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山闻声,转眸望向被推开的大门。

  只见一身正装的傅秉明立在门前,神色之间带着错愕,手还扶在门把上。

  二人目光交错,几秒后,男人才松开了门把,勉强拂去脸上错愕的神情,缓步朝着楚亭山走去。

  “这个小恐龙.......”楚亭山垂眸,还没问完就被男人人出声打断。

  “一个小玩具。”傅秉明偏眸,故作淡定的往办公椅上坐。

  楚亭山闻言,点着头,手指还再不停把玩着恐龙那条小尾巴。

  金色的漆因为年深月久的原因已经变得暗淡许多,少了几分浮夸,多了几分时间的韵味。

  “还挺可爱的,送给我得了。”他故意张口要,想探探傅秉明。

  “不行。”傅秉明回答的干脆,语气紧张,身体在椅子上绷成一条拉紧的弦。

  楚亭山挑眉:“不就是一个小玩具......别这么小气。”

  “这个东西不值钱。”

  “不值钱这么紧张?有特殊意义?”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见自己的小恐龙惨入魔爪,生怕被关星河给玩坏了,眼疾手快的将玩具夺了回来:“没有。”

  楚亭山看着他那副口是心非的样子,轻笑出声:“没有你急什么。”

  男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块手帕来,将玩具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一遍:“你不是要和我汇报什么销售记录么?”

  “不会又是因为这是楚亭山的东西吧?”他并没有顺着傅秉明的话题往下爬,依旧执着于那只小恐龙。

  他的目光灼热,直直落在对面坐着的傅秉明身上。

  男人倒是躲闪似的的低下头,将手帕和玩具一同放进柜子里,而后合上。

  “你不会是想见我,说成是来汇报工作的吧。”他不急不慢的抬眸,对上楚亭山的眼。

  原本处于优势地位的楚亭山气势忽而便弱下来,为自证清白,即刻抄起手边自己带的那几分报表,丢在男人面前:“谁想见你了,是这个月梦河的销售情况已经是历史新高了,我专程来和你炫耀而已。”

  傅秉明将他甩过来的报表翻开,浏览一遍下来,的确是一份漂亮的销售报表,他原以为关星河不过就是一只一无是处花瓶,却不曾想,他倒是顺着势在商圈混开了。

  关星河如今做的生意已然远远不止一家酒庄,做生意的手段也好,投资投产的敏锐度也罢,倒是颇有楚亭山的风范。

  这也是傅秉明恰恰迷惑之处,一个从未接触过商圈的年轻人,是怎么突然上了道的。

  “怎么样,我就说没有人比我更懂怎么运营梦河。”楚亭山得意的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来。

  “这样你就满足了?”即使心里是欣赏的,但男人的嘴还是不会夸人。

  “当然没有,三年之内,我会让梦河接轨国际,走向世界。”他就像是十七八岁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一般,轻狂骄傲,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况且,并不认为自己这个野心太大。

  毕竟,他还有更大的野心。

  譬如,拿钱砸死眼前这个家伙。

  关星河刚刚说话的口气,自信张扬的神态,落在傅秉明的眼里,他便又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关星河和楚亭山全然是一个样。

  手中握着资料的傅秉明,手指在平整光洁的纸间摩挲,眸中闪过几丝狐疑。

  脑海里忽而浮现那天楚尽闲对自己说的那几句狗屁不通的话。

  心中不免泛起更大的疑惑。

  眼前的人明明不是楚亭山,他也神志清楚的明白这个事实,

  可是男人的所有,不单单是外表,就连行为举止,语态语调,脾气性格都和楚亭山犹如复制粘贴。

  也怪不得,他总是恍惚着,对关星河投入许多原本应该是他对于楚亭山的情感。

  他也常常因此,而觉得有愧于楚亭山。

  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楚亭山见他不说话,轻咳几声,步入了今天他来这的主题:“后天是《mine》的总决赛,给你留了一个内场的位置。”

  他实在说不出口“邀请”二字,他想他这话的意思应该也已经很明显了。

  听到这,傅秉明也来了兴致,那张周正的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笑意:“你想让我来?”

  “主要是想让你看我是怎么夺冠的。”楚亭山也不藏着掖着,他的确是想在傅秉明面前春风得意一下。

  男人将胳膊肘抵在桌上,十指交叉,那双杏眼里布着点点戏谑:“这么自信?内定了?”

