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
姜宁在房间里醒来时脑袋一阵昏昏沉沉,一时间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里,直到昨天的记忆回笼。
他皱了皱眉头。
昨天他不仅在陆知寒的面前打架喝酒,撒泼,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真的是……
姜宁脸颊滚烫,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磨蹭地洗漱完走出门。
陆知寒坐在大厅的圆桌前办公,见到他出来,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你昨天睡得太晚,我就没有叫你。饿了吗?”
陆知寒似乎没有被昨天发生的事情影响,依旧和之前一样。
姜宁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都已经下午两点了。
在酒店用完餐后,他们坐着车返程。
到达后,每周负责做理疗的康复师还有那位颜松老医生已经在等候了。
陆知寒嘱咐道:“上去休息一会儿之后,记得把周末两天的作业写了。”
“知道了知道了。”
姜宁回到楼上,放下自己的行李,拿出还没怎么动过的卷子开始写。
他写了没几个字。
想到陆知寒接受治疗时的痛苦,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抱着自己的卷子推开了理疗室的门。
“咳咳,我有些题不会,所以过来这里做。”
姜宁没看陆知寒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在旁边的空位坐下,掏出笔低头就开始写。
“坐过来一点。”陆知寒的声音比平时带了点颤,“不是不会吗?我不看着你怎么写?”
“哦……”
姜宁把桌椅挪到了床旁边。
陆知寒敛着眼,看着他做题,那些基础题的答案都没有什么问题。
姜宁有些心不在焉地做着题,空气里的那股艾草香气似乎起了一点舒缓心神的作用,他慢慢静了下来,注意力放在了题目上。
等陆知寒的治疗结束之后,姜宁的作业做的七七八八了。
他回到房间,把作业塞进书包里看了一眼时间,又拿出了徐国胜给的那沓卷子。
打发时间似的写了起来。
姜宁一路写到了深夜才睡觉,临睡觉前把手机的闹钟调早了半小时,这是徐国胜给他的惩罚。
他需要提早到教室搞卫生。
第二天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姜宁的意识还十分混沌,脸埋在枕头上磨蹭了一会儿,这才不太情愿地起床换校服。
他下楼的时候,餐厅那儿的位置空着。
“呀,小姜,”王阿姨意外道:“你今天起的怎么那么早,是不是看错时间了?”
姜宁随手拿了几个包子,用袋子一装,“没,这几天有点事,需要早点到校。”
陆知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么着急吗?”
姜宁脚步微顿嗯了声。
“我让人先送送你,”陆知寒没有等姜宁拒绝,就已经打电话给司机沟通好了,“去吧,路上小心。”
原本打算挤公交的姜宁哦了声,不知道说什么,就挤出一句,“那我先走了。”
姜宁坐上那辆熟悉的房车,第一次觉得这车里有些空荡荡,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空出来的位置。
奇怪。
他在意什么。
姜宁收回视线,三两口把包子吃完填饱肚子。
他来到校门时比平时早,校道上还拢着一层薄雾,教室里只到了几个学生。
“老大?”赵子谦惊讶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姜宁没说话,把写好的卷子甩给他,然后上讲台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
擦黑板,擦讲台,扫地,拖地,倒垃圾。
这些都是教室卫生每天的内容。
这些都是最稀松平常到无人会在意的内容,只是做这些的人换成了姜宁,这就是无敌炸裂的存在了!
