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耶。◎

  决定离开织田作之助的时候,水岛川宴有点痛心。

  织田作之助家的这三天,是非常神奇的三天。他穿越以来,竟然从来没有如此安稳地度过三天好日子,不用思考,不用想着如何活下去,只需要变成一只傻猫猫,团在床角睡觉。

  但他还是得离开。

  他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一只无忧无虑的猫。留在这儿还会给人带来麻烦,及时离开才是合适的。

  织田作之助把他按轮椅上:“你自己离开吗?”

  水岛川宴点头。

  织田作之助:他的猫猫,生活不能自理的猫猫,却想着要去流浪。

  他心情顿时沉重。

  ……

  上班的时候,他忍不住和同事倾诉了这件事。

  同事受宠若惊:“这么久了,没见过织田你有如此犹豫的时刻。我还以为你这种人从来不会动摇的。”也不会去咨询他人的意见。

  他看出来织田作之助是真的很喜欢猫了。

  “猫想走的话,可能是还没适应环境。”同事说,“要不你试着把它关在小房间里,熬一熬?”

  织田:“是残疾猫,双腿不能动。眼睛也不太好,看不见。”

  同事大惊:“哎呀,那它还要逃跑?织田你捡了这样一只猫啊,但如果是你,好像也不奇怪。”

  织田作之助点头。

  同事想了想,又说:“猫是很神经质的,也很敏感,残疾猫猫的话会更没有安全感,织田你看看这个方向。”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

  ……

  他的猫没有安全感。

  织田作之助想不到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去买了更多的日常用品,试图挽留一下猫猫。

  他又加班,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他一回家,就看见星川支着脑袋坐在门口的轮椅上打瞌睡,往一边歪倒。

  说要离开他的猫,在等他下班。

  织田作之助:他的猫真好。

  他靠近的动作惊醒了星川,他的耳朵一下子翘起来,对准他的方向。他应该是从脚步声里辨认出了来的人是谁,所以马上放松下去,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脸侧还有一点压痕。

  下一秒,他的残疾猫猫站起来,扑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拥抱。

  织田作之助:……他的猫。

  出现了医学奇迹。

  “对不起。”水岛川宴的腿是恢复知觉了,但三天没动有点生疏,而且大腿被划伤的疼痛现在才爆发出来,起身的时候直接腿软,扑了过去,“撞到你了。”

  “其实我的腿没有瘫痪,只是受了伤,失去了知觉。”水岛川宴知道自己这样很惊悚,所以打算一口气全部解释完,“我也不是什么流浪猫,我是人,身上的一切异常都是因为某些事故,我有自己住的地方,眼睛……眼睛也不瞎。”

  “对不起…”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自己给猫买的东西,又看了看猫。

  他的猫……

  不愿对他说谎,是好猫。

  ……

  水岛川宴拿着织田作之助给他买的东西,走了。

  “这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你拿走吧。”

  他一边回忆,一边往自己新买的店铺里走。他说了谎,其实没什么可以住的地方,店铺虽然可以遮风挡雨,但里面一团糟,还没收拾完。水岛川宴把东西放在角落,自己孤零零地收拾了一会儿,从一边拖出来一个二手沙发。

  似乎可以当床。

  店铺的上一任主人在这儿留了一只座机,早就欠费了。水岛川宴扯着电话线,忽得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系统,今天是周几?”

  【周六。】

  周六,那可太糟糕了。他来横滨也有段时间了,不是昏迷就是睡昏头,debuff多得应付不过来,有个约定被忘记掉了。

  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于是很快换了衣服,跑到街角的电话亭。因为他还没学会伪声,而星川的声线和他本身的有区别,所以只能切换回原来模样。

  “嘟、嘟……”

  “摩西摩西。”熟悉的声音。

  水岛川宴一下子就感慨了,他摸了一下尾巴,明明没过去多久,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离开东京没多久,他的物种都变了。

  这么一想,还是东京好,他可以当人。

  “是我,水岛川宴。”他用了最正常的开头。

  对面却陡然安静了。

  静到,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松田君?”

  “水岛川。”松田阵平的声音哑了,他笃定,“你不在东京。”

  “嗯……我现在在横滨,有个熟人在这里,我到他那里去住。”水岛川宴低头,“很抱歉,原来的手机进水了,一直没换上新的,现在才想着给你打电话。我想,我会在横滨住一段时间,之前约好的健身课啊什么的,都没办法来了。”

  松田:“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他话语蓦然一断。

  那多年面对悬疑难案的洞察力冒了出来。

  “你说,有个熟人在横滨?”他问,“是什么熟人,你现在住在他家吗?横滨离东京只有20分钟的车程,你要是不方便出行,周末我可以来接你。而且横滨租界异能力者众多,不适合定居。”

  水岛川宴紧张起来:“是,是认识很久的,国外就认识了。我和他一起住很安全的。你工作这么忙,来回接就太麻烦了,我不能麻烦……”而且他耳朵尾巴真的不能见人。

  松田阵平忽得打断他:“是男友吗?”

  “嗯……嗯。”

  “他限制你出行?”松田阵平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他马上就要开着警车跨区出警抓人了,“他家暴、虐待、恐吓,你居然还和他同居了?”

  “对不起!”水岛川宴尾巴耷拉下去,“但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松田阵平:“……”

  “你住哪儿?”他问,“明天周日,我来找你。”

  水岛川宴:“我,啊,啊?”

