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间里并不安静,能听见仪器运作的轻微嗡鸣声，从房间外远处的传来的说话声，以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上铺沉沉地呼吸声。
江寂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肢体,适应这里的重力。他抬头看了眼上铺，躺着的竟然是熟人章言,他还没醒,直挺挺地平躺着。
狭窄的单人床有些塞不下他，脚直接架在了床尾栏杆上。
看了一眼，江寂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房间里的监控电子眼，他道：“夸父？”
电子眼里立即传来声音：“三等公民江代,这里是神农系统，如有需求，请呼叫神农。”
看来整个月球基地用的都是白氏的神农系统。
江寂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搞不懂。”
神农道：“你现在在月球基地C区,当前时间是晚上八点零五分,你现在的职位为月球基地安保员,你将负责四号哨塔,正常工作时间为晚上八点到次日早上八点。”
“考虑到你，以及其他安保员的身体状况,今日工作时间推迟到晚上九点。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你现在可以在宿舍休息，也可以外出熟悉环境,等候下一步通知。”
江寂很想问神农要一份基地的地图,但他已经掉马了，他不知道神农系统有没有与夸父共享关于他的信息,并分析他的性格和行为习惯。
所以谨慎起见，江寂什么都没说。
他坐在下铺，点开通讯器，结果发现通讯器处于断网状态。
神农系统突然道：“由于地月距离过长，基地大部分面积无网络连接，如需上网，请前往C区食堂区与娱乐区。如有需要，神农将为你指路。”
江寂道：“什么时候都可以问你路线吗？比如想上洗手间了，也能问你吗？”
宿舍面积很小，除了双人床，就是一条狭窄的过道，没有独立的卫浴，也没有座椅和衣柜，就只有墙壁上的一排挂钩，上面挂着两套黑色的紧身作战服。
“是的。”神农道，“神农随时都在。”
江寂点头，所以这个神农系统，会二十四小时监视所有人，就跟之前在工厂里一样。不过这个神农系统，似乎要比盘古系统更加“人性化”，没那么冷硬，不知道是算法更高级，还是故意如此设计的。
“我现在就想去洗手间。”江寂道。
神农道：“宿舍区一楼一共四个卫生间，距你最近的卫生间出门后左拐，前行五十米后，你会看到卫生间的绿灯标识。”
江寂拉开门，外面是一条有些窄的走廊，宽只有一米，高两米左右，很逼仄。走廊两旁密密麻麻，全是银色的金属门。
一个穿着作战服的陌生男性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他的肤色呈不健康的惨白色，一脸死气沉沉，从江寂面前经过时，没什么表情和生气地朝他扫了一眼。
没有交谈。
江寂找到了卫生间，大概有三个宿舍面积大小，靠墙一侧是便池，另一侧是马桶隔间，中间的天花板上有淋浴，只有最里面的墙前，有三个用帘子遮挡起来的独立洗澡间。
也就是说，人多的时候，这里面既有解决个人问题的，也有站着洗澡的。
江寂：“……”
他进了隔间，坐在马桶上，再次点开通讯器，胡乱按着，一副拼命联系外界的模样。接着江寂又等了会，没等到神农系统的声音。
还好，这地方没变态到监控厕所。
既然通讯器断网了，那神农系统也无法通过入侵通讯器监控使用者了。江寂直接打开玩家论坛。
他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上过线，私信里又是一堆信息，特别是谢惊尘，发了一堆消息轰炸他。江寂先回了谢惊尘，告诉他自己没事。
谢惊尘回得非常快：“那你怎么不回我信息？”
江寂考虑了一下，回道：“我被注射了麻醉药物，昏睡了一天，现在已经到月球基地上了。”
谢惊尘：“那上面怎么样？”
江寂：“看着还算正常，你怎么样？”
谢惊尘回道：“我见到了父亲，他看着像是真要病死了，他让我结婚，说只要我弄出孩子，就让我继承家产。”
江寂很冷静地分析回复说：“他迫不及待想要拿到你的精子。”
谢惊尘突然来了句：“结婚对象长得没你好看。”
