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那双杏眼里是不断翻涌而起的阴鸷与愤怒,脸色更是被气的发青。

  他阴恻恻的垂眸看向坐在一旁的蒋慎:“关星河。”

  虽是看着蒋慎,但喊得却是关星河的名字,让二人都楞了一下。

  “啊?”楚亭山迟疑了几秒才应答。

  “和我回家。”男人依旧盯着蒋慎,眼中除了冷冽之外,添上了几分寻衅之意。

  很明显,傅秉明是在宣示主权。

  楚亭山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鸡尾酒,默默的收拾起衣物准备撤场。

  被挑衅的蒋慎原本觉得自己是胜券在握的,毕竟他知道关星河的真实身份。

  关星河也许会跟着傅秉明走,但是楚亭山绝对不会。

  楚亭山诶,和傅秉明那简直就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仇敌好吧。

  他是这样想的,可一偏眸,却瞧见了抱着外套已经起身要离开的楚亭山。

  ?

  他瞪大了眼,惊愕的望着楚亭山:“你......”

  “蒋总,我们......我们下次再聚。”楚亭山对着蒋慎挤眉弄眼,眼里满是乞求。

  不过这些神色和表情在傅秉明看向自己的时候便迅速的消失殆尽了。

  “不是,你和他回什么家啊?”蒋慎气的不行,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楚亭山默默往外挪了几步,垂着脑袋一心只想逃跑。

  傅秉明却在此时猛地抬手,大手一揽便将楚亭山揽进了怀里。

  男人的手掌紧紧贴在他的肩旁,似乎是料到了他一定会反抗,所以使了力气,牢牢将他禁锢在怀里。

  他挣脱了好几下,无果后只好缩着身子作罢。

  鼻间又被那股熟悉的木质香包裹。

  “蒋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傅秉明缓缓开口,故意拖长语调,尾音里夹着满满的蔑视。

  整个人,从上到下,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得意,恨不得在脑门上都贴上“老子赢了”这四个字。

  而此时此刻的蒋慎目瞪口呆的重新坐回了位置。

  他已经不在意傅秉明有多得意了,他只震惊于楚亭山被傅秉明搂着。

  楚亭山居然被傅秉明搂着!!

  而且还不反抗!?

  傅秉明很满意于蒋慎的反应,搂着楚亭山扬长而去。

  楚亭山当然也不是那么听话的主,还没等二人走到酒吧门口呢,他便开始不安分的再次挣扎:“那个.......咱们能不能先松手,勒的慌。”

  “不能。”傅秉明说着,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男人显然怒气未消,一路将楚亭山拐上了自己的车。

  车子停在漆黑寂静的地下车库里,傅秉明将车门一锁也不着急走,冷着一对剑眉:“你老实告诉我,蒋慎......是你找好的下家吗?”

  “什么下家?”楚亭山满头问号的看向男人。

  “他开的什么价,我可以出两倍。”男人的清冷的声音穿进他的耳膜。

  说的话伤人,刺得他心口疼。

  楚亭山终于听懂了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失望的嗤笑一声:“在傅总您眼里,我就是那种谁给的钱多,我就和谁走的人,是嘛?”

  男人沉着脸,没有接话。

  楚亭山知道自己没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这种心性,但也绝对不是那种能为五斗米掉头哈腰的人:“傅秉明,我知道你不缺钱,所以,你不如拿着这双倍的钱找一个比我听话,比我好看的,咱俩都不至于这么闹心。”

  “我不要听话的。”我只要你。

  后头这一句,他没能说出口。

  他转眸,望着关星河。

  昏暗的车里,男人那双明亮的桃花眼,和那滴泪痣,显得尤为惹眼。

  楚亭山也不躲闪他的凝视,正对上他那双阴郁的眼:“看清楚了吗?我是关星河,不是那个人。”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匕首,排着队,一把接一把的没入傅秉明的心脏。

  钻心刺骨的疼。

  他不是楚亭山。

  即便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是楚亭山,却也依然舍不得放手。

  蓦地,那双杏眼里便蒙上了一层水雾,沾湿了男人浓密的睫毛,汇聚成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滚落而下。

