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死亡即出狱>第81章 血池地狱

  要怎么说才明白,我不喜欢你。

  时间飞速流逝, 转眼来到十一天后。

  这十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宇宙岛动荡不安的风波逐渐平息,直线上升的犯罪率止歇在一个可怕数据再无任何变化。

  比如被关在执行部始终保持缄默的裴瑎, 比如窝在办公室闷声喝大酒黯然神伤的霍伊尔, 还有被强行送回学校,途中强烈表示谴责但又毫无办法的陈邈,以及始终没有追问后续的源。

  树欲静而风不止,暗涌沉降,悉数藏匿在风平浪静表象之下。

  一切人和事物好似都已回到原点, 各司其职。

  然而整整十一天过去了,隶属裁决官私宅大门始终没有打开。

  宅外静谧街道,绿荫树下停了辆低调且奢华的黑色SUV。

  “彭钰童裁决员,你真没贪污受贿?”吴克咂摸着嘴,第八百次抚摸上精致内饰,第八百次艳羡地问:“你们裁决团工资这么高的吗?”

  “诶你给我放下!”彭钰童叼着只剩半截的牛奶袋, 啪嗒拍掉吴克爪子,含糊不清地警告, “别乱碰!”

  “啧啧啧,看把你急的, 不就一辆动能车吗。”吴克翻个白眼,“赶明儿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有钱都买不到, 懂么?”

  彭钰童相当好奇, “什么?”

  “Ecosse ES1 Spirit!”吴克神神在在,倾身靠近彭钰童, 在狭窄车厢里掩住半边嘴, “就是部长送花的那辆!”

  啪唧——奶花四溅——

  由于过于激动, 彭钰童捏爆了奶袋......

  “......”

  吴克默默抽出纸巾抹掉喷溅在脸上的牛奶,木着脸幽幽道:“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

  “不是不是不是,哎呀!”彭钰童惊叫一声,连忙抽出胸口方巾。

  吴克喜滋滋暗爽,算你还有良心知道纸巾比不上丝巾柔软,正觍着脸往前伸呢,只见彭钰童急急忙忙擦上座椅,哀叫道:“天啦我的真皮座椅啊!!”

  “......”

  “彭钰童!”

  彭钰童没好气瞥他一眼,“干嘛,你自己擦掉好了。”

  吴克不耐烦啧了声,“感情你知道我脸上也有啊?!”

  “我又不瞎!”

  “是,你不瞎你牛逼!”吴克服了,“本来还打算用Ecosse ES1 Spirit载你兜风,就这态度,唉......算了吧。”

  彭钰童动作一滞,眼珠转了两转,“真的?”

  “刚才是真的。”吴克从中控储物箱抽出湿纸巾,施施然擦着鼻梁,“现在是假的。”

  “别啊!”

  彭钰童一把抢过湿纸巾,越过中控单膝跪在副驾驶位置上,仔仔细细将吴克颈脖上的白沫点点擦拭干净。

  他眼眸低垂,擦得认真且仔细。

  “好了,干净了。”彭钰童坐回去,将就湿纸巾余下角落慢慢擦拭着手指,团成团放进垃圾袋,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上一脸期待的问:“什么时候去兜风?”

  “咳咳......”吴克表情不自然地侧了侧身,握住并没有启动的方向盘,目视前方,安详如120岁高僧当场圆寂,“我逗你的。”

  “啥?”

  “你再说一遍?”

  “你找死?”

  吴克一巴掌拍他肩上,“坐好别乱动,不知道的外面还以为我们在车里搞什么呢!要是裁决官看到你一脸没见过世面样子,估计一脚把你踢出裁决团。”

  “少拿鸡毛当令箭。”彭钰童满不在乎,搅着手指躺进座椅里,半晌想到什么长叹一声,“都十一天了,要不你去敲敲门打探一下情况?”

  吴克表示自己不是傻子:“你不去就算了,还撺掇我去触霉头?”

  “我觉得你比较面善,可能裁决官不会发火?再说你不是经常到他家找陈部长?有陈部长给你撑腰怕什么啊。”

  别看彭钰童能力过人,但他纯洁地犹如一张白纸。

  “行。”吴克干脆答应。

  彭钰童面色一喜:“真的?”

