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春寰赴雪>第35章 倾山倒

  莫惊春翻身一跃,足尖在妒霄刀鞘上一点,直扑向鹿苍。妒霄由上坠下,莫惊春却不躲。鹿苍一时未明白莫惊春要做什么,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后背。这样的姿势宛如拥抱,久违的感觉在鹿苍心头蔓延开来。妒霄刀尖没入莫惊春的后肩,莫惊春发出一声闷哼,手伸向鹿苍的脖间,冰凉的触觉叫鹿苍的痛感更加明晰。

  下一刻,莫惊春反手将妒霄抽出,在鹿苍肩头一踹,手心上沾染的鹿苍鲜血便在青铜古钟上留下一道血痕。

  花瓣屏障同时倾落,没了有无钟的吸引,假魂散做金沙落到地上,不多时便消散了。有无钟本就只锁邪魂恶识,现下沾了鹿苍的血,便再无其他干扰。鹿苍顿觉头疼欲裂,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抽离出来。

  自古魔尊迭代,大致应分两类。一者仅仅是魔族中的佼佼,而另一种,却是融合了恶识的聚魔体。恶识的由来要追溯到远古之时,相传那时有一位开天上神,名为元女。其爱人由神堕魔,容尘世怨气,成为初代魔神。元女以心为剑,将他斩杀,自此便从魔神魂魄中留下两道恶识,其一被元女飞升之地空杳山镇守,另一个则流落世间。

  而鹿苍,便是容纳了那缕恶识的魔尊。他修为太高,若不将恶识从他体内剥离,他就将不死不灭。

  有无钟并非剥离恶识的唯一方法。灭族后,莫惊春曾阅遍古籍,一古书上说,元女与魔神同归于尽时曾流下两滴泪,这两滴泪在人间流转,化而为人。要除魔尊,只需找到他们中的一人,效元女之法,以心为剑。然而红尘千万,要寻这一两个人无异于追随水之花,更何况还要取他们性命,莫惊春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了有无钟。

  有无钟在莫惊春召令下,扩张无数倍。它冲破了寂梧宫的穹顶,钟身的咒文似活起来一般转动,金光笼罩住整个凭黯墟,叫鹿苍无处可躲。

  石柱朝莫惊春砸来,被他敏捷地躲过。外边传来打杀之声,听刀枪剑戟的动静便知顷刻间已有无数人毙命。

  鹿苍觉得体内魔力急速减少:“你叫了谁来?”

  莫惊春与他对招:“与你有杀父之仇的人。”

  与鹿苍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的人实在太多,他想了想,才明白莫惊春说的是谁:“笔底明珠的那个儿子?真是难为你,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也能被你招来。”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无需我劝。”

  饶是鹿苍修为不比之前,莫惊春也仍旧无法同他正面匹敌。可鹿苍若是能被轻而易举斩杀,也当不上这天下至尊了。

  莫惊春几乎是搏命相拼,鹿苍也没好到哪里去。修筑寂梧宫的木石一点点倒塌,鹿苍被莫惊春逼着撤出殿外。外边早已是横尸一片,逢波崖并几个仙门的修士与魔修刀刃相抵,伤的伤,死的死。

  鹿苍一面忍受着抽魂的痛楚,一面抵挡莫惊春的进攻。哪怕他再傲慢,此刻也不得不竭尽所能。莫惊春持剑的手一松,被鹿苍找到破绽。他挥刀砍去,莫惊春却似准备好一般,腾手一避。下一刻,无数松枝竹叶簌簌扑长,自四面八方将鹿苍囚起来。鹿苍这才发现,他跟莫惊春打着打着,已经打到了莫惊春的住处。

  莫惊春分明是有意把他往这里引,方才的破绽也不过是做给鹿苍看的。鹿苍被骗了六年,又遭一骗,霎时怒火中烧。妒霄朝松竹囚笼坎去,可鹿苍的动作快,松竹重长的速度更快。

  花月族遇茂密花木便如鱼得水,莫惊春的住处本无抛明灭,他以血为引,抛明灭拔地而起,攀上鹿苍的脖子与四肢,意在将他绞死。

  夜雨微凉,顺着莫惊春的银护腕滑落在地。地面上晕开无数血色,莫惊春回望过去,不是魔修,便是玄士。

  刀光剑影中,没有那个白衣白发的人。

  见不到,就算了吧。

  逐水的剑身刻着桃枝纹,原本并不显眼,如今一道水红痕却慢慢将其填满,爬上剑尖。莫惊春握紧休惊,朝鹿苍斩去。

  这一击若中,清风明月自来尘世,若是不中……

  远处,山峦隐于雾下,鹧鸪藏于林间。逐水一点点没入鹿苍的心脏,鹿苍手脚被缚,仍凭意念操控妒霄刺向莫惊春。银藤柳鞭化作匕首,莫惊春贴近鹿苍,手持匕首便要划开他的喉咙。

  鹿苍周身却猝然燃起暗色魔火,困着他的木植被烧成灰烬,再要上前便无法近身。莫惊春受疼,却不松手。鹿苍没了束缚,他挣开莫惊春,强悍的魔力让莫惊春狠狠撞到地上。一口血喷出来,五脏六腑似被碾碎,莫惊春从未如此痛过。可鹿苍却如不知疼痛一般,徒手把逐水从心中抽出。

  换了别人,只怕早就不能活了。可有无钟封魂需要时间,在此之前,鹿苍还能带伤与莫惊春交战。

  鹿苍走到莫惊春面前,举起逐水:“用你的剑杀你,如何?”

