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今鸿低头看着跟前之人。
白项英略微瑟缩地坐着,目光低垂,额前柔软的发丝使他此刻显得格外温顺——且不论这温顺是出于拘谨还是惧怕,至少看起来是温顺的。
但温顺和温柔还是不一样的。
霍今鸿想要的从来都是温柔而不是温顺。
从前哥哥对霍岩山言听计从,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愿说一个“不”字,那是温顺。而对于自己,他想,那应该是温柔。
人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会在某一刻突然领悟先前从未有过的感受。就像他在某个夜晚突然明白情欲为何物一样,当白项英第一次对自己笑的时候他就知道那是温柔,尽管此前从来没有人对他“温柔”过。
可是现在,他快要分不清温柔和温顺了。
白项英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时常带着惧意,那种能够随时操控对方,迫使对方屈服的快感给他带来情欲,但是也令他心惊。
他想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也不愿成为第二个霍岩山。可哪怕是那个时候,印象里哥哥也没有对霍岩山怕到这个地步过。
——所以,事情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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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今鸿抬起右手搭住白项英的肩膀,拇指轻轻擦过脖颈下的那枚淤痕。
“我好恨你啊,哥哥,又爱又恨。”
“……对不起。”
这对话已经重复了无数遍,每次听白项英说出这三个字霍今鸿的心里就要痛一下。
他不想要道歉,也不想要补偿,可除此之外还能要什么,他不知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我有愧于你。”
“你知道你最愧对我的是什么吗?”
“我……”
“到现在你还说爱我……连路上的狗都能看出你不爱我,就你还死皮赖脸地说爱!如果这都算爱,那你跟霍岩山,跟付聘岂不是海枯石烂,爱得你死我活?”
滚烫的掌心顺着锁骨摸到胸口。白项英坐不住了,因为一时躲闪不开,只能抬手抓住对方的小臂阻止他继续。
“不是刚刚才做过……”
“刚刚那算什么,都是因为你里面干得要命,我一半都没进去。”
“这儿本来就不是做那种事的地方……”
“闭嘴!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霍今鸿甩开他的手,俯身抓住他的头发拽到自己眼前,“你跟霍岩山上床的时候怎么不挑地方?!”
白项英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动作吓得不敢动弹,唯有左手下意识地举至胸前,正好遮住领口那片裸露出来的皮肤。
霍今鸿加大了力道,像是要迫使他直视自己似的,抓着头发向上提起:“你是觉得我好说话,还是觉得我好欺负?”
“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他把你当男妓,你觍着脸讨好他,我把你当宝贝,你连碰都不愿给我碰一下。”
“我……我没有拒绝过你。”
“你没有拒绝过我,但是你的每一寸身体都在抗拒我!付聘摸你你都能she,怎么,难道跟我上床比被他强奸更难受吗!?”
“不是的……”
“哦,差点忘了,在你看来我也是在强迫你。”
“今鸿……”白项英哆嗦着抬头直视了他,眼里蒙起一层水雾,“你想要我……像对待他们那样对你吗?”
霍今鸿闻言猛地松手。眼看对方失去支撑颓倒在沙发上,他后退半步抵住茶几,仿佛受到惊吓一般。
眼前的面孔和多年以前的某个影子重叠了。
一切都没有变过。就像从前整洁光鲜的军装下藏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一样,如今名贵的西装和大衣包裹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救他,让他重新活,如今却猛然惊觉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个能力。
他甚至没有办法救自己。
六年,仿佛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他的所有回忆和幻想里都是白项英。
这个在十四岁那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总是很轻易地就能主宰他的生命。他为了他留在军营,为了他离开霍岩山,为了他来天津,又为了他跟随乔七。
如果不是为了他会怎样,不知道。
他明明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却阴阳差错地走到这里。到头来他欺骗他,躲避他,敷衍他,拒绝他,他让他大半辈子的念想都成了笑话。
——你想要我像对待他们一样对你吗?
不,我想要像他们对待你一样对你,禁锢你,束缚你,惩罚你,占有你。只有这样你才会心甘情愿地对我张开腿,不会骗我,不会躲我,不会对我说“不”。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拥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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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忽又搭上肩膀,沿着锁骨缓缓摸到胸口,色情意味更甚。
白项英这回没有任何抗拒,或许是害怕再次激怒对方换来粗暴的对待,也或许是想要用顺从来安抚对方。无论哪种都使他看上去卑微又可怜,宛若一样可以随意摆弄却又经不起糟蹋的漂亮物件。
许久过去,那只手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
霍今鸿看着他,打量那片在自己手下颤抖的惨白的皮肤,明明裤裆里已经硬到发痛,四肢却违背意志停滞在原地无法继续。
那是他在懵懂时就发誓要保护的人,哪怕物是人非,他想恨他,然而身体还爱他。
他永远无法成为霍岩山。
“怀安回来了,大概还有两三分钟到这儿。”
漫长的沉默过后霍今鸿收手退回原处,裆下那处逐渐平复下去:“你如果不想让他看见我,那我就告辞了。”
白项英尚未回过神来,听见这话条件反射地点头。
他确实是不大想让两人碰面,准确地说是不想让霍今鸿看见怀安,对方本就不满自己身边有个贴身仆人,对怀安心存敌意也不是一天两天,见到了保不准又要横生事端。
霍今鸿一言不发地整理袖口,重新别紧腰带,临到门口才又转身看他一眼:“齐继尧如果来找麻烦或者要单独见你,你马上派人转告我。”
“今鸿……”
白项英脱口而出唤了一声,仿佛是惊讶于对方说走就走,半晌才想起来整理衬衫和凌乱的头发。
“怎么了,哥哥?”霍今鸿站还在原地站着等待下文。
他定了定神道:“他不知道我在这儿,也可能早就忘了我。”
“是么?”
“我不会让他见到我,就像今天这样。”
“那样最好,否则你再随便让人糟践自己,我会很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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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今鸿回到礼堂。
此时宴会已接近尾声,周世祯正跟梁广泰及几位经理谈笑风生。齐继尧则跟个花蝴蝶似的四处飞舞,招呼来客“再喝两杯”,或者夜里换个地方继续。霍今鸿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经过,两人打了个照面。
“诶!霍副官!”
“齐秘书。”
“今天何司令没来真是可惜,市长刚刚还在念叨,说日后烦劳治安队的地方还多。”
“一起共事,何来烦劳。”
“霍副官客气了,回头代我向司令问好。”
“好说。”
三言两语过后霍今鸿重新落座,也不管左右投来的视线,就着残羹剩饭狼吞虎咽起来。
齐继尧远远望过去,觉得这面孔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时有酒杯从侧里递过来,他立马堆起笑脸回敬,瞬间就把霍今鸿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