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洗去一身尘灰和疲惫, 应如遂裹着霍融陷入了柔软宽大的床铺间。

  屋子里唯有昏黄的地灯晕开,缀在松散浴袍虚虚掩映着的肌肤之上,呈现出莹润的光泽。

  霍融眉眼间仿佛揉碎了水光,在应如遂绵密的亲吻之下逐渐变得神思迷离。

  忽地, 应如遂微微起身, 分开时霍融还不舍地抬了抬下巴, 意欲追寻上去。

  随着应如遂手臂延伸的方向偏头一看, 发现他伸手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了两样待会儿要用的东西。

  霍融艰难地运转脑袋,呆呆地睁着眼睛, 开口时声音有点沙:“你……什么时候买的?”

  应如遂拆开其中一样的包装倒入掌心,垂眸沉默的模样散发出强烈的荷尔蒙。

  他倒完抬眸,嗓音低哑:“回来那天。”

  话音一落,一只手便搭到了霍融细韧的脊背之上。

  霍融一瞬间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在他印象中,应如遂的手一向偏凉, 指腹和掌心有些微薄茧,是他练习骑马赛车等项目时留下的, 牵手时霍融无数次地感受过。

  但此刻, 应如遂连手指都泛着不寻常的温度, 薄茧之下, 由内而外的痒意横生, 应如遂顺着霍融一节一节的脊骨往下, 似乎要在他的每一块骨头上都做下标记。

  所过之处, 星火燎原。

  一寸一寸到达终点时,霍融浑身的毛孔同时炸开,有一种领地即将受到威胁的紧张。

  霍融下意识攥紧了应如遂敞开的浴袍边缘, 眼睛不住地眨啊眨。

  应如遂俯身亲亲他的眼睛,诱哄似的轻声问:“害怕?”

  这俩字儿一出霍融就像被捏了三寸似的, 心底那点好胜之心一下子被挑了起来,他眼神透露出一往无前的坚毅,矢口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应如遂面似冰雪眸如墨玉,闻言手指转换,抵达了未曾抵达的地方。

  他眼见着霍融眉毛颤了下,瞳孔泛起陌生的震动,攥着他袍子的指骨都泛了白。

  应如遂适时说:“可能会有点疼。”

  霍融哪儿听得了这个,咬了咬嘴唇仍然倔强道:“那算得了什么,你直接来就是了,我还能受不了?”

  ……

  很快,霍融便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付出了代价。

  一开始还好,他尚能忍受,觉得也不过如此。

  但换成应如遂亲身上阵之后,霍融瞪大眼睛,整个人紧绷得不成样子。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刚似乎把话说得太满了,突然有点后悔怎么办。

  应如遂捻了捻霍融紧咬的下唇,说话时呼吸也有点不稳:“宝贝,放松。”

  应如遂第一次这么喊他,但此刻霍融却没心思回应,眉毛拧成一条。

  真的感觉好怪啊!

  但他听到应如遂的话,再看看应如遂也在忍耐的表情,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了点。

  而且一想到和自己做这事的人是应如遂,霍融便觉得什么都能接受了。

  他再开口时声音有点抖,以至于听起来很像撒娇:“那你、你亲亲我。”

  亲吻落下时,霍融仿佛获得了神秘力量,只觉得和应如遂做什么都是令人愉悦的。

  这一分神间,终于从表层的终点抵达了本质的终点,两人都松出一口气。

  迈过这一步,后续的事似乎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霍融趋于适应之后,神色间又透露出一些不可思议,好像没那么怪了,倒还怪满足的。

  可他没有来得及感悟更多,暴风雨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这一片寂静,突然猛烈地袭来。

  霍融刚刚成型的思维顷刻间便飘散在了风雨间,再没有一颗雨滴能凝聚成完整的念头,只叫他全身心除了这风雨,再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林间风声呼啸,除了树叶间的摩挲声,似乎还有猛兽沉沉的低吼,霍融原本想做一个坚强的漂泊者,却被窥伺于他的猛兽弄得心防溃散,泻出了一阵又一阵颤抖的余音。

  最终也不知道是谁驯服了谁,只知道在这沉沉天地间,无人打扰无处可逃,便唯有纵情而已。

  ……

  漫长的一回合结束时,那一瞬仿佛灵台都被甘霖洗涤,陷入了一种高度清明又高度忘我的状态。

  霍融睁着眼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余光见到应如遂仿佛退开了点。

  霍融机械似的眨了眨眼,眼前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刚才应如遂眉头微皱奋力耕耘的模样,额间有汗微微溢出,衬得冷峻的脸别添一丝反差的味道。

  霍融再一次想,不愧是他暗恋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真的有点张力在身上的。

  可他这个念头刚刚落下,退开了一会儿应如遂去而复返,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先前竟未变分毫,俨然是一副没完没了的架势。

  霍融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神色微微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可应如遂这会儿却对此视若无睹,一伸手便攥住了霍融的手臂,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霍融咽了咽口水,再一次深切地意识到,他刚刚真的话说得太满了啊!

