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方铭大惊。
宙点头：“一次世界线重合之后，就没再回来。”
方铭张着嘴巴，半晌，才反映过来，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果然是个骗子！”
他带走了宙见到妈妈的希望，甚至还带走了他妈妈留下的珍贵信件。
方铭心中涌起歉疚，仿佛那个方铭犯下的罪过，也有自己的一份。
宙却摸了摸他的脸：“第一次见到你，打得你很痛吧？”
方铭头摇得像破浪鼓：“不痛，不痛，该打。”
宙轻轻笑了一下：“遇到你之后，我对那个方铭也没那么气了……”
“必须气！”方铭这话夹带着一点私心。
他听出来，当时宙应该是挺信任那个小方的，至少拿他当朋友，这让方铭有点泛酸。
“……我才想到，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
“不知道。”宙摇头，又认真地看着方铭：“但我后来明白，他是个好人。”
方铭语塞。
确实，听起来，那个小方出于善意和热心，一直在帮助宙破解他母亲留下的谜题，只是他的突失踪，让宙承受了巨大的伤害，痛苦中的宙，下意识地怪罪于他而已。
“哪怕是个好人，你也不能喜欢他。”方铭又不合时宜地吃起了飞醋。
宙微微好笑地回答他：“对我来说，他就像老马和张晓菲那样的朋友。”
方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关于你妈妈那封信，你还记得什么线索吗？”
宙似乎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那上面，有妈妈的名字。”
“名字？”方铭兴奋地问：“是什么？”
宙抓住方铭得手，轻轻在手心上写着。
“林——”
“千——”
“秋——”
方铭念出手心里的三个字，抬头看他：“你的妈妈，叫林千秋？”
宙闪着光的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一直记着这几个字的样子。”
那时的他还不识字，但方铭教会了他，他现在不但认识，还会写了。
“知道名字之后，你也没去找过她？”方铭问。
“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而且那时候，我不知道怎么找她。”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方铭懊恼地说：“我带你去看看她，哪怕是平行世界的……”
宙却摇摇头：“我已经决定不见她了。”
无论在回收站的那三年多么爱他的妈妈，现在已经过上了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以后……”方铭冲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你想我……们的时候，也可以去其他的世界里见见我们的样子。”
宙埋着头，低声说：“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胡说。”方铭说得没那么有底气，因为他反而是最能理解他的决心的人。
现在不是说服他的时候，方铭决定先放下这个话题。
“对了，”他没话找话地闲聊：“你说那个小方当时是爬山的时候被杀死的，还拿着医疗箱？”
“嗯。”
“我好像有点印象。”方铭还真认真想了起来：“五年，不对，差不多六年前……”
平行世界的人，常常会有大同小异的经历，按照汤基德的说法，如果是“刚刚分裂出来的平行世界”，他们之前的经历甚至可能是一模一样的。
“那时候，我才读大一吧，那座山应该不是我家的后山吧？”方铭问宙。
“不是，高多了，也险多了。”宙摇头，说：“好像叫……灵云山。”
“灵云山！”方铭跟他同时说出答案。
“我想起来了，”方铭一拍大腿：“大一暑假，跟田仔他们，带着他女朋友，还有几个女生。”
想起当时的情况，他扶额道：“你不知道那些女生有多麻烦，带的东西又多，还要我和田仔背，露露，也就是田仔的女朋友，不知道在哪里听说爬山有可能受伤，竟然还在网上订了一个医疗箱……”
说到这儿，方铭又猛夸起露露英明来。
“而且吧，”方铭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我那天还跟他们走散了，而露露的朋友还真的跌伤了，医疗箱也没发挥作用。”
“当时，我嫌那些女生太慢了，就一个人在前面开路，但是……”方铭的话音逐渐消失，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神情。
“怎么？”宙本来静静听着他讲着自己的过去，突然听他停了下来，有些奇怪。
“那个小方，”方铭的声音有些扭曲：“搞不好是我杀死的。”
那天他们是中午开始爬山的。
原计划是在日落之前，爬上最高的山峰看日落。