  即使他迅疾的伸手抹掉了眼泪,却也还是被楚亭山给察觉了。

  “你......你怎么又哭了?”原本还很不爽的楚亭山,见到傅秉明这副样子,忽然便慌了神。

  md,真的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掉眼泪。

  而男人也并不理睬他,转过脸去启动了引擎。

  车子在大道上飞驰。

  楚亭山原本以为会是往公寓去,但见车子一直是往反方向开的,就知道了并不是。

  但也不敢问这是要去哪,只能乖乖的待在副驾上不动。

  最终,车子在西郊的墓园外停下。

  傅秉明带着他进了墓园,路过数不清的墓碑,最终在一座新砌的豪华大墓前停下。

  墓碑上刻着爱子楚亭山之墓。

  楚亭山看着眼前自己的坟墓,说实话,挺荒谬的,荒谬里还带着一点凄凉。

  墓前还摆着他生前最爱喝的霞多丽还有炸鸡腿,像是前不久刚刚有人来祭拜过。

  身边的傅秉明望着墓碑,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男人紧握双拳,抿着唇,眼里满是哀戚的盯着墓碑上楚亭山的黑白照。

  没能忍住眼泪,也没能控制住情绪,弯着腰哭了个天昏地暗。

  楚亭山没有见过傅秉明这么哭过。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傅秉明搞哭,现在也算是见到了。

  却没想到,死对头是在自己坟前哭的。

  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咬了咬唇,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来默默递给了男人:“你......你别哭了。”

  男人接过,从包装里抽出一张纸巾来抹了抹眼泪。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虽然这已经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事情,但楚亭山还是想问。

  傅秉明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还再嘴硬:“谁会喜欢他......他又坏......又装......”

  楚亭山忍不住憋笑:“你还是先把鼻涕擤擤再说话吧。”

  男人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泪腺,但再度抬眼见着墓碑上的照片时,眼泪又源源不断的从眼眶中滚落。

  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爆发:“是,老子是喜欢他,老子......是喜欢他,你说,谁都可以喜欢他,凭什么我不可以?”

  他忽而转眸看着关星河,脸颊上满是泪痕,哭的实在是有些不体面:“凭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他......”

  听着死对头在他的坟前表白,说实在的,楚亭山现在的大脑有点转不过来:“没......没说你不能喜欢他。”

  “我和他斗了这么久,明明那天晚上他还那么嚣张要和我抢地皮,怎么现在就躺在这里了......”傅秉明的心理防线已然崩溃,哽咽着,“他倒好,死的干脆,活着的人怎么办,我怎么办......不就是要那块破地皮嘛,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楚亭山,我认输了,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

  男人弓着腰,哭的让人心疼。

  “如果,我没有和他抢那块破地皮,他现在就不会被孤零零的埋在这了吧。”眼泪随着重力淌至鼻尖,而后落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楚亭山抿着唇,说自己完全没感触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震惊于死对头对自己这么浓烈的爱以外,他也不免觉得唏嘘。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傅秉明,他伸手又缩手,犹豫了几个回合后,抚上了男人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我什么都不要了.......楚亭山,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今天夜里没有一颗星星,泼了墨般的夜空下,寂静无声的墓园里。

  是哭的狼狈的傅秉明。

  回去的路上,是楚亭山开的车。

  他不放心让精神状态有待考察的傅秉明开车。

  男人显然是哭累了,躺在副驾上闭着眼睡了过去。

  到了公寓楼下,楚亭山也不知如何开口叫醒熟睡的男人。

  闭着眼的傅秉明,浓密而又细长的睫毛暴露在楚亭山的眼前,那对剑眉,就连睡觉的时候,也紧紧的拧在一起。

  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楚亭山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男人的眉心。

  想将他的愁思与不安都给抚平。

  男人睡得并没有很沉,楚亭山这么一动,随即睁开了眼。

  楚亭山也蓦地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到了......上去再睡吧。”

  “嗯。”傅秉明的嗓子都哭的沙哑。

  二人回到公寓,楚亭山洗了澡后出来,见傅秉明还坐在客厅里,膝上又摊着那本《唐诗鉴赏》,神情忧郁。

  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他缓步走到男人跟前,顺手拿起了他膝上的书本。

  白纸上印刷着的诗词便映入他的眼帘。

  是李白的《独坐敬亭山》。

  .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

  楚亭山名字的由来,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诗。

  原本见傅秉明总是看本书他便疑惑,这家伙也不是个文邹邹的人,怎么老抱着这本书啃。

  今天他才知道。

  他在看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