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上都带着沉重的铁锁,他们都有所顾虑,互相猜忌。明明做过了那么多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却依旧感觉对方离自己那么遥远。

  有人向阳而生,有人仅仅是活着便要费尽所有勇气。

  怪不了谁。

  伤口结痂,脱落,愈合的过程格外漫长,他在这个过程中又不知被双手紧缚着干了多少回。

  那天短暂的宣泄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发泄机会,可发泄完后,什么也没有改变,一切都还停留在最初的模样。

  就好像他们那天的拥抱只是一个虚无缥缈薄如蝉翼的梦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撕裂,露出扭曲残缺,让人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反胃的现实。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明明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不能结束?

  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好事。

  譬如江池渊没有再用铁链把他锁起来,在行动上宽限了他许多。

  也是,如果让自己这么轻易就疯了,那这场游戏对身为掌管者的江池渊而言才是没什么意思了。

  时玖凛格外知足。

  最起码,现在的他能勉强活的像个人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衣衫下藏着什么样的腐烂躯壳而已。

  再次见到那个陌生Alpha,是在黄昏时分的十字路口处。

  那个Alpha气质温柔,余晖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

  毕竟都是险些被江池渊杀掉的人,时玖凛在看到他时心底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同为被Enigma等级碾压的Alpha,只不过自己的下场要比他凄惨的多而已。

  他在见到时玖凛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和欣喜,却又在瞬息之间黯淡了下去。

  “好巧,那个,我……那天的事,对不起。”

  他似乎认为是自己拖累了时玖凛,犹豫了一会儿后像是豁出去了那般嗫嚅道:“我打不过他,真的对不起。”

  实在是太丢人了。

  Alpha有些羞愧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时玖凛是什么反应。

  他在见到他时没有一丝意外。

  “……”时玖凛垂眸,“跟你没有关系,就算是没有你,他也照样能找到理由罚我。”

  短暂的温存和漫漫无期的折磨。

  他早就习惯了。

  那个Alpha试探性的开口:“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我,我觉得我可以帮你。”

  时玖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不敢再主动说那些骚话了,喉结微动,好半天才道了一句:“算了,你救不了我。”

  姜齐冉那次事件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那种被欺骗以及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窒息。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也不想再给江池渊一个把他吊起来抽的机会。

  却看到那个Alpha神色焦灼,急匆匆丢下一句“等我”便冲向一旁便利店。

  时玖凛挑眉,抬头看了眼闪烁跳动的绿灯,头也不回便往前走。

  他没心思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人际交往上。

  可还没等他走出多远,肩膀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按住。

  时玖凛身体猛的抖了一下,心脏随即紧缩。

  他控制不住回忆起他被江池渊从身后按着肩膀干时的绝望。

  他神经紧绷,敏感到极点。好似只需要再有一根稻草就能让他彻底垮掉。

  却听到那个Alpha带着浓厚歉意的声音:“呼……啊,是吓到你了吗?抱歉。”

  他跑的太快,发丝凌乱了几分,脸上有细小的汗珠冒出,还在大口喘着新鲜空气。

  时玖凛皱了皱眉,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这样貌似已经属于骚扰了吧?”

  Alpha愣了愣,好像是在急着自证清白一般猛的松开搭在时玖凛肩膀上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咬着唇道:“我不是……对不起。”

  像一只很好欺负的小白兔。

  时玖凛脑海不受控制的闪过这个念头。

  可谁又能知道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呢?

  时玖凛依旧警惕。

  他注意到Alpha手中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五颜六色的易拉罐。

  时玖凛心底那股警惕更甚。

  却听到他认真道:“Omega晚上一个人跟不认识的人喝酒好像不太好,我买的果汁,我们可以去别处详细谈谈吗?”