江寂愣了一秒，不知道怎么接话。所以他没回复，而是退出去看其他的信息。
陆铭初发的消息很长，除了询问江寂现在的状况，还说了快乐教那边的事。他们负责修的停车坪还没完全建好，但联邦已经开始往这边运东西了，送来了很多人和物资，还有火焰军的人在附近出没。
并且，快乐教似乎也往联邦送了些东西，不过装在密封的金属箱子里，无法确定里面有什么。
江寂回道：“应该是异种幼体之类的。”
就比如跟着他们一起，被送到了月球基地上的A级异种幼体。
跟陆铭初简单交流完，江寂准备离开隔间，陆铭初这时又发来一条：“江寂，注意安全，我跟简琇都很担心你。”
江寂简单回道：“好。”
离开卫生间，江寂开始在月球基地里逛起来。
他在某处拐角的地方，找到了基地的整体地图。
整个月球基地分成了ABCD四个区，整体呈勾状分布，C区在中间，是主要的生活起居与娱乐以及蔬菜种植区。
A区是月球资源开发区，在其中一个勾的尽头，中间用长达一公里的廊桥连接。
B区就是异种研究中心，在另一个勾的尽头，距离C区直线两公里，有一公里长的廊桥。从廊桥出去，就是防守中心以及第一个哨塔。再往前一公里，才是B区。
B区不与C区直接连接，它与一号哨塔之间的一公里是开放地段。基地一共十个哨塔，围绕着B区，呈扇形分布，既防守B区，也保护C区域。
最后是D区，这是核能研究中心，在地下。具体位置不明，不仅研究核能，制造核能原料，也是整个基地的供能中心，并且还是人造重力的制造中心。
江寂反复看着地图，没找到神农白氏秘密工厂的标注，应该是藏在某个不公开的地方。
就在江寂快要转到食堂区域时，神农通知江寂返回宿舍。
江寂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九点。
他花了五分钟走回宿舍，推开门，刚好碰见章言在换连体作战服，他刚穿好裤子，正把胳膊往袖子里塞。
章言体型偏瘦，但肌肉线条紧实明显，身上后背上有大片的纹身。他回头看了眼，笑道：“原来我舍友是你啊。”
江寂没回话，他走进宿舍。
神农道：“三等公民江代，请换上作战服，并前往防守中心集合。”
江寂把作战服取下来，他脱衣服时，章言抱着胳膊在旁边看。江寂把T恤扔在床上，偏头看过去，阴沉道：“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章言一笑：“你挺凶啊。”
但他还是配合地转过身，又说：“我真觉得我们以前见过，我看你总是很眼熟。”
江寂不回话，他换上衣服，绕过章言走出去。
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刚来的月球基地的人，二十个人差不多同时出来，按着神农系统的指示，步行了十分钟，来到了C区与B区的二号廊桥。
有两台S-A型机器人守在门口。
二号廊桥很宽，用不透光的金属搭建而成，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在两侧设置一个机关炮台，看外形，很像是不能移动的红鹰机械犬。
江寂猜这是专门防异种入侵的。
走完二号廊桥，是一个四十五平的大厅，墙壁仍旧是金属，光线很白，整个大厅都透着一股冷硬的冰寒感。
大厅两侧凌乱的堆积着物资和武器箱，角落里也有两个S-A型机器人，跟前两个一样，只有眼睛里亮着微光，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一个穿着武装作战服的中年人站在大厅，他体型非常壮硕，肌肉鼓胀。他拍了拍手掌，等所有人看向他时，说道：“我姓王，是月球基地安保科长，也是你们的直属上司，我旁边这个是副科长。”
副科长比他年轻几岁，有些谢顶，他简单道：“我姓汪。”
王科长继续说：“月球基地都是两班倒，八点上班八点下班，我跟副科长轮班，我负责白天，他负责晚上。不过在月球上，实际上没有白天晚上之分，这里头不见天日，天天都一样，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这里之前有四十几个人，上次异种研究中心发生爆炸，那群狗日的异种跑出来了，我们死了二十几个人，现在勉强剩下二十个。基地一共十个哨塔，每个哨塔需要两个人看守，日夜轮班，一共就是四十个人，现在人数刚好。人手比较紧，所以呢……”
