向淮生着气睡着了，不知多久之后他被人闹醒，睁开眼便看见了床边坐着的向启和宋伶然。他睡一觉将事情的因果缘由忘了大半，一开始还有点迷糊，不知道这俩人在他房间里干什么。
宋伶然递给他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向淮一闻见味儿饿劲儿便上来了，这才又想起来他还在生气，很有骨气地撇过头去：“不吃！”
“不吃算了。”宋伶然也不哄他，这就要把碗递给向启。
“等等，”向淮一把夺过来，“我勉为其难尝一口。”
他嗷呜一口，小半碗下去了。
向淮吃人家的嘴却不软：“你们来干什么，给我道歉？”
“我给你道什么歉？”宋伶然说，“我要你明天去给林霁道歉。”
“哈？明明是他的错！”
“叫你个绰号怎么了，林霁又不是有心的，也许人家只是想借此跟你亲近亲近呢，谁知道你脾气这么大，还动手打人？我跟你说，谁动手谁错，人家林霁出手打你了吗？”
向淮哼了一声，冷眼看着宋伶然：“你承认吧，就是你告诉他的！”
“别诬赖我，”宋伶然说，“我可没说过。”
向淮又看向启，向启摆手：“我也没说过啊，我都不记得你还有过这么个外号了。”
说到最后他还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向淮狗眼极尖，怒气冲冲地蹦起来：“你笑什么！”
宋伶然捏着他的后脖子把他捏回来：“你别管是谁说的了，你想想林霁的处境，他刚来到我们家，什么都不熟呢，你就这样和人发脾气，你如果是林霁，你心里难不难受？”
“我心里还难受呢，”向淮不服气，“你们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这不是就来关心了吗？”宋伶然声音突然低下去，往向淮耳边凑了凑，像是在说什么不能被别人听去的秘密，“我们不是偏心，只是你想，咱们三个才是一伙的，我们要一起帮林霁呀。”
“那我不跟你们一伙了，”向淮说，“我宣布跟你们散伙了。”
宋伶然好声好气半天，向淮这块茅坑里的石头还是又臭又硬，她耐心这就要告罄，向启看出苗头，连忙在她肩头捏了捏，宋伶然在心里连劝了自己好几句冷静，向淮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软的比硬的好使几百倍，只是以往大多数时候她气头上来才懒得哄他。
她拳头攥紧，脸上挤出一个更温柔的笑来：“淮淮，你得帮帮爸爸妈妈，既然妈妈把林霁接到家里来了，之前你也同意的，那我们就要一起对他负责是不是，不然别人怎么说我们？爸爸妈妈不好跟他说话，你跟他是同龄人，妈妈以后还得靠你呢，我们淮淮最乖了是不是？”
“我不乖。”向淮哼唧道，却明显没了先前的气势。
向启趁热跟着打铁：“乖宝，咱得有点男人的胸襟啊。”
“别说了，”向淮不耐烦起来，扯过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我知道了。”
“那你明天……”
“我困了，我要睡觉！”向淮翻了个身，只露出个后脑勺。
“睡什么睡，”宋伶然将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刚吃了东西，洗漱了再睡。”
第二天，宋伶然给向淮出主意：“你可以邀请林霁来你屋里打游戏啊。”
她暂时还不敢让两人离开她眼皮子底下出去玩。
向淮不乐意：“他谁啊，我凭什么去请他？”
“行，”宋伶然挤出一个狰狞的笑，“我去，我去给你请来行了吧？”
林霁倒是很听话，宋伶然说完之后，他便主动去敲了向淮的门。
向淮也没再怪声怪气，见林霁进来，随手扔了个手柄给他。宋伶然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暂且算得上和谐，这才掩上门出去了。
房门刚一关上，向淮便斜眼看向林霁：“昨天你是不是想跟我打架来着？”
林霁低头摆弄手柄，淡声道：“没有。”
“你不用装，”向淮哼道，“我看出来了你想跟我打架，怎么，害怕我爸妈生气？”
“我们之间的事跟他们没关系，不用管他们，不过你要是担心的话，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向淮笑起来，他模样长得好，笑起来更好看，却带了一股坏劲儿，“一局游戏一拳头怎么样？随便身上选地方，公平公正，这可不是欺负啊。”
林霁看他一眼，正当向淮想再说几句刺激他答应的时候，便听林霁道：“可以。”
他答应得这么利索，向淮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又将林霁打量了一通，这人在家里都连衣服穿得板板正正，一看就是个好学生，不像是精通游戏的样。
“愿赌服输，到时候不准怂。”向淮说。
林霁嗯了一声。
游戏开局前，向淮装模作样地嫌热，把半截袖子挽到了肩膀上，露出手臂上漂亮的线条，还故意地往林霁眼前凑，嚣张得不行。
开局十分钟后，向淮这回是真的出了汗。
他没心思作那些挑衅的动作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嘴唇抿着。林霁边操纵手下的人物边分心看了他一眼，发现宋伶然说得也没错，这人认真起来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确实还挺像个人。
“还来吗？”一局过后，林霁问他。
向淮瞪眼：“来！怎么不来！”
一个小时后，林霁放下手柄：“就这样吧。”
“操！”向淮一把抓住他，“你他妈继续，别想给老子跑！”
