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42章 离别苦

  这一刻魔宫宁静,二人挨得极近,莫惊春能听见衣照雪急促不稳的呼吸,可见此人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一刻也不曾停歇。

  只是他额心的梅花纹不是金色的,是红色的。

  前番几次见红纹衣照雪,都奇奇怪怪的。莫惊春被衣照雪抱着缓缓下坠,权当他是金纹衣照雪,问:“你怎么来了?”

  衣照雪的目光焊在莫惊春身上,见他满身是血,抱得更紧。他的声音如掷地珠玉,只落下三个字:“来找你。”

  来找你。

  来救你。

  来爱你。

  他自抱住莫惊春开始,似乎就没准备放手。二人都安安稳稳落到地上,衣照雪还是抱着莫惊春。纯净的灵力使魔气退散,衣照雪站在花树下,并不持剑,无余雪便依照他的意识拦住鹿苍的进攻。

  衣照雪道:“我带你走。”

  莫惊春却不可能临阵脱逃:“我要杀他。”

  “你杀不了他。”衣照雪给莫惊春下了预判。

  莫惊春却倔强得很:“我能。”

  就算他不能,他也要重创鹿苍。朝梦玉的人不能白死,六年的蛰伏不能白过。莫惊春的血,从不为无功之劳而流。

  青焰魔火如一道线冲莫惊春烧来,它所开之地,便无惧衣照雪灵力阻挡。衣照雪召回无余雪,一剑斩去,冰冷的霜气朝鹿苍袭去。鹿苍似是不敌,居然倒退数步,吐血不止。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忌惮地看向衣照雪。

  魔族王部的马蹄声从西宫传来,鹿苍只犹豫一瞬,便向后逃离。他在王部铁骑的掩护下撤去,与王部一同而来的,是仙门的修士。

  刀光剑影一片,莫惊春挣开衣照雪的阻拦:“我去杀了他!”

  今日一过,再要杀鹿苍就更难了。

  衣照雪拉住莫惊春的手,重复道:“跟我走。”

  莫惊春却甩开他:“你带江潮生走。”

  说罢,他握住逐水,去追鹿苍。可没走两步,他小腿一疼,跪倒在地上。

  衣照雪手里是被鹿苍扯断的半截偏惊,他垂眸站到莫惊春身旁:“我说了,跟我走。”

  疼痛使莫惊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衣照雪打断了他的骨头。

  莫惊春惊怒:“你是不是衣照雪?你打我干什么?”

  衣照雪温柔地把莫惊春拦腰抱起,仿佛刚才打断莫惊春腿的人不是他:“我当然是。那个蠢货太过好说话,只知道纵容你,惯得你不知进退考量。你此去必死无疑,我不可能放你走。”

  莫惊春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口中的蠢货是金纹衣照雪。

  “你要对表哥做什么?”江潮生并未离开,见衣照雪打了莫惊春,立即就要跟他动手。

  衣照雪推开他:“我不打断他的腿,他会乖乖跟我走?你一定劝过他跟你走,他听话了吗?”

  江潮生哑口无言,这法子着实有用,可未免残暴。衣照雪却不管这么多,剑意挥退拦上来的魔兵,御剑就走。莫惊春受制于人,不能不跟从。他道:“楼弃还在西宫。”

  衣照雪抱着莫惊春,总不能再去西宫寻人。江潮生明白要是找不到楼弃,莫惊春哪怕是断了一条腿也不会跟他们走,自荐道:“我去找。”

  江潮生曾跟楼弃见过一面。那日楼弃听从莫惊春的吩咐,去啼竹愁找翁齐焱要有无钟,他走到半路,突发奇想要去古憔鬼窟见见莫惊春那个表弟。后来见是见到了,只不过江潮生坐在王座上,没有给楼弃一个好脸色。二人就谁才是莫惊春的弟弟这个问题争执了很久,最后不欢而散,都祈祷莫惊春赶快跟另一个斩断关系。

  可心里是这么想,却始终要顾忌莫惊春。江潮生行至西宫,在魔兵里找了一圈,也没见着楼弃。他没找到该找的人,却瞧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的身影。

  “虞粲。”江潮生看着在扈庭踪屋里翻找东西的红衣人,“你怎么在这儿?”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虞粲被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把抽屉合上:“殿下?”

  这人在这里着实奇怪。江潮生慢步上前:“怎么不答话?你不是该好好待在销寒骨吗?怎么在凭黯墟?”

