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言挂断视频,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琢磨着如果明天沈青釉再追问这件事情,应该如何跟他解释。

  以沈青釉的敏锐程度,如果起了疑心,肯定就不会再相信他所编造出来的任何谎言。

  难道要实话告诉他吗?

  但告诉他之后,除了多一个人为他担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许嘉言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视频时的说词,结果想着想着,就累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咚咚”敲门,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凌晨五点,也不知道谁会找他。

  许嘉言半梦半醒地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站在门口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的人没有立刻出声,而是停顿了几秒,说道:“开门。”

  许嘉言闻声一怔,原本还不算清醒的脑袋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立刻清明起来,他急忙把门打开,先是被门外刺骨的冷风冲了一脸,又看着提着电脑包的沈青釉裹着一身风雪,站在他的面前。

  S市的冬天走得很晚,即便现在已经3月份了,依旧冷得出奇。

  许嘉言看着沈青釉穿着一件单薄的大衣,急忙将他拉进来,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他的手冻得通红,脸也有些僵了,头发上面粘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进门之后才慢慢融化,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了他的衣服上。

  许嘉言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想要去帮他拿条毛巾,却又被他挡在原地。

  “手臂到底怎么了。”沈青釉淡淡开口,眉宇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许嘉言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随意挂断视频的行为有多么离谱,他握着沈青釉的手帮他取暖,垂着眼睛说:“碰到了。”

  沈青釉看着他手腕处露出的那块白色的纱布,问道:“怎么碰到的。”

  许嘉言老实交代,“工作室着火了,我进去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

  “着火了?着火了你还进去搬东西?!”

  许嘉言话没说完,就被沈青釉陡然抬高的声音打断。

  他急忙抬起头,对上了沈青釉那双极为复杂的眼睛,隐约能在他的目光里面分辨出愤怒、焦急、担忧、不可思议,还有后怕。他可能一开始只是以为许嘉言不小心受伤了,没想到却是因为工作室着火。

  火灾无情,对于有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讲,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许嘉言从来没有见过沈青釉这副模样,一时慌了手脚,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没事,真的没事,不是特别大的火,只烧了2楼,我进去搬东西的时候还没有烧到1楼,而且消防车很快就来了,我是观察好火情之后才决定进去的……”

  “你怎么观察火情?”沈青釉说:“你知道你所在的工作室在建筑用料上面有没有使用过易燃材料?你知道工作室里面有没有隐藏着什么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你们是做雕刻的,房子里面存放了那么多木料,飞沫、木屑,哪个不是即点便燃,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竟然说你观察了火情?你是怎么观察的火情!”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提高,最后竟变成了隐隐的低吼,许嘉言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眶逐渐变红,眼睛里面充斥着一层显而易见的透明液体,更是慌得不知所措,他同沈青釉一起红了眼睛,不再为自己的莽撞和隐瞒做任何解释,只是抬起受伤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焦急地说:“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沈青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见他此时还站在这里,像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他把电脑包丢在一边,又抬手松开许嘉言正在用力的手腕,撩起他睡衣的袖口,看了看他受伤的位置。

  “医生怎么说。”沈青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疼惜地看着他那条被纱布缠绕的胳膊。

  许嘉言说:“是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就证明我没有对你说谎。只是伤口被锯刀划得有一点长,但是不深,医生给我开了药,一周换两次,差不多半个月就可以完全愈合了。”

  沈青釉见他脸色还行,手臂的灵敏度也没什么问题,确定伤情不算严重之后,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许嘉言那双红彤彤还挂着浅浅黑眼圈的眼睛,知道他这一晚应该经历了很多。他没再多问,而是对许嘉言说:“先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许嘉言不去,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你还生气吗?”

  沈青釉说:“生气,但除了生气,更多的是担心。”

  他沉默了几秒,还是说道:“你不知道当你挂断视频之后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胡思乱想过。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你为什么受伤,你离我这么远,我根本不能确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我知道,你不跟我说,很可能是不想让我为你担心,但你这样的做法,却让我更加着急。”

  许嘉言一时无话可说,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第一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他一直觉得爷爷奶奶养育他已经够辛苦了,不想再因为一些外来的干扰,让他们再为自己分神。正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经历,才让他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对沈青釉进行了隐瞒,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想要跟沈青釉道歉,就发觉沈青釉强行将他抱回卧室,将他放在了床上。

  他本以为沈青釉会和他一起躺下休息,却没想沈青釉从床上卷走了一床平时多出来的被子,铺到地上,为自己打了个——地铺?

  许嘉言怔怔地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釉往地上一躺,和衣而眠,闭着眼睛说:“我现在还在生气,不想跟你同床共枕。”

  许嘉言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人吵架,生气的那一方竟然会卷着铺盖自己睡在地上,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犹豫了半晌,抱着自己的枕头,凑到了沈青釉的身边。

  沈青釉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到来,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许嘉言默默地看了看他的后脑勺,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他的枕头旁边,安静地躺在了他的身后。

  “对不起。”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说:“今天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没有为自己解释,因为这件事确实是他考虑不周,他没想到沈青釉会为了他大老远地从A市坐着凌晨的飞机赶过来,更没有想过,如果现在的交通没有这么发达,他们相距这么远,沈青釉在得知他受伤又不明具体情况之后,会有多着急。

  换位思考一下,许嘉言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侧身抵住沈青釉的背,又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本以为沈青釉不会理他,却没想到沈青釉板着脸坐起来,又将他抱回了床上。

  虽然屋里的暖气很热,但地面上还是有点凉,沈青釉大概是怕他着凉,把他塞进被窝,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许嘉言怕他又跑到地上去,急忙拽住了他的手。

  沈青釉注视着他难过又略带委屈的表情,沉默良久,反扣住他的掌心,坐在床边,“我为我刚刚的态度向你道歉。我不该那么大声地对你说话。”

  许嘉言忙说:“你没有大声,是我不对。”

  沈青釉叹了口气,抚了抚他依旧红彤彤的眼角,“但我真的非常担心。”

  许嘉言说:“我知道。”

  沈青釉跟他商量,“许嘉言,一直以来,在我们之间,我从来没有希望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只有这一次,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许嘉言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

  沈青釉说:“你不问问是什么事情?”

  许嘉言说:“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沈青釉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我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再对我有所隐瞒。无论这件事情是好是坏,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

  许嘉言听他说完,郑重地“嗯”了一声,又与他对视片刻,可怜巴巴地问:“那你上床睡觉吗?”

  沈青釉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我还是睡地上吧,别再压到你的伤口。”

  许嘉言立刻将那条碍事的手臂抬了起来,真诚地说:“不会压到,我举着睡。”

  沈青釉见他动作如此剧烈,急忙将他的手臂放下,虎着一张脸说:“别扯到伤口。”

  许嘉言见言语的力量不够大,只得闷着头拱到他的怀里,拽着他的衣服无赖道:“反正你不能睡地上,你如果睡地上,我就陪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