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枫觉得自己蚊子叫一样的声音简直是丢脸透顶！
但是开口的那一瞬间，他想到老妈每天扔得满地都是的空酒瓶，家里劣质白酒的臭味，以及那些流氓拿菜刀砍烂他家大门，把萌萌吓得哭成了小泪人的那些画面。
他真的很想把这一切结束！不要再等！就现在！
费廷站在他面前没动，看着这个一向嚣张的少年有史以来第一次低着头在他面前，好像生怕他看见脸上的表情，又生怕他拒绝的模样。
他一瞬间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这就是他向自己低头的原因。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当年站在餐桌旁边，被费诚大声责骂却忍着眼泪一滴也不敢流的孩子。
他从裤袋里摸了一根烟出来。
“雷霆没有这个规矩。”他实话实说。
邱枫在原地没动，也没有抬起头来，两只手掌紧紧的攥着。
费廷觉得他下一秒可能就会因为难堪而冲出这间屋子。
“我私人借给你。”他把烟点上了。
“什么？！”邱枫不可思议的抬眼看着他。
费廷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闪着有些褐色的光，很漂亮的……未来影帝的眼睛。
没有哭。
很好。
“你以后接到的演艺约，我会抽成50%，直到你还清为之。”
“可以！”邱枫说，一秒都没有犹豫。其实他想说100%，他只要有补贴就行。
费廷很想笑。这小子要是知道，他以后要是真的成为影帝，一部片酬会是多少，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操心钱了。
“你接着住酒店吧，三天后搬去宿舍。”看来他和他一样，不想回家。
*
一直到走出雷霆的大门，邱枫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街道上的风很凉，秋天感觉真的来了。
邱枫用手搓了搓胳膊，想着搬去宿舍之前要回家一趟，至少拿几件衣服，而且……要和家里说一声。
一天之内从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变成了国际娱乐公司的练习生，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让费廷决定要签下他，直到转角边又呼啦啦冲出来好几个扛着摄影器材的站姐，邱枫才瞬间意识到，站在公司大门口思考人生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毫不犹豫拔腿就跑。
他不知道背后又追来几个人，听尖叫只知道越来越多。
这些人为什么一直都在？她们是24小时都蹲在公司大门口吗？
他现在终于知道那些明星不是真的要故作神秘戴口罩墨镜，而是真的……会被抓住！
前方路边开过来一辆熟悉的黄色法拉利，他猛地加快了脚步。
“枫哥！快！快！快上车！”花衬衫少爷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黑超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邱枫以抢篮板的速度拉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费弛一个油门杀出重围，只留下一众粉丝在原地直跺脚的时候，邱枫才看见后座还有个小脑袋。
“萌萌！”他转过身，兴奋的叫了一声。
小女孩抱着大大的草莓熊，正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枫哥你真厉害！第一天就这么多粉丝追啊？！”费弛一边开车，一边拧过脸来不停看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邱枫抹了抹额头，想到今天一团乱七八糟他还心有余悸，“她们为什么追我？她们都不认识我。”
“诶~有些粉丝就是这样的。”费弛扔给他一包纸巾，“公司很多练习生都会有粉丝，她们会一直追到练习生出道。”
“为什么追练习生？追出道后的明星不好吗？”邱枫说。
“因为出道了就不好追了啊！”费弛拍了一下方向盘，“艺人就是粉丝的梦，她们当然希望离自己的梦越近越好。同样是一张好看的脸，当然还没出道的练习生比较好接近。”
邱枫竟无言以对。
“怎么？忽然觉得我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是么？哈哈哈哈哈！”费弛大笑，“我好歹也是娱乐帝国的皇子啊！是不是？是不是应该了解一下我们大陆上发生的事儿啊？”
“嗯，”邱枫点点头，“那你以后毕业了去帝国上班吗？”
“我不去！”费弛马上摇头，“我才不要管那些个公司的破事儿，超级烦的！你看我哥，才23岁的人，整个忙得跟个32岁的社畜似的，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什么？！”邱枫从座位上弹起来，碍于安全带没法再往前冲又僵硬着倒了回去，“你哥才23岁？”
“看起来像个大叔是吧？哈哈哈哈哈！那是他性格太闷了，你看他的脸，难道不是23岁么？”费弛说，“我哥是个很聪明的人，超级学霸都没有这样的，他初中高中跳了好几级，20岁连硕士都读完了，你说他是不是天才？！但我爸还是……”
费弛看了一眼邱枫，感觉自己好像说的有点多了，“算了，这些事不提了。我哥很牛的！是我爱豆！诶~枫哥你居然化妆了嘿！我刚看到！好帅啊！”
邱枫把他一直不停拨浪鼓似旋转的脸推回目视前方，“好好开车！”
“好的！哥！”
费廷只有23岁……
邱枫捏着下巴，那只比他大三岁而已，每天装得跟40岁一样，真的让人心里不爽！
不过，今天他居然愿意私人借给他三十万，倒是让他万万没想到。
他不知道费弛刚才想说的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应该是家事，他也没什么心情打听。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邱枫看了看手机，快七点了。车载广播开始放起下班回家专用款KENNY G音乐，窗外人来人往，每一个都是行色匆匆。
