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身过来亲亲我吧。

  夜里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风将雨点撞碎在落地窗上,传来清脆的晃响。院落里的蔷薇也在风中摇曳,秾丽的花瓣浸润得愈发娇艳欲滴。

  猫咪柔白绵软如云朵般的尾巴在战栗中轻扫,不甚被雨水侵袭,淋得湿漉漉的。

  毛发浸了水泽,蔫哒哒地塌软下来,有种凌乱又脆弱的美感。

  尾巴随着主人的情绪起伏,时而舒展轻扬,时而颤悠悠地蜷缩,可怜极了。

  这场雨越下越大,院落四处溅落水花,蔷薇也不堪摧折,在疾风中飘摇零落。

  小狗的一双橘黄色耳朵湿哒哒的,绒毛上沾染饱满的晶莹。

  那耳朵轻抖了抖,蹭得迎风飘落的蔷薇花瓣愈发艳丽了些。

  ......

  “昨晚雨真大。”

  一大早,桃桃和阿冉手牵手在院落里玩耍。

  满地金灿灿的落叶和嫣红的花瓣,被雨水揉碎,凌乱不堪。

  阿冉脚下不慎,绊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

  她坐在落叶中,裤子很快浸湿,屁股冰凉凉的。

  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慢慢浮起水光,安静望向桃桃。

  “姐姐!”桃桃一惊,连忙俯身,用尽力气将阿冉扶起。

  她给阿冉拍拍屁股,心疼地问:“宝宝摔痛了么?我们回去换衣服。”

  阿冉黏人地抱住她,一言不发地点点脑袋。

  桃桃看得心软,牵着人回到更衣室里,尽心尽力地帮阿冉换了裤子。

  阿冉抬眸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女孩,脑袋歪了歪,忽然说:“姐姐?”

  桃桃动作一顿。

  她眼睛瞪大:“你叫我姐姐?”

  阿冉眨了眨眼,点点头,这次笃定了些:“姐姐。”

  她眼眸清亮。

  桃桃胡乱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张奶奶上次开玩笑对她说,她几乎算是「一把屎一把尿」地亲手把阿冉带到两岁多。当时妈咪和妈妈也莞尔点头。

  可是妈咪和妈妈又说,阿冉的确是她的姐姐。如果没有阿冉,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姐姐,姐姐......”阿冉似乎对这个称呼上瘾,叫了一声后,开始糯声喊了一连串。

  那软乎乎的「姐姐」钻进桃桃的耳朵,让她的心痒痒了下。

  被叫姐姐还挺快乐的......

  难怪妈咪每次被妈妈叫「姐姐」时,眼神都那么温柔。

  -

  主卧里拉了窗帘,满室昏暗,极适合酣睡。

  互相搂着睡得香甜的两人浑然不觉小崽们乱了称呼,只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蹭对方。

  昨晚湿漉漉的可怜尾巴已经重新松软顺滑起来,绵白懒散地露出被子半截,随着郁落的呼吸起伏偶尔轻动一下。

  祁颂习惯性地摸索,寻到那团毛茸茸后揉进手心,慢条斯理地摩挲。

  手感好得喉间都溢出几声惬意的轻叹。

  郁落睫羽轻颤,在祁颂怀中缩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挪了挪,想从祁颂手心逃脱,却只是被那人得寸进尺地揉得愈发用力。

  昨晚余韵尚在,郁落有些难耐,边呼吸得急促,边抬手毫不留情地狠薅了一把某人橘黄色的毛茸耳朵。

  祁颂耳朵微抖,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将郁落抱紧。

  “怎么了姐姐。”她睁眼便看见郁落,只觉得满心幸福,在女人的脸颊上轻啾一口。

  啾完才发觉郁落的脸颊滚烫。

  她霎时清醒,“有哪里不舒服么?”