  匕首落在不远处,莫惊春伸手去够。鹿苍步伐不稳,但还能勉强站着。匕首被他踩在脚下,鹿苍惋惜道:“还真是舍不得。”

  莫惊春濒死也不慌乱,一双眼里满是恨意和不服。鹿苍十分享受他这副表情,尽管自己也未必能活,仍旧好心情地把逐水递向莫惊春。

  莫惊春看着剑身的桃枝纹,伸手握紧了剑刃。掌心被划破,血把桃花染得更艳。他就这样靠着鹿苍伸过来的逐水站起来,手一扬,银藤柳鞭翻落回掌心。他又重新对上鹿苍。

  “像,真是太像了。”鹿苍惊诧于莫惊春的坚韧,“当年,他也是这样举剑看着我。”

  莫惊春抹去嘴角的血:“他一定后悔自己没有杀了你,以绝后患。”

  这话触及到鹿苍的逆鳞,危险之色落到他眼底:“你以为你就能杀的了我?”

  鹿苍弃妒霄不用,以逐水跟莫惊春的银鞭交手:“柳儿也没有听过一个诅咒?魔神必死于心爱人之手,从古至今,无一例外。”

  这个诅咒莫惊春听过。据说是因为初代魔神便是被爱人元女斩杀,二人情怨颇深,此咒便慢然生根。

  鹿苍的笑似嘲似讽:“我很喜欢你,但很遗憾,我的心上人,在多年前就死了。”

  “你既信咒,那这么些年,又在担心什么呢?”利刃带起的罡风刮过莫惊春的脸,银藤柳鞭缠住鹿苍的手臂,“可见杀你一事并非毫无可能。”

  柳鞭的刀叶几乎剐下鹿苍整条手臂的血肉,他拽住鞭尾,借力把莫惊春扯到自己身边。莫惊春的膝盖抵上鹿苍腹部,试图与他拉开距离。然而,后颈贴到一片冰凉,那是莫惊春自己的佩剑。

  鹿苍近乎怜爱痴迷地看着莫惊春:“为什么?你们都想杀我……”

  莫惊春压下鹿苍执剑的手,膝盖一顶,人往后翻,即将脱离鹿苍的桎梏。可鹿苍却一跃而起,妒霄的刀柄抵上莫惊春的胸口,将人击了出去。

  眼看莫惊春又将再一次撞上坚硬的岩地,一个温热的怀抱却突如其来,把他托住。莫惊春回头看去,来人一席橘色衣衫,不是衣照雪,而是江潮生。

  莫惊春诧异:“怎么是你?”

  江潮生很是不悦:“不然表哥想见谁?”

  在今夜之前,莫惊春从未察觉自己对衣照雪的依恋。然而,他并不觉得这就是喜欢。衣照雪天真澄澈,谁见了都会心情好。他与那人像极,全然就是旷野清风的代替。莫惊春想见他,大抵就是想再目睹一次尘世的温柔。

  “我的意思是,这么危险,你怎么来了?”莫惊春被江潮生扶稳。

  江潮生挡开鹿苍的进攻:“我再不来,表哥就要死在这里了。”

  鹿苍眯起眼睛打量江潮生:“鬼城酆王?”

  “正是。”偏惊缠住逐水,江潮生把剑从鹿苍手里夺回来,“别碰他的东西!”

  “看起来,柳儿背着我结交了不少朋友。”鹿苍道,“真是一点儿也不听话。当初就该打断你的手脚,把你锁起来。”

  这可跟江潮生的想法不谋而合。然而,鹿苍是实打实想这么做,甚至为未施行而后悔,江潮生却只会在脑子里转这样的念头泄愤。要是真有人这样对莫惊春,他反倒第一个不同意。

  “做梦!”

  妒霄砸过来,江潮生抱住莫惊春腾空跃到对面。鹿苍紧追不舍,莫惊春道:“后面。”

  只一语,江潮生便领会了莫惊春的意思。以前在朝梦玉,他们捉野兔松鼠的时候,便常常一前一后,堵住小动物的出路。哪怕过了这么久,江潮生也不曾忘记。

  莫惊春握住逐水,抵上鹿苍的刀刃。江潮生绕到他身后,偏惊意图勒上鹿苍的脖子。然而鹿苍反应太快,一回刀,反叫江潮生避无可避。莫惊春顺势捅上鹿苍的腰。

  鹿苍腹背受敌,黑色的魔力击开二人,可仍旧逃不过困局。莫惊春在他身边六载,对他的招数无比熟悉,便是隔三差五看他动手打人也看会了,招招都攻在鹿苍弱处。鹿苍想斗败莫惊春,只能从江潮生下手。他拽住偏惊,反缠上江潮生,妒霄攻上江潮生的双目,江潮生朝后一躲,便叫鹿苍制服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