  现在逃还来得及吗,救命。

  答案当然是来不及,不消片刻,风雨再起。

  最终还是应如遂占了上风,及至后来,霍融眼神都渐趋涣散,看人感觉都有点重影儿。

  嘴硬的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无意识间甚至开始求饶,可他越求,应如遂就越不放过他。

  霍融脑中思绪完全被击溃,根本不知今夕何夕,整个人是完完全全地麻了。

  恍惚间,他依稀听到应如遂好像在问:“霍融,你更喜欢唐虞际还是更喜欢我?”

  霍融此刻完全神魂颠倒,甚至都没听清应如遂问的到底是什么,大脑只辨认出了最后几个字。

  霍融在这不停歇甚至越发猛烈的动静中,多余的顾虑全部消失,只能凭着本能做出回答:“你、喜欢你……”

  “我是谁?”

  “男朋友……应如遂……”

  听到他说出这个,应如遂冷厉了半晚的神色终于松动。

  他俯身,将霍融紧紧圈进了怀中,带着不容逃离的占有欲。

  “好,我相信你,不能食言。”应如遂吻着霍融的眉尾,他喟叹似的说,“我也只喜欢你,宝宝。”

  可此时霍融脑子里一片浆糊,也不知听没听清。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掀开眼皮时,看见床尾的挂钟走向了凌晨三点,然后他便放任自己彻底晕了过去。

  -

  次日霍融醒来时,他稍稍一动,耳朵就立刻被碰了一下,嘴巴也被亲昵地碰了碰。

  “醒了?”询问的声音里带着清醒的笑意,也不知道醒来看了对方多久。

  霍融早习惯了应如遂在身边,听到声音下意识答了一声:“唔。”

  应完便想埋进应如遂怀里,但他这一动,周身传来的感觉叫他立刻僵住。

  霍融迷惑了一秒钟,这浑身的酸疼叫他想起他第一次吊了六小时威亚之后的感受,结束之后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软。

  可这回又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因为吊威亚时,不论如何那个地方不可能会疼!

  在这瞬间,霍融这才缓缓回神,终于意识到,他昨晚经历了什么。

  同时他也想起了一些片段,比如……他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哭着叫应如遂停下来的情景。

  这、也、太、丢、人、了!

  这在他小钢兔的人生中,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场景,求饶,还哭着求饶?!

  不如死了蒜了。

  霍融完全无颜面对燕城父老,此刻更不敢抬头,埋首在应如遂胸膛间,似乎要就此鸵鸟下去。

  而应如遂看着霍融头发旋儿下渐渐爆红的耳朵尖,嘴角渐渐翘起。

  不过他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知道霍融这会儿需要缓一缓,便抬手摸摸霍融的头,说道:“你再睡会儿,我去订点吃的。”

  霍融简直巴不得,脑袋还是没抬起来,只在下面使劲点了点头。

  应如遂无奈笑笑,亲亲霍融的脑门,到底是起身下了床。

  霍融从被子的缝隙里偷偷看了应如遂一眼,正好见到应如遂穿衣服,宽阔的背上全是抓痕。

  真的,鲨了他吧,就现在,斩立决。

  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霍融一把掀开被子,大口呼吸了好几下。

  然后立刻起身,顺手披上床边的浴袍,忍着周身不适,奔逸绝尘地跨进了浴室。

  转身‘咔嗒’一声,反锁。

  霍融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昨夜种种,又立刻苦了脸。

  他倒不是后悔,就是有点太过震惊,而且昨晚那事实在是太超过了,这是他能干的事吗!总之以至于现在有点没法面对,必须得冷静冷静。

  但下一刻,霍融转头,迎面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又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只见镜中人面泛桃花,眼中波光粼粼,嘴唇却红/肿不堪,一看便知道是经过了一夜什么。

  脖子往下更是夸张,红的红青的青,霍融都不敢拉开袍子继续看。

  他瞪大眼睛,一整个目瞪口呆。

  不是?应如遂属狗的?

  算了,还是别只鲨他一个,一起鲨掉吧!通通罪无可赦!

