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北期呆愣地看着衡时好一阵,确认对方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只好热着耳朵,拉过衡时的一只手,递到自己唇边。

  衡时的视线紧紧锁在他身上,相比起方才的淡漠,眼神里显然多了些渴盼的意味,并非是小孩对甜食的期求,而是某种更具掠夺性的渴念,像是不满足于一个这样的吻,更需要的是吞食和侵占。

  但是人并没有动,似乎邹北期觉察到的视线只是幻觉。

  衡时的掌心比他曾经触碰过的每一次都要滚烫。他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亲吻过任何人,只会生涩地将自己的嘴唇印在衡时的手背上,很轻,仿佛落下来的只是两片羽毛。

  一瞬间,手里的那只掌心微微一颤,像他的心房。

  他抬起头,望向衡时的时候面上早已红了一片,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模样,惹得对面的人要微不可察地避过他的视线,不紧不慢地抽回手:“衡榆,起来吃饭。”

  衡榆乖乖从桌底回到座位上,视线往两人面上迅速一扫,意味深长地轻笑两声:“我开吃啦。”

  “嗯。”衡时见衡榆动筷子,自己却拿起桌面上的手机,在桌子底下摆弄。

  邹北期的手机振动。

  衡时:【你那样子看我,很漂亮。】

  邹北期:【……】

  衡时:【吃饭。】

  邹北期:【哦。】

  什么乱七八糟的。

  胸腔里面也吵得乱七八糟的。

  真烦。

  ……

  吃完晚饭天色已晚,邹北期让司机尽早把衡榆送回家,于是问了一句小姑娘家庭地址。

  “爸爸妈妈在医院,我现在住舅舅家。”

  “舅舅不是不在吗?”

  “我一个人也会好好做作业和睡觉的。”衡榆认真地说。

  家里没大人,邹北期始终放不下心。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衡时,后者静默片刻才开口:“我让保姆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快谢谢哥哥。”邹北期弯起嘴角一笑。

  “谢谢哥哥!”衡榆高兴地伸手去拉衡时的衣角,衡时没把小孩推开,但也没过多回应。小姑娘见自讨无趣,就从自己带过来的小书包里摸出一副小积木,抱着凑到邹北期跟前:“嫂嫂,想你陪我玩这个。”

  “好啊,去楼上玩。”邹北期接过小孩手里的积木,“这么重的东西,怎么随身带着?”

  “没有随身带着,这是舅舅给我买的,我刚去快递站取的呢。”

  邹北期带着衡榆上楼,二楼基本上是房间,三楼才是各种功能室。他带着衡榆推开娱乐室的门,说是娱乐室,但衡时没怎么布置过这里,除了一张地毯、几个装饰摆件就什么都没有。

  衡时默默跟了上来。邹北期将积木摆在地毯上,按照说明书和衡榆一起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抽动其中的积木条,看谁会先让这栋积木大楼倒塌下来。

  邹北期眼角余光扫到默默坐在一旁观看的衡时:“让哥哥也一起来玩好不好?”

  “好呀!”

  “我不玩。”衡时淡淡地。

  “小榆让你来了。”邹北期微不可察地皱眉,简直就像对着幼儿园里硬是不吃胡萝卜的小朋友。

  衡时没法,只好凑到积木跟前,学着邹北期刚才的样子抽出一块积木,结果大楼瞬间就倒塌了一半。

  “哥哥好笨哦。”衡榆没忍住笑。

  邹北期不忍心让游戏结束得太快,指了指还完整的另外半边积木:“哥哥才第一次玩,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抽这边。”

  衡榆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从中抽出一块积木,安全。

  邹北期也抽了一根,平稳。

  衡时抽一根,倒了。

  “哈……”邹北期没忍住轻笑一声,衡榆也毫不客气地跟着笑。衡时面不改色地展开说明书,按照上面的指示开始摆弄地毯上一摊乱糟糟的积木:“再来一次。”

  衡时看上去笨手笨脚,好几次把积木摆错位置,邹北期看不下去才插手和他一起摆。想不到平时在研究室做实验的手,在面对益智玩具的时候显得如此笨拙。

  “哥哥弄倒的就让哥哥摆,嫂嫂帮他不公平。”衡榆撅起嘴。

  “一会小榆输了,我也帮你好不好?”

  “不准食言哦。”衡榆这才满意地微微一笑,“嫂嫂,洗手间在哪里呀?”