  “假的,你去吧,你比我更面善,不怕嗷,哥哥我给你撑腰。”

  “......”

  就这样,两人就谁去敲门这个话题辩论了整整一天,第二天跟打卡上班似的,又驾驶着SUV停在老位置。

  吴克实在磨不过彭钰童,揣着忐忑心情迈着沉重步伐,悄悄翻越雕花大门,除了期间差点被尖锐的铁尖勾烂裤子,被彭钰童站在地下笑老半天之外,挺安全的......

  他刚跳下地,脑海就收到一条不容拒绝的命令.......

  于是乎,吴克又悻悻翻墙回来。

  铩羽而归。

  他俩敲不开那扇紧闭的门,不代表没人敲不开。

  十一天里源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和表示就是在等陈岁安出来,同时机制也在暗中施压要求释放裴瑎,四位源老只好把目光投向宁婕。

  宁婕起初轻描淡写的说给他们一点时间,随着日子一天天增加,脸上渐渐点挂不住,最终噔噔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出了会议厅。

  并不是畏惧施压,而是十一天了,这孩子别真把人弄......成那啥样了......

  这份担心非常合情合理,因为陈岁安真的处在意识断线的边缘,浑浑噩噩的状态已经整整持续了十一天......药效过了就再被强喂,闭眼是黑夜,睁眼仍是黑夜。

  疲倦到极致的昏睡里,又被尖锐干涩的生理反应一鞭子抽醒,或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或者是赵渡垂着眼,半靠在床上揽着给他喂营养液。

  外界发生何事他悉数不知,在床上或者地板上或者卫生间或者衣帽间或者走廊楼梯,愣生生待了十一天。

  无论是从外力还是内里来讲,赵渡都有控制人的办法,不受罪,不痛苦,便能让人溃不成军,心甘情愿的自动沦陷。

  清晨。

  结束后陈岁安被抱着躺进床铺,他强撑着精神假装昏睡,在赵渡转身离开进浴室间隙里,倏地睁开眼。

  卧室完全不能看。

  地板上到处都是干涸的白斑,撕碎的睡衣,这里一只那里一只的拖鞋,他缓缓从凌乱大床坐起。

  混乱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犹记得,最羞耻的不是失禁,而是赵渡召来了仿生人,一边做,一边看着仿生人在卧室来来回回打扫卫生。

  抑或是来来往往的医生,一遍遍检查身体。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路过哗哗水声的浴室,身体敏感到气流刮过肌肤都像爱人抚摸,他在衣帽间胡乱找了身衣服套上。

  所以等赵渡出来时,本应沉沉睡去的陈岁安正站在门外走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时间有限,你站着不别动,只需要听。”他半张脸隐匿走廊橘光下昏暗的阴影里,半张脸又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泾渭分明的是挺翘的鼻梁,在如山峦峰巅那般锋利的抬眸中,言简意赅地说:“放了裴瑎,忘掉荒唐的十一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

  两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

  一个穿戴整齐,一个穿着睡袍。

  赵渡沉声问:“你要干什么?”

  陈岁安贴着墙,冷漠地说:“不干什么,听得懂话吗?我不想再重复一遍。”

  赵渡脸色骤然一沉,伸手,“过来。”

  “不。”

  “为什么?”

  “恶心,我不想看到那张床,也不想闻jing液味道。”陈岁安紧紧拧着眉,“当然,更不想看到你。”

  赵渡恍若未闻,径直走出站定在他面前,想捉他手却扑了个空,冰凉空气在指缝中流逝而过,缥缈的纤毫毕现。

  “赵渡,我告没告诉你过你,我们是合作关系?利用完了走人,没利用完就虚情假意找时机。嗯其实你很不错,不然我也不能跟你委蛇到今日,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那段暧昧不清的日子,你作为恋人来讲算得上合格,可感情这种事不是合作,没感觉就是没感觉。”陈岁安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装不下去了也懒得装,所以合作到此结束,不要闹得太难看,毕竟大家都是爱惜羽毛的人,好好当你高高在上的裁决官,以后我任何事情请你不要插手,也不用容忍。”

  毫不带感情的长篇大论结束后,他顿了顿,认真说:“还有,你怎么才愿意放了裴瑎?”

  前头赵渡都没反应,直到这一句他才冷声问。

  “不放呢?”

