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很多秒。
视线像是被无限延长, 一分一秒都被拆分成无数单位，让心脏随着黎蔓平静的语气渐渐收紧。
心跳的很快。
她向来做事骄横跋扈只顾着自己感受，鲜少有这种心虚胆怯的感觉，手指攥着被子无意识收紧。
手心生出一层薄汗。
幸好房内没开灯, 她脸上的表情才能躲过黎蔓审视的目光。
拽着被子翻过身, 平躺着望向天花板, 眼神却游离着。
“你都看到了？”黎初小声试探。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清砚在车里待得时间太长了，她不确定黎蔓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些什么。
若是不打自招，那就太被动了。
黎蔓嗯了一声，“你别瞒我, 我亲眼看着他从你车里出来的。”
原来只是看到下车, 黎初顿时松了口气, 咬着唇想了几秒，说：“其实也没什么, 谢清意你还记得吧？”
听见姐姐应了一声, 黎初接着解释, “谢总找我帮谢清意设计一套首饰，我们聊了会儿。”
说完，小口呼气时黎初暗自窃喜，自己脑子太好使，这套说辞简直天衣无缝。
黎蔓将信将疑, “是么？”
她对谢清砚很疼妹妹谢清意早有耳闻，若真是找黎初设计珠宝首饰倒也正常。
黎初见黎蔓沉默，先发制人，“姐姐, 你不信我啊？”
顿了几秒，她单手捂着嘴, 语气夸张做作，“你该不会以为我跟谢总有一腿吧？”
这语气在她自己听来都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假。
也不知道黎蔓那么聪明，会不会戳破。
安静了会儿。
黎蔓否认她的话，还是提出疑问，“我们与谢家来往并不密切，今日谢家本送来一份礼，这谢总为什么又托你多送一份礼物。”
黎初不觉着有什么，小声嘀咕，“他对女人一向大方。”
声音低语速快，黎蔓一时没听清问她说什么。
自知差点说漏嘴，黎初含含糊糊解释，“可能是于公于私呗，可能是想拉近关系。”
话虽然这么说，黎蔓轻声细语说：“但谢总送来的礼物贵重，改天得亲自道谢。”
黎初瞪大了眼睛，“你要跟他见面吗？”
“有什么问题吗？”
“没啊。”黎初说：“也许谢总也不在乎这点呢。”
黎初松开被子，转过身一把搂住姐姐，空气里弥漫着她护肤品的淡淡香味，姐姐常年只用一个品牌的产品，她对这种味道习惯了，往姐姐怀里贴了贴。
黎初哄着黎蔓，“姐，这些男人都不值得我们费心。”
没有一个是好的。
哪个不是她勾勾手指，就对她俯首帖耳的。
黎蔓笑话她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忽然想起来，叮嘱她说：“江屿行这孩子看着不错，你跟她多接触接触。”
既然没有外人，又是姐妹夜谈，自然就不拐弯了。
“姐姐，你这么夸赞江屿行，该不会是想他当你妹夫吧？”黎初直白问道。
黎蔓笑着捏她鼻子，“要是他能，我倒是放心。省的你三天两头往酒吧跑。”
怎么又说到酒吧了。
黎初顿时不满，漂亮的脸皱着，撒娇说：“我又没去酒吧泡男人。”
要是有了男人，还不让她去酒吧。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黎蔓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语重心长说：“江屿行知根知底，就算谈恋爱，我也放心。”
不知道怎么的，谢清砚的脸一下就闯入脑海中，将江屿行那张新鲜的脸庞记忆瞬间挤走。
黎初扯过被子盖过头顶，娇气的嗓音闷在被子里，“姐，八字没一撇呢。”
黎蔓以为是小妹害羞了，将被子往下拽了些，看着小妹下巴轮廓，笑了笑。
夜色渐渐深了。
清冷的月光从云层里露出几缕，透过窗帘缝隙撒了进来。
身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黎初眼神涣散，从床头拿过手机打开，原本就酝酿不多的睡意顿时被吓得四分五裂。
方才黎蔓与她说话，她无意识按出去的乱码，竟然发送成功了。
与江屿行的聊天界面上赫然显示着，她的惊世杰作。
【黎初：睡吗？】
她这都是发的什么啊？
怎么就发出去了，不要面子的吗？