但是几个娇滴滴的女生，平时运动量就不够，爬这个以陡峭著称的灵云山，着实是有点太勉强，爬了没多久，其中一个女生就摔伤了，几个人商量下来，田仔陪着她们返回，去坐缆车。
而方铭当时已经跑到前面去了，加上他爱爬山，便跟田仔约好在看日落的地方汇合。
不过快日落的时候，他遇到当地人问路，才知道自己好像走错了路，他不得不返回一个分岔路口，重新爬。
日落是肯定赶不上了，但让田仔担忧的是，山上晚上的照明不好，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
虽然一直爬夜山，但方铭在陌生且险峻的山路中，也不敢掉以轻心，看着光线越来越弱，他心里也有些着急，所以当时不小心打滑了一下，差点掉下去。
好在他灵敏地抓住了附近的树枝。
“但是，”方铭吞了口水说：“那些能量幻影又出现了。”
“能量幻影？”
方铭点点头：“到了回收站之后，我才知道，那是世界线重叠的时候，我看到的其他平行世界的影子，但那时候，我只知道，那是不定期会出现的幻觉。”
“我当时本来就心急，看到其中一个黑影朝我靠过来，我就……”他抬头，目瞪口呆地等着宙。
就把那个黑影推开了。
而那个黑影，难道是平行世界的“小方”？
世界线重合结束之后，那个混乱的能量场中发生的一切，更是恍如梦境，所以方铭从头到尾没有意识到自己杀了个人。
“呃——”方铭陷入深深地沉思。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还剩下9天，不，方铭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边，还剩下8天生命的他，除了在心里向那个受害者道一声歉，也做不了什么。
宙并没有放弃希望，他固执地要求方铭，如果剩下这几天，还有世界线重叠的机会，一定要回去！
为了说服他，他甚至保证：“只要你活着，我就活。”
见方铭一幅“鬼才信你”的表情，他轻声说：“真的，如果我能找到你的话。”
这句话让方铭心里一动，正奇怪他怎么突然转变，转念就想起昨天自己打断的对话，不禁大怒：“你竟然还在信那混蛋的鬼话。”
徐先那个混蛋，为了欺骗单纯的宙，说他能标记世界线，方铭当然一个字都没信，但没想到宙还念念不忘。
“万一是真的呢？”宙低头窃窃地说，他抬头看他，那双总让方铭沉溺的眸子盛装着满满的感情，说：“为了能见到你，我会活下去的。”
哪怕方铭从此不再记得他，但能够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他，也会成为宙活下去的动力。
方铭一阵鼻酸，他轻轻捏了捏宙的脸蛋：“傻小子。”
“喂！”
徐先被粗暴地踢了一脚，从不那么舒服的睡梦中醒了过来，有些迟钝地看着站在身前的高大身影。
“你的余额没几天了吧？”方铭试探地问他。
徐先眼睛骨碌一转，露出无害的笑容：“这算是个人隐私，不好打听吧。”
“我只剩8天了。”方铭却很痛快地分享了自己的隐私。
徐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睛，但还是被方铭看到了他眼神中的窃喜。
“情况是这样的，”方铭一幅推心置腹的姿态：“剩下这8天呢，如果世界线不重合，我不得不消失……”
他故意说得很慢，一边观察着徐先的反应：“你应该很高兴吧。”
“没有没有。”徐先敦厚地说：“你这么前途无量的小伙子，要以那种死法离开人世，我实在觉得惋惜。”
“我也觉得惋惜。”方铭点头：“要是这几天有世界线重合，那小子为了让我活着，肯定就没空管你了，你说不定就捡漏回去了。”
徐先的笑容停滞在脸上。
“但是等我走了，那他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把你耗死在这个回收站了。”方铭娓娓道来。
“没必要吧。”徐先强笑。“我对他没什么价值……”
“话虽这么说，但那毕竟是他最爱的我……”方铭停顿了一下，做出一副腼腆的表情：“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是一对。”
说完还嫌不够甜蜜似的，又加了一句：“很相爱，爱到可以为对方去死那种。”
徐先内心翻了个白眼，但还不得不陪笑：“看出来了，两位情深似海，感人肺腑。”
“是吧。”方铭假装没听出他的嘲讽之意，得意地说：“所以他最爱的我，死前唯一的心愿和安排，他也一定会听的，到时他肯定会抓紧早日完成任务，下来跟我相聚。”
徐先苦笑，他死前唯一的心愿，当然就是让自己也死在回收站。
方铭感叹一句：“不瞒你说，这其实是我为了让他活下去的一招下下招，所以你看……”他一摊手：
“现在最希望你余额久一点的，反而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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