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

  听到声音,伫立在窗前的沈慈书回过头,看见邓景明站在房间门口。

  他转了转身下的轮椅,露出淡淡的笑容,“邓医师,你来了。”

  邓景明随手把手里的公文包放在柜子上,“等很久了吗?”

  沈慈书笑着摇头,“没有,我也刚上来。”

  邓景明是沈明熙请来的康复师,就读于圣地亚哥州立大学,是康复学的硕士研究生,从小在美国长大,因为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中文很流利。

  邓景明走到沈慈书面前蹲下,轻轻碰了碰他的双腿,“这两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慈书笑了笑,“没有,就是还不能站起来。”

  距离到现在,沈慈书已经做了三次腿部手术,原本医生说,沈慈书只是太久没行走才导致的小腿萎缩,可是后来被注射了药物,再加上一直拖着没治疗,所以情况比他的眼睛严重不少。

  邓景明安慰道:“你的腿刚结束手术没多久,就算想要站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你放心,还有我呢,我陪你慢慢锻炼,以后一定能站起来的。”

  沈慈书勉强挤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外面下了雪,担心院子太滑,邓景明没带沈慈书出去,就推着他去阳台,打算在这里做康复治疗。

  两人出现阳台的那瞬间,门口的蒋晏第一时间就看见了。

  沈慈书坐在轮椅上,跟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有人在身后替他推轮椅,就是刚才他在门口遇见的那个黑发男人。

  两人的关系似乎很熟稔,有说有笑,沈慈书时不时回应着对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蒋晏望着沈慈书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沈慈书这么笑过了。

  其实一开始是有的,他刚把沈慈书从地下室里救出来的那时候,每次他去医院,沈慈书都会露出很惊喜的笑容,像毫无设防的小动物,把全身心都交给他。

  结果下场就是,沈慈书被骗得遍体鳞伤,看见他也不再有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绝望。

  想到这里,蒋晏胸膛某处传来闷闷的疼。

  没过一会儿,邓景明忽然起身回了房间,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脸盆,里面的水微微冒着热气。

  邓景明蹲在沈慈书面前,把他睡裤的裤腿卷了起来。

  虽然做这个是邓景明的本职工作,但沈慈书还是有些不习惯,局促道:“邓医师,还是我自己来吧。”

  邓景明抬头看向沈慈书,笑着调侃:“都帮你洗了那么多次了,还不好意思?”

  沈慈书脸上有些发烫,但他实在拗不过邓景明,只好放弃挣扎,让对方帮忙。

  “水温合适吗?”

  沈慈书轻轻点头。

  原本沈慈书大腿以下都是失去了知觉,自从做了康复手术之后,他现在已经慢慢能感觉到水温了。

  “如果有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会轻点。”

  邓景明轻握着沈慈书的脚踝,一边在他小腿上打圈,手法一看就很专业。

  蒋晏站在楼下默默看着这一幕,看见男人碰到沈慈书的那瞬间,他居然有种不舒服的的感觉。

  想把男人踢开,让他离沈慈书远一点。

  不过沈慈书不知道蒋晏此时的想法,见邓景明做的很认真,没有半点不耐烦,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邓医师,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我拿工资干活,应该的。”

  沈明熙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上新,亲自在十几个康复师之间面试后才选中了邓景明,自然报酬也是相当可观。

  但是沈慈书当然也知道,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对他这么耐心。

  就比如别墅里一开始照顾沈慈书的佣人,就因为他是个残废,所以趁着沈明熙不在经常偷懒,导致他从轮椅上摔下来。

  沈明熙知道以后,辞退了这名佣人,还以工作不尽责的原因把对方告上了法庭。

  沈慈书没再说什么,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不经意间转过头,视线突然被大门外的一个人影吸引住。

  是蒋晏,他还站在门口,此时正望着两人的方向。

  因为隔得太远,加上下雪的缘故,沈慈书看不见蒋晏此时脸上的表情。

  “小书,疼的话记得告诉我。”

  “小书?”

  迟迟没等到沈慈书回答,邓景明抬起头,看见沈慈书正盯着院子的方向。

  因为邓景明蹲着,脚边的花束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顺着对方视线望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

  “怎么了?”

