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刚发出去半分钟不到, 许翊伯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翟清俊看到许川本就不佳的脸色一秒变得冷硬,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十几秒才决定接起。

  接通的同时,许川站起身往外走去。

  “出事了?”池晓疑惑。

  翟清俊坐的离许川近, 刚低头扫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了那个备注。

  他侧目,看向许川出去的方向, “可能是。”

  许川一走, 池晓没有坐在这的理由了, 她去后厨继续帮忙。这会儿店里陆陆续续一直在上人, 季叔忙得一脑门汗,见她进来还赶她走:

  “去跟小川他们坐着聊天去。”

  “许川接电话去了。”池晓把桌上的菜收拾了一下, “你花钱雇我来陪许川聊天的啊?”

  季叔没搭理她这句,掀起毛巾在光溜溜的脑袋上抹了一把,提醒道:“你赶紧把口罩戴好,真是不嫌厨房呛的。”

  池晓心里想着事,季叔说什么她就乖乖做什么, 季叔还寻思这丫头老实了,结果抡开胳膊颠了下锅,差点一肘子给池晓撞倒。

  “诶,你又跑到我这儿来捣乱。”季叔赶紧放下锅。

  “跟我讲讲呗,许川家到底什么情况。”池晓想了半天, 还是决定找季叔问问,她谄媚一笑, “我保证只做了解,不会乱说。”

  季叔瞥她一眼, 当然知道她不会乱说,她还能跟谁说去, 正儿八经算起来,这丫头连个好朋友都没有,但季叔还是拒绝:

  “他家的事,我一句都不想说。”

  他提起许川的爸妈就烦,比许川还烦。

  一想到两口子干的那些糟心事,就更烦!

  “你跟他爸妈认识啊?”池晓试探了一句。

  季叔颔首,“当然。”

  “不跟他爸妈认识,我这不属于偷人家的孩子吗?”季叔瞪眼,想起许川小时候总被一个人丢在家里的情景,气不打一处来:“他爸不是个东西,他妈好歹守了他几年,他爸从来没管过他一天。”

  池晓垂着眼帘,“他小时候也很可怜吗?”

  她一直都知道许川父母离异,且和一般的离异家庭不一样,两个人没有一个管孩子的。许川家里常年都只有他一个人住,而且也从来不见父母来看他。

  但她不知道这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

  “可怜啊。”季叔把菜盛进碟子里,喊了一嗓子,立刻就有人进来端走,他一边刷锅一边说:“一岁多就经常被锁在家里,电视线也拔了,灯也不开,房子里黑乎乎的。我一路过,他就爬到沙发上够着敲窗子,我才知道他被关家里了。”

  “谁关的?”

  “他爸。”

  季叔语气里有种歇斯底里后的无奈,好像对这个人他已经厌恶到提不起情绪骂他了。

  “他爸好像一直就不喜欢他。”季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皱的死紧,“他爸在外面还有个女人,那个女的第二年就

  也生了个儿子,他天天往那边跑。夫妻关系不和就算了,明明都是儿子,谁知道他为什么厚此薄彼的。”

  “……”

  池晓眸子扫过去一眼,紧紧抿着唇。

  她家里是重男轻女,因为她是女孩,所以不受重视。

  但许川呢?

  就算他家也重男轻女,也没道理薄待了他。

  “后来就离了,他妈也是,赌气似的,把小川一人扔那,等着他爸低头,等着他爸承认他也在乎这个儿子。”季叔把锅铲丢进洗碗池,发出一当啷一声响。

  外面。

  寒风阵阵,一月份的冷空气两分钟就能把人冻到头疼,来来往往的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快步经过,许川穿着短款羽绒服,听着电话对面的人说着可笑的话,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我想让你弟弟也参加高考。”许翊伯似乎是点了根烟。

  许川摸了摸口袋,没带烟,又把手插回口袋里。

  “嗯。”

  “你不是学的还行吗?我要求也不高,上个本科就行。”许翊伯说。

  许川低低地笑了一下:

  “我吗?那你安心吧,我闭着眼睛也能上个本科。”

  “……”许翊伯说,“都是一家人,既然你有这个能力,帮帮你弟弟又怎么了。”

  他理所当然得好像这就是吃饭喝水一样轻松的事情。

  “……”