  “地址。”

  大脑要烧断的水岛川宴一紧张,只能把还没装修好的店面的地址报了出去。

  电话挂了。

  他完了。

  【你完什么完。】系统看不下去,【松田阵平又不是你家长,你爱住哪儿住哪儿。】

  “听起来我更像一个坏小孩了。”水岛川宴捂住额头,“恋爱脑的那种。”

  也许明天早上,松田阵平就会过来,他得加急收拾收拾,争取让屋子变得能看。

  但在此之前,水岛川宴肚子饿了。

  上回喝下去的血早就消耗一空。他离开织田作之助家也是因为,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把织田和织田的孩子们全都咬了,那样他就成了大恶人。可是出来,好像也没有办法觅食……难道要去医院里偷库存吗?

  水岛川宴想忍一忍,然而渴血的饥饿不是正常的饿,他的灵魂好似被挖空一块儿,里面坠了个无底洞,把周边的一切都撕碎。

  只有鲜血可以填补。

  幸好现在是深夜,他再渴望,也不会遇到人。

  他舔了舔自己的上牙膛,感觉到两颗小尖牙冒了出来。

  先回家熬着吧。

  ……

  水岛川宴几乎失踪了三天。

  太宰治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其中固然有吸血鬼的影响,但更多的,是抓不到人的烦躁。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能躲的人了。

  找不到水岛川宴,星川也没个踪迹,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通过安保,出现在酒店里的。最后的痕迹显示他往一处小巷子里躲了,但线索在那儿彻底断绝。

  到最后他用了排除法,把附近街道口的人都调查一遍,三天之内进出酒店的人也都查一遍。

  就是找不到。

  也许是灯下黑的缘故,当他看见织田作之助的下班路线也包含在要查找的范围里,太宰治下意识忽略了。

  他觉得织田作之助是Mafia里的一款宝藏,异能力强大,履历优秀,但不杀人。性格还特别有趣,是一种很罕见的、总是会出乎意料的有趣。有时候他既想着要把织田作安利给所有人,又会觉得,织田作还是适合当一款小众宝藏。

  只要晚上去喝酒的时候,有机会碰见,留个念想就好。

  而且织田作之助最近沉迷养猫,天天咨询别人如何照顾猫,应该也不会……

  “哎,织田作。”

  他心烦,喝完酒一个人在街上走,忽得看见了织田作之助。

  “你怎么在外面?”

  织田作之助看起来有点难过。这很异常,太宰治和他相处好几年,愣是没见过织田作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好像能接受生活的一切变故。

  “我上回捡的猫,走了。”他说。

  “原来如此。”太宰治噢了一声,“是偷跑吗?你来街上找猫?”

  太宰治心想真巧啊,他也找猫。

  织田作:“不是偷跑。我是自愿放走的。”

  “可是织田作的表情,明明就是在说舍不得。如果是自愿,又怎么会跟到街上。”太宰治打趣他,“织田作,你这才几天,怎么就变成猫奴了。”

  织田作之助露出“囧”的表情,呆毛摇晃:“我只是有点担心。”

  他回去查了,猫猫要离开家,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要独自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走完生命的最后一段。

  织田不由得想起星川离开时的模样。瘸了,站起来了。眼睛瞎了,硬生生指着东西说他能看见。唇角在笑,整体的微表情又很丧。他越想,越觉得,他捡的流浪猫这是回光返照了。

  那么好一只猫,就要没了。

  尊重猫猫的决定,让他独自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本来是他会做出的选择。可是织田作之助想起星川早晨睡得迷糊,说的那句“天是黑的”,就怎么也没办法睡着。辗转几次,干脆就套了件外套,跑出来找猫了。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循着细微痕迹,推测着往前走。

  “正好我有空,要不我也来找猫吧。”太宰治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不过,你好像已经知道去哪儿了?”

  织田作之助点头。

  ……

  他们往前走了一段,路过一个电话亭。

  又往前走了走,大部分店面都关门了。织田作之助在一个店门口停下:“我查了监控,应该在里面。”

  其实监控里面,这个点名还有另一个穿得很严实的青年出没。他不认识,也许是猫猫的朋友。

  “贸然进去好像不太好。”

  “没事。”太宰治无所谓,他甚至已经用铁丝撬开了门,“我们只是进去找猫,主人会同意的。何况,这条街上的店面,大多是废弃的。”

  进门,灯还没安装好,所以一片漆黑。

  有几个大纸箱堆积在角落,织田作之助眼尖,看见了自己塞给猫的生活物资。

  他的猫确实在这儿。

  太宰治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织田作,你养的猫,是什么猫?”

  织田作:“他是很好的一只猫。”

  “他?”多日以来不愿面对的事情忽然被串联在一起,太宰治很勉强地笑了笑,“黑猫?”

  “是的。”织田作之助没在太宰治面前说过这件事,“是老板告诉你的吗?”

  黑暗里,太宰治的脸显得很白。他强行扼住自己的呼吸乱想,和织田作之助分两头找猫。在里屋,他听见一点细微的动静后,快步走过去,发现了一只很明显是才挪过来不久的沙发,地上有拖曳的灰尘。

  边上有一团熟悉的毛茸茸剪影,在发着抖。

  太宰治挑起眉。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弯下腰,想把蜷缩在阴影里的人扒拉出来,却被反过来攥住了手腕。

  “太宰,太宰……”水岛川宴的尖牙压住下唇,声音发颤,眼睛无神,但直勾勾地“盯着”太宰治。他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过来啊……”

  ……

  织田作之助听见里屋咚得一声,传来重物着地的声音。

  他连忙走进去,担心猫和太宰治出点冲突。

  但他没看见猫。

  他看见了一只萨摩耶。

  萨摩耶把太宰治扑倒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点了十翅一桶,好好吃,今天再点一次。

  饿饿,饭饭,啃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