“我希望你们都情绪稳定一点，不要私下里打架导致死伤，不然会搞得我们上下班很麻烦。有什么问题，先找神农系统，再找我。如果不听话，硬是要打架，后果就是关禁闭。这里面可比你们想象中更无聊，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关禁闭会让你们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相信我，关禁闭会让你无聊到发疯。”
“你们可以把基地当成是战场，站在你们身边的都是你们的队友，如果哪天异种研究中心再出事，你身边的队友，是唯一能救你们命的人。所以！跟你们队友搞好关系，不要发生矛盾，明白吗？”
二十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稀稀拉拉地回答：“明白了。”
王科长对新人们没秩序的态度毫不在意，他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就让神农系统带你们去哨塔吧，里面有老人，他们会教你们怎么使用哨塔里的武器。”
他们二十个人按照宿舍分组，去往不同的哨塔。
江寂跟章言都被分在四号哨塔。
大厅之后，是一条走廊，一侧排列着几个作用不同的房间。
二十个新人现在战斗准备室穿上武装战斗服，佩戴好全套武器，出来后又穿过了一道金属走廊，这里面很密集的摆放着机关炮台。
走廊尽头有是面积很大的大厅，其中两面墙壁上都挂着外出宇航服，另一面墙上有三个电梯。
王科长道：“在基地里其实用不到这些宇航服，我们去哨塔走地下通道，这些衣服应付特殊情况的，大多数时候就是维修哨塔。”
副科长这时按开电梯，让二十个人分开进入。
电梯下行片刻，再打开，又是一个金属大厅，光线同样很白，两侧凌乱地堆放着武器和物资箱。刚看见时，会让人一瞬间有种回到了上一个大厅的错觉。
但这个大厅里侧的墙壁里，有密集的十个通道，这是通向十个哨塔的地下走廊。
二十个人从这里分开，两个科长也不再随行，全部交给神农系统安排。
江寂跟章言进入四号走廊，同样是银白色的金属搭建，光线苍白，安静死寂，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长长的通道里回荡。
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个炮台和一个监控眼。
走廊很长，冷白的环境滋生出寂静的压抑感。
江寂看着长而逼仄的走廊，忽然想起他刚出宿舍时碰见的陌生人，那人肤色死白，浑身死气。在这种地方生活久了，不变成那个样子才怪。
“我有点受不了了。”章言突然开口，他挤到江寂身边，并试图揽上江寂的肩，被躲开了。
章言笑了笑，继续说：“兄弟，我们还没互相介绍过吧，要不来聊聊？”
他说话时，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有些惊悚。
江寂简洁道：“江代。”
章言忽然笑了一声，他跟江寂并肩挤着在通道里走：“我之前不是说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吗？他也姓江，叫江寂，还是个很厉害的玩家，正在被全联邦通缉。”
江寂很冷淡：“哦。”
章言啧了一声：“你真无聊。”
江寂不说话，章言自己说：“我叫章言。”
介绍完，两人安静下来，只剩脚步声哒哒回荡，幸好再往前走了十几米，就到了通道尽头，那儿有一扇关着的门。
江寂推开门，先看见一个楼梯，旁边是挺大的圆形空间，一侧墙壁上挂着宇航服，另一侧靠墙摆了张折叠床，上面有凌乱的被子，地上扔着一堆食品垃圾袋。
神农系统的声音从监控眼里传出来：“三等公民江代，二等公民章言，请上楼，三等公民林正与许见正在等你们。”
阶梯很长，两人走了一会，终于到了哨塔顶部，江寂也终于在月球基地上看见了窗。
复合玻璃有些模糊，但仍旧能通过它，看见灰色的月球地表。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大地，上面布满了凌乱的巨石，以及光秃的山脉与黑色的沟壑。
地面之上，则是漆黑的宇宙与蓝色的地球。
江寂顿了一下，直到说话声响起：“妈的，可算是来人了。”