费弛伸手把冷气调小了一格，放在磁铁支架上的手机忽然“嗡”了两声。
一行10秒钟的语音发了过来。微信名是“费廷廷”。
邱枫瞄了一眼旁边伸手去摸手机的人。
这取名的爱好……
费弛没把手机拿起来，而是直接按了播放键。
低沉又慵懒的男声响起：“酒店贵宾厅，八点半吃饭，叫你救命恩人来。”
救命恩人皱了一下眉头。
费弛看了邱枫一眼，伸手拿过手机凑到他嘴边，忽然按下了说话键。
“……好。”邱枫有点别扭。
*
费廷点开了那4秒钟的语音回复，开始3秒都没声音，他以为费弛发错了，最后一秒听到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好”字。
费廷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点了一遍播放，还没再次听见那个淡淡的“好”字，又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救命恩人在我旁边，他说好的。”
这次才是那个欠打的弟弟。
费廷放下手机，去办公桌前拎起电话。
今天还有个重要的事情没办。
想了想，还是放下电话拿起手机，打开电话簿的置顶，犹豫了一下按了通话。
“喂~”那边过了很久才接电话。
费廷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个点差不多是在吃饭的时间了。
“……爸，”费廷站起身，面对着窗外的灯红酒绿。
“有什么事？”电话那头有些嘈杂，隐约听见一些电视节目和碗筷的声音。
是家的声音。
费廷垂下眼眸，张开手心，贴在了因为冷气而变得格外冰凉的玻璃窗上。
“昨天……对不起。”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我和钟情没有什么，她那天是来跟我讨论她新剧找演员的事。”
“讨论工作要到家里面吗？！”
一阵暴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费廷闭上眼睛，把手机从耳边拉开了30公分。
直到那边开始“喂？喂？喂？”，他才又把电话贴了回来。
已经冰凉的手从玻璃窗上滑下来捂住额头，费廷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另外，您安排张旭阳接管的那两个办事处没有问题，您让他直接来找我办理交接手续就行。您上次开的那些药应该快要吃完了，我安排了张医生后天去家里一趟，我这两天很忙就不回去了，您自己多保……”
那边直接挂断了电话。
费廷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忙线音，慢慢把手机从耳朵上滑下来。
窗外，城市霓虹中的高架桥上，每天这个时候都有无数赶着回家却被堵在路上的上班族，他们焦急的按着喇叭，只是想要快点回家吃一顿像样的饭菜。
公司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因为要赶着完成工作，所以彻夜的加班，费廷时常觉得他们对生活是失落的，因为他们想回家。
所以有时候，费廷觉得自己比他们幸运，因为他从来不期待，所以也越来越感受不到失落。
他觉得哪里都不是家。
所以他不想“回家”。
“我……能先回趟家吗？”邱枫看了一眼已经在后座睡着了的小丫头，侧头跟费弛说。
“好啊！我没问题。吃饭还早，我哥通常都要迟到的。”费弛把手机按亮了，“你家住哪个小区？我导个航。”
“不用导了，我给你指。”
“哦，好！”
邱枫拿出手机来给陆鹏发了个微信，无论怎样，他总得回家拿些东西。有些人，有些事，你就算再逃避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 鹏鹏。
- 来了哥！
陆鹏可能是等了一天，回复速度奇快。
- 十分钟后我家楼下见行么？陪我回家拿点东西。
- 当然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哥我想你！
-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 什么鬼？！
- 那你酸什么酸？
- 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啊宝贝儿！古诗词要多学两句才显得自己书卷气浓啊！
邱枫看着手机乐了。
- 我觉得你先整两片面膜处理一下你那黑皮会离书卷气更近一些。
- 行~行~行~你高白帅！你了不起！我出门啦哈！
- 等下见。
陆鹏不是本地人，和他情况一样，都是父母早年来了这座大城市留下了，他们就变成了第二代本地人。他和陆鹏算是发小，从小学就一起，读到大学还能同寝室，所以是真哥们儿可以满身插刀的那种。
他们父母那一辈的人，很多都来自小城市，到了大城市的工厂，单位统一给安排了职工宿舍。后来职工宿舍改成了住宅性质，就当商品房出售给他们了。那一片虽然不算郊区，甚至离市中心都还挺近，但是小区却很老旧，而且住的都是不是本地人的本地人，各种口音混在一起，就像一个城市里的特殊集中营。
“是……这儿吗？”费弛转过一条乌漆嘛黑的街巷，看到面前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区入口，他抬头想读个小区名，却发现那旧式的半圆形入口牌上已经一个字都看不清了。
“是这儿，你就在这儿等我吧。”邱枫准备伸手开门。
“不不不，我送你进去，你要拿东西是吧？那你还拖出来啊！”
邱枫拉着一半的安全带，“我怕你进去出不来，里面的路很难开。”
“哟！你还小看你弛哥我了！我可是老司机！走！今天咱还非进去不可了！”
邱枫摇摇头，又把安全带系上了。
费弛一穿过那扇门就后悔了。因为小区里的路灯简直形同虚设，抓瞎程度连棵树都看不见。费弛不得已开了个大灯，拐了好几个小路考直角转弯才总算到了邱枫家楼下，一眼就看见一个张着大嘴扑过来的二货身影。
“哇~~~法拉利啊~~~~枫哥你是傍着富婆了吗？”
富婆从驾驶座走下来看着前面已经趴在他引擎盖上的人。
“这谁？碰瓷儿的吗？”费弛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