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邹北期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或者说错什么,衡时那张脸却看上去比平时还冷漠几分,显然他并不认为这与自己有关。

  “你的关心还真廉价。”衡时毫不留情地开口。

  “我也不是谁都关心的。”

  “比如?”

  邹北期认真地思索:“不熟悉的人就不会。”

  “难道你跟林回汐一开始很熟?”

  “那不一样,我没有特意去看她,基本上都是偶然遇见。”邹北期顿了顿,“和社会上捐善款的那些热心人士差不多。”

  “哦。那就是你跟我很熟了?”

  邹北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明明都是领过证的人了。“怎么说也相处快两个月了吧?”

  “那两个月了,你了解我多少?”

  “在严心制药做研发工作,不吃路边摊,工作狂,觉得健康很重要,可以很快入睡,看上去不苟言笑不爱搭理人,但其实也会心软。”怎么这么像综艺节目上看的什么夫夫相性或情侣互问的游戏,邹北期想,实际上他了解到的比他能说出口的更多,毕竟他可是马原课上无所事事能够翻完整本耽美生子文的无聊直男大学生,“公平起见,你也说。”

  衡时迟疑一瞬。“爱吃路边摊,喜欢摄影,种花草,经常不顾自己还有心思理别人。”

  邹北期品味最后一句半天,也没理解衡时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嘲弄。

  “满意了?”衡时接上这么一句。

  “你看上去对我没什么好印象。”

  “……随便你怎么想。”

  ……

  自从拆了纱布,衡时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之中。大抵是和之前在林回汐家,盛晚钟谈起的动作有关,衡时这段时间更是忙上加忙,甚至好几晚睡在公司。

  邹北期还以为高层可以坐看下属忙里忙外,现在看来老板也不好当,更何况是研发部门的高层。

  他原本想发几条慰问的信息过去,但衡时那句冷冰冰的“保持距离”出现在他脑海,聊天窗口被他猛然关闭,辗转点进闫则的头像:【衡时最近怎么样?】

  闫则:【根据行程安排,最近很忙碌。但我这段时间见他,脸色并没有太差。】

  【邹先生请放心,衡先生有分寸,不会把身体熬坏的。】

  邹北期:【我能去看他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提前打过招呼。】

  闫则:【严心制药工业园区除几处重要的实验室以外,都允许外人参观。只要您不在园区内迷路。】

  邹北期对着最后一句话微微出神,说实话这对他而言有些难度。严心制药在漓湾市的园区囊括多处食堂、多处办公楼等功能场所以及多处实验室,这让本来就不擅长认路的他更是雪上加霜。

  他为什么非要去看衡时?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记忆中父亲疲惫的身影恰巧浮现在自己脑海之中,邹北期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可能确实如衡时所言,得了不关心别人就会难受的病。

  他让小李送自己到严心制药欢迎来君羊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追雯雯,在园区门口下车。邹北期一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路线,一边沿着路径往前走,不知怎的兜兜转转又回到仿佛见过的建筑物附近。

  原本打算朝路过的同事问路,可他寻思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衡时常年出没的那间研究室。

  硬着头皮走下去太蠢了,还大概率到不了。思前想后,他给衡时发了消息:【你在哪里?】

  衡时:【办公楼。】

  居然不在研究室。【我在园区迷路了。】

  衡时:【你来干什么?】

  邹北期:【参观。】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句:【听说严心的食堂很好吃。】

  衡时:【你在哪里?】

  邹北期:【我知道就不会迷路了。】

  衡时:【我知道你说不出名字,描述。】

  邹北期:【能看到一块写着企业文化的牌子,旁边是白色的高楼】

  衡时:【我知道了。等我。】

  邹北期在原地没等多久,西装革履的衡时就出现在他眼前。外面气温正高,邹北期额头早已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衡时抬手替他擦了擦,似乎是意识到动作不妥,他很快缩了回去:“走了很久?”

  还没等邹北期回答,衡时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接着是毫不犹豫的挂断。

  “没关系吗?”

  “没什么,其他人催我回去开会。”衡时朝邹北期招手,“过来。带你去食堂。”

  邹北期乖乖地跟在衡时身边,确实如闫则所言,衡时看上去精神并不差,脸色如常,应该每天都在好好吃饭睡觉。

  “你在看什么?”衡时对他人的目光似乎十分敏感。

  邹北期讪讪地收回目光:“没什么。”

  尽管衡时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两个字,但他还是没有接着往下问。

  严心有好几个食堂,衡时带邹北期来的是整个园区最大、品种最多的一个。“别乱吃东西。”

  “你回去开会?”

