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94章 残蝉噪

  “你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虞粲坐到莫惊春对面,“将军是怎么跟你说的?”

  莫惊春放下书:“他说我失忆是因为闭关出了岔子,是这样吗?”

  虞粲笑了一声,茶水在杯盏里泛起一圈涟漪,映出今日晴朗无云的天:“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天真。”

  他知道,喝下暗里相思的人不能被告知以往之事,如若不然,必定要出些意外。

  虞粲抬起头看向莫惊春,语气满是诱惑:“你想知道吗?你以前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楼弃一回来就见莫惊春昏睡在床,他扯过一旁的虞粲,怒道:“他怎么了?”

  虞粲惊慌道:“我不知道啊将军。我一出房门,便见莫公子倒在院子里,我就把他扶近来了。”

  楼弃怀疑道:“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我能跟莫公子说什么?您不是不让我在莫公子面前出现吗?”虞粲贼喊捉贼道,“将军,是不是您给莫公子喂的药出什么问题……”

  “你闭嘴!”楼弃吼道,“滚出去!”

  虞粲依言走出去。他隔着微敞的窗户看了看床上的莫惊春,心底并没有一点报复后的快感。

  楼弃在床边坐下,握住莫惊春的手。他有些被虞粲的话吓到了,暗里相思并不常见,要是莫惊春真的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办?

  三日后,莫惊春终于醒了。楼弃怕莫惊春有什么差错,这三日一直守在他身边,半步也不敢离开。他一见莫惊春睁开眼睛,便叫道:“哥哥!”

  然而莫惊春的眼神里却没有失忆后特有的迷茫与新奇,寂静铺满了他的双瞳,像一潭深夜中的静水。

  楼弃的心咯噔一下,小心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莫惊春看着楼弃,半晌之后,他摇了摇头,从床上坐起来。

  “哥哥,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前两日怎么突然昏倒了?”楼弃扶住他,“虞粲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你是关心这个?”莫惊春声音不高不低,不带半分热情,“怎么,他跟我说话,你很害怕吗?”

  楼弃敏锐地感觉到莫惊春的不对劲,他松开莫惊春:“哥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莫惊春的眼神和他的声音一般没有温度,他对上楼弃忐忑的目光:“是想起来一点。”

  “想起什么了?”

  “想起我带你回来的时候。”听到这句话,楼弃果然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莫惊春露出一个笑,“你很紧张?你以为我想起什么了?”

  楼弃笑着黏上来:“哥哥闭关之前,跟我闹了一些不愉快,我怕哥哥记起来这个,不理我了。”

  “闹了什么不愉快?”莫惊春问。

  “一点小事,就不要再提了。”楼弃道,“哥哥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点。”

  莫惊春却掀开被子:“不想睡了,我想出去走走。这么一段时间,我老闷在这里。”

  楼弃的神色有些僵硬,莫惊春道:“我不能出去吗?”

  “能,当然能。”楼弃给莫惊春拿来衣袍,“但是我见不着哥哥,会想念哥哥的。”

  “只是随便转转。”莫惊春道,“我专挑你有事不在的时候去,行不行?”

  “好啊。”

  楼弃嘴上这么说,心底仍旧不大放心,调了好几个守卫跟着莫惊春,把虞粲也赶到别的地方住去了。他着急把跟莫惊春隐居的事提上日程,可没过多久,莫惊春却不见了。

  衣照雪给幻境里的孩子们下了一场雪,他看着这些夭折的幼魂在雪地里嬉笑打闹,默默退了出来,重新坐回梅花树上,望着洞口那小小的天。

  他恍惚听到莫惊春在喊自己的名字,可四下却寂寥无人。衣照雪淡淡地笑了一下,莫惊春总不可能又从天上掉下来吧。他回忆起那日的相遇,莫惊春是那样活泼干净,梅花擦过他的眼角,一切都如梦似幻。

  “衣照雪。”

  冰门被人从外推开。

  外边的风吹动衣照雪的衣裳,他怔了一下,才摸着树干,缓缓转头向下边便看去。

  一个青衣人就站在花树下,正张开怀抱等着衣照雪跳下来。

  只一眼,衣照雪就断定,这是从前的莫惊春。

  他喜不自胜,差点以为自己又掉进了梦魇里。莫惊春笑道:“你愣着干什么?快跳啊,我接着你。”

  寒梅似雪,衣照雪的玉色衣摆似层层昙花。莫惊春真的稳稳当当接住了他,就像他当日接住莫惊春一样。

  “意外吗?”莫惊春道,“我说过,我会记着你的。”

  “很意外。”衣照雪落到地上。他凝望着莫惊春,忽然伸手捧住莫惊春的后颈,把人拉到自己怀中。

  白梅古树之下,两个身影紧紧相拥,他们的气息在惠风中交缠,正合今日天朗云舒。

  虞粲坐在墙角,楼弃已经把屋子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他心里骂楼弃活该,却没法从楼弃眼皮子底下溜走。

  “还说不是你?”楼弃揪住虞粲的衣领,“你要真什么都没说,莫惊春他能跑吗?之前就从我这里偷药去救江潮生,你现在还想抵赖?”