  看她那双明媚的眼眸里满是正直且温柔的关心,郁落一时觉得可爱,不自觉地心软。

  然而下一秒又被揉得恼起来。

  “不许摸我尾巴了。”她轻嗔道,抬手揪了一把祁颂的耳朵。

  祁颂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作乱的手。

  她轻眨了下眼,乖顺地松手,嘀咕:“手感太好了嘛。”

  “而且......”她的声音更虚了些,“被摸尾巴的时候,姐姐的样子超级可爱。”

  郁落唇瓣翕合,一时没说出话来。

  只身后的尾巴尖尖小弧度地轻扬,显示出主人难为情又愉悦的情绪。

  尽数落进祁颂眼里。

  她忍不住轻笑起来,伸手把郁落整个抱在怀里,大型犬般黏糊地蹭蹭。

  “喜欢姐姐。”她一顿胡乱亲吻,热情得郁落忍不住勾唇,清泠的眉眼也浸润暖意。

  在清晨开启新一天的爱意,如过去每一天般热烈而笃定。

  她们亲亲抱抱着赖了会儿床,慢条斯理地回味昨晚的放纵。

  祁颂说:“姐姐的尾巴好软,像棉花糖一样。我从来没有摸过这样的猫猫尾巴。”

  她这句话有歧义。

  郁落状似随口问道:“你还摸过哪只猫猫的尾巴?”

  祁颂一怔,垂眸望向女人的眉眼,那里似乎正暗涌着某种情绪。

  她心念微动,故意逗人:“拍摄上上部剧时,剧组里有只可爱猫猫参与表演,我就顺手rua了。”

  郁落睫羽轻眨,“噢。”

  她雪白的尾巴蔫哒哒地垂下,抬手缓缓推开祁颂,拥着被子坐起。

  祁颂看她那安静又委屈的背影,霎时觉得心里一疼。

  正急急忙忙要开口解释,却听郁落轻轻地说:

  “你睡吧,我要出门了。”

  祁颂到嘴的话止住,下意识问:“你去哪里?不带我么?”

  郁落慢条斯理地将睡袍带子系好,风轻云淡道:

  “去找一家狗咖,rua一整天小狗耳朵。不带你。”

  “......”

  祁颂眸光凝滞,连忙跟着坐起来,从身后把人搂紧。

  “不许去!”她可可怜怜地缠着人,“我的耳朵不够你摸么?”

  “而且,我只摸过你的尾巴。”她的毛茸耳朵忧郁地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挽留,“你也不许去狗咖摸耳朵。”

  “别的小狗耳朵肯定没我的软......”她酸溜溜地拉踩。

  “噢?”郁落眉毛轻扬,“可是某人方才不是说在剧组——”

  “那是逗你的。”祁颂抱得更紧,闷声交待,“剧组哪里有什么小猫参与表演。”

  “况且拍那部戏的时候,姐姐全程陪着我,有没有猫你最清楚了。”

  祁颂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落入了坏女人的圈套。

  郁落分明什么都知道,只是将计就计地逗弄她!

  看到祁颂眼中的顿悟,郁落忍俊不禁:“笨蛋。”

  “......”祁颂翻身把人压住,“说谁笨蛋?”

  尾巴被危险地捉进手心轻揉,郁落的心脏跳得极快,忍不住咬了下唇。

  “你可能听错了......”她小声狡辩。

  “迟了。”

  祁颂低哼一声,俯身垂首,寻到最软的地方咬上去。

  ......

  “姐姐!”

  厮混到日上三竿,妻妻二人从楼上下来时,便见阿冉颠颠地在客厅里欢快小跑,朝桃桃一口一个「姐姐」。

  郁落和祁颂同时瞳孔微震。

  郁落走过去,堵住了奔跑的小崽。

  阿冉来不及刹车,软软地撞到郁落腿上。

  她眨眨眼,顺势抱住郁落的腿,蹭了蹭:“妈咪,早安。”

  郁落蹲下来,把软团子揉进怀里,语重心长地提醒:“乖崽,你现在叫桃桃姐姐,以后说不定有一天会后悔的。”

  一想到以前阿冉总称桃桃为「小屁孩」,满目抗拒和逃避的模样,郁落就有些担心。

  万一阿冉某天恢复记忆,该如何面对自己被桃桃亲昵地带大,还傻乎乎地叫桃桃「姐姐」的过往呢?

  作为亲妈,郁落担心之余,还不合时宜地悄悄期待了一下。

  而阿冉不太能理解郁落的担忧,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一双纯净明润的大眼睛依赖地望着她。

  郁落被可爱到,垂首亲亲阿冉的脸蛋,莞尔:“算了,你们现在开心就好了。”

  于是两个崽彼此之间的称呼彻底凌乱,什么「姐姐」、「宝宝」混着来。

  有次祁颂忍不住嘀咕:“崽崽们的称呼怎么好像比我们的还甜呢?”

