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燃愣了足足有十来秒,才走到晏斯野的面前,蹲了下来:“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晏斯野慢慢睁开了眼睛,一滴冷汗,无声的从他的额头滑落,滚入男人浓密的睫羽中。

  他的气息很弱,疼到语调尾音都在微微发抖:“……没事,突然有点反胃而已。”

  池星燃就这么蹲在他的身边,盯着那张苍白的脸看了许久许久,小声道:“我帮你叫救护车吧。”

  晏斯野摇头:“不用,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池星燃沉默不语。

  晏斯野微微撑起身体,调整了下坐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

  “我没关系的,已经很晚了……”晏斯野抬手,摸了摸池星燃的头发:“早点睡吧。”

  池星燃又是漫长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点了点脑袋,“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睡觉很浅的。”

  “……嗯。”

  晏斯野笑着,看池星燃转身离开,外面的灯光被打暗,很快就没了动静。的

  池星燃是真的睡觉去了。

  晏斯野的后背紧紧的贴在冰冷的墙壁瓷砖上,腹部的绞痛,似乎慢慢上移,蔓延到了心里,连带着心口的位置都在隐隐作痛。

  他不想去医院,是因为这是他们旅游的第一天,他怕因为自己生病,又会错过接下来几天的行程,他好不容易才拉着池星燃出来一趟,下次再有机会,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他以为,阿燃会明白的。

  他知道阿燃从来没有真正的原谅他,是他死缠烂打,步步紧逼,才终于不要脸的从他的嘴里讨饭似的讨到了这么一个可怜的机会。

  可是……

  这么久了,他以为,阿燃看到他这么难受,至少会有一点点的着急,一点点的担心。

  他要的不多。

  只有一点点就好。

  至少不像刚刚那个样子,他明明看到自己满身冷汗,脸上苍白,却连碰他一下都没有碰。

  浓烈的委屈在晏斯野的胸口反复撕扯翻涌,渐渐的,他连疼痛都像是感觉不到,苦笑了一声,慢慢低下了脑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晏斯野醒来时,身体的不适已经淡去了许多,小腹的疼痛感也到了可以忍耐的范围,他手脚发软的扶着墙壁站起来,轻手轻脚的回到卧室。

  昏暗的夜灯里,池星燃平静的睡在被子里,睡的正香甜。

  晏斯野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才小心翼翼的脱下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在他的身边躺下。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外面阳光明亮刺眼。

  池星燃坐在阳台的一只躺椅里看书,听到屋里的动静,立马转过头来。

  “你醒了。”

  晏斯野:“嗯。”

  池星燃走了过来:“你觉得好点了吗,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已经好多了。”

  池星燃:“那我帮你叫点吃的?”

  晏斯野弯唇:“……好。”

  池星燃便拿上手机离开了房间,半个小时后他拎着一些饭菜回来了。

  “这里没有粥,只有法式早餐,你先将就用些吧。”

  晏斯野看着被放在面前的面包牛奶,弯了下唇角:“没关系的,我喜欢吃面包。”

  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他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自己一句“想吃西瓜”,就在三更半夜的夜里,叫人翻遍整个云城也要把西瓜递到他面前的池星燃了。

  现在,就算他说自己不想吃东西,池星燃估计也不会劝他什么。

  想到这,晏斯野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和自嘲,拿起面前硬邦邦的面包,咬了一口,就着冷掉的牛奶喝进胃里。

  吃完饭,晏斯野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等精神没那么差后,晏斯野便想带着池星燃出去转转。

  “你不舒服,就在酒店休息吧,不用考虑我的。”

  晏斯野:“我已经没事了,而且说好了是来度假的,一共就五天时间,待在酒店多浪费。”

  池星燃认认真真:“不浪费啊,阳台能看到大海,天气又这么好,我在那边读书很舒服的。”

  晏斯野:“你要是喜欢海,去海边走走,不是更好吗?”