  ——

  易拉罐被拉开时发出“噗”的声响,拉环边缘在阳光照射下闪着光芒。

  时玖凛看着它锐利的锋芒出神,几乎是凭借身体本能将手指移在上方,用力按下。

  食指指腹刹那间多了一道白印,血液渗出,疼痛感随即而至。

  Alpha吓了一跳,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神情关切,甚至有几分心疼:“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时玖凛微笑着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束缚,默不作声将受伤了的手背到身后,没告诉他自己其实是故意的。

  不是学心理的吗?那应该没少见到病人自残吧,还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时玖凛也盼望着自己能早日自愈,不用再像个神经病一样天天因为一点小事应激。

  他也想配合眼前这个Alpha。

  可每当话涌到嗓间,马上就能向外宣泄时,却又被一股不知名力量生生拽回,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早就习惯了把所有情绪藏在一起,任凭它们变成一把把刀刃将自己扎的血肉模糊。

  那些烂事让他一个人默默承担就好,说出口总感觉少了些意思。

  况且他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不熟悉的Alpha详细阐述他是怎么被锁在一间狭隘的屋子里日夜敞开双腿。

  Alpha见他欲言又止数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模样叹了口气。

  “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他温声道。

  时玖凛松了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单纯把你当成朋友倾诉那些烂事?”

  还没等Alpha开口,他便率先笑出了声:“真老土的搭讪方式。”

  那个Alpha脸又红了几分,支支吾吾的为自己辩解:“可我确实是想认识你,也是真的觉得那天的事很对不起,至于这是不是搭讪……”

  时玖凛微笑着点了点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叫什么?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

  时玖凛说这话时其实是强忍着笑的,他对他的名字并不感兴趣,也并不指望这样一只小白兔能真正帮自己一些什么。

  只是想逗逗他,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却看到他仰起头,将易拉罐中剩余液体全部灌入口中。喉结上下滚动。

  跟江池渊过分凌厉,充满威胁性的信息素不同,他的信息素分外柔和,哪怕他们之间没有契合度可言,时玖凛闻起来也依旧会觉得舒服。

  他看到那个Alpha眼神坚毅,神情像是在宣誓一般虔诚庄重:“白曦,叫我曦吧,黎明曙光的意思。”

  他轻声道:“说不准我真是能救你出去的那道光呢?”

  时玖凛心下震撼,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你拿什么救我,”时玖凛垂眸,像是在自言自语,“连我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顶尖Alpha,这几个字可不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这意味着他拥有绝对压迫的信息素,身体素质优越,生来就该拥有的无上权利。

  意味着哪怕是同为Alpha,他也会是其中领头羊的存在。

  可现在呢?

  巨大的落差感是哪怕他用尽全力麻痹自己也无法忽视的,是哪怕他无数次佯装不在意也还是会觉得不甘心的。

  连这样的他都无法把自己带出深渊,别人又怎么可能?

  曦认真道:“也许我确实是打不过那个带走你的人,但我至少能让你好过一些,不至于像那时……”

  像那时发着高烧,拖着处在发情期的身体还被大雨淋了个透。

  像只被人为踹进水坑的小猫,毛绒绒的毛发被水滴浸透,好不容易捞上来后还会凶巴巴的朝人伸爪子。

  时玖凛本想直接拒绝,可鬼使神差的,在看到他泛着光的眼睛后道了句:“好。”

  “那就说定了,”他终于松了口气,露牙笑道,“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

  时玖凛摇了摇头。

  江池渊给他的自由都是浮在表面上的,实际上他的一切都事无巨细的被江池渊牢牢攥在手中。

  别说是私自加其他Alpha,就算是晚回家几分钟江池渊也能找到理由把他搞到半死。

  这么一想,其实他听不听话也没那么重要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反正他怎么也躲不过。

  于是他话锋一转,有些赌气道:“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就行。”

  曦颇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用力点头,

  “我们明天也在这见,好吗?”

  时玖凛沉默半晌,闷声应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明明每次被江池渊按着打时他都是真的后悔自己做出那些挑衅的事,可一旦伤口长好了,他便又会锲而不舍的跟江池渊对着干。

  他终究也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安于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