  听到这句话时,郁落正把一颗嫣红色的脆桃切成小块。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慢条斯理地切完桃子。

  而后用叉子叉了块汁水丰沛的桃肉,喂到祁颂唇边,眉眼微弯:“吃么?宝宝。”

  祁颂的心脏倏地漏跳一拍。

  女人清泠如玉的面容分明满是成熟勾人的风情,嫣红唇瓣上下轻碰时,却将「宝宝」两个字音发得那样可爱,显得百般宠溺。

  祁颂看得目不转睛,喉咙微动几下,慢半拍地问:“......你说什么?”

  郁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没听清?”

  祁颂无辜地点点头,脑袋上的毛茸耳朵跟着一弹一弹。

  郁落的目光在那橘黄色耳朵上落了几瞬,又往下流转到祁颂清润的乌眸。

  她轻笑了声,睫羽轻扇间眼波流转,声音低似蛊惑:

  “......姐姐晚上说给你听。”

  祁颂的心跳霎时撞得更热了。

  -

  夜里,主卧中隐隐溢出甜腻又绵软的低喃,而对面的儿童房中也一派温馨。

  阿冉今年四岁,早已经能顺畅流利地说话了。

  她窝在桃桃身上,慢慢地分享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

  桃桃认真听着,时而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说完后,阿冉有些不好意思地糯声交待:“今天在幼儿园,阿冉很想姐姐。”

  “我也很想很想你。”桃桃亲亲她的脸蛋,“满脑子都是快点回家抱抱我们阿冉。”

  闻言,阿冉的眼眸明亮了些。

  “最喜欢姐姐、妈咪和妈妈了。”她幸福地嘀咕,“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咩?”

  “当然啦。”

  桃桃合情合理地推测:“等我们长大以后,会像妈咪和妈妈那样结婚生宝宝,永远都不分开。”

  阿冉眨巴眼睛:“是这样的嘛?”

  “你看,妈咪叫妈妈的名字,妈妈叫妈咪姐姐,她们偶尔还互相叫宝宝。”桃桃有理有据,“我们也是。”

  “她们睡在一间房、一张床上,我们也是。”

  “她们出门时手牵手,还经常抱抱,我们也是。”

  阿冉被说服了,坚定地点点小脑袋,杏眸圆睁:“结婚!”

  ......

  第二天早上,听到这两个小孩儿的童言童语,郁落和祁颂同时被牛奶呛到。

  捂唇咳得惊天动地,几分狼狈。

  阿冉和桃桃都担心地递来纸巾。

  祁颂擦擦眼角沁出来的湿润,一边轻拍郁落的背,一边哭笑不得地反思道:“是我们没有注意。”

  她和郁落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让两个崽明白她们会牵手、一起睡觉,是因为她们是亲生姐妹,而她们口中的「姐姐」和祁颂叫郁落时的「姐姐」有所不同。

  “你们以后会各自有自己喜欢的人,也可能会分别组建自己的小家。但不影响你们在亲情上永远爱着彼此。”祁颂说。

  阿冉的眉眼耷拉下来,可可怜怜地说:“不能和姐姐结婚嘛?”

  “想结。”她乌眸水汪汪的。

  郁落、祁颂:“......”

  在两位大人连续几天认真的教育下,两个崽终于彻底弄明白爱情和结婚是怎么一回事。

  本就只是童言无忌,这下更是随意抛在脑后,姐俩好地一起快乐玩耍。

  但郁落和祁颂对此其实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桃桃和阿冉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按理来说......

  “长大了再看吧。”祁颂将因此发呆的郁落抱在怀里,温柔地轻拍着背,“我们只需要尽职尽责地教授她们相应的知识,逐渐讲述过去的故事,剩下的就顺其自然,不需过多操心了。”

  “况且,现在为时尚早。”她低头啄吻女人一口,“有空不如和我贴贴,珍惜只有特殊生理时期才出现的毛茸耳朵和尾巴。”

  ......

