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房间布置得喜庆,就连许奶奶给沈青釉准备的睡衣都是大红色的,这个颜色沈青釉还没有尝试过,当下就想把外套脱了,把睡衣套在身上试一试。

  许嘉言急忙阻止,把他的行李放在一边,拽着他一起离开了这个满眼都是大红色的婚房。

  楼下。

  许奶奶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这一桌子的饭菜都比较家常,没有王姨做的那么精致,而且许奶奶口味偏重,油盐酱醋都是拼了命地往菜里加,她总觉得菜色浅了太寡淡,不上一点酱油的颜色就不好吃,再加上沈青釉第一次登门,为了更好的招待客人,平时不怎么上桌的鸡鸭鱼肉全都齐聚一堂,存放已久的盘盘碗碗也都有了各自的用处,挤到了桌上。

  许嘉言眼瞅着奶奶拿着自己的筷子给沈青釉夹了一块红到发黑的樱桃肉,本想找个机会把那块看起来很咸的肉换到自己的盘子里,就见沈青釉面不改色地对奶奶说了一声“谢谢”,直接将那块肉填到了嘴里。

  许奶奶见他爱吃,又给他夹了一块红到发黑的红烧肉,问道:“你爷爷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沈青釉默默地将碗里的红烧肉吃完,对着许奶奶说:“他们很好,身体也很健康。”

  许奶奶笑道:“那就好,我和你爷爷奶奶,大概有三十几年没见了,上次见到你们一家的时候,你爸爸妈妈才刚结婚,你还没有出生呢。”

  许奶奶说:“那时言言的父母也才刚结婚,他们两对的婚期只差了一个月,我们当时就把你们两个的婚约定下来了,如今能看到你们两个按照约定走到一起,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沈青釉点了点头,一边跟许奶奶聊天,一边注视着他碗里面又多出来的一块红烧肉,那块红烧肉看起来有一点肥,沈青釉沉默了半晌,刚想将那块肉夹起来放在嘴里,就发现一双筷子正偷偷摸摸地伸了过来,趁着许奶奶一个不注意,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块肉转移了阵地。

  即便如此,一顿饭下来,沈青釉还是被许奶奶投喂了各种各样的肉类,鸡鸭鱼肉不必多说,还有各种炒得油汪汪的青菜。

  吃过午饭,许嘉言主动帮着奶奶收拾厨房,本想让沈青釉上楼休息,却没想他也挤了进来,跟着他一起站在洗碗池前。

  许嘉言趁着奶奶不在,低声问道:“胃还好吗?”

  沈青釉没有手套,只能站在一旁接许嘉言洗干净的碗,“还好。”

  许嘉言说:“我奶奶做饭是不是太咸太腻了?”

  沈青釉说:“有一点。”

  许嘉言说:“只有一点吗?”

  沈青釉:“嗯。”

  不可能只有一点,以沈青釉平时的清淡口味,奶奶这顿饭所有的盐和油的数量,估计足够王姨用一个月的。

  许嘉言抱歉地说:“其实我已经在电话里面提醒过奶奶了,但是她做了一辈子的饭,油盐的掌控都已经定型了,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做出改变。”

  沈青釉说:“没关系,这是我的问题。”

  许嘉言说:“那我待会带你出去解解腻吧?”

  “解腻?”

  “嗯!”许嘉言边说边将最后一个碗清洗干净,洗完后跟奶奶打了个招呼,拽着沈青釉一起出了家门。

  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卖红果的小店,说是红果,其实就是山楂。

  山楂可以串成糖葫芦,还可以做成裹着糖霜的糖雪球,许嘉言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沈青釉,又买了一包糖雪球拿在自己的手里。

  他说:“我和爷爷有的时候也会被奶奶做得饭咸到,每到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带着我出来买一根糖葫芦或是一包糖雪球。其实我奶奶做饭越来越咸,跟我爷爷的纵容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一直觉得奶奶每天为他准备三餐已经很辛苦了,如果再挑她的毛病,对她实在不够礼貌。可他不挑毛病,就导致奶奶以为他喜欢她的手艺,所以就越做越起劲儿,油盐这一类的东西,也就越放越多。”

  许嘉言一边说着,一边从牛皮纸袋里面拿出一颗糖雪球递给沈青釉。

  沈青釉没接,而是顺着许嘉言递过来的动作,直接将那颗糖雪球吃到了嘴里。

  他的嘴唇在衔咬雪球的同时不小心碰到了许嘉言的指腹,使得许嘉言微微一怔,又不小心想起了他们之间的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他急忙将碰到沈青釉嘴唇的那根手指蜷在了手心里,说道:“带你去我的店里看看吧?”

  许嘉言的店铺距离这里不远,走路过去只需要十五分钟,没去A市之前,许嘉言每天就在这样悠哉悠哉的生活中度日,偶尔来红果店买一串糖葫芦,或者在下雪天买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

  一直以来,许嘉言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抱负和理想,就想守着爷爷留给他的小店,赚一点钱,找一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如果奶奶没有摔那一跤,没有催着他去A市找沈青釉结婚,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许嘉言和沈青釉并肩走着,突然问他:“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

  许嘉言以为他又要说没有,却没想他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以前没有。”

  “那现在有了吗?”

  沈青釉说:“现在也不太清楚。”

  许嘉言说:“怎么会不清楚?”

  沈青釉说:“因为我的想法也是最近才发生改变的。”

  以前的沈青釉总觉得,他的人生是可以完全由他自己来掌控的,从他懂事开始,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的路应该怎么走,应该在什么地方转弯,又应该在什么地方进入分岔路口。包括他的婚姻,他的事业,这些事情他明明可以一眼就望到头,可直到许嘉言出现,他发现他看不见了。

  许嘉言就像一朵大大的太阳花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时此刻无论他看向哪里,好像都能看到这朵花的存在,他的人生道路在许嘉言出现之后发生了重大的重组。好像他此时所能看到的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路口,都有这朵太阳花的存在。

  这种翻天覆地的感觉很奇怪,但也很奇妙,原来“喜欢”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自从沈青釉按下了喜欢许嘉言的按钮,这种奇妙的感觉就在以不可估量的速度不断地向上叠增,就好像一棵小小的树苗正在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在他心里扎根,彻底融进了他的生活。

  “你笑什么?”许嘉言突然看到沈青釉的嘴角莫名地上扬,奇怪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沈青釉说:“没有。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不错。”

  今天天气晴朗,午后的阳光更是带走了冬日的寒凉,枯败的树枝上面站着两只缩着脖子的麻雀,它们依偎在一起,正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沈青釉拿起许嘉言给他买的那串糖葫芦,递到了许嘉言的嘴边,许嘉言犹豫了片刻,想要伸手去接,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咬住了那串糖葫芦最顶端的糖。

  “嗒”地一声,糖屑纷飞,甜蜜的粉末在灼眼的阳光下翻了几圈,落在了许嘉言的嘴角上。

  沈青釉抬手帮他擦嘴,问道:“甜吗?”

  许嘉言将那块糖含在嘴里,抬起眼对着他笑道:“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