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鹤穿好衣服去往前厅时沈梨初和纪云锦正站在原地对峙。
“阿舒生是我纪家的人,即便死了也得魂归纪家,如此婚姻大事岂能当儿戏?我今日来就是带他回纪家的。”纪云锦理不直气也壮。
沈梨初压根不愿意听他多说一句,抬手就要把他打出去,苏鹤走近他牵住他的手,沈梨初瞬间乖巧任他牵着。
苏鹤冷笑一声:“这些年我替纪家杀的人也够多了,我不欠他的,更不欠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
纪云锦神色出现片刻慌张,他向着苏鹤迈了一步,却被沈梨初挡住了想要继续前进的脚步。
直到这时,纪云锦才开始真正审视起了眼前的沈梨初。
——
初识在青山派的入门考试中,沈梨初强大又神秘,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可奇怪的是他从不讨厌沈梨初。
相反的,沈梨初很合他的胃口,长相漂亮实力雄厚,他感觉得到沈梨初虽面上冷漠但也同样拿他当朋友。
他和沈梨初似乎是一见如故。
在青山派的日子无聊但充实,如纪云锦所想的一般没什么两样。
他时常会去找沈梨初说话,但这人本就话少,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叫苏鹤的师兄。
纪云锦听说过他,被称为青山派翘楚的苏鹤师兄,如清风明月似的人,几乎被众人捧成了神话。
在他眼里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告诉沈梨初小心被那人骗了,因为他调查过苏鹤,看着温文尔雅的人背地里干的事儿可没有一件能搬得上台面。
沈梨初这种人怎么玩得过他。
于是他眼见沈梨初越陷越深,看向那人的目光逐渐火热又满是深情,偏他本人还不自知。
说实话纪云锦很不屑,他想看沈梨初如何被那人伤害,想看沈梨初好不容易吃瘪的模样,一定很好笑。
所以在纪家欢天喜地庆贺新年到来之时,纪云锦听到传来的消息,青山派没了,苏鹤死了,沈梨初原来是那传说中的妖族太子。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纪云锦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他就这样被迫和自己唯一的挚友失去了所有联系,唯有通过不断打听才能得到一点关于沈梨初和青山派的消息。
沈梨初创立了妖神殿,沈梨初将苏鹤的尸首藏在了地宫,沈梨初组建了暗杀队,沈梨初给他传了信。
事发半年之后纪云锦头一次收到了沈梨初的来信,信上只约他在老地方喝酒。
那时纪云锦已经整整一年没见到沈梨初了,再次相逢往日的意气少年已不复当年,可他这次却连一句调侃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只闷头喝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纪远鸿将纪云舒送去了妖神殿。
似乎从那天起,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运转,纪云锦不仅失去了年少时的挚友,也失去了专属于自己的小猫咪。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纪云锦不明白,究竟从哪一步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
“你还记得以前在青山派喝酒的时候,我问你以后想做什么吗?”纪云锦目光灼灼,沈梨初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又道:“人都是会变的,纪云锦。”
纪云锦自嘲般苦笑:“我以为你我之间一见如故乃天命所为,我拿你当最好的兄弟看待,可你呢?”
他说到悲恸之处罕见的红了眼眶,连沈梨初都忍不住动容。
说起沈梨初最重要的人当属苏鹤无疑,可若说起最好的朋友,唯有纪云锦。
更别提是拥有两世记忆的沈梨初,对他来说年少时的记忆短暂而又绚烂,如同划过夜空的无数流星,璀璨夺目。
纪云锦是他为数不多能产生好感的人,虽然话痨又花心,但却如同师尊一般可靠。
前世被苏鹤各种陷害与折辱,纪云锦是除了师尊之外唯一一个愿意出手相助的人。
他总能在沈梨初需要帮助时出现,又会在他失意时陪他一起喝酒谈心。
无数个几乎无法入眠的深夜,纪云锦的憨笑声也曾进入过他的梦乡。
以至于妖神殿创立之后,无论纪家怎样明里暗里的针对他,沈梨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可是他两世唯一的挚友。
如果纪云锦想要的不是苏鹤的话,如果纪云锦的手没有碰到苏鹤的话,沈梨初一定会永远拿他当最好的朋友。
可从来就没有如果。
“无论是谁都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即使是你也不行,纪云锦。”沈梨初嗓音低沉,他牢牢将苏鹤挡在身后。
纪云锦忽的笑出声,自以为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让他觉得此刻就像一场无聊的闹剧,可笑至极。
“既然如此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再问你最后一次,阿舒,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纪云锦下了最后通牒。
即便他目光哀伤,眼神有着隐隐期待,可苏鹤没有半分心软,故事即将迎来大结局,而他将作为见证者和沈梨初一起面对。
他松开沈梨初的手站定在纪云锦身前,在后者逐渐亮起的眸子里开了口:“告诉你吧,我不是纪云舒,我叫苏鹤。”
“我是青山派清玉仙人座下首席大弟子,是将来要成为青山派掌门人的苏鹤,纪云舒早就死了,被纪远鸿,被你,被纪家害死的!”苏鹤目光带着狠厉。
他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足够震耳欲聋。
纪云锦面色苍白,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举动,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
沈梨初也跟着心里一紧,虽然早怀疑纪云锦知晓此事,但真到了这一刻他仍是难以接受。
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简直匪夷所思!