  虞粲眼神躲闪、面色慌乱:“我看您来了,我就跟着来了。”

  此话诸多漏洞,江潮生没有直接拆穿他,而是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虞粲的手心攥着什么东西,被他藏在腰后。闻言,他心虚地朝后退去:“没有什么,殿下,我……”

  江潮生却不听他把话说完,冲上去就掰开他的手。一颗穿绳的御魂珠落到地上,蹦跳两下滚进了黑暗里。

  “是你!”这珠子曾是莫惊春当着所有人的面交到虞粲手上的,江潮生几乎一下就反应过来,“跟魔宗里应外合的人,就是你?”

  扈庭踪说拿走了什么东西,竟然不是谎话。难怪莫惊春和江潮生找了那么久也没发现,御魂珠这样不起眼的法器,叫人怎么找?

  虞粲慌道:“殿下,您听我解释!是扈庭踪他逼我的,我不是故意要害莫公子的。我——”

  他话未说完,便被江潮生一掌扇到木窗上。木窗被撞破了,虞粲整个人都跌在了外边。江潮生想打他,可偏偏金鞭已经被鹿苍毁坏了。他颇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情绪一半是冲虞粲,一半是冲自己——他如果不留虞粲在身边,哪里还有这么多事?

  “殿下,我真的是冤枉的。”虞粲跪下哀求,“扈庭踪对我严刑拷打,要我帮他靠近您。我也是没有办法,纵然我不肯帮他害您,也被他看出了别的端倪。殿下,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您原谅我吧。”

  他拉住江潮生的衣摆:“殿下,求您看在我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您原谅我这一遭吧。我再也不敢了。莫公子回来了,您不再需要我也好,让我走也罢,我都毫无怨言。殿下……”

  江潮生阴恻恻道:“我要不是看在你在销寒骨多年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跪在这里求饶?他是哪里对不起你?还是你嫉妒我待他比待你好?那你同我说啊,你怪他干什么?”

  “殿下,我没有嫉妒莫公子,我不敢的。”虞粲道,“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您和莫公子面前了,您放了我吧。”

  江潮生将他一脚踢开:“你不嫉妒?你当我是傻吗?水牢里有几个人的脸是怎么毁的?说啊。”

  虞粲被他吓得不敢说话。过往江潮生不是不知道虞粲动了些手脚,但他从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故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可莫惊春不一样,虞粲既然敢动他,那就只能死。

  “殿下,以前是我鬼迷心窍,我再也会这样了。”虞粲给自己辩解,“而且……而且他不是也没事吗?我听说,魔尊还对他……”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江潮生顿时怒不可遏。他拽住虞粲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拖起来:“他没事你很失望吗?他没事我是不是还得对你感恩戴德?算你有功?幸亏是表哥没有事,若是他有一点半点的闪失,你碎尸万段也付不起这个代价!”

  江潮生将虞粲丢开:“你一直一来都很识时务,应该明白,我从前最喜欢你,只是因为你的脸。因为别人没你像他,所以我才留你这么久,这就是你胜过别人的原因。不要高看自己,不要觉得我非你不可。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地方比得过他?虞粲,你就不该动他!”

  这番话像是把虞粲蔽体的衣服狠狠撕开,叫他毫无尊严地袒露人前。他红着眼睛盯着江潮生看了几眼,扶着墙站起来:“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濒死害怕没有让他垂泪,江潮生的一番话却引得他潸然泪下:“殿下,您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您替我想过吗?照您说的,因为莫惊春不在,所以才有我的一席之地。那我倒底算什么?是什么?对,要是没有殿下,我无法让生母安入轮回,我不过就是街头巷尾那种败落得不能再败落的人,可要我感恩戴德,连带着对莫惊春也要好言相向,这可能吗?”

  “殿下,你帮我不是因为你心善,而是因为我这张脸。”虞粲指了指自己,“没有这张脸,殿下你会管谁的死活?你靠着我缓解相思之苦,我靠着你挣脱泥泞之境,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殿下,你又哪里来的资格指责我害了莫惊春呢?”

  “你少把自己说得干干净净。”江潮生道,“我帮你的确带着目的,可是没有我,这么多年你身上的绫罗绸缎、金银珠玉从哪里来?你应该知足了。”

  “是我不知足吗殿下?是我不知足吗?”虞粲哭着靠近他,“我何尝想这样?我难道不知莫惊春是个好人,我不该如此吗?我害了他,我心里又哪里好受?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只有他不在了,我才能留在你身边,做一个不会被别人代替的影子。你怪我把他的身份告诉魔宗的人,那他回来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我被扈庭踪绑起来打的时候,你又在哪里?那些天,我又冷又饿,我害怕得不得了,你找过我吗?是不是我从那之后再也不回来,你也不会记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