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卿对这一异变的解释是未完成的“大型仪式魔法”。

  作为掌握最禁忌魔法产物永生之石力量的巫妖之王, 祂可以很轻易地察觉到,两个世界只是暂时地重叠在一起,并没有达成真正的融合。

  在祂看来, 这种融合只是脆弱的半成品,充满了不稳定, 但这不稳定的性状究竟是造成这一异变的人有意为之, 还是水平不足,皆有可能。

  抛却对方的意图不谈,单论如何解决这一局面,倒是比海马游香想象中容易。

  只要找到仪式的中心场地, 就能解决眼前的异变。

  不过这也意味着情况也比海马游香想象中更危险。

  两个世界重叠的部分总是很容易产生波动的,尤其是这种并不稳定的重叠地带, 几乎是必然会发生类似地震海啸或是更糟糕的灾难。

  而且……

  “仪式还在继续?”

  海马游香坐在黄金卿臂弯里, 垂眸沉思。

  “准确的说,是具备变化的可能性。”

  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怪物声音低哑,说话时, 海马游香可以透过祂金色的面骨与尖齿看见他的舌头。

  这是不死巫妖之王身上少数还保留着人类特征的器官之一, 虽然实际上也已经与人类相差甚远。

  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触感。

  冰冷,干燥, 还有柔软。

  虽然眼下有重要的问题需要思考, 但海马游香还是罕见的走神了。

  虽然只是短短数秒, 她便将思绪重新放回到了正事上。

  “如果他们想让这个仪式继续, 需要什么?”

  怀抱着她的人形怪物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海马游香微妙地意识到, 祂也微微出神了一小会。

  因为她刚才的走神。

  在这个他们可以触碰到彼此的世界, 他们的心灵也比之前更紧密、仿佛毫无阻挡地连在了一起。

  对她而言, 黄金卿的情绪与状态是可以触手可及的, 那么对祂而言,她的一切也是放开的吧。

  或许因为祂的敏锐,甚至会更清晰。

  这种深入的心灵联系并不类似与无名法老王的心灵沟通,后者只是单纯的换了种方式的对话,前者仿佛可以直达灵魂深处,触碰最为隐秘的存在。

  这种由内而外完全敞开的状态本应令人不安,然而因为对方是祂,就变得格外理所当然了起来。

  海马游香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淡淡的愉快——来自她紧贴的祂,这种无声的隐秘而又正大光明的愉悦令她也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轻轻抓住祂紫色的披风。

  “他们会需要准备好特殊的道具,或是祭品……又或是二者兼之。”

  “祭品……”

  然而那必须解决的现实困境,又令海马游香的情绪迅速冷了下来,她咀嚼着这个带有淡淡血腥意味的词语,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先前遇见的想要杀死幼虎的男人。

  那个男人呈现非人的状态,他渴望杀死幼虎,以获得某种力量。

  “杀戮,也是仪式常见的一环。”

  海马游香并不热衷于杀戮话题的细节,黄金卿并没有过多讲解,只是平淡点出了最关键的地方。

  “所以应该尽可能的阻止杀戮,”海马游香顿了一下:“但优先级最高的是破除最初的仪式场地。”

  在这种事情上根据优先级做处理并不太容易,尤其是她亲近的伙伴朋友们也身处危险环境下。

  “他们的卡片精灵,也能找到仪式核心场地的所在吗?”

  黄金卿作为掌控着禁忌的永生之石的不死巫妖,能够根据空气中魔力的流动找到仪式场地大概的方向,其他人的卡片精灵做得到吗?

  海马游香下意识地看向黄金卿。

  不死族非人的脸庞难以读出什么情绪,当愉悦的情绪如涟漪一般散去后,祂的灵魂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寂静,如同祂的国度。

  祂思考了一会。

  与海马游香单方面见面的日子里,黄金卿也遇见过其他人的卡片精灵,只是祂从未对他们有过什么关注。

  感知着海马游香心中的担忧,已经脱离人类太久的怪物怀抱少女,慢慢地降落到了地上。

  随即,海马游香看见祂胸口永生石焕发出极为耀眼的红色光芒,而后,只令人感到寒冷的金色自他足下漫开,将原本肥沃的土地化作了任何生命都无法存在的黄金。

  那是一个任何人事物都无法破坏遮掩的黄金箭头。

  海马游香无法看见空气中的魔力,但她可以链接黄金卿的感知。

  在她所能感知到的祂的感官里,远方空气中的魔力也被凝结成了相同的形状。

  “影依可以找到,淘气仙星或许可以,但至少他们都能看见这个路标。”

  对黄金卿来说,这其实是毫无必要,甚至是有点浪费力量的事情。

  海马游香看向祂。

  那四只猩红的眼睛像是无机质的宝石,又好像浓郁得无法化开的鲜血。

  很少有人拥有与祂对视的机会,也从未有人可以看明白这双眼睛里流淌着什么样的情感。

  而这个问题度答案是——里面没有情感,即使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海马游香也只能看见它冰冷的美丽,还有倒映于其中的自己。