  池星燃:“都一样吧,主要是你身体……”

  看着他脸上挂着的平缓的笑,晏斯野也不知道是怎么,从昨晚开始就积攒多时的委屈一下子就收不住了。

  “你是真的担心我的身体,还是因为只是不想和我出去罢了。”

  池星燃被问的一懵,愣住原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

  晏斯野:“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身体怎么样,不是吗?小家伙生病,你急急忙忙的要去医院,医生亲口和我们说了,他没事,你还是要坚持留在医院观察,观察一天还不够,还要观察两天。那48个小时里,你有离开过病房一步吗?你吃饭都是匆匆忙忙的扒拉两口,就忙着去看孩子,还亲自给保姆发信息,让她做小家伙的辅食,甚至精确到水要加多少,盐要加多少。”

  晏斯野:“可我呢,我那么不舒服,你连碰都没有碰我一下,我说不去医院,你就不劝我了,还跑去睡觉,你明知道我胃口不好,也不想去附近看看这里有没有卖粥的地方。池星燃,你说你担心我,你觉得,我不知道你担心我是什么样子的吗?你明明一点都不在乎我,不关心我疼不疼,难受不难受,能不能吃得下东西……又何必说那种话来骗我呢。”

  这一番话说完,晏斯野的眼眶已经红透了。

  池星燃背对着阳台,目光略略起伏了两下,却又再次归于了平静。

  “我问过你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是你自己说,自己没事,是你让我回去睡觉的。如果你不想吃面包,你可以和我说的,是你自己说你喜欢……晏斯野,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和孩子做比较?他还那么小,是需要照顾的时候……”

  “难道就因为我是大人,所以,我就不需要照顾了吗?!”

  晏斯野愈发委屈,心口就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叫他喘不过气来。

  而池星燃的沉默和平静,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最后的理性。

  “罢了……”晏斯野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床边上:“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根本就不会再爱我了,却还是强求你像以前那样关心我,不管我告诉自己多少遍,我不能对你有要求,不要对你有期望,我只要自己对你好就行……可是……我是个人啊……”

  晏斯野声音有几分哽咽:“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会难受,会伤心,你知道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是因为我怕我去了,我们这次旅游就结束了,下次想要再和你出来玩,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晏斯野伸手,快速蹭了下眼角,深深吸了口气,稍稍恢复了些平静和理智:“罢了,你就当是我生病了在胡说八道吧,你想看书,那就看书吧,我去睡觉。”

  说完,晏斯野重新在床上躺下,捞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池星燃看着他,心里也像是打了结一样,拎着书重新坐回到了阳台的躺椅里。

  接下来几天,晏斯野带着池星燃去跑了温泉,吃了海鲜,去海边了烟火,所以该玩的该体验的都经历了一遍后,两人这次结束短暂的旅程,准备回家。

  办理退房手续时,池星燃再次见到了路嘉言。

  “我来帮你你们拎行李吧。”

  池星燃刚要拒绝,路嘉言已经开口:“这是我的工作,你不用忙着拒绝我的。”

  看着路嘉言身上的服务生制服,池星燃最终什么轻轻点了下脑袋:“那麻烦你了。”

  路嘉言把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拎到了晏斯野的车上,看着晏斯野温柔的拉开车门,小心翼翼的搂着池星燃的腰坐进车里,他忽然往前跨了两步,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拦住了池星燃。

  池星燃仰着脑袋,静静的看着他。

  路嘉言眼眶猩红,就这么盯着池星燃许久许久,终于一字一句开口道:“阿燃,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继续做朋友了。”

  池星燃没有说话。

  路嘉言声音低沉:“你想清楚了,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吗?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会学着怎么做一个朋友。”

  池星燃还是沉默。

  路嘉言就这么盯着他,半晌,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行,我也死心了,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

  说完,路嘉言伸手替池星燃关上了车门。

  他微微后退了两步,对着池星燃深深鞠躬:“两位客人慢走,欢迎下次光临风泉酒店。”

  晏斯野冷冷的扫了眼路嘉言,随后系上安全带,驱车离开。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晏斯野才开口道:“阿燃,路嘉言很危险,以后你不要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了,回头我也会去找人……”

  “不用的。池星燃打断了晏斯野:“我不理他就行了,他好不容易有份稳定的工作,不要再去伤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