  “闯呗,还能怎么样?”陈岁安无所谓地耸耸肩,“大不了付出点代价而已。”

  说完他干脆利落转身,哪怕颈脖往下全是情动时的暧昧红痕,他也没有丁点拖泥带水的离去。

  “消失的十五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渡追上来,强硬拉住陈岁安手腕不让离开,“告诉我,是不是碰到你解决不了的事?”

  陈岁安冷冷回眸:“放开!”

  他一根根搬开赵渡手指,厌恶地后退几步,退到足够远的距离里,退到走廊尽头,身后是高悬的楼梯和空旷的客厅。

  “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清楚我是什么人?从前我不喜欢你,就算日日夜夜待在一起也未曾有任何心动感觉,现在我厌恶你,身体占有并不代表思想占有,这十一天以来,你每一次吻我,我都想吐,想躲避,可惜敌不过药效。”

  “陈岁安!!”赵渡显然怒了,“你躺在我怀里gaochao时想到过这些吗!”

  “生理反应再正常不过,最后再对你郑重地说一遍。”陈岁安满不在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赵渡,我从未喜欢过你。”

  “我恨你,厌恶你,想到你只有恨意。”

  ——笃笃笃

  楼下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

  “赵渡,限你十分钟内给我穿好衣服开门!”宁婕气得七窍生烟,天杀的她手里还拎着一盅十全大补汤。

  孩子们玩够了该累了,得补补。

  她继续砸,“你要是把小朋友弄死了今天我就让你尝尝家法!”

  这道敲门像是催着什么。

  陈岁安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身后却响起一阵比敲门声更急促的脚步!

  赵渡不管不顾,强行拦住陈岁安一把将他箍在怀中,声线压抑不住的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看到你和裴瑎在一起什么都想不到,对不起宝宝是我的错,你别走,我知道我伤了你心,弄疼了你,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箍在肩膀的指节白到血色尽无,他语无伦次地说,最后几乎小声到哀求,“求求你别走......不要撒谎,我不相信你所说,告诉我机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们一起解决,不要一个人承担,求求你。”

  字里行间的哀切和执拗快要令人窒息。

  然而陈岁安无动于衷,背脊僵硬转身,在赵渡怀里缓缓抬手,抚上他泛红的眼眶,轻声说:“要怎么说你才明白,我不喜欢你。”

  “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

  刹那,赵渡表情一片空白。

  “在基地是裴瑎救了我,我躺在手术台上时,你在哪里?”陈岁安眨了下薄薄的眼皮,乌黑眼珠放空地盯着空气里的尘埃,“所以请你放了裴瑎,我会感激你。”

  爱人之间谈感激么?

  不如直接谈利益。

  ——嘭

  大门被宁婕暴力撕碎,碎片哐哐砸飞在客厅各个角落,她踮着高跟鞋蹚过残渣碎片,抬眼便看到陈岁安和赵渡纠缠在楼梯。

  “……”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人正在吵架。

  赵渡在挽留,陈岁安想离开。

  “那个,我要不要出去等会儿?”宁婕有点尴尬,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正要退出去,陈岁安赵渡双双发声。

  “不用。”

  “妈,帮我拦住他!”

  宁婕拎着十全大补汤,茫然地啊了声?

  她眼睁睁看着陈岁安挣脱自家儿子怀抱,头也不回地迈下楼梯,就在于自己擦肩而过时,宁婕拉住陈岁安手腕。

  “孩子,等等。”

  陈岁安停下脚步,紧紧蹙着眉头却没有抽手。

  宇宙岛那么大,曾几何时也有人这么温柔地看着自己,只不过太远了,远在十二年前。

  “孩子大了,谈恋爱遇到矛盾了,当家长不就是起个调停作用吗?”宁婕笑眯眯地拉住陈岁安,拉着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哐当一声将十全大补汤墩在小茶几上,恨恨朝楼上瞟了眼,“你给老娘先把衣服穿好!”

  赵渡踌躇一瞬。

  宁婕补道:“放心,至少在换衣服期间他不会走。”

  得到这句保证赵渡才消失在走廊。

  接着宁婕稳稳握住陈岁安双肩,“答应阿姨暂时不要走好吗?赵渡这孩子从小到大我还没见过他害怕过,小安,不是阿姨偏心,他现在真的很难受,我相信你也不好受,是吗?”