江寂闻声看过去，是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两人都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因为缺人，他们已经在哨塔里住了三天三夜了。两人轮班守着哨塔，现在终于来人，也意味着他们的其中一个可以下班了。
于是一个短发青年简单招呼了一声，直接踩着楼梯走了，留下来的那个叫林正，头发很长，下巴上胡茬乱飞，眼睛里血丝很重，看着有些邋遢。
“妈的我已经三天没睡好了了。”林正站起身来，着急地对着江寂和章言招手，“来来，我教你们怎么用哨塔里的武器，然后你们俩盯着外面，我去睡个觉，不然得挂了。”
哨塔内部面积并不小，直径十米，呈圆形，有四面窗户，每个窗下都放着武器箱，以及几把嵌在墙壁里的重型武器。
江寂依次看过去，认出里面有狙击枪、机关枪以及穿甲炮。
旁边还有一面操作台。
这些是哨塔里可以人为操作的武器，在哨塔外还有几组机关炮，可以开自动模式，也可以通过操作台手动操作。
林正大概讲了讲这些东西怎么用，然后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内容，非常简单，简单到堪称枯燥且弱智——盯着外面的B区和空地看。
B区是异种研究中心，但最近很不安稳，不知道下一次暴雷是什么时候，所以哨塔里必须时刻有人。
异种研究中心如果暴雷，神农系统会收到通知，所以实际上B区不用时时刻刻盯着，需要防着的是月球上的空地。
“可能有之前没清理干净的异种。”林正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稀松平常，好像压根不当回事，“这玩意能在月球环境里存活你敢信，妈的，之前就有一个，捅穿了基地的墙壁，死了很多人。前几天异种老窝才出过事，鬼知道有没有异种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休眠。”
“还有就是，有时候会有幼体从异种老窝里跑出来，它们都很饿，所以一出来就会直奔C区，我们得及时发现它们，然后尽快打死。”林正皱眉骂道，“妈的，也不知道那些研究员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幼体经常会跑出来，麻烦得要死。”
他讲完，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江寂和章言：“你们俩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下去补觉了。”
见两人没有疑问，林正伸着懒腰往楼梯走：“有情况叫我就是啊，还有那些武器，你们没事可以开着玩，就当是练手。”
江寂走到一扇窗前，对面就是异种研究中心，从哨塔往外，能看得很清楚。
同样是银白色金属建筑，圆形，像个帐篷。其中一面外墙有些发黑，部分墙体雪白崭新，应该就是之前出事，然后重新维修过的地方。
章言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扒拉了一下武器，左右看着说道：“所以，以后我们每天上班就是被关在这里发呆吗？”
江寂目光扫过从异种研究中心，转到哨塔前方的空地，长度一千米左右，到处都弹坑。他接话说：“真无聊。”
章言道：“是啊，想想都无聊。”
难怪之前那个白主管说，能在地球上多待一天是运气好了。在那里看海还能吹风，在这里，只有无尽的寂静与灰色的荒凉。
在里面干坐了几分钟后，江寂开始试哨塔里的武器。
从四号哨塔左右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五百米外的三号和五号哨塔，那边也一样在试用武器。
江寂现在登记的超能力是精确瞄准，所以他使用这些武器时需要用全力，以达到百分之百击中的超能力效果。
其实这也很容易露馅，因为超能力加持的瞄准，子弹是可以拐弯的。不过江寂的确能用出精准瞄准的超能力，只是他现在懒得用。
他现在已经在二十四小时使用变化外貌的超能力了。
……
林正直接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他被章言叫醒。
“早上八点了哥，我们怎么下班？”
林正顶着个鸟窝头坐起来，打着哈欠说：“八点了吗？你们现在还不能下班，因为我该下班了，一会许见会来带你们。”
