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拉起来的时候, 秋月潮汐木着脸,宕机的大脑还没能再次运转,花卷贵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输了?”
秋月潮汐还没有反应过来, 渡亲治双手摸着溢出来的眼泪,哽咽地啜泣。
岩泉一死死咬住嘴唇, 忍住想要痛哭的情绪单掌落在站直着全身僵硬的及川彻的肩膀上, 对着他说也是对大家说:
“走吧……去道个谢吧……”
还没来得及来到观众席前鞠躬,一个工作人员拿着手机急哄哄地冲了过来,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秋月潮汐?!!谁是秋月潮汐!!”
“我……”
秋月潮汐怔怔地举起手, 呆愣地接过他手中的手机,滚烫的右手将冰凉的手机捂的发热,他本就转不过来的大脑再次遭到轰然一击。
“潮汐!你快回来吧!外婆出事了!”
秋月潮汐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薄纱, 他看不清前路,被队友老师牵着走,一路上是如何浑浑噩噩的回到宫城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他浑身冰凉地僵直站在冷白色的急救室门口。
秋月潮汐的眼球缓缓转动, 眨巴了几下干涩的眼睛, 从输球到得知这个噩耗, 他至今还没有痛哭, 大脑已经彻底死机。
为什么一切都这么突然, 毫无征兆。
……
在小外孙去东京的第三天,我就有了预感。
自己大限将至,也回光返照一样很有精神,就像是十七八岁时一样有精神。
现在躺在病床上, 我能到医生护士说话抢救的声音, 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外孙有没有回来。
意识模糊不清, 在一片白茫茫中我好像走马灯一样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记忆最开始的地方,是宽敞明亮的房间内,视野里我伸着小手口齿不清地向露个头的男人招着手求抱。
俊朗的男人嘴巴张张合合,时不时扭头和坐在床上的女人轻笑。
他在说什么?是在叫我吗?
可是这个婴幼儿的身体听不清他说的话,也许是在叫我的名字。
对了,我最开始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外婆原来姓什么,活着的人已经不记得了。他们总是秋月夫人,秋月夫人的叫,后面随着年岁增长就变成了秋月婆婆。
做为家里的独女,她幼时活的顺遂又快活,除了学业考试就再也没有什么是能让她烦恼的了。
升学,结婚,每一步她都比同龄人幸福,毕业嫁给了自国中起就认识的同桌,安心做起了自己的全职太太。
家里不算富裕也不算清贫,小时候偷吃的糖果丈夫也会大把大把买给她,还经常下班回来一脸炫耀的从背后拿到身前,展示自己买给她的花。
她喜欢鸢尾,家里的花瓶就常年插着,上班回来后丈夫还会亲昵的蹭蹭她的头顶,挽起袖子和她一起准备晚饭。
后来一直没有怀孕看了很多医生,得到的诊断也只是正常,夫妻俩也没有硬求,继续过着二人生活。
这只能算她人生一个不算大的坎,怀和熙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怀孩子的那几个月丈夫每天小心伺候着,生怕出了意外。
生产那天丈夫焦急站在产妇外面跺脚,但幸好母女平安,看着丈夫想戳又不敢戳女儿红彤彤皱巴巴小脸的模样,她只觉得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和熙一岁时,她的丈夫说要给她们母女俩更好的生活,于是收拾了包袱独自离开了这个火车都没有的宫城县,和朋友一起去了东京打拼。
往后的见面的日子就是数着假期等他回家,她会准备他爱吃的一大桌子菜,桌子上的两双碗筷变成三双,和熙笑着咧出豁牙的嘴,给她许久未见面的爸爸看那漂亮的成绩单。
新年要去寺庙里祈福,秋月夫人一大早就被女儿叫了起来,对着镜子给她扎漂亮的辫子,给女儿的新衣服搭配同色的发绳,手臂环着小小的她,呢喃着:“和熙,要幸福啊!”
她好像依旧幸福。
丈夫疼爱,女儿争气,聪明伶俐,长的也是这邻里八乡中最可爱的那个。
她很爱给这么可爱的女儿扎辫子,买那饰品店里最贵最好看的花卡子给她绑上。
学生时代学习成绩不够优异的秋月夫人,在手工上格外有天赋。她会绣花织毛衣缝衣服,门口树叶开始发黄,她就开始给丈夫缝手套,在里面塞满足足的棉花,期待他假期回来看到后惊喜的模样。
树叶逐渐飘落,她就开始织围巾,织毛衣,针脚又密花色又新颖,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和熙会满脸矜傲的炫耀自己的新围巾,小嘴撅的高高的能挂油瓶,那时候她是小朋友们最羡慕的小孩,秋月夫人是一群孩子眼里最厉害的母亲。
秋月夫人的时间似乎在那几年没有了变化,她的时间被暂停在那,唯有在和熙一年一年的长高,一年一年的升学中才得以窥见她年岁的增长。
慢慢的,慢慢的,女儿身高抽长和她平齐,丈夫的业绩做的越来越好,说要接她们去东京。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她回宫城的次数越来越少,她送走了自己的双亲,送走了丈夫的亲人,也逐渐开始跟不上潮流,围巾毛衣的花样颜色也开始老气,于是那双操劳半辈子的双手慢慢抚摸着叠在一起的毛衣围巾,最后将它们锁在了柜子深处。
女儿很争气,一路成绩优异,最后考上了东京大学,他们满脸红光地带着女儿回宫城庆祝,所有人都说你们以后可就享福啦。
但福运还没来,就发生了灾祸。大一那年,她的丈夫出了车祸,巨大的噩耗笼罩着她,那一年都是女儿支撑她度过了噩梦。
从此桌子上摆放的碗筷只剩两双。
家里的积蓄和赔偿足够支撑这个家依旧富足,但女儿提出想要去留学,想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说以后有出息了要给她过好日子。
秋月夫人那晚独自一人坐在床头摸索着柜子深处的毛衣,手指慢慢从照片上笑着的脸上划过,对着照片里的丈夫说了好多悄悄话,第二天就答应了女儿。
卖掉了东京的房子,她又搬回了自己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回到了宫城,细心守着最后一点回忆过着后半生。
但她还是邻里嘴中幸福的女人,即使有点坎坷。
在清冷寂静的房间里她独自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饭,看了一次又一次的落日,倚靠着大躺椅上任由落日的余晖洒满全身,手里细致地编着毛衣。
听到窗户外传来孩子说笑打闹的声音,她才恍惚又到了放学时刻。
“和熙啊……今天想吃什么啊?”