  祂不在乎其他人,漠视绝大部分存在。大多时候,祂征服,坐在俯瞰一切的宝座上冷漠地注视祂掌控的土地。

  祂其实是无法理解她的担忧的,海马游香很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就像祂其实也不在乎这一异变,也没有想要解决这一异变的欲望。

  对这些事情进行分析和回答也只是因为她想知道。

  祂只是回应了她的愿望。

  就像过去每一次决斗时那样。

  海马游香触碰那宛若寒冬,带着死亡气息的灵魂,他们的灵魂丝丝缕缕地勾连、交缠在一起,截然不同,又密不可分。

  唯一一个踏入被诅咒国度还保持生者身份的少女有着灼热鲜活的灵魂,更贴近死亡那一面的国度主人伸出手,将毫无温度的手指插入她翠绿如新叶的发丝,令她的身体也更加贴向自己。

  “我会回应你的一切愿望。”

  祂低声重复了在至高的宝座上,祂对她作出的承诺。

  ……

  吉野顺平想起自己曾经想过的问题。

  似乎已经很久了,但实际上又没有那么久,算起来也不过是几个月时光而已。

  ‘如果有按下去可以让自己讨厌的人都死掉的按钮,他会不会按?’

  他当时想,他不会,可如果有按下去就能让讨厌自己的人都死掉的按钮,他会按。

  虽然那个假设本身就不可能存在,只是虚无的妄想而已。

  但是……眼下,这个问题好像真的摆在了他面前。

  影依.拿非利的真身远比吉野顺平想象中大,当她行走在地面时,山脉也会为之颤动。

  即使已经尽可能的缩小,吉野顺平也能坐在她左手手心,俯瞰身下的大地。

  大概有五六层楼的高度,可以让他看见远处的风景,也能让他看清地面的人们。

  与陌生的大概也是卡片精灵的动物一起躲避着拿非利前进步伐的人类,是他名义上的同学。

  也参与了欺凌他事件的同学,漠视他的同学,围观嘲笑一切的同学。

  此时此刻正狼狈地躲避着滚落的石头,动物的追咬。

  只要他想,不管是拿非利,还是米德拉什,舍金纳迦她们……都会替他轻易地将他们碾碎。

  在这个世界,他们的武力完全颠倒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地步。

  他想他们死吗?

  吉野顺平看见拿非利停下了脚步,被破坏之力所异化,化作傀儡核心的少女理论上只保留有最基本的意识,却微妙地能与他心意相通。

  那个按钮某种意义上真正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妄想。

  被运动头带遮住的烟疤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吉野顺平却意外地发现,再度捡起那个问题的自己,心情并不似过去那般沉重冷漠。

  “我还是不会按啊。”

  吉野顺平忽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因为运动的关系,他的刘海已经剪短了,两只深橄榄绿色的眼睛毫无遮挡的看向凑过来的影依兽,伸手摸了摸紫色异兽粗粝的外壳。

  “但是我也不想救他们。”

  如果是少年漫之类的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应该都会选择以德报怨,释然相救吧,可能还有对方悔恨道歉的情节。

  可是他并不想要。

  他算不上讨厌他们,也绝然不会原谅他们。

  也许更准确的说法是,他不在乎他们。

  “比起他们,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啊。”

  吉野顺平指向前方:“跟着游香他们留下的坐标前进吧,路上要是可以找到其他人就更好了。”

  巨大的人偶少女再次迈开脚步,无数紫色的丝线连接着她与周遭的【影依】,仿若正在上演的傀儡戏。

  但真正的傀儡,是不会离开演出台的。

  影依.米德拉什转动关节球,抚摸过苍翠的树冠,不会作出任何表情的脸庞面向最为高大人偶的手心。

  被卷入神与神之间战争,灵魂进入不合理的循环系统,被改造成错误傀儡生命的他们成为了【影依】

  这一悲剧在故事的最后得到了解决。

  但成为【影依】的那个他们,却被永远凝固在了时间的一角。

  只有无法追溯的过去,永远无法抵达真正的未来,傀儡们沉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却逐渐产生了新的自我。

  然后在交错的命运之中,它们遇见了他。

  半梦半醒的傀儡选择了自己的观众,年轻的少年找到了被遗忘的玩偶屋。

  吉野顺平抚摸着一动不动的影依兽,联系着所有【影依】的丝线微微颤抖,庞大而漆黑的集体意识中,少年的温度被同步记录。

  行走中的拿非利仍然闭着双眼,却微微向左偏过了头。

  --------------------

  一写黄金卿就有点刹不住……影依那边的故事很长,感兴趣可以b站搜影依卡图故事,这边顺平的影依可以理解为不需要解决的异闻带(好像也不是很像,就是在影依整个故事中,最后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但是在这个世界,作为影依的它们被截取了出来,虽然有着解脱的未来,但是和他们没有关系,它们是一段被凝固的时间,大概就是这样,不知道有没有写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