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聊也想做。

  祁颂注视着郁落的面容。

  生孩子后,请保姆或家人帮忙带都是很常见的。因此郁落不那么擅于带小孩子也可以理解。

  可是郁落的神情为何如此踌躇,甚至是不安?

  就像她不止于请人从旁帮忙,而是自身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就像帮忙带孩子的那个人不可言说。

  困惑间,祁颂心念一动,忽地想起一个可能性——桃桃的另一位亲生妈妈。

  她一直刻意避免思考到这个人。

  她相信郁落是一直爱着自己的,更不会做出背叛的事。可是崽的到来谜团重重,无论如何,桃桃不可能是郁落一个人的孩子,更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相处到现在,祁颂早就感觉到这些年应该是郁落在独自带桃桃,并且母女俩都和那另一位「母亲」没什么接触。

  可是眼下在郁落的神情中,她忽然忍不住认为——

  会不会在桃桃刚出生不久的那段时间里,其实是她血缘上的另一个母亲独自带她的?

  这个猜测一旦浮现,霎时显得合情合理。解释了郁落如此疼爱女儿,怎会放心完全放手给别人带,而自己则毫无经验;解释了郁落不自然的眼神。

  “二位老师别担心。”

  许是知道嘉宾的顾虑,工作人员补充道:“平时照顾宝宝的阿姨也在一旁,可以随时提供帮助。”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节目组也没有道理了。

  最终郁落松口应下。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家三口往山庄主人家的方向走。桃桃无忧无虑地瞧着周围的风光,而她的两位家长则各怀心事。

  郁落感觉祁颂将自己牵得比平时紧。

  她捏了捏祁颂的手。祁颂很快偏头看来,轻声问:“怎么了姐姐?”

  郁落的目光扫过年轻女人的面容,默了两秒才低声说:“你怎么了?”

  祁颂微顿,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陷在重重迷雾里,感到隐约的不安。

  只是明知郁落和那个人不会有任何联系和接触,但一想到「她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这种永远也无法斩断的联结,心里就无法自控地泛酸。

  可是在本能的对郁落的心疼里,她强自将情绪压下。无论如何,真正经历那些的是郁落,那份有苦难言和身不由己也都是郁落在承受。

  她该体谅,该毫无保留地支持和陪伴。

  “我没事。”祁颂最终说,“只不过,要是现在没在录制节目就好了。”

  郁落闻言,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祁颂欲言又止。

  ......因为感觉只有狠狠做一顿才能好。在双方都无法开诚布公之际,似乎唯有淋漓尽致的欢愉能勉强填补方才翻涌的浓烈占有欲。

  想到这里,祁颂眸色略深:“晚上你就知道了。”

  郁落唇瓣翕合,似是意识到她危险的想法,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流出一丝惹人生怜的无辜。祁颂看得心头一动,呼吸促了些。

  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明面上始终是一派正经。

  很快,一家三口被带到主人家的婴儿房里。

  带宝宝的保姆热情地打了招呼,“正好小燕刚睡醒,她不怕生,两位老师可以抱起来逗一逗。”

  桃桃迫不及待地跑到婴儿床边,想要看一看小妹妹。

  见崽费力地踮脚,祁颂俯身将人抱起来,方便她看小燕。

  小燕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在空中挥舞,视野里出现陌生的脸庞也不害怕,小嘴一咧,笑得很开心。

  郁落一眨不眨地看着。

  片刻后,她伸出食指小心地探过去,被小燕的手整个握住了。

  她呼吸一滞。在食指被包裹的绵软温度里,她的眼眸里流露出温柔又遗憾的情绪,甚至于隐隐晃荡起水光。

  就像曾错过什么。

  她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身旁祁颂怀里的女儿。

  欲言又止后,最终还是说:“我来抱崽吧。”

  郁落从祁颂怀中接过桃桃,抱在怀里。

  “妈咪。”桃桃勾着郁落的脖子,满足地享受妈咪的黏人。

  方才看到妈咪温柔地和小妹妹互动,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点点难过起来。现在被妈咪主动抱在怀里,这种难过便消失了。

  祁颂偏头看着郁落抱桃桃的画面,眼眸中若有所思。

  一家三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旁婴儿床上的小燕抿抿唇,忽地小声呜咽起来。

  空气中随之泛起奇怪的味道。

  桃桃动了动鼻子,忍不住将脸拱在郁落的脖颈肌肤间,试图用妈咪身上的清香盖过空气中的味道。

  保姆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哎呀,是我们小燕拉了。”

  想到节目组的交待,她提议:“请两位老师给小燕换一下尿布吧?”

  郁落一顿,轻声道:“可以麻烦您帮忙一起么?”