  日子分明在安稳的幸福中慢下来,时光却似乎悄悄流淌得很快。

  今天是阿冉的六岁生日。

  郁落和祁颂将她打扮得漂亮可爱极了,那缀着剔透宝石的皇冠往头顶一戴,阿冉仿佛是冰雪世界里出逃的小公主。

  而桃桃也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裙子,脖颈上的项链坠着一枚宝石,和阿冉皇冠上的是同一对。

  “我们阿冉和桃桃今天都特别漂亮呢。”郁落和祁颂俯身亲了亲两个女儿。

  一家四口出门,拍了一套亲子写真集留作纪念。

  又去环球影城新建的哆啦A梦园区,玩了个尽兴。

  晚上回到家,松软可爱的生日蛋糕摆在餐桌上,六根卡通蜡烛燃起,暖光融融。

  熄了灯,阿冉在摇曳的烛光前虔诚许愿——

  希望我们一家四口健康平安,一辈子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下一秒,烛光蓦地晃了一瞬,紧闭的双眼也能感受到那份明灭。

  许愿?

  许愿......

  刹那骤痛,无数个心愿忽然汹涌地充挤阿冉的脑海。那是曾经无数个人或雀跃或悲戚的渴盼,而她曾游弋其中,在一片浩荡里寻出虔诚的心愿逐一实现。

  后来,她开始存在于别人的心愿中......

  再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心愿,并甘愿为之牺牲自己......

  阿冉缓缓睁开眼。

  时明时暗的烛光下,她看到了郁落的脸,接着是祁颂,然后是桃桃。

  “郁落,你要和祁颂从头开始,重新创造属于彼此的未来。真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

  ——很多年前,她在泪眼婆娑的郁落面前,不舍而疼痛地说出这句话。

  真好。

  她微微勾起唇来,有泪意浸润脸颊。

  她看到了。

  ......

  -

  ......

  此时此刻,暮色渐浓。

  你正披着一身晚霞,在院落里慢悠悠地浇花;桃桃和阿冉正闹着小别扭,却又忍不住关心对方。

  而我正在敲最后一段字。

  这份记录已经写了太长太长,回首逐字看去,我总忍不住热泪盈眶。

  在你离世后的那一年里,我曾经一笔一划地记录我们的过往:从那年冬天在冰雪中的初见、到荒芜角落里你问我是否愿意和你拥有一个小家、到后来你在梧桐树下等我晚自习放学、再到你在极光下接受我的求婚......

  我把那些过去全部都记录在笔记本上,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样就算以后年迈,记忆愈渐模糊,也能独自品味和你的一切。

  但后来时光回溯,笔记本也销毁在其间。

  幸好,我的记忆力尚佳。

  抱着与那时的悲切截然不同的心情。如今我满心安稳的幸福,对着电脑重新拾起那些回忆和字句,甚至补充得更细致而丰满。

  除了年少时青涩的过往、已经被撤销的那一段「未来」外,我还把你去世那年时我的可怜姿态说给你听,以期你疼疼我;把去忘我之境的神奇遭遇写给你看,告诉你我有多么机智勇敢,以期你更爱我;把穿回来后误以为自己穿书、误认为你出轨生孩子的傻瓜过往仔细交待出来,以期逗你笑一笑......

  我想让你被我的笨拙绊倒,最后只能跌进我的怀里。

  我写了很久很久,几近半年。许多字句可能不够明润恰当,内容记录得也东倒西歪。

  但我相信你能体会到我写下它们时绝对真挚而饱满的情感。这就足够了,对吧?

  今天,我对这份记录进行了最后一番润色,彻底落笔完稿。

  我想,是时候将它作为你的36岁生日礼物交给你了。

  我猜想,你浏览这些字句时大抵会时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时而咬唇羞赧,时而眼尾泛红、流淌清泪......

  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可爱极了。

  所以我决定在你看这份记录时,搬椅子坐在你的对面。假称自己是在阅读剧本,实际是在悄悄阅读你。

  而等你读完全文,看到最后一页里的这一段文字,肯定会破涕为笑,抬眸看向我。

  那么现在,快起身过来亲亲我吧。

  ——永远爱你的祁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在这本书里尝尽了写文的酸甜苦辣,一路跌跌撞撞,到现在已经成长得更加从容而放松。

  虽然剧情和文笔仍旧稚嫩不堪,但郁落和祁颂的爱情在我看来足够纯粹炽烈,对此我很满足。希望她们如完结章数一样,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幸福下去(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