校园论坛里。
【救命,一大早上就看到姜宁在搞卫生,差点被吓晕,我怀疑是我还在梦里!】
【被吓晕加一!今天姜宁扫地走过来,我都不敢乱动,害怕他把扫把抡到我头上!】
【所以这是要从良的节奏吗?】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姜宁真的是优质股,成绩提上来之后,估计表白的人要排到法国了。】
【前面的也太容易被蒙骗了,他搞卫生是被老徐罚了而已,哪有人上台领奖前还打架抽烟的[图片][图片]】
图片的角度很明显是偷拍,居于中心的少年身高腿长,明明是简单的黑色t恤,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吸引视线。
他冷着脸,身上披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落寞。
【完蛋了,明明知道他做的事情不对,但还是被吸引了怎么办……】
【他一定有什么苦衷】
【图片上那几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被打我还挺开心的,天天在班上装逼。】
【所以姜宁真的变好了吗?】
【不,据说他成绩也是抄回来的,他最近不是和那个赵子谦的书呆子关系不错吗?他俩前后桌。】
【啊,就这样他怎么有脸去领奖……】
姜宁一个人把所有的卫生弄了一遍,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坐回了位置上。
说实话搞一星期卫生没比写检讨轻松,但对比起言不由心的虚假检讨,他更乐意用这种方式偿还。
语文老师走近教室后,照常吩咐课代表上来带读。
“大家拿出课本——”
姜宁迟疑了几秒还是抽出了自己比脸干净的课本,夹在昏昏沉沉的早读声中,视线落在那些看不太懂的文章上。
虽然依旧让他觉得头痛,但只要想到陆知寒拿着课本阅读时的模样,也就并不是那么的无法接受了。
姜宁看了一早上书,到点吃饭的时候,除了肚子饿,眼皮已经有点沉得睁不开了。
他忍着困意去拿饭,负责送饭的助理提着饭盒,另一只手里提着一杯咖啡。
“陆先生说给您的,希望您上课可以保持精神。”
“知道了。”
姜宁午睡之后,一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动了动,他眼睛困的抬不起来,但这节课是徐国胜的。
这家伙比其他科任老师都烦。
要是他往桌子上趴两堂课,估计又要抓他的办公室问东问西。
姜宁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爬起来。
他的目光触及那杯冰咖啡。
因为放了一段时间,杯身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他拿起来喝了一口,苦味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打通了。
但不得不说效果不错,姜宁现在一点也不想睡觉了,一直听课到放学后。
晚修结束,姜宁提前给陆知寒发了消息要晚回去。
等他负责教室的卫生走得迟,比平时晚了差不多半小时,他关了灯一边走一边打开手机,原本打算查下公交最晚到几点。
没想到校门口依旧停着那辆车。
姜宁推开车门,看到陆知寒坐在车内,“我不是说自己会回去吗?”
“太晚了不安全。”陆知寒道:“而且你学了一天也累了,我来接你只是顺路的事。”
姜宁今天确实比平时要累,起得早,走得晚,坐在车里都差点睡过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仰面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条件反射地坐在书桌前。
等等。
姜宁忽然反应过来,既然考试都已经结束了,惩罚自然也结束了,那他还学什么呢??
他连忙把手里的卷子丢到一边。
姜宁想起一会儿还会来他房间帮忙补习的陆知寒,连忙拿出手机打了一条信息出去。
姜宁:【你别过来了,今天不学】
和陆知寒的界面上很快显示对方输入中,姜宁莫名带着几分心虚,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学习是不可能学的,让他学一辈子更是不可能的。
陆知寒:【想休息一天吗?】
姜宁:【不,是从今天开始都不补了。】
学习枯燥又乏味。
姜宁这段时间没碰手机,都快要忘记游戏是什么味道了。
反正他已经按照要求超额完成了那所谓的惩罚,接下来不管陆知寒说他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就好了,左耳进右耳出,这些都是他最擅长的本领。
那边显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姜宁已经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
聊天框里弹出了新的信息。
陆知寒:【好】
陆知寒:【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就这?
就这???
陆知寒是什么老年打字速度,敲键盘的时候不是挺快的吗?打了这么久发了这几个字?
姜宁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弹出来新的消息。莫名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缥缈无力感。
如果,他是说如果,陆知寒劝一句,他可能会动摇——
姜宁在脑海里划掉了这种可能。
说不定陆知寒给他补习也补得烦了,这样他们两个人都不用勉强,放过彼此这样最好。
姜宁丢下手机去洗澡,回来登录上自己的游戏。
他打算随便打几局排位。
这个赛季他都没玩,分段掉的厉害。
他刚打玩一局出来,就收到了一条好友的游戏邀请,他手抖点了接受。
对方激动道:“宁哥!我终于联系上你了!这段时间我找你找的好辛苦,你到底去哪里了?”
姜宁盯着游戏ID愣了一会儿,冷漠地打字:你谁?