  保姆张了张嘴,眼神一时有些不解——你们都有三岁女儿了,换尿布应该信手拈来。

  下一秒保姆反应过来。她工作的主人家不就是例子么?平时能花钱解决的事就绝不动手,孩子也完全丢给她带,不管不顾。想来明星大多数也是这样。

  保姆对这种只生不管的毫无责任感的行为感到不耻。但面上还是自然地答应下来:“好的,我来教你们。”

  见郁落抱着桃桃,祁颂自然而然接过这个任务,上手给小燕换尿布。

  只是,她的每一步动作竟都先于保姆的教导指令,熟练而顺手。

  “这不是会换吗。”保姆有些欣慰地笑起来,“看起来祁老师没少带孩子。”

  祁颂后知后觉自己方才游刃有余地换好了尿布,整个人不由微微僵愣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郁落,便见女人怔然望着自己。那神色依旧从容平静,仿佛并不那么意外。

  祁颂的心脏骤缩。

  -

  山庄就在B市边郊。因此这期录制结束后,一家三口没有住在节目组提供的酒店,而是直接回家。

  节目组的车后座里,郁落慵懒靠在祁颂怀中。

  她抬眸,看到年轻女人精致的侧脸轮廓,在沉思之际显得深邃而些许有距离感。

  自上午在主人家带完小燕后,碍于正在录制节目,两人若无其事地牵着桃桃在山庄四处游玩。

  但郁落知道,祁颂心头有事。或许她们谁都能感觉到:那始终隔在她们之间的秘密,今日存在感分外强烈。

  祁颂并不傻,相反,她从小到大都很聪明。自己无意间透露出的那些细节,言语间暴露出的真相一隅,祁颂绝不是毫无所觉。

  她只是事事以自己的感受和处境为先。因此默不作声地隐忍住好奇,选择包容并配合自己的节奏。

  综艺只剩最后一期了。只要坚持完这一期,一切就都......

  郁落看着心爱之人深陷心事里的模样,无法理所当然地觉得「马上就要结束,你只需再忍几天,所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此到家后,待洗完澡的崽被哄睡着,郁落贴近祁颂的耳畔,轻声说:“需要和姐姐聊一聊么?”

  祁颂睫羽轻扇了一下,偏头朝郁落看去。

  她幽深的目光在触碰到女人的那一瞬变得柔和。停顿片刻后,她神情轻松地笑道:“比起聊一聊,我们可以抱一抱。”

  说着,她抬手将郁落抱在怀中,安抚地轻拍了拍背。

  郁落微怔,有些委屈地想说「你不想和我聊么」,却又忍住了这句话。

  祁颂不是不爱沟通的人。相反,她极在意这份感情,因此每当敏锐体察到彼此之间有情绪起伏,都会主动提出来,力求不留下任何误会和芥蒂。

  因此郁落想等一等,听祁颂接下来说的话。

  年轻女人一如既往地将她抱得很紧。在她额间轻吻时,也很温柔而亲昵。

  “好了,今天录节目也累了,姐姐快洗澡休息吧。”

  祁颂最后在郁落的唇瓣上贴了贴,柔声说。

  郁落盯着她不说话。

  祁颂竟真的拒绝了聊天。而且她话里似乎也没有要一起洗澡的想法——白天她分明表现出晚上想放肆的欲/望,现在却只字不提,是太累了,还是......?

  年轻女人此刻的表情风轻云淡,神态内敛又稳重,呈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寡言。

  郁落眉梢微敛。

  向来坦率赤诚的小狗竟然在心理和身体上都拒绝和自己沟通,长大翅膀硬了?

  想着,她纤白的手抬起,揪住祁颂的衬衣领口。用力往下扯,迫使祁颂和自己近距离对视。

  偏偏这人还满脸无辜,小心又温驯地问:“怎么了,姐姐?”

  郁落缓缓勾起唇,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清泠的声音淡道:

  “聊还是做,你自己选一个。”

  “......”祁颂呼吸一滞,睫羽轻颤了一下。

  面上伪装出的平静无可避免地因此出现了一道裂痕。

  祁颂正要作出回答,却听主卧房门忽地被敲响了。

  郁落胸口微微起伏,深沉地看了祁颂一眼,而后松开她的领口。

  转身打开房门,便见张姨拿着一瓶红酒:

  “差点忘了这事。这是李小姐昨天送来的,您说今天回来要尝来着。”

  郁落点头应下,“您帮我放在客厅就好,我洗完澡就过去喝。”

  房门再度合上。

  下一秒两人对视,沉默须臾,祁颂终于回答了方才的问题:“姐姐,我......其实想聊也想做的。”

  这个答案有些姗姗来迟了。于是显得经过了深思熟虑,显得可能是不情不愿的妥协。

  想到这里,郁落呼吸略沉,干脆利落地转身,拿衣服进了主卧浴室。

  两人之间向来如蜜似糖,至今还没有过眼下的怪异氛围。祁颂眼巴巴地看着郁落安静的背影,下意识地想跟进去,却见浴室门在面前被关上。

  她试探地压了下把手——反锁了。

  思索几秒,祁颂毫不犹豫地拿衣服冲去客卧的浴室快速洗澡。

  -

  郁落洗完澡从主卧出来,边慢条斯理地调整睡袍系带,边往客厅方向走。

  她抬眸,便见祁颂竟也已经洗好澡,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那瓶红酒失神。

  下一秒,她直直望向了自己。

  那眼神一如既往地热烈,满满都是在意和眷恋。

  “姐姐,我方才赶在你之前洗完澡,过来等你。”祁颂朝她温柔地笑起来,“我陪你一起喝点酒,然后我们聊一聊好么?”