他翻身下床，抓着头发说：“新人前期都这样，总要辛苦点。你们两个自己猜下拳，决定下次谁下班，等下次就是正常的十二小时了。”
也就是说，江寂跟章言里，有个人要连续上三十六个小时的班。
江寂可不想把一天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看章言的样子，他也不想。
“如果……”江寂道，“接下来我跟章言守塔，那个许见不用过来，那十二个小时后，我跟章言可以都下班吗？”
林正道：“按规矩来说是不行的，你们是新人，必须要有一个老人带，不过呢……在这里面讲他妈的规矩，反正就是守破塔。”
江寂道：“那就这么说好了？”
林正又打个哈欠，点头说：“成，不过你们要仔细点，别出事。没出事完事OK，一出事大家全部完蛋……那我走了哈。”
他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道：“我好像没跟你们讲吃饭和撒尿的事。”
这个事情章言后面问过他在其他哨塔的小弟。
月球基地里看似束缚很多，而且遍布监控眼，但生活在里面的人大多不怎么讲规矩。就比如，规矩是守塔的安保员必须十二小时一直待在塔里，吃饭用塔里的营养液和压缩干粮，上卫生间用塔里的应急尿袋。
但实际上大家根本不遵守，吃饭会轮班去食堂，上卫生间也去基地里，只要保证塔里留下一个人就行了。
这个环境本就窒息又高压，如果还处处被规矩束缚，人会疯得更快，所以一般违规神农系统也不会管。
“行，知道了就成。”
林正说完，正好许见过来接班，他揽着老队友的肩膀，一起走了。
江寂跟章言留下来，继续待在塔里，对着窗外的异种研究中心发呆。
哨塔里没有娱乐活动，通讯器也不能联网，只有跟基地和其他几个哨塔联系的无线电，章言就用这个跟他的小弟们聊天打发时间。
江寂听着他们的对话，逐渐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章言跟他的那几个小弟，似乎并不只认识了一两天，并且他们之间有明显的上下级，章言是上级，小弟们是下级。
而且江寂记得，章言是白家一个入赘女婿的私生子，还继承了父亲的双超能力。就算他不争气，也没必要送到月球基地上来找死。
除非另有目的。
江寂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异种研究中心，他想到一个东西——超能力药剂。
终于上完了二十四小时的班。
江寂脱下沉甸甸的装备，跟章言一起回到基地，前去食堂吃饭。两人面对面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了二十四个小时，就算江寂要端着人设，也该熟悉起来了。
况且他们将来还要继续一起守塔。
江寂要了一个基础套餐，基地食堂基础套餐不花钱，想要吃更好的，得另外付款。食堂是联网区，能上网，不过也只能浏览，不能发言。
江寂登上网络，第一个看见的还是关于他的通缉信息。联邦出动了大量人力物力，但就是找不到他，因为五千万的巨额悬赏，民间也成立了很多搜捕江寂的队伍，可依旧毫无线索。
这个人就像是消失在地球上了一样。
现在，联邦和赛博公民们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江寂是不是已经跑到了第三区或是第四区，又或者更干脆一点，跑到了无政府的废土区。
章言坐在江寂对面，同样在浏览社交平台上的新闻信息，他看了关于熟人江寂的消息，便想跟江代说两句话，但一抬眼，他顿了一下。
章言盯着江代吃饭的动作，越看越是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怎么？”江寂抬眼，阴郁的目光对上章言的视线。
章言回过神，说道：“你看联邦的新闻了吗？他们还没有抓到江寂。”
江寂继续吃饭：“那你应该挺高兴，他是你老朋友。”
章言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翘着腿说：“更确切的说，我喜欢看联邦陷入混乱，越乱越好。”
江寂刚要接话，食堂里忽然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的女性，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头发盘起，脸上的皱纹很明显，但气质冷练优雅。