也不知是输急眼了还是怎么着，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瞪人的时候虽仍是恶狠狠的，却又显得有些委屈，使得威慑力大打折扣。
“怕什么，”林霁说，“你可以先欠着。”
他一句话把向淮刺激得够呛：“你说谁怕了！你来！你现在就打！”
他气得像个乱蹦的刺猬，抓起林霁的手就往他自己脸上戳，下手毫不留情，用的劲极大，一边脸上立马被戳红了，他还不罢休，叫嚣着让林霁赶紧揍他。
林霁第一次见向淮这样的人，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高兴就高兴，生气就生气，有时候混得没边，有时候又傻得够呛。
向淮恨得连午饭都没在家吃，大中午的在篮球场上发泄怒气。郑早桥端着个饭盒蹲在场地边的树荫下啃鸡腿，他接到向淮电话的时候刚吃了两口饭，找了个饭盒盛了饭就拎着出了门。
“别打了，”郑早桥满嘴油地喊，“我给你也带了个鸡腿，快过来吃完，别等施法来了不够分啊。”
篮球被砸到隔离网上又弹回去，落在场地中央，向淮看也不看，在郑早桥边上一屁股坐下了。
郑早桥这才看到他半边脸上的红，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没打。”向淮烦躁地拂开他的手，把和林霁打游戏的事掐头去尾简略地说了一遍。
“这么牛逼。”郑早桥惊呆了。
“我他妈不是来听你夸他的！”
“那你怎么着，”郑早桥问，“你什么地方能赢过他？”
向淮认真地想了半晌：“反正乐器不行，他是拿过钢琴大奖的。”
向淮小时候倒也学过一段时间钢琴，然后被宋伶然怀疑可能有多动症，还带他去看了医生，后来也学了小提琴，在他挥舞着小提琴拍死了一只蚊子并兴奋地炫耀的时候，他的乐器之路正式终结。
“你唱歌也不行，”郑早桥说，“人家唱歌是圆滑的曲线，你唱歌是个折线图。”
“画画也不行，”向淮说，“他学过很多年，也拿过很多奖。”
“学习更不用说了，”郑早桥说，“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比你学得好。”
“跑步也不行，”向淮脸都黑了，“他每天早上都出门长跑。”
“……”郑早桥试探地问，“打架呢？”
问完了两人都半天没说话，郑早桥缩回去默默地啃完了他的鸡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家那小白菜还是人吗？”
向淮没吭声，他脑子里前所未有地徘徊着三个大字：我好菜。
向淮一直到晚上才回家，临睡前宋伶然又来敲他的门，向淮有些蔫蔫的，头拱在枕头里，也不吭声。
宋伶然把洗净的衣服给他放好后，突然低声问道：“林霁打你了吗？”
向淮奇怪地看宋伶然，宋伶然指了指他已经消红了的那半边脸。上午她看到向淮脸上不正常的红，当时心里就一咯噔，想林霁不会是真揍了吧。
“没有，”向淮拧了个身，躲开宋伶然的手，把脸埋进枕头里，“我揍不死他！”
宋伶然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挑向淮的刺：“好好说话！那你今天和林霁玩得怎么样？”
“好死了。”向淮烦道，“妈你能不能出去？”
“我怎么你了啊？”宋伶然问。
“不想理你。”
“我偏不出去。我跟你说，你好好跟林霁相处，过段时间开学，林霁跟你一个年级，你得帮我看着点，别让别的同学欺负他。”
向淮想，妈您太会托付人了，真是所托非人啊。
“妈，”向淮突然转过身，认真道，“你觉得林霁怎么样？”
“挺好的啊，”宋伶然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比你强多了。”
在向淮直勾勾的视线中，宋伶然违心地改口：“跟你差不多。”
向淮盘腿坐起来：“我觉得很奇怪，他家里遭遇了那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多难过呢，这人是不是冷血啊？”
“胡说什么呢？”宋伶然拍他，“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想他怎么样，每天掉眼泪才是难过吗？”
“也不是，但你们老是说他可怜，要我让着他，但我根本就没从他身上看出他哪里可怜呀，”向淮气哼哼道，“拽死了！”
“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人家拽，倒是你一天天找事。”
向淮觉得他妈已经彻底和林霁沦为一伙的了，气道：“算了，不跟你说了。”
等宋伶然走了，向淮自己躺在床上，还在想刚才的问题。其实要是林霁的态度软那么一点，表现得稍微可怜一点，向淮对他的身世遭遇也会有几分顾忌，可能还会照顾他的心情哄哄他，可林霁这人硬得跟截钢板似的，从一开始就跟他针锋相对，睚眦必报，向淮不开口与他打招呼，他就一声不吭绝不主动开口，向淮骂他丑八怪他就骂向淮尿床鬼，永远一副高高在上不可接近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烦。
向淮想得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宋伶然又在外面敲了下门：“忘了跟你说了，快开学了，接下来几天不准出去了，快点把你的作业写完。”
向淮把头埋进被子里，想暑假作业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