  沈慈书回过神,见邓景明正好奇地望着他,他收回视线,缓缓垂下眼睛,“没什么。”

  邓景明不疑有他,用毛巾仔细地把沈慈书的腿擦干。

  “好了,我们进去吧。”

  沈慈书说了声好,任由邓景明推着他进了房间。

  蒋晏看着两人进了房间,伴随着阳台的窗户关上,他的视线也被隔绝了。

  两人在里面做了什么他无从得知,不过男人既然是沈慈书的康复师,做的肯定就是这方面的工作。

  自然也避免不了要触碰沈慈书的身体。

  想到这里,蒋晏的身体更冷了,不知道是因为衣服太单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彻底被黑夜吞噬,庄园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看起来居然完全不输白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墅的门从里面打开。

  先出现的人是邓景明,跟在他身后的是推着轮椅出来的沈慈书。

  邓景明笑着说:“这么冷的天气,你不用出来送我了。”

  沈慈书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没关系,我正好出来透透气。”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院子,邓景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沈慈书,“那我走了。”

  “好。”

  邓景明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盯着沈慈书,眼神有些灼热。

  沈慈书被他看得有些迷茫,抬手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邓景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抬手碰了下沈慈书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你肩膀上落了雪。”

  沈慈书看了眼肩膀,也许是因为角度原因,什么都没看见。

  “那我走了,明天见。”

  沈慈书摆了摆手,“好,明天见。”

  邓景明刚要过马路,忽然注意到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他眉头微微皱起,认出是他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男人。

  沈慈书也看见了,放在腿上的双手揪紧了毛毯。

  “小书,这是你的朋友?”邓景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性。

  沈慈书别过头,避开蒋晏复杂的眼神,淡漠道:“不是,我不认识他。”

  蒋晏背脊有一瞬间的僵硬。

  邓景明看着蒋晏,又看了看沈慈书,似乎若有所思,“我还以为是你认识的人。”

  沈慈书似乎不想提及蒋晏,对邓景明说:“邓医师,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邓景明微微一笑,“好,你也快点回去,小心着凉。”

  说完他转身离开,经过蒋晏身旁的时候他脚步微微一顿,紧接着迈开步子离开了庄园。

  看着邓景明开着车驶离了别墅,沈慈书推着轮椅转身要回去,假装没看见旁边那抹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

  蒋晏忽然开口:“那是你的康复师?”

  沈慈书推轮椅的手停顿了下,继续往前走。

  下一秒蒋晏就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是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沈慈书眉头微微皱起,抬头看向蒋晏。

  蒋晏喉咙隐忍地动了动,“你们谈恋爱了?”

  那个男人刚才看沈慈书的眼神明显不是医师对病属的态度,再加上两人刚才在阳台亲密的举动,蒋晏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沈慈书把头转开,“跟你没关系,我没必要向你报告。”

  蒋晏看着沈慈书冷漠的侧脸,胸口像是被压上了尖锐的石块,垂在身边的手一点点攥紧起来,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低迷起来。

  “你走吧,别再来了。”先开口的人是沈慈书,“我现在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可是我欠了你。”

  蒋晏低沉的嗓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好像从砂砾磨过似的。

  沈慈书身体僵硬了一下,又听见蒋晏说:“沈慈书,跟我回去吧。”

  沈慈书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伴随而来的是极度的厌恶,表情和声音同时冷了,“跟你回去?”

  “然后让你继续把我关在地下室?”

  蒋晏声音多了几分艰涩,“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弥补你。”

  “弥补?”沈慈书把轮椅转了回去,直视着蒋晏的眼睛,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你想要怎么弥补?”

  他的眼睛是因为蒋晏把送到夜总会瞎的,他的腿是因为蒋晏给他注射药品瘸的,蒋晏怎么样才能弥补当初给他的伤害。

  “蒋总要把眼睛挖下来给我,还是打算弄废自己的腿?”沈慈书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话能够这么狠毒。

  蒋晏沉默了,僵硬的指尖微微蜷了蜷。

  沈慈书不意外的笑了笑,“既然蒋总做不到,那就不要说什么弥补,我不需要,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