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镜子流转着不可思议的暗光, 仿若可以将一切吸入的黑洞。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夏油杰可以感觉到一股过分强烈的吸引力正促使他飘往那面黑镜。

  那股吸力强劲到他无法反抗,如同那片黑暗给予他的冰冷寂静的绝望,宛若跃往死亡的漩涡, 又好似常人无法跳脱的绝望命运。

  那一瞬间,他无法去思考这是否是针对他的阴谋, 还是尘埃落定后获赐的死亡, 只是油然而生无尽的悲怆宿命感,又无法抑制的产生眷恋不舍。

  但在落入命运的扼喉之爪前,她对他伸出了手。

  取而代之的是她代替他被镜子吸入,消失在了无底的黑暗之中。

  “……伙伴!”

  夏油杰的大脑空白了数秒。

  当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镜前时, 只在银白的镜面中看见了使用着海马游香身体的自己惨白的脸。

  似乎在吸入了海马游香的灵魂后,那面黑镜便变成了普通镜子的模样, 即便他蛮横地从伏黑津美纪手中抢过镜子再三摸索确认, 也无法从中找到半点属于海马游香的气息。

  从他在这个世界以灵魂状态苏醒起,就一直联系着他们二人,只在进入卡片精灵世界时断开过的心灵连接再一次被切断了, 甚至比上次更为彻底, 他现在居然连她的存在都无法探知到。

  他究竟……他一直以来究竟……

  到底要多少次的……

  夏油杰无声地抓紧镜面,额角青筋暴露, 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

  黑暗的潮水再一次上涌, 将他深深包裹……而这一次, 孤身一人的他终于彻底地被淹没了。

  无法呼吸。

  窒息感, 呕吐感,疼痛。

  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呕吐, 几乎想要把内脏都呕出来。

  “小游香你怎么了!?不, 不对, 现在是法老王……为什么?发生什么了?”三浦春放下黑泽刚走过去没几步, 便立刻发觉了不对。

  虽然使用着同一具身体,不过区分他们两个人并非难事,倒不如说只要对其中一方稍有了解,就绝对不会认错此刻的使用者。

  二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情态,甚至连发型都会有微妙的变化。

  而此刻的‘海马游香’神情惶然,长长的刘海垂落在额前,深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了一贯的沉静,汹涌着陌生而支离破碎的情绪……这绝非海马游香会露出的表情。

  “这是我没见过的咒具。”

  伏黑惠把又昏迷过去的伏黑津美纪放下,不敢再松开她的手,透出浓浓愧色:“抱歉,我应该更仔细检查她身上物品的……”

  “不,她身上应该被下了特殊的咒术,就算你检查也发现不出什么,”五条悟看了眼海马游香的脸,随即便像是被烫到似的挪开了目光,当他的目光重新落至故友的尸体时,那因为六眼被封印而露出的碧蓝色眼睛便结上了冰:“故事里的反派通常都要解释一下自己的后手吧——在被揭穿之后。”

  本该死去的,或许说,更早之前就已经死去的男人额间的缝合线崩裂了。

  男人的头骨像罐头一样被打开,肉粉色的大脑蠕动着从里面爬出,不可思议地凭空长出一张嘴,发出了刺耳的大笑声:“是啊是啊,即使没有了六眼,也称得上是敏锐啊,五条悟!也许我应该喊你一声挚友?毕竟我还没彻底脱离这具身体呢。”

  五条悟捏了捏拳头,沉默了两秒后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冷笑:“我可是在法老王死后才认识他的,你这个盗窃尸体的小偷。”

  羂索再次为自己听不懂的名词感到了困惑,但它还是为五条悟的问题作出了解释,胜利者对失败者总是会有一些浅浅的怜悯:“你应该听说过那个咒具,吸入阴影的迷宫镜。”

  伏黑惠意外的比五条悟更快作出反应:“一千年前就失去下落的那个东西?”

  “嗯,五条悟的好学生答对了,这个一直在我手上,只不过一直没什么用到的机会。”羂索缓慢地爬到了夏油杰尸体的前方,也就是方才决斗进行的场地:“将游离于躯体外的灵魂吸入,封锁进其心之阴影构成的迷宫,永远重复无望的噩梦。”

  “原本是给五条悟你准备的,后来发现他的灵魂居然还在游荡,就想着给他来个惊喜,没想到那位小姐如此乐于助人,充满牺牲精神,”羂索再度发出一阵笑:“啊,这样倒是正合我意了,她在决斗上的天赋与执拗的个性还蛮让我为难的。”

  “而现在,我们都只剩下一次机会了,很公平吧。”