他在离开那所学校后,基本把以前的同学全部删了个干净,游戏里的忘记删了。
对面很快回复道:【杜凯啊,宁哥你忘记了吗?之前我被班里的那□□,还是你帮我出的头。】
提起这个名字,姜宁隐约有点印象,那群人也就是他在度假区遇到的那几个。
真的是冤家路窄。
“哦,那我走之后,他们还有找你麻烦吗?”
【有……】
【不过有个好消息,他们不知道得罪了谁,被学校劝退了。】
姜宁操作的手微顿,“你说他们被劝退了?”
“对,就是前两天的事。”
姜宁第一反应是陆知寒做的。
他的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无论是钱鹏还是张世杰,似乎无论是发生了什么矛盾,陆知寒都会选择站在自己的这边,替他收拾善后,让这些人得到教训。
“宁哥,宁哥?”杜凯道:“你怎么不动了,对面准备要偷塔了!”
“嗯。来了。”
姜宁一顿操作之后,游戏界面弹出了胜利的图标,他们又接着玩了几局,基本都是胜利局。
但他莫名觉得有些没有意思。
杜凯显然沉浸在这种被带飞的快乐中,兴奋道:“宁哥,再来一局吗?”
“不了,我困了。”
“现在才11点半耶,”杜凯道:“我记得你之前都是打游戏打通宵的。”
“那是以前。”
自从来到陆家之后,他几乎都没有超过这个点睡觉,身体早就形成了生物钟。
“好吧,”杜凯道:“宁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上学呢。”
“一中。”
“噢噢,那我下次可以去学校找你吗?”
“……”
“可以吗?”
“……随便你。”
“太好了!”杜凯道:“明天宁哥你还上号吗?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求求了。”
“嗯。”
姜宁随口答应了。
他放下手机,打游戏之后莫名带来了一种虚无感,他都快忘记了自己怎么能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天的?
那时候的他大概太孤独了。
虽然身边围绕着一大帮的“朋友”,但每个人都有所图谋,依然害怕他,又不得不依附在他身边。
他都很清楚,只是懒得戳破而已。
姜宁放下手机浑浑噩噩地睡着了,房间的灯也跟着熄灭了。
第二天。
他订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姜宁下楼时意外地看到陆知寒已经醒了,他对了一遍时间,确定自己是早起了半小时。
“???”
所以陆知寒怎么也醒了。
原本已经做好提前走,避开陆知寒的打算,这会儿被搅乱,姜宁想起自己昨天发的消息,一时不太敢走过去。
陆知寒道:“今天也要早走吗?”
“嗯。”
他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两人默契地坐上车,一路到校门口,姜宁说了句,“那我先走了。”
“嗯。”
姜宁回到教室,照例开始搞教室的卫生,快上课了他趴在桌子上没动。
赵子谦小声道:“宁哥,你今天的作业还没有给我帮忙交。”
“没写。”
“啊?”
赵子谦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姜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按时按量的交作业了。
他一时有些犹豫,“那我帮你抄一份交上去吧。”
“不用。”
姜宁冷淡地说完这两个字,就彻底趴在桌子上不动了,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来到一中的状态。
赵子谦也不敢问,就这么一直到第二堂课下课。
姜宁被叫去了办公室。
“今天怎么没有交作业?”徐国胜看着缺交的登记表,看了眼他脸颊边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子,“身体不舒服?”
姜宁:“……”
什么时候他不交作业还需要理由了。
“不想写所以就没写。”
“写作业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吗?这是你作为一名学生的义务,”徐国胜道:“看在你最近都按时交作业的份上,再有下次,你就给我去走廊上站着。”
“不用下次,我这就去。”
“你这个臭小子!”
徐国胜看到他站在外面,被他气得差点没缓过来,就像是刚才好不容易才看到点变好的苗子,啪嗒灭了。
姜宁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罚站了,以往他经常在走廊上一站站一天,没觉得有什么。
自从姜宁站在教室外面,来往看过来的目光明显变多了。
不少人在教室里伸着脖子看,或者匆匆路过,回头偷偷看两眼,不敢看得太光明正大。
校园论坛
【姜宁怎么又在教室外面罚站了?】
【听说是没交作业。】
【三班班主任这么狠的吗?不交作业就罚站了】
【啊,他站在那里我这两堂课都听不进去了,注意力不小心就往外面飘了,谁懂啊!】
姜宁站到了放学,回到教室时赵子谦满脸歉意道:“对不起,老大!我没想到老徐这么严格,都是我的错。”
“和你有什么关系,没交作业的是我。”
“可是我是你的跟班啊!”