  “这些年,我在生活费这方面也没亏待过你。”许翊伯说。

  放出杀手锏了。

  开始拿生活费说事儿。

  “给他补习,可以,叫他带十万块钱自己来找我。地址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家,我一步都不会踏进去。”

  许川不想再跟他扯皮,扔下这句话就挂断电话。

  他很讨厌和许翊伯说话,无论是微信聊天还是打电话,从小就不喜欢。

  许翊伯总会摆出一副极度冷漠,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嘴上说着父子,实际上比上司对下属还不如。

  他们一点儿都不亲近。

  不止是许翊伯不喜欢许川,许川也同样不喜欢他。

  他刚收起手机,一抬眼皮就看到站在不远处刚好走出来的翟清俊,后者冲他扬了扬头,示意他过来一起走。

  路上翟清俊没忍住问:

  “是家里出事了吗?”

  “没出事。”许川低着头走,声音听着闷闷的,“也没家。”

  田慧静和许翊伯各自有各自的家庭,有伴侣,有孩子。

  许川早就接受了自己不被爱的事实,但每次被这样直接的打击之后,他还是会短暂地陷入失落。

  明明他也没做错什么,但他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呼吸突然受阻,许川感觉自己整颗头都被包裹了起来,很快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厚重布料的位置听到翟清俊的声音:“别难过。”

  他抬手抓了一把,这才意识到裹在自己脑袋上的是翟清俊的羽绒服。

  他赶紧挣扎起来,把衣服扯下来塞给翟清俊:“不冷啊?快穿上。”

  翟清俊笑嘻嘻地,一边穿一边说:“看你这不高兴的样儿,走,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咱俩回家玩过家家去,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许川被气笑了,瞪他一眼:“你有病。”

  “玩不玩玩不玩?”

  “玩个头啊。”

  许川照着他屁股踢了一脚。

  地上还有没化开的积雪,他一抬脚,翟清俊大脑第一反应不是躲,是赶紧把他扶住。

  许川这个腿不灵光,走哪摔哪的毛病在他大脑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却没想到他这么一扶,许川原本还站得挺稳当,一下子被加了个力,脚底一滑,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摔倒。

  “我操!”

  隔着羽绒服和积雪,两个裹着厚厚羽绒服的人叠罗汉一样的躺在路灯下的雪地上。

  不太明亮的昏黄路灯,照的许川一睁眼有种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翟清俊刚要笑,许川急着起身一手压在他胸口,给他压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许川赶紧松开手。

  “谋杀啊你。”

  翟清俊揉了揉胸口,手掌和羽绒服摩擦,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许川现在半个人还压在他身上呢,雪地湿滑,他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爬起来。

  他急得脸都红了,又听翟清俊悠闲地说:“别说,这躺着还怪舒服的。”

  “……”

  许川一着急,突然找到发力点了,借力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刚拍了拍裤子,翟清俊就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是舒服吗?怎么不继续躺着。”许川故意说。

  翟清俊拍了拍头发上沾上的雪:“那也得咱俩一起躺啊,我一个人躺也太傻了。”

  重新踏上回家的路,许川走得每一步都更小心。

  看他这小心的样子,翟清俊抓住了他的手,连带着将他整个人都揽住,边走边说:“信我的,闭着眼睛走都不会再摔了。”

  临近许川家,翟清俊突然脚步一顿。

  许川疑惑地看向他,就见翟清俊逆着路灯的光微微侧头看向他,笑了。

  “从进门开始,我当爸爸你当妈妈啊。”

  “……”

  许川不抬腿了,给他胳膊来了一拳:“你他妈再提这茬就别进门。”

  翟清俊捂着胳膊痛呼一声,说许川打人的力度不减当年。

  冬日的雪很快消弭,嘉文市的春天异常短暂,冷风消散后的一周内,枯树重新发芽,草地渐渐染绿,桃花梨花相继开放又相继掉落。

  学校墙上的倒计时逐日变化,距离高考的时间日渐缩短。

  脱掉外套,单穿短袖的那天,李文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我操,夏天了。”

  翟清俊看了眼头顶的烈日,眯起了眼。

  他指着依旧穿着校服外套的许川跟李文豪说:“你川哥从来不怕热。”

  夏天了。

  高考要来了。

  许川扯了扯身上的厚外套,倔强地不愿意脱下。

  他不是不怕热,他是怕今年的夏天,怕夏天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