时隔几秒，江屿行大概也没看懂她什么意思。
回了一个“？”
大概隔了几分钟，见她没动静，补了一句回复。
【江屿行：在哪？】
视线没离开屏幕，黎初很轻的嗤笑一声，薄唇淡淡勾起弧度。
她这番无厘头的话，竟然没将他吓走。
而他表现出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试探，也不会让人反感。
这江屿行远比她看到的要有意思。
晾了会儿，黎初慢条斯理打字。
【黎初：你想在哪？】
她就是要逗逗他。
很快得到回复。
他回的有些随性，像是没什么真心。
【江屿行：随你】
黎初猜测这人段位应该挺高的，只是外表善于蒙蔽人的判断，跟他过招很容易轻敌。
莹莹的光照在脸上，黎初不咸不淡打字。
【黎初：算了】
她连标点都懒得添加。
【江屿行：玩不起？】
黎初看着这三个字，心里啧啧两声心说真会激将法啊，几乎都能脑补他勾着唇线，咬着烟打字的痞样。
【黎初：到底谁玩不起】
【江屿行：明天见。】
紧随着这条消息，他发来一个见面地址。
黎初暗暗嘁了声，心想谁要跟你见面，没回消息直接按灭了手机。
这晚黎初谁的不算太好，虽然没再梦到那个男人
她却梦到莫斯科时，跟谢清砚在楼梯间厮混时，推开那扇门的人是江屿行，他目睹了他们的样子。
不光不离开，甚至大胆的靠近，试图加入他们。
当他的手靠过来，捏上她下巴时，突然被谢清砚贴在耳边的话吓醒了。
看来睡前不能随便调戏男人。
太过荒唐的梦境，让黎初一整个早晨都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吃完早餐。
手指在眼前晃了晃，黎蔓叫她：“小初，想什么呢。”
“啊？”黎初回过神来，跟黎蔓对视一眼，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含糊说：“没睡醒。”
她是不会说自己在想男人的，还是两个。
说完，真打了一个呵欠。
黎蔓收拾完准备去公司，忽然想起来，叫住黎初，“你把谢总微信推给我。”
应了一声，黎初点点头，拿手机摆弄。
要回房间拿一份资料，黎蔓将手机递给黎初，让她帮忙添加上谢清砚。
黎初不以为意，推送然后再添加，动作快的一气呵成。
手指习惯性点开谢清砚朋友圈，还没通过的情况下看不见对方的朋友圈状态，除了那张背景图，界面一片空白。
手机振动一声，谢清砚同意了好友申请。
既然是好友了，黎初再次下拉朋友圈，还是空空如也。
不对啊，他前些天不还发了一条钓鱼的动态吗，难道删了吗？
黎初疑惑极了，从自己的账号点进他朋友圈，那条钓鱼动态还在呢，她的评论也在。
滞了几秒钟。
黎初忽然反应过来，谢清砚这条钓鱼朋友圈，可能是仅她一人可见。
心机这么多呢。
真是个狡猾的诡计多端的男人。
姐姐差点就发现她跟谢清砚关系不一般，看来得拉开些距离了。
黎初默默将手机还给黎蔓，一整早阴霾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江屿行给地址很偏僻，是一个车行。
黎初按着导航开过去，远远瞧见车行招牌，看起来其貌不扬的。
不过这行名字觉着有点耳熟。
门口摆着一辆乔治巴顿，霸气又酷飒，比车行招牌可高调很多。
黎初停下车按了按喇叭，手机消息适时响起，江屿行发来消息。
问她是不是到了，出来接她。
黎初抬起视线看向门口，江屿行握着手机走出来，今天他穿了一身黑，黑色的潮牌卫衣连帽衫，身材高挑清瘦有型，有种超越年纪的少年感。
这男人每次给人意外。
黎初又按了声喇叭，江屿行循声看了过来，收起手机快步走过来。
他很瘦肩线很快，将卫衣撑得饱满轮廓分明，走起来，脖子那块儿空荡荡的，露出一片白皙肌肤。
黎初下了车，倚在车门边，抱着双臂静静瞧着江屿行。
等到人走近，在自然光的下发现男人的五官更好看，眉眼深刻，鼻梁优越的像是尺子量过。
不再伪装乖孩子时，看人就有股漫不经心的劲儿。
抬了抬下巴，黎初点了下招牌，她眼神懒懒的，明媚的脸写着几分疏离，“来这干嘛？”
不是刺激她么，找个车行干什么。
她对改装车可不感兴趣。
他勾了勾唇，“玩呗。”
黎初视线越过江屿行，目光停在那辆改装过的大东西乔治巴顿的身上，她见的豪车多了，但改装的大家伙还是很新奇的。
“能带我玩么？”
江屿行侧过看过去，忽然笑了下，“对这个感兴趣？”
“还行。”