  脚步顿了顿,郁落心里升起几分懊恼——

  方才酝酿的那些难过和低落,竟就在这人小狗般炽热的眼神、以及简单的几句话里轻易消解。

  实在太容易被哄好了。

  郁落决定至少表面上不能这么快动容,否则根本达不到治某人的效果。

  于是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在沙发上距离祁颂两个身位的地方坐下来。

  仿佛旁边没有人一样,自顾自地打开红酒,往高脚杯里斟了一点。

  而后端起,优雅自如地品了一口。

  “姐姐,我的那杯呢?”有声音委委屈屈地响起。

  郁落动作微顿,继而置若罔闻。

  她气质本就清冷,不笑也不理人时,距离感更是极强,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偏偏祁颂对待她时就像一团烈火,从不计较这份冰冷。而是毫无保留地贴过来,暖热那份低温。

  “那我不要一杯。”祁颂挪了挪位置,身体贴上她的。

  伸手抱住女人的腰,亲昵地将下巴枕在她的肩头,“我尝尝你杯子里的好不好?就一点点。”

  郁落不言,直接将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了。

  无声地叛逆。

  祁颂眨了眨眼。下一秒忍不住好笑地勾起唇。

  “姐姐假装生闷气也好可爱。”她说。

  说完这句,她看到郁落唇瓣微抿。

  这回可能是真的生气了——恼羞成怒的。

  祁颂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偏头,唇瓣轻碰了碰女人的唇角,哄道:“不要生我的气。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说么?”

  郁落抬眸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是你先不想聊。”

  祁颂微顿。继而委屈地解释道:“我想的。方才我回答「想聊也想做」,可是姐姐冷冷淡淡地转身就走,还把浴室门锁了。”

  那眉眼耷拉,真是可怜极了。

  “噢?那是我的错了。”郁落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却让祁颂心头警铃作响,忍不住挺直腰背,正襟危坐。

  “我第一次问你聊不聊,你却只要亲亲抱抱。”郁落一字一句地说,“第二次问你,你又犹豫了好几秒,等张姨来之后才姗姗来迟地回答。”

  她缓缓垂下睫羽,神情里流露出令人心碎的失落:“祁颂,是你自己说过,面对任何事情都要好好安抚对方的内心。而我方才主动想聊天安抚你,你为什么下意识选择拒绝我?”

  “姐姐,我......”

  在郁落的话里,祁颂的眼眸翻涌起未名的情绪,显得焦急又自责。

  看得郁落心跳一顿,忍不住心疼起来。

  她忽地意识到祁颂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只不过是一次不愿意开诚布公——自己难道不是更过分么?虽然是身不由己,但她确实让祁颂一次一次面对自己的回避和隐瞒,在茫然和空白里体贴地让步。

  是她太习惯过去祁颂的毫无保留,而忘了祁颂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晦暗难言之处。

  “对不起。”想到这里,郁落轻轻叹了口气,自责且认真地说,“你没有错,是我有点恃宠生娇了。我不该委屈的。”

  说完,她往空杯子里斟了红酒。

  这次斟了接近一满杯。

  正要端起,一旁却蓦地伸出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抢过了她的杯子。

  祁颂仰头,将那酒一饮而尽,有透红的酒液染湿她的唇角。

  她酒量不好,而这红酒度数不低。一杯酒下去,胃里霎时燃起热意,一路滚烫到脸颊。

  “你还好么?”郁落顿时顾不上方才的谈话内容了,连忙抬起祁颂的下巴,担忧地察看她的情况。

  祁颂紧盯着她,眸光凝滞,逐渐变得朦胧不清起来。

  半晌,她终于说出了今晚开诚布公的第一句话。

  由于这话太过坦率,太过直接,以至于如平地惊雷,让郁落霎时失言——

  “姐姐,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哪怕是我以为你不可能知道的。”

  祁颂脸颊泛红,说话时有些含糊。

  “我不是今天才这样觉得......但今天的感觉格外强烈。”祁颂继续道。

  “我不知道为此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如果你说出真相会有不可预计的后果......我担心你因为心疼我、想要安抚我而功亏一篑。”她伸手抚上郁落的脸颊,一双漂亮的醉眼含雾,迷蒙又诚恳,“所以我不敢聊。”

  “甚至都不敢说这些话......感觉你会慌张。”她轻笑。

  “咦?我好像还是说出来了......”祁颂晕乎乎地说。

  ——虽然我一无所知,并且本能地好奇......可是比起那些问题的答案,我永远更在意你的处境。

  郁落望着她,眼里渐有水光摇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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