哪里有让自己的老大受罪的道理?
姜宁道:“是我自己要站出去的。”
“啊?”
怎么会有人主动要求罚站啊?
赵子谦所认识的一些差生基本上都是找各种理由推脱解释,被罚了之后会觉得丢人,不思过还对老师破口大骂。
姜宁却完全和这些人不同,仿佛这些惩罚在他的身上完全见不到任何的作用。
因为他并不在乎。
好像什么都引不起他真正的兴趣。
姜宁一整天似乎都没有什么精神,上课除了罚站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发下来的试卷也没有看,安静到仿佛不存在。
晚修结束的铃声响起后,教室走空了。姜宁才缓缓醒来,开始打扫教室的卫生。
“宁哥!”
杜凯看到教室的灯火下,姜宁孤独打扫卫生的背影,像是被遗弃的空巢老人,他瞬间脑补了一场大戏。
“他们也太过分了吧!?”杜凯骂道:“一中的人就欺负你让你一个人负责卫生?宁哥!这你怎么忍得了?不行,不能让你受委屈。”
他心目中的姜宁可是全校师生畏惧的存在,就连一个眼神都可以把人吓退百米外。
怎么会沦落成被全班欺负的存在?
杜凯越想越是气愤和不平,“宁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姜宁直起腰杆,身上穿的是和他们学校截然不同的宽大校服,他懒懒地往后一靠,双手环胸,“你怎么混进来的?”
“就,”杜凯道:“我给保安处那边送了两个果盘,说来找老同学的,他们让我快去快回。”
他原本打算给姜宁一个惊喜,没想到意外撞见了这一幕。
杜凯拿出事先就准备好的银行卡。
“这里面是我从小到大攒下来的钱,里面应该有几十万,密码在背面,你拿去用吧。”
“……”
姜宁没有伸手接,道:“我拿你这钱算什么?”
“就算是之前的保护费吧!”杜凯道:“宁哥,我真的帮不上别的忙,这是一点小心意。”
“你帮得上,”姜宁把角落的拖桶拎起来,“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拎一桶水回来。”
“???”
“不愿意?”
“愿意愿意!”
杜凯连忙拎着桶往外跑,仿佛这是什么义不容辞的使命般。
姜宁以前就读的学校没有学生负责教室卫生这一说,他们学校有专门的保洁。
除了一些劳技课,几乎不需要他们动手做任何的劳动。
他以前也不会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但现在对于姜宁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技能之一。
杜凯打完水回来,姜宁已经把教室卫生搞定了,只差拖地这一项。
他自然要抢着干。
“宁哥,你坐着吧,我来就行了。”
杜凯卷起袖子,湿漉漉的拖把直接拎起来就要往地上招呼,被姜宁喝止住了。
“你这是拖地还是浇水?”
姜宁拿过拖把,三两下就拧干了水,低头开始拖起地。
杜凯说不惊讶是假的。
姜宁身上那股倨傲,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气质没有变化,但似乎又有什么悄然发生了改变。
弄完卫生之后,杜凯提议道:“宁哥,要不出去通宵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打游戏了。”
毕竟手游始终少了点味道。
他们以前也没少干这种逃课上网的事情。
姜宁皱了下眉头。
反正他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干,出去打个游戏很正常吧,这是他的自由。
“可以。”
“好,那我查地址。”杜凯道:“这附近就有好几家环境不错的网咖。”
姜宁走到校门口,“你等我一下。”
“噢噢,好。”
杜凯看着姜宁朝不远处的一辆白色车走去,对面的车窗降下来后,里面赫然坐着一名俊逸的男人,俊美到让人一眼难忘的程度。
而姜宁在他的面前,莫名就像是收起獠牙的狼崽子,凶巴巴里透着的是乖巧。
???
他怎么会把乖巧这个词和他牛逼的宁哥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