江屿行说：“没问题，待会儿带你体验下。”
他带着黎初往里走，很有风格的一个改装车行，黎初一眼瞧见老板穿着工装工作股从彻底滑出来，动作娴熟又帅气。
他抬起视线看过来，眼神冷冷的有点不好惹的样子。
但他跟江屿行关系很好的样子，脸色柔和了很多。
黎初觉着这人眼熟，小声问江屿行，“这老板是孟津怀什么人？”
江屿行撩起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外，“你也认识孟津怀。”
黎初轻嗤：“岂止是认识。”
既然江屿行这么问，黎初就知道了，这车行确实孟津怀表哥开的，难怪在一进门就觉着眼熟。
一直听过这名号，但没来过。
“你平时都爱玩改装车么？”黎初好奇问。
若不是，怎么能一回国就找到这地方。
江屿行带黎初到休息室坐下，哪里瓶拧开递给她，他没好好坐着，只在她沙发扶手搭了点边支着两条腿。
他垂着眼眸，薄薄眼皮上一道浅浅的线分明。
“你该不会就让我来等你改车吧？”
黎初懒骨头似的陷在沙发里，双腿淑女的交叠放着，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迎上他的目光说道。
江屿行手指随意在腿上敲了敲，嘴贱噙着一抹笑，“你该不会真想带我到处转转吧。”
“那倒也没这个打算。”她这么懒得人，自己都不愿意到处玩，更何况带别人玩。
除非她疯了。
江屿行目光轻淡扫了她一眼，“还是，你想跟我玩点别的？”
黎初喝水的动作一顿，缓缓移开瓶子，视线直勾勾看向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真是没了伪装，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江屿行抿着唇，点点头，眼神笃定，语气更笃定，“我说的不对吗？”
视线一高一低对视，黎初坐直了身体，往前靠近他眼底，视线近的能看清他瞳孔里映着的影子。
明媚张扬的脸扬起笑，美的惊心动魄。
男人的气息缓缓萦绕过来，不动声色的。
无声对视了很久，谁也不想先占了下风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初先移开，一寸寸扫过他的身体，语气又轻又低，“我啊——
顿了顿，“对送上门的不感兴趣。”
她可是把人踩到泥土里了。
又娇又软的嗓音，拖着尾音上扬，说绝情的话都格外蛊人。
针尖对麦芒，剑拔弩张的。
无形的电流火花在空气里迸溅。
江屿行眸光变了变，他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很轻地笑了下。
靠的近，能感觉到他胸腔轻轻的震颤。
态度还是那么随意，一点也不用心，“我就喜欢这样的。”
闻言，黎初一笑，慢悠悠靠回座椅，摇晃着水往唇边送。
“黎初——”
一道熟悉男生从旁边传来。
黎初喝完水缓慢转过视线，眉头比视线先感应到来的人是谁轻轻皱着起来，反应淡淡的。
是孟津怀。
真是冤家路窄，京城这么大，就算是他表哥的店，怎么也能这么巧。
他深感意外，大步走过来打招呼，“你怎么也对改装车感兴趣了？”
说话间余光瞥了一眼江屿行，视线上下逡巡，意味深长地语气问道：“这位是？”
江屿行认识孟津怀，坐直了身体，看过去，“她朋友。”
“朋友啊？”孟津怀打量着江屿行，一时糊涂张嘴说：“我还以为你跟谢总……”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初及时制止，孟津怀立马道歉。
一份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
但江屿行耳朵很尖，捕捉到了，他偏头看向黎初，“谢总是谁？”
眸光转了转，他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想起来，“酒会上那位？”
他们是打过照面的，谢清砚的身份显赫，出席酒会的人想不听见这个名字都难，况且还是姓谢。
京城有几家姓谢的呢，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
黎初轻轻瞪他一眼，小声提醒他，“跟你无关。”
江屿行漫不经心点头，摸了摸口袋，拿出打火机把玩，“你们聊，我去抽烟。”