她的站姿也与普通人不同，肩背舒展挺立，露在防护服外的脖颈线条优雅，在一堆粗糙的男人里，她看着尤其醒目。
在她身后跟着的人里，江寂还看到了贺风，以及苏轻和苏浅两姐妹，他们身上则穿着黑色的作战服。
江寂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女性身上，大概猜到了她是谁，神农白氏里的某个高层，而且地位不低，至少比白芝这样的白家人要高。
“那女人是谁啊？”章言扭头问隔壁位置上的中年人，“一股大家族子弟味儿。”
中年人很热心地跟章言分享八卦：“白家以前的大小姐啊，跟白氏家族现任家主一代的，异种研究中心的所长。”
章言道：“难怪啊……”
江寂插话问道：“异种研究中心那边的人，也来我们这儿吃饭吗？”
“都来啊。”中年人说，“地下核工厂那边的人也来，C区是整个基地的中心，在这儿哪个区的人你都能碰见。”
江寂感兴趣道：“那我们可以去其他区吗？我实在是受够了守塔了，太无聊，闲得想搞事。”
中年人问道：“你想去哪儿啊？地下核工厂倒是能去，不过一样无聊，还有辐射。”
江寂没说话了，他冷淡地吃了两口饭。
但中年人却一副早已看穿你的表情说：“你是想去异种研究中心吧？”
江寂掀起眼皮看他：“你好像很有经验。”
“那是。”中年人得意道，“我在这儿几年了……也不怕跟你说实话，基地里时不时就会来几个人，想进异种研究中心，找神农白氏研究超能力的工厂。”
章言接话说：“这你都知道？”
中年人笑了一声：“你们在这儿待久了就明白了，这地方封闭，大家又无聊得要疯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这里的老人都知道，神农白氏实际上有两个研究中心，一个研究异种，一个研究超能力，但后面那地方在哪儿，只有神农白氏内部的人才知道，所以总有新人拼命想找，但最后这些人全都消失了。”
江寂极快地考虑了一番目前的形势。他的时间不多，加上守塔耗费掉的部分，实际上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一半。
“所以能有办法进到异种研究中心吗？”江寂道。
中年人斜了一眼江寂，章言也打量了江寂几眼。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你得找得到愿意带你进去的人，”中年人看了看时间，他该上班了，“不过我奉劝你，那地方进入容易，出不出得来就不一定了，小心最后拿去喂了异种。”
他说完，端起餐盘离开。
“你想去异种研究中心？”章言问道。
“你不想去吗？”江寂抬眼看他，“我知道你也想。”
章言后仰身体，靠着座椅，他盯了江寂片刻，才说：“你怎么知道的？”
江寂一笑：“因为这地方没有秘密啊。”
他跟章言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还一半的时间都封闭在哨塔里，很难藏住秘密。
章言也笑了，他倾身靠近江寂：“要合作吗？一起去异种研究中心逛逛。”
江寂假装考虑了会儿：“好啊，你想怎么合作？”
章言看着江寂，他将眼底的算计藏得很好，说道：“我能找到带我们进异种研究中心的人，疏通渠道，你……负责探路。”
江寂放下筷子，笑道：“危险地交给我，你躲在我后面？”
章言露出无辜的笑容：“一人负责一件事嘛，不然我们交换也行啊。”
江寂再次假装考虑，这次他多等了几秒，说道：“好，我同意。”
让章言去找进异种研究中心的渠道，的确比江寂自己行动要方便快捷，因为章言在基地里肯定有人。
*
最后江寂跟章言去异种研究中心的时间，定在明天晚上，下班之后的凌晨，因为他们与林正两人交换过工作时间，所以从夜班还到了白班。
这也是第五轮游戏的第五天。
又守过一轮哨塔后，江寂跟章言交班离开。
吃过饭后，两人回到宿舍，等到晚上十一点半，他们穿着全副的武装，就这么在监控眼的注视下，走出宿舍。
章言已经找到了带他们进异种研究中心的人，约定在C区娱乐区见面。
娱乐区是个很复杂的区域，这边类似商业街，能购物消费玩游戏，找仿生机器人开房，内部还甚至还藏着赌场和地下拳场。
他们就在赌场里汇合。
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异种研究中心保安，他们带来了两套白色防护服，还有配套的通讯器以及身份卡。