  那长着嘴巴的大脑发出轻快的声音:“战胜我,这将真正的杀死我,并拯救你们的朋友。”

  “输给我,则送给我新的躯壳——嗯,这个其实并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完成最后的仪式,幻魔与我都已经等待太久了。”

  “我们也可以直接杀掉你,恶心的脑子怪。”钉崎野蔷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出了咒具,面无表情地站了出来。

  羂索又笑了:“很遗憾,我再重复一遍,当我站到这里后,能够决定生死的就只剩下了决斗。”

  这并非羂索的谎言,钉崎野蔷薇的钉子在还没落到它身上之前,就被无色的屏障阻挡,叮叮当当的落到了地上。

  它满怀恶意,但说得都是实话。玛奇玛歪过头,看不出情绪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蠕动的人脑。

  只是,它始终在隐瞒着些什么。

  “那么,你们要派出谁来代替她呢?”

  “尸体真的在说话。”羂索的声音带笑,玛奇玛也忽然露出了微笑,那如粘稠金色蜂蜜的眸子里荡开涟漪,为女人清丽温柔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魔性的面纱:“你很着急。”

  “如果我们离开,你要么一直等下去,要么想办法迫使我们回来……是这样吧。”

  羂索沉默了几秒,它并不曾在意过这个叫做玛奇玛的普通人,然而就像海马游香打破了它的计划,此时此刻它竟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她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生物,几乎像是它期望中的新人类。

  可她分明不拥有咒式,毫无咒力却也非天与咒缚,身体素质只比普通人强一些。

  “是啊,我等这一刻很久了。”羂索从那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目光里挣脱出来,它缓道:“可你们甘心这样离开么,只要我活着,你们的朋友就会被永远困在镜中的噩梦里。”

  “嗯,我知道哦,”玛奇玛平静地回答:“我也并不介意在这里和你决斗。”

  “只是在想你这只老鼠最后的秘密……到底是不是烂片。”

  虽然在确认结局之前,就已经感到了微妙的……想要让对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心情。

  不愉快,比不愉快更糟糕的心情。玛奇玛十指交叉,想到了合适的形容人类心情的词语。

  “嗯,还感觉有点生气。”

  羂索大脑形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哪怕它并没能理解这个粉发女人在说什么,可当她迈步朝它走来时,它还是感到了一种不应该存在的像是神经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的错觉。

  “玛奇玛小姐,还是让我去吧。”

  来自吉野顺平的意料之外的阻拦让玛奇玛停下脚步,疑问似的歪了歪头。

  “之前你也受伤了吧,我感觉我去比较合适……”吉野顺平顿了顿,目光愈发坚定:“倒不如说,我也想去,我也想救游香。”

  总是忍耐,沉默,随波逐流的人生,在遇见她对他伸出手的那天就已经结束。

  虽然不拥有超能力,也没有过人的身体素质,可即使是这样的他,也会想要付出一切去拯救珍视的朋友。

  “……小春也是,小春也想去。”

  三浦春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面庞此刻也十分严肃,她罕见的强硬地把黑泽按在墙角,大踏步跑到了吉野顺平与玛奇玛的面前:“小春也可以去救小游香!”

  总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也总是被迫成为旁观的那一个。

  不仅仅是想要不被蒙在鼓里保护,想要守护朋友们的心情也是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让小春去吧,小春会狠狠痛扁那个混蛋,把小游香救回来的!”

  “不,这种时候应该是由我来。”

  五条悟双手环胸,仅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对方是诅咒师,当然得由我这个最强咒术师来解决。”

  “唯独你我还是算了吧,”被三浦春安置到墙角的黑泽显而易见的虚弱,声音却毫不客气:“伤员只会白白浪费最后的机会,你现在更是连真正的身体都没有。”

  “是啊,没有身体的最强请老老实实让有身体的同伴先上。”吉野顺平首次体验到了把五条悟戳到后退的感觉。

  “……让我去。”

  熟悉的嗓音,截然不同的低哑声线,当这道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垂落的刘海与光影形成天然的分界线,少女的面庞一半藏在暗影中,一半露在烛光下,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让我去。”

  他这话并非是征询意见,更接近于宣告,但玛奇玛还是在他经过自己身侧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比你强。”她有说这句话的底气。

  “让我去。”但使用着少女身体的无名法老王只是摇头,第三遍重复那句话。

  “让他去吧。”在所有人对此作出反应之前,五条悟抓住了玛奇玛的手腕。

  “不要输了啊,”五条悟对上少女深蓝色的眼睛,扯开嘴,露出了一个杂糅了无数心情的复杂微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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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心情最复杂的人: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