说着，他起身，快步离开房间。
黎初从玻璃的反光里看着江屿行拉开门，消失在拐角。
“孟少还是没学会管好你的嘴。”
孟津怀悻悻然一笑，自知说错话得罪了黎初，“黎三小姐换男人的速度够快的啊。”
黎初勾唇，讥讽道：“哪能和孟少比。”
孟津怀扯了扯嘴角，目光向外扫了一眼，“你真跟谢总掰了啊？”
黎初陡然掀眸，紧紧睨着孟津怀，缓慢开口，“你好像很关心我跟谢总。”
她咄咄逼人，“怎么，是要着急给谢总送人吗？”
被戳中了痛处，孟津怀脸色沉了沉，不过控制者脾气没发作，但又不敢真的惹恼了黎初。
随意扯了两句便匆匆离开。
江屿行回来时，带着一身冷意混着烟草的清冷气儿，不过竟然不让人觉着难闻。
黎初收起手机，问他：“还得多久？”
江屿行手指冻得有点红，骨节处也微微泛红，他嗓子被烟熏得有点哑，“一个小时。”
“好。”黎初起身去洗手间。
长长的走廊经过一道休息室，玻璃门紧闭着，磨砂玻璃看不见里面的人，但声音听得清楚，孟津怀那行人在里面。
本来没在意，可黎初无意间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放慢脚步。
里面的人根本没注意外面有人经过。
仍旧高谈阔论。
“孟少还惦记着黎初呢。”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还一直没得手。”
顿时好几个男人起哄。
陌生男人继续说：“三年了吧。”
孟津怀也不制止，“ 你们知道什么，一个女人而已，还有我得不到的。”
男人说：“我听说她最近跟谢清砚在一起。”
孟津怀轻嗤一声，“那也是我玩剩的。”
男人显然不信，说：“这黎初眼高于顶，该不会是没看上你吧。”
这人嘴也是够欠的，专挑人痛处说。
况且让孟津怀忍气吞声不敢反击，京城能数的出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了。
室内一片沉默。
黎初听着都替孟津怀尴尬，手指勾了勾鼻梁，心说她要是孟津怀，就把这些人的嘴都撕了。
孟津怀气不过，拔高了语调证明自己，“反正我说了你们也不懂，懒得跟你们浪费口舌。”
黎初从洗手间出来，孟津怀这屋的人都走了。
烟灰缸里还冒着烟，估计人刚走不久。
手机振动两声，是周然打来的。
不知道怎么了，黎初心里一沉，找了个空空的屋子按下接听。
电话接通，周然先开口，“三小姐，你要的袖口查到了。”
心脏重重跳了跳。
黎初问：“在谁那里？”
周然带着歉意说：“我们是在游轮上你的卧室床边发现的这枚红色袖扣。”
说着他将图片发给黎初。
看到图片那一瞬，黎初脑子嗡了一声，视线像是被什么蛰了下，眼皮颤了颤。
就是那枚梦里时常出现的暗红袖扣。
它的出现也就昭示着那不是梦，男人、袖扣、那晚的缠绵都是真的。
那与她缠绵厮混的男人又是谁？
黎初追问：“监控呢？”
周然如实说监控还在调查，损失的那段监控，没有线索。
黎初交代，“丢失的那段监控务必查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好。”周然顿了下，“三小姐，那段监控很重要吗？”
黎初说：“是。”
那段监控不可能无缘无故损坏，肯定跟袖扣的主人有关系。
她一定要弄清楚他是谁。
黎初吩咐周然，“麻烦给我把袖扣送过来。”
挂了电话，黎初转身仓促往外走，撞到了来找她的江屿行，手臂被稳稳握住，黎初抬起头说，“江屿行，我有事要忙。”
江屿行见她脸色不好，不放心她，主动提出开车送她回去。
黎初没有推辞，靠在副驾驶上盯着手机发呆，脑子里反复想着周然的话。
江屿行瞥了一眼，略开玩笑说：“你都盯着手机快半个小时了。不累吗？”
他开了一路，她看了一路。
车子在路边停下，黎初还没发觉，江屿行忽然侧过身，靠过来。
他盯着她的眼，眼尾扫了一眼袖扣照片，
“是那位谢总的？”
黎初轻轻蹙眉，她不喜欢外人打听她的事情，更何况是江屿行。
但江屿行似乎问定了。
他身上的侵略性悄然释放。
“跟这种男人多没意思啊。”江屿行忽然笑着说。
黎初想问题他什么意思，下秒手心就空了，手机被江屿行抽走放到置物架，视线随着手指走了。
但耳边被他的话，灼了下，“不如跟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