待在里面的人是真的都很无聊，在江寂跟章言换衣服的时候，两人给他们八卦异种研究中心。
基地是个高压封闭但不怎么讲规则的地方，所以大家还能在部分场合里保持松弛的心态，但研究中心不行，那里面规矩森严，而且天天对着一群危险的异种，所以经常有人会在精神和心理上出现问题。
这两套衣服的主人，就是出现了精神与心里问题，暂时休假的研究员。
章言顺口问了一句：“这种人最后会怎么样？”
两人见怪不怪地说：“疯了之后喂异种呗，在这地方，难道还能接受治疗吗？”
章言啧了一声。
江寂换好衣服，又往防护服里塞了些武器。
那两人最后说：“两个小时啊，两小时后出来，把衣服还我们，提示权限不足的区域，千万不要冒险去闯，会死在里面的。”
章言笑道：“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从娱乐区出来，要先穿过C区的种植区，这边有大量蔬菜棚，人和种植机器都很多，既忙碌又混乱。
江寂从一片菜地穿过的时候，忽然感应到了A级异种幼体的气息，但只有极浅的一瞬，一瞬后便再次消失不见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
章言在江寂后面，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江寂继续往前。
B区与其他两个区不直接相连，而是用一条轨道连接，往返需要搭乘厚重得像个铁塔的轨道车。
这会是半夜的用餐时间，搭轨道车来C区的研究员和研究中心保安很多，返回的人比较少。
江寂跟章言捂在防护服里，没有露出脸，身上只戴着研究员的通讯器，所以不仅同行的研究中心人员没认出他们的身份，神农系统也没有识别出来。
他们很顺利地坐上了轨道车。
江寂点开手腕上的陌生通讯器，时间为：零点三十分。
他们只有一个小时探索异种研究中心的时间。
轨道车内部全封闭，没有窗户，只行驶了不到三分钟便停下了。江寂隐约听见阀门开启关闭，抽换空气，调整气压的声音。
接着，轨道车门自动打开，里面的人陆续下车。
轨道车站台像个大铁盒，里侧有一道门，需要刷卡身份卡才能开启。门禁并不严格，因为前面的人刷了，门就会一直开着，直到最后一个人通过。
江寂在原地站了一会，浑身肌肉与神经全都紧紧绷着，这里面的异种气息太浓了，让江寂有种被包裹在危险浓雾里，丧失了方向感的不适感。
直觉在不断提醒江寂，这里面到处都是危险。
走出站台是一条笔直的通道。这通道跟江寂之前在肖卓幻境里看到的很像，两侧墙壁有隐藏的激光发射口，能防外人闯入，也能防异种逃出。
穿过通道，就是异种研究中心的大厅，靠墙的地方摆了一排机关枪炮台，并且站着四个S-A型机器人。
前面的研究中心看着都很正常，出了大厅就是研究员们的办公区，人并不多，各种仪器以及自动武器比较多。
大厅里侧有六道关着的门，上面有不同的编号，不同门的会通向不同的区域。
章言看了一眼江寂，用眼神询问：“选哪道门？”
江寂想用感知，通过确定异种气息来判断路线，可这里面到处都是异种的气息，这让江寂完全丧失了敏锐的感知力。
他只能细看着门上的号码，排头是小写的字母，从a到f，后面接的都是01，江寂凭直觉，选了c-01号门。
刷卡，滴的一声后，门开了。
又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尽头处是一道看着就非常厚的金属门。章言上前刷卡，顺利地打开了这道门。
门外是一个方形的房间，四面墙上各有一道编号不同的门，每道门都非常厚重。
章言忍不住想抱怨这地方像个迷宫，他刚张嘴，就被江寂扫了一眼，制止住了。
神农系统不能通过通讯器识别身份，但说话就会暴露。因为他们的对话会很明显地暴露他们非研究中心人员的事实。
不过这里面的确得很复杂，大概是因为这是研究异种的地方，太危险，所以需要非常细致的区分和隔离。
江寂选了c-03号门。
门开之后，还是一条笔直的通道，但不同的是，这个通道很黑，没有开灯，只有从他们身后透过来的惨淡白光。
光芒映出通道两侧，先是银白色的金属墙，然后是黑色的玻璃，光落上去，微微反射出了一点亮，但并不透。
不能直接看见玻璃里的东西。
可这里面的异种气息，更重了，重到江寂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