  “切,老子才不屑做内定这种事。”楚亭山自认脑袋里的艺术细胞仅次于他的赚钱细胞,《mine》这种针对新人的选秀节目,对于他这个上辈子进修过音乐的人来说,不就是降维打击了。

  况且前段日子他一直在准备决赛的曲目,他很有底气。、

  “后天什么时候。”

  “晚上七点。”

  “看情况。”

  “不来算了,我给蒋慎好了,他说想来......”他故意一激。

  男人即刻出声打断:“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我没安排,可以来。”

  楚亭山偏眸看他,只见说完话的傅秉明从耳根乃至脖子都开始泛红。

  从前了,楚亭山一直觉得傅秉明这个人心机深重,诡计多端,可是现在,好像是上找不到另外一个人像他这样好拿捏了。

  “傅秉明。”他唤他的名字,不带任何的嘲意与怒意唤他的名字,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柔意。

  “嗯?”男人微微偏头,“你不会还惦记着那只小恐龙吧?”

  楚亭山有些无奈的摇头,勾唇浅笑:“你放心,我不要。”

  他只是想要叫叫他而已。

  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很是危险的想法。

  如果告诉傅秉明他就是楚亭山的话,这个家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想必,他一定不会相信,觉得自己是在拿他寻开心吧。

  想到这,那双原本明亮的桃花眼不免涂上一层郁色。

  午后,傅秉明忙着要去开会,他也出了傅氏,去医院探望关山海。

  老人依然是老样子,不过体征已经越来越稳定了。

  在安静的病房里,楚亭山不由便会想起傅秉明。

  他知道傅秉明喜欢自己,却不知道这份爱意会追溯到这么久远的时间里。

  居然能追溯到他送那只小恐龙的时候。

  自己的内心没有触动,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

  况且......他现在也已经没有那么讨厌傅秉明了。

  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已经没有身份和立场去感动了。

  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心中难免躁动不安,难免的想起傅秉明。

  而此刻的傅秉明,又在墓园看望楚亭山。

  这次,他带了梦河生产的霞多丽。

  岚京刚刚经历过雨季,墓碑上描刻的字似乎也被冲淡了一些,墓碑旁那棵常青树倒是长大许多,过不了多久,就能盖住墓碑的样子。

  时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却始终无法撼动傅秉明对于楚亭山的爱意。

  他知道自己早已被困住,年深月久的被困住。

  他也并不企图逃跑,心甘情愿的就这样待着。

  他知道,这是天神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这个不敢承认自己爱意的胆小鬼。

  惩罚他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爱着楚亭山,一年又一年。

  男人将红酒瓶轻放在坟前,告诉楚亭山梦河现在发展的很好

  “还记得上次我带来的那个小男生嘛,是他在管理梦河,他.......哪里都很像你,我有时候都会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就是你一样的错觉。”他说着,虽是笑着说的话,可心中的苦海却再次翻涌,“楚亭山,你是不是看我可怜,特地找了这么一个人来我身边。”

  眼中又腾起一圈水雾,鼻尖是一阵难耐的酸涩:“我知道,他不是你。”

  一滴滚烫的泪珠从眼中垂落,直直坠向地心。

  男人哭弯了腰,墓碑依旧冰冷的挺立在原地。

  晚间的凉风抚过,卷起几片不知从哪棵树上飘下的绿叶。

  本是花红柳绿的夏日,傅秉明的眼里仿佛却只能分辨黑白。

  他的心情不好,最倒霉的就是小方了,这两天一直处于一种水深火热的状态。

  好在澳洲调查司机的老冯犹如及时雨一般给他发来了最终的调查结果。

  小方很有分寸,知道这种密件不是自己能看的,收到后抑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没有拆封直接转交给了傅秉明:“傅总,这是冯先生寄回来的,他说,里面有您想知道的所有真相。”

  傅秉明看着手中未拆封的文件带,心情复杂:“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不敢在有人的环境拆开,他害怕自己会情绪失控。

  小方退出办公室后,他也还是没有即刻拆开文件袋,指尖控制不住的猛颤,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在心头。

  他预设了许许多多的真凶,想过如果是楚尽闲所为,向来和他要好的楚亭山又究竟希望自己如何替他报仇呢?他甚至有想过,倘若动手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傅行德,他又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斗倒他。

  良久之后,他双手颤抖的扯开了文件袋。

  袋里是整起案件的经过,以及一些照片,家属证词,还有证物。

  密密麻麻的字堆积在一起,傅秉明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眼睛无法聚焦,努力了好久,才勉强定神看完了这份文件。

  文件里没有出现楚尽闲的名字,更没有提到傅行德。

  凶手,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人。

  他从未想过,蓄谋杀死楚亭山的人。

  是关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