  霍融瞪了半天,最后因为身上实在酸痛,站久了有点费力,匆匆洗漱一下之后,转身气鼓鼓地坐在了马桶上。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磨砂玻璃门还映出应如遂影影绰绰的高大身影。

  “好了吗?”应如遂嗓音已经恢复了正常,“要不要帮忙?”

  霍融简直听不得这个,隔着门喊道:“帮什么帮,我又没有半身不遂!”

  应如遂似乎笑了一声,片刻后说道:“嗯,我的错。”

  霍融嘀嘀咕咕地说:“本来就是你的错。”

  这之后应如遂又等了一会儿没出声,大约十分钟之后,他才再次问:“餐点送来了,出来吃一点吧。”

  “我不吃。”霍融捂了捂咕咕叫的肚子,忍了忍说道,“我才不饿。”

  想了想还有一句没说,便又大声补充:“我也不出来!”

  应如遂听后没应答,看样子好像还转身离开了。

  霍融正觉得奇怪,不消片刻,却见人去而复返,浴室门处随之传来响动。

  下一秒,门户大开,应如遂手中拿着一串钥匙。

  应如遂一开门便见霍融盘腿坐在马桶上,双手托腮,微微撅着嘴,看起来有点郁闷的模样。

  霍融猝不及防又见到应如遂,一下子坐直,眨了眨眼问:“你干什么?你怎么自己进来了?!”

  应如遂朝他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不出来,只能我进来了。”

  “啊你怎么这样。”霍融谴责地看向他,“万一我在洗澡方便怎么办。”

  “有什么。”应如遂走到他面前,直接伸手把人给捞了起来,“又不是没看过。”

  “你、我……”霍融瞪他一眼,但又无可反驳,干脆偏过脸不说话了,“哼。”

  应如遂在外面浴室也已经洗漱过了,一身的薄荷香。

  他捞着霍融,面对面抱着把人往门外推,同他贴了贴额头,见霍融还是别扭着没回应,他假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后悔。”

  听他这么一说,霍融立刻抬眼,赶忙说:“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就是……”

  他想解释,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复杂的心境。

  总之一向嘴皮子很溜的人此刻竟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自暴自弃地说:“哎呀反正我就是没有!”

  应如遂见状笑了笑,捏捏霍融的腰:“知道了,逗你的,霍融融,怎么这么不禁逗。”

  霍融听到此处,不知想起什么,抬眼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经过这一打岔,霍融心里确实好了不少,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人黏黏糊糊地搂抱着去了餐厅。

  应如遂点的是些清淡的食物,但霍融都挺爱吃,一顿饱餐之后,整个人终于舒服了,先前哪儿哪儿都不对的感觉彻底消失。

  霍融坐在软椅上,看着应如遂收拾餐具去厨房,应如遂动,他的眼睛就跟着动,兀自看得好不乐乎。

  至此,霍融心中彻底熨帖下来,渐渐只剩了满心的甜蜜。

  应如遂收拾完一回头,立刻便捕捉到了霍融的目光,早感觉这人直勾勾看自己很久了。

  应如遂挑挑眉,边走过去边问:“看我做什么?”

  霍融这回也没回避,撑着下巴笑得甜滋滋的:“看你好看呗。”

  “行,嘴变甜了。”应如遂拉他去了沙发上,又将人抱在怀里,“看来昨晚还是有收获。”

  霍融偏头睨他一眼,但没有炸毛,昂了昂下巴说:“那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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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如遂笑笑,动手摸着霍融的耳朵,只觉得眼下时光是再好不过的了。

  倒是霍融眼珠子转啊转,想到刚才回忆起来的事,抬眼望了望应如遂。

  “想说什么?”

  霍融在他怀里侧了点身子,同他近距离面对面,有些犹豫地问:“你昨天晚上……”

  但话说了半截,他似乎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一时没再继续。

  可应如遂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昨晚问他的那个问题,难道是想问这个,想问他为什么和唐虞际比?他难道以为自己不知道他从前暗恋唐虞际的事?

  应如遂念及此,神色淡了一些,心中一时滑过许多念头。

  再开口时语气不由也带了一点催促。

  “想说什么就说。”应如遂说,“霍融,你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了。”

  突然又听他这么直白地喊自己,霍融这也憋不住了,鼓了鼓脸直接用脑袋撞了一下应如遂的头,结果没控制好力道撞疼了。

  他自己给自己揉揉额头,不太高兴地说:“昨天晚上温情脉脉地叫我宝贝,结果下了床就这么连名带姓地喊我全名,果然天下男人一个样,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应如遂你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