  衡时继续手里的动作:“出门左转。”

  “等我回来哥哥要摆好!”衡榆开玩笑地说。

  “不会。”衡时依然不紧不慢地摆弄手里的积木,“去吧。”

  衡榆临走还不忘朝衡时吐舌头:“坏哥哥。”

  娱乐室只剩下邹北期和衡时两个人。衡时依然总是摆错积木,邹北期就将他放错的小块抽出来重新放置,偶尔不小心擦过对方的指尖,还会微微发烫。

  “不是这样。”邹北期再一次从衡时掌心里抽出积木条,手指无意间摩擦,正要像游鱼一般匆匆溜走,却被衡时骤然合拢的掌心连同积木一起握住。

  邹北期几乎心脏骤停:“衡时?”

  “你讨厌这样吗?”

  “你是说——”

  没等邹北期把话说完,衡时的脸一寸一寸地朝他凑近,随距离放大的不仅仅是对方的五官,还有不断提高的呼吸的温度。

  邹北期说不清自己哪里在发颤,心脏,脑,还是嘴唇。撑在地上的手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好不容易拼起来的积木大楼倒了一半,他这才想起他们方才在做什么。

  “期期?”衡时没有急着吻下来,似乎是在观察邹北期的反应。

  这句称呼到了邹北期耳朵里就像蛊惑人心的咒语,他一瞬间扫过衡时的眼睛,觉察到对方落在自己面上、像是融化的糖一般粘稠的视线,下意识侧过脸:“小榆……一会回来了。”

  邹北期没喜欢过谁,他就像初入桃源的外人,陌生而又慌张,说不清是惊是喜。

  “嗯。”衡时知道进退,邹北期这样的反应,他不会继续下一步。

  场面降温的时间点恰到好处,衡榆从门外推进来,看着地毯上比之前离开时更混乱的积木皱了皱眉头:“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又偷偷玩了一盘?”

  “啊,对。”邹北期莫名有种做贼心虚之感,“我输了,我来摆。”

  “我不信,你肯定又是在帮哥哥摆。”

  “真的,是我弄倒的,不信问哥哥。”

  “我来摆。”衡时抽过邹北期手里的积木。

  邹北期将积木取回来:“你摆一晚上都摆不好。”

  “你们好像在谈恋爱哦。”衡榆歪了歪脑袋,“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没有。”

  “嗯。”

  邹北期:“……”

  本来就是陪衡榆玩的积木,现在反而把小孩赶走多少不太合适。邹北期凑到衡榆面前说了几句好话,这才把小姑娘哄回来接着玩了几轮。

  “不早了,小孩都去睡觉。”衡时一边收拾积木,一边扫了衡榆和邹北期一眼。

  “知道了。”衡榆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能跟着保姆乖乖下楼。

  “还有你,小孩。”

  邹北期:“……”

  他哪里像小孩了,分明只是肚子里有一个。

  ……

  算起来邹北期怀孕已经差不多有四个多月。肚子是不知不觉大起来的,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腹部显然隆起来一块,平时有些衣服不太能穿,譬如他现在的睡衣衣摆就被撑起来,显然不太合适。

  “之前给你买了睡裙放着,以后换那个。”衡时说着替邹北期打开衣柜,从角落里摸出之前在服装店买的裙子,摊开在邹北期面前,“选哪条?都不喜欢的话可以再买。”

  邹北期揉了揉太阳穴,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那个。”邹北期按照自己审美,选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虽然实际上他哪条都不想穿。

  “嗯。”衡时将另外几条挂起来,“衬衫这种就不要再穿了,现在虽然显怀,但肚子还不算很大,宽松的T恤也还可以穿,记得选低腰的裤子。”

  “我知道。”

  “试一下合不合身。”衡时指了指那条被邹北期看中的白裙子,“我先出去。”

  邹北期对着裙子认真地做了片刻心理建设,最后还是脱下睡衣换了上去,对着镜子一照,简直比铅笔套了个圆珠笔笔帽还奇怪。

  他连忙别开视线,觉得自己穿裙子的时候还是少照镜子为妙。

  “能看看你吗?”衡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让衡时看自己这副怪相?邹北期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不好看。”

  “不会。”

  看都没看就说不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空气沉默片刻,衡时又说了一句:“我不会说难听的话。”

  “我……”邹北期一阵踌躇。

  “不好意思吗?因为第一次穿?”

  “嗯。”

  “没关系,慢慢你会习惯的。”衡时语气带着些安慰的意味,“我先下楼,一会来吃早餐。”

  “等等。”

  邹北期转念一想,反正等以后肚子越来越大,连T恤都穿不了的时候,他估计还要穿几个月的裙子,早晚要见衡时。

  “你开门进来吧。”邹北期深吸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