  陈岁安冷漠地侧开脸。

  “这就对了嘛,乖乖坐着等等啊。”宁婕颇为高兴地刮了下他脸颊,接着大剌剌踢开脚边碎片,往厨房走,轻飘飘瞥了眼残破不堪大门外探头探脑的彭钰童和吴克,“你俩先一边玩去。”

  彭钰童吴克再次铩羽而归。

  宁婕在厨房足足找了几分钟愣是没找到碗筷在哪,最后还是在柜子深处,在包装异常隆重和精美的套盒了找到了碗筷,等到她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时,正巧碰到赵渡穿戴整齐地从楼上跨步下来。

  她不高兴地上下扫视一眼,“既然这么害怕人走,为什么要把人弄得全身都是伤?”

  赵渡自知有错,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紧张地在客厅搜索人影。

  宁婕冷笑一声:“把人带家里十一天,冷锅冷灶不给东西吃,还把碗筷藏得这么深,你是想让他喝西北风吗?”

  赵渡看到陈岁安端坐在沙发上的背影才稍稍安心,又倏地意识到了什么,扭脸盯着宁婕手中瓷碗,难以掩饰的震惊。

  “你怎么用这个?”

  “我晕......一套碗而已犯得着么?儿子不是我说你——”

  “他送我的。”

  “......”

  宁婕话音戛然而止。

  赵渡强调一遍。

  “妈,这是陈岁安送我的。”

  宁婕盯盯碗,又盯盯赵渡,再盯盯陈岁安乌黑发亮的后脑勺:“意思是连他也不给用?现在换来得及么?”

  “算了......”赵渡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几秒才低低说,“如果这个能唤起他对我的半点情意。

  “没事,妈,就用这个吧。”

  宁婕脸色复杂,微不可察叹了声,朝客厅走去。

  少顷,宁婕将那套郁旋生前最喜爱的碗筷轻轻搁至陈岁安面前,慈爱地望着他。

  “孩子先喝汤,喝完才有力气□□赵渡。”

  赵渡站在客厅边缘,一副想靠近,又不知道该怎么抬脚的样子,就很无措。

  瓷碗边缘冒袅袅热气,陈岁安蓦然片刻,倾身向前,伸出手指搅动勺子浅尝了口。

  宁婕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陈岁安捏着勺柄,动作慢半拍地舀第二下,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我就说嘛,你俩肯定饿了。”宁婕兴奋地抚掌称道,“多喝点多喝点,还有想吃的吗告诉阿姨,阿姨只给你买不给他买,好吗?”

  “......”

  足足一整碗热汤下肚,精神恢复不少。

  陈岁安站起来:“谢谢阿姨,我走了。”

  “诶这就走啦?不是孩子等等。”宁婕叫住他,“你给阿姨说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什么好说的。”陈岁安故意绕开站在一旁的赵渡,抽身躲开挽留衣摆的指尖,利落干脆的像个过客。

  赵渡追上来,又不敢靠近,只能眼眶通红的停在脚步,忍不住哀切地求:“别走,好吗?宝宝,我们好好谈谈,对不起......”

  陈岁安不为所动。

  “你再追一步,我一定毁了你所在乎的一切。”他决绝地说:“包括我自己。”

  接着抬脚大步流星走掉,背影彻底消失在大门里,消失在视野里。

  客厅死寂无比。

  宁婕走上前来,发愁地看着赵渡,又看了看门外的白云碧空,在今天数不清多少次的叹息中幽幽说:“刚才我用震慑探查他大脑,他......是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

  其实陈岁安脑海里对赵渡的负面情绪更深,更重。

  她只能避重就轻。

  “人走了追回来就好,你现在这像什么样子?难不成你站在这里他就回心转意了!”

  赵渡深吸了口气,垂着头,半晌颓丧的自欺欺人:“大脑应该有手术痕迹吧?”明明医生已经得过无数次相同结论,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固执地问。

  “妈,有的,对吧?”

  这件事非同小可,宁婕无法撒谎,如实告知:“没有。”

  屋外烈日骄阳,可屋内真冷啊。

  冷如冰窖。

  作者有话说: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