  “将军……”虞粲道,“是莫公子自己察觉出来,他问我的。”

  楼弃扇了他一巴掌:“他问你?他问你你就告诉他了?原来你这么乐善好施、这么善解人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江潮生为什么赶你走,不就是因为你嫉妒莫惊春吗?”

  他在虞粲身前蹲下:“你明知道他喝了暗里相思你还说,你安的什么心?你想让他死,是不是!”

  一直以来,虞粲永远被这样对待,他不管求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正好楼弃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忍够了,终于承认:“对!我把一切都告诉他,就是想让他死。你应该没看到,他哪日吐了多少血,可惜他还是没死成!谁让你们一个二个都喜欢他,得不到他就拿我撒气!出身容貌他应有尽有,我凭什么不能嫉妒他?”

  “你找死?”楼弃抓着虞粲的头发便把他往墙上砸。血抹红虞粲半张脸,可他强忍着不叫,仍旧道:“那你就杀了我!难怪莫惊春他也不喜欢你,你活该!你以为我告诉他真相只是为了报复他?你不择手段把人困在你身边,又好得到哪里去?你还敢说你爱他,你爱他你还这样对他?”

  “闭嘴!我让你闭嘴!”楼弃掐着虞粲的脖子,“他不爱我又怎样?轮得到你一个赝品来骂我?”

  赝品这个词,深深击中了虞粲的心。从他向莫惊春要那缕头发开始,他就注定沦为莫惊春的代替。虞粲虽然怨恨莫惊春,可他自己也明白,这一切分明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谁也怪不了。

  虞粲的泪冲开面上的污血:“你说我是赝品,可你还不是把我留在身边这么久?哪怕莫惊春已经被你抢回来了,你还是在他眼皮底下跟我苟且,你难道不是更恶心?要是衣照雪,他看也不会看我一眼,换了江潮生,他也不会像你一样。你还说我是赝品,那你对莫惊春的一腔爱意岂不更是假得不行?”

  “对,你说得对。”楼弃被虞粲气狠了,居然附和上虞粲的话,“既然他跑了是因为你,那直到我把他抓回来之前,就留着你好了。反正我假情假意,我比不上衣照雪和江潮生爱他,那我也不必在乎,在我身下的是他还是你这个赝品!”

  说着,他居然松开拽着虞粲的手,一把扯下他的衣裳。虞粲惊道:“你疯了!”

  “疯也是被你给气疯的!”楼弃捏着虞粲的下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对你,我这样想必比杀了你还叫你痛苦?可既然你胆子大得很,不仅敢救江潮生,还敢告诉莫惊春真相,那你索性好好受着吧!”

  虞粲宁愿死在江潮生手里,也不想被楼弃发泄性地强迫。他摸到一旁的砚台,可手还没动,就被楼弃发现了意图。楼弃按住虞粲的手,不让他动弹分毫。虞粲心如死灰,想起自己救了江潮生,江潮生还不识好歹,更是又气又恨。

  眼睛里有泪水流下,虞粲安静下来。可下一刻,一道金鞭闪过,楼弃被鞭子缠住脖子,拖出去好一段距离。

  虞粲还没反应过来,江潮生便站在了他面前。他侧过脸扔给虞粲一套完整的衣服:“还能站起来吗?”

  他愣了愣,既意外又欣喜,可心中更多的,却是被江潮生撞见楼弃强迫自己的气恼。他迅速套上衣服:“能。”

  “是你啊。”楼弃从地上爬起来,“怎么,移情别恋了?他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许?”

  “果然,你只有在表哥面前才比较顺眼。”江潮生护在虞粲,跟楼弃打斗起来,“如今被他知道你的真面目,连装也懒得装了?”

  楼弃不屑道:“你还是他的好弟弟,你当然得意。可你也只能一辈子当他弟弟了。”

  “起码我不像你一样。”曾经江潮生也想强制占有莫惊春,但他最终没忍心下手,“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衣照雪虽然不怎样,但比你可好多了。”

  楼弃愤恨地拔出魔刀,朝江潮生砍去:“这么豁达?敢来凭黯墟,我倒要看看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江潮生躲开楼弃的攻击,二人缠斗在一起,身上都多了许多伤口,也没分出个胜负来。最后,江潮生抽离身子,一只青白的小鬼从房梁上掉下来,按住了楼弃。江潮生拉住虞粲的手,踹窗离开了凭黯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