秒针咔哒转动,寂静的屋内无人应答。
几年后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女儿学成归来,说要给她过好日子的时候了,但身边还跟着个俊朗的银发碧眼的外国人。
“好……好……好……”
布满皱纹的手拉着两个新人,不停地重复。
大人被剥夺了流泪的权利,她总是一个慢慢的熬,熬过那些孤独寂寥的时光。
后来看着女儿定居国外,说要带她一起去。秋月婆婆看着家里熟悉的一件件东西,有新婚时买的家具,有婚后丈夫给她添置的花瓶,白墙的低矮角落还有蜡笔涂的小孩子才能看得懂的画作。
秋月婆婆笑呵呵地摆摆手,不去啦,她要在这守着这些。
看着屏幕那头小小的外孙咧着嘴留着口水冲她笑,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和她打招呼,秋月婆婆还是幸福的。
挺直的脊背满满弯曲,精神气也大不如前,这时小外孙回到了宫城,她的生活又有了盼头,她开始无比期待每次周末的相处。
但小外孙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他提起排球那双闪亮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最明亮的星星,也是因此,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也依旧没有打电话叫他从那场比赛中回来,不想让小外孙也留下遗憾。
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身处其中的她跟不上步伐,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爱的人的背影,目送他们一个又一个远去。
要幸福啊,都要幸福啊。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出门,和美知去了宠物店听着店主一个又一个介绍。
最终相中的是一只三个月大的柴犬,看见她还歪着头呜汪呜汪地叫,店主人说这种狗长寿好养。
长寿好啊,长寿好啊,以后就是你陪着我的小外孙啦。
“好不好啊?小红豆。”
“呜汪呜汪。”
浑身□□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带着满怀的爱意离去,我的爱人在另外一个世界呼唤我。这一生幸福美满,遗憾的是还没能陪小外孙过过一个生日,还没给他蒸香香甜甜的红豆饭。
都幸福啊,都幸福吧。
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为你们祝福。
……
雪白冰冷的墙壁角落,秋月潮汐脑袋深埋在臂弯下不停地流泪,蜷缩成一团,肩膀不停的颤动,断断续续的哽咽抽泣不停的从他喉咙里溢出。
医院病房的柜子上,从大到小摆放的泰迪熊穿着新衣还在咧嘴微笑。
当天爸妈就赶了回来,后事是在两人的操办下完成的,两个人在宫城待了一周,秋月潮汐的期末考试也仿佛有人加持,顺顺利利的过去了。
学期结束,秋月和熙最后一次去了母亲的墓前,黑色的裙角轻轻落在地上,她将手里开的灿烂的,母亲最爱的鸢尾放在墓前,轻声询问:“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吗?”
“嗯。”
以前秋月潮汐喜欢的只是打排球,所以他可以一身轻松来到宫城,但现在他还想和青城的队友们一起继续打排球,和他们赢下下一局的比赛。
“好,妈妈都听你的。”
两双肿成核桃眼对视着,和熙眼底是怎么化妆都掩饰不住地憔悴,但她笑的很温和,盛夏炽热的阳光都对她格外偏爱。
和熙走上前伸手抚了抚潮汐的衣领,细长食指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尖,柔声说:“我都有看哦,小潮汐打的很厉害啊。”
夏风将她的长发吹动,和熙将发丝挽在耳后,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像是夕阳下被风吹皱的海面。
她也明白,输掉比赛并非弱小,不是只有冠军才是英雄的奖章。
“八月十五就是你生日了,那时候我们也不一定有时间赶回来。”提到这,和熙的眉眼间有些落寞,最后用力抱了抱潮汐,将母亲对自己的祝福传递下去。
“潮汐,要幸福啊。”
……
七月初,秋月潮汐在机场送别了父母,隔着人群高高的冲他们挥舞着双手。
和熙远远眺望着潮汐离去的背影,阳光停留在他的肩上,细风微拂勾勒着少年的模样。
一如曾经的母亲注视着自己远去,她也看着自己的孩子远赴只属于自己的未来。
“走了吧。”
“好。”
盛夏已经到来,而我期待的是下一个春天。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当!IH篇完结!
第三卷 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