纪云锦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忍住心头那股翻涌而来的痛苦和无助,他缩在衣袖里的手止不住颤抖。
狠狠闭了闭眼又深吸了一口气,他道:“在我眼里你始终是我的阿舒,即便你将他抛弃,可我永远不会忘了他。”
他的话给了苏鹤当头一棒,也无意间点醒了苏鹤。
一直以来苏鹤都以为是自己侵占了别人的身体,取代了别人的人生,不管是苏鹤也好,纪云舒也罢。
他从未真正意识到这些不同的漫长人生里所选择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他以为自己只是简单的穿书,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甚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可到头来苏鹤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改变。
沈辰安未说完的话让他醍醐灌顶,其实一直以来苏鹤是他,纪云舒也是他。
他通过不同的角色却坚定的选择了同一条路,他接受着纪云舒的身体和他一并带来的所有感受,却想要刻意将他遗忘。
苏鹤忽然释怀了,既然都是他自己,那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
念及此他冲着纪云锦笑了,唇红齿白的少年一如当年初次见面时那般扬着最明媚的笑脸。
若时光能够停止,纪云锦愿意一辈子定格在那一刻,永生永世与他最纯洁的小猫咪待在一起。
“我说过了,我恨纪远鸿,恨整个纪家,包括你。”苏鹤伸出如玉手指戳在纪云锦的胸膛,字字诛心。
他想起纪远鸿对他无端的打骂,想起纪云锦反复撕扯着他将好的伤口,想起纪家每个人对他投去的讥讽眼神和唾弃。
苏鹤提着一口气,恶劣又愉悦的挑起眉眼,干净的眸子清澈见底:“你现在就回去告诉纪远鸿,有本事就永远缩在纪家做个缩头乌龟。”
“他最好一辈子不要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苏鹤像是为了故意激怒纪云锦才这么说。
若说不后悔是假的。
长大后的纪云锦无数次为年幼时恶劣的自己感到后悔,他被纪云舒圣洁的脸庞深深吸引,像最虔诚的信徒毫无保留的信奉着自己唯一的神。
有什么能比得上亲眼目睹高岭之花被拉下神坛还要震撼的事呢?
纪云锦从不后悔遇见纪云舒,他只后悔自己没有像沈梨初那般有勇气紧紧拉着他的手。
他无数次质问自己,如果那日父亲走后他没有选择拿起长鞭继续折磨纪云舒,而是牵起他的手,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
他远比沈梨初更早喜欢上纪云舒。
为什么如今站在纪云舒身边的人却是他沈梨初。
“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的将一切遗忘,你抛弃了纪云舒,抛弃了我,为什么你眼里什么都有却唯独容不下一个我!”
纪云锦伸手攥住苏鹤的手腕,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眼眶通红。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沈梨初与他感同身受,甚至为他感到悲哀,可又有谁能想到苏鹤跟纪云舒,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会是同一个人。
他们被迫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造化弄人,无人幸免,何其可悲。
苏鹤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纪云锦从小陪在他身边的点点滴滴,有过悲伤自然也有过欢乐时光。
他的人生也不全然都是灰色,眼前这个红着眼望着他的男人,苏鹤想,他真的能狠心报复所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