  “嗯。”衡时答完这句便匆匆忙忙离开邹北期的视线。后者抬眼望向四周的店铺和档口,果然让他眼花缭乱。他摸摸自己小腹,想起衡时的叮嘱,认真地在各大窗口徘徊一番,满足低油盐低糖还能引起他食欲的东西可谓是少之又少,最后只点了一碗口味清淡鲜甜的汤。

  他在食堂解决完午饭,看了眼时间,显然不到衡时下班的点。

  邹北期这趟过来只是确认衡时的状态,按理来说目的达成他应该回家,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冒出等衡时下班的想法。

  就像以前上学会等要好的朋友一起放学一样,作为衡太太,他想等自己的丈夫下班——或者说,应该等他下班。

  看来他和衡时夫夫情没有,友情倒是多少培养出了一点。

  可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和别人一起行动吗?

  他最后将原因归结于自己对衡时的先生这个身份归属感太强。

  等到时间差不多,他给衡时发消息问对方是不是差不多该下班,另一头很快回复:【马上。怎么了?】

  邹北期:【我在食堂。】

  衡时:【还在吃?】

  邹北期:【。】

  【我不是猪,没本事在这里连续吃几个小时。】

  衡时:【?】

  邹北期:【我在等你。】

  衡时:【不用,回去休息。】

  邹北期:【等你也不累。】

  衡时:【为什么?】

  邹北期:【不知道,就是觉得等你比较好。】

  衡时:【我很快到。】

  邹北期刷了几下手机,很快衡时在他对面落座,将他手里的电子设备抽走锁屏:“手机也尽量少玩。”

  “那点吃的,你饿了吧。”

  “嗯,等我。”衡时说完站起身去档口买饭,没多久就回到餐桌前,两份餐都是清淡口味。

  邹北期没忍住问:“你平时也吃这么淡?”

  “嗯,健康。”

  确实像衡时会用的理由。

  邹北期将一块猪肉放进嘴里,刚咬一口就发展不对劲,明明表面已经变色,里面却似乎没熟。

  “东西有问题?”衡时注意到他的举动。

  “好像没熟。”

  “我看看。”衡时接过他手里的勺子,直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上面的猪肉,很快吐了出来,“没熟透,不要吃了。”

  “哦……”邹北期视线在勺子上停顿半晌。之前他来送饭,衡时对着他吃过的筷子还问有没有另一副餐具,刚刚吃他吃过的东西倒是很自然。

  大概是抱着有了第一次也就无所谓第二次的想法吧。

  ……

  邹北期最后被衡时送到园区门口,随后让小李载回去。

  他在别墅后花园拍照片,刚到傍晚就发现自己乌鸦脑子应验,前两天才想着要是盛晚钟受伤自己能给多大程度的关心,今天他就收到消息,盛晚钟真的受伤了。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盛晚钟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自己被纱布缠上的手指:【朋友们,路边的围墙不要乱爬,小心顶上有玻璃碎!】

  当狗仔居然要爬墙?这已经是特工了吧。

  他和对方有朋友这层关系,想来还是有必要关心,于是在盛晚钟底下评论:【还好吧?】

  回复:【还好还好,死不了!】

  邹北期正好有空,思前想后还是到附近超市里买了点水果,登门拜访做点人情工作。盛晚钟似乎是没想过他会来,满脸又惊又喜,接过水果就把对方往门里迎。

  “伤还好吗?”

  “真没事,就皮外伤,过阵子就好了。”盛晚钟扫一眼自己家的餐桌,“早知道你来就不点外卖,给你做几个好菜。”

  “没事,就别折腾你的手了。”

  “那怎么行,既然你来了就必须吃一顿再走,等着。”盛晚钟说完进厨房忙活,邹北期跟着进去,问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盛晚钟本想让他去外面等着,但发现自己确实不少事不太方便,就让对方做点简单工作,实在做不来的时候别勉强。

  邹北期刚帮忙削完土豆,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一下。他下意识摸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衡时:【你在哪里?】

  邹北期:【在盛晚钟家。】

  衡时:【去吃饭?】

  邹北期:【不完全是吧,他受伤了,我来看看他,顺便吃饭。】

  衡时:【哦。】

  邹北期:【怎么突然问起我?】

  衡时:【到后花园也不见你,你不在别墅。】

  邹北期:【你在家?】

  衡时:【嗯。在后花园,你的小树苗长得不太好。】

  【图片】

  邹北期点开照片,这才发现是自己栽进盆里的小树看上去干巴巴的,没有活力。他的盆栽都不让花匠经手,基本上都是自己亲自照顾。

  除此之外,衡时冒出一点鲜血的指尖像是不经意间入镜。

  邹北期:【手怎么了?】

  衡时:【树枝划的。】

  【一会做实验报告,今晚不睡,有事随时找我。】

  邹北期:【……】

  【闫则说你会顾好自己的。】

  衡时:【报告不能拖。】

  【什么时候回来?】

  邹北期想也不想打字,快三十的人了,还让人不省心。【很快。】

  衡时:【嗯,最好。】

  【别在别人家里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