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向他坠落>第20章 18 幸好他还不明白

  白项英从床头拿来没来得及喝的红酒,高脚酒杯里浅浅倒了四分之一,一口灌进嘴里。

  “哥哥……”霍今鸿贴近了从侧面轻轻搂住他,“哥哥,你还有家,司令是你的家人,我也是你的家人。”

  他不知道霍岩山跟白项英那样的关系算不算家人,如果太牵强的话,那至少自己可以给他当弟弟。

  本来是抗议上学的事的,刚刚还缠着对方哭闹一通,不知怎么的就成了安慰的那一方。“其实这很好。”他心想,“白副官和我是一样的人,他对我好,我也可以对他好。”

  霍今鸿想出的对他好的办法就是抱住他,除此以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他嘴笨,说不出很有用的安慰的话。但肢体的触碰就简单很多,想说的,想表达的都可以像温度一样透过皮肤传达到对方身上。

  白项英任对方贴在自己胸侧。

  霍今鸿比刚来时大了一圈,但体型上还算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很没礼数地将他的睡袍蹭出褶子,仿佛在用动作表达好感的动物。

  “想喝吗?”

  “什么?”

  “想不想喝酒?”

  白项英又倒了半杯酒。杯子只有一只,他转了个边把干净的那一侧递到对方跟前。

  霍今鸿坐起来,迟疑地看着眼前像血一样颜色的液体。

  “这是酒吗?”

  “红葡萄酒。”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酒。”霍今鸿嘴上嘟哝,手却飞快地伸出来接过杯子。

  贪婪的一大口,脸立刻皱成一团:“酸!不好喝。”

  白项英仿佛预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拿过杯子一口将剩余的酒喝完:“是么,我倒是觉得味道不错。”

  霍今鸿闻言立马改口:“嗯……其实也不难喝,就是跟以前喝的那些不一样。”

  “你会喝酒?”

  “喝过。”

  “大人用来解闷的东西,你一个小孩子喝什么?”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开心了喝不开心也喝。”

  “小酒鬼。”

  霍今鸿忽然想起先前问白项英讨烟的时候对方也说“烟是大人用来消愁的东西,小孩子抽什么”。

  明明不是这样的,烟酒这种东西不都是想抽就抽,想喝就喝吗?从前瞿金江就是,心情好的时候抽大烟,脾气来了也抽大烟。但相同的烟和酒放在白项英身上,似乎真就成了消愁和解闷的东西。

  不,与其这么想还不如说他无论干什么都带着股忧愁和烦闷。

  “哥哥……你经常难过吗?”

  白项英侧过头,两指抹掉嘴角的残酒:“一直,都很难过。”

  “实在很难过的话再怎么喝酒也是没用的,要做很多开心的事情才能好。”

  “哪有很多开心的事情呢?”

  “没有很多的话,有几件也行的。”霍今鸿觉得最近的日子真是糟透了,实在没多少开心的事情,但为了安慰人只能收藏刮肚找出一些来,“比如睡了个好觉,剪了头发,打枪又比前两天准了一点,还有……还有今天终于见着你了。”

  “见着我很开心么?”

  “我总见不着你,很难过……哥哥,你很久不跟我说话,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霍今鸿低头看自己的手,一双与年纪不符的粗糙的手,像在证明“难过”似的,指节曲起揪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从“白副官”到“哥哥”,他自己并没意识到这细小的称呼上的变化。

  是白项英的笑和一如既往温和的语气令他不再拘谨,使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忧和懊恼烟消云散。他知道白副官还是那个白副官,即便很长时间不跟自己讲话,也还是可以容他亲近和信赖。于是他胆子大起来,和两个月前那样跟他推心置腹,坦露心迹。

  白项英察觉到这种转变,心里涌起一丝微妙的不可思议。

  这孩子,明明已经知道自己跟霍岩山的关系,却依旧赤裸裸地向他表示好感。委屈了,会把他当做“救命稻草”哭诉和求救,难受了,会因为他的一些话停止抽泣。当发现自己同样痛苦的时候,又像个大人一样坚强起来,想替自己排忧解难。

  一个人需要他,觉得他好,并且想回馈这点好。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白项英从来没有体会过,因此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是不够明白。

  ——等他长大了,如霍岩山所愿出人头地,现在这一切都会成为他“不愿提起”之事,他会知道把我这样一个人当做依赖是多么的可笑。

  霍今鸿身上留着瞿金江的血,他可以忍受伤痛和无穷止的仇恨,却害怕在被依赖过后又成为笑话。更何况对方还不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瞿金江,如果知道,他还会像刚才那样气愤填膺地说“杀人偿命吗”?

  “我没有不理你。”白项英放下酒杯,“前些时候你刚住进后院,司令惦记你所以常叫我去看看。现在既然已在眼皮子底下,又没人再欺负你,自然就省心些。”

  “那以后你都不会来找我玩了吗?”

  “我每天都有差事要做,你也要上学和练操,怎么能只想着玩?”

  霍今鸿经这么一提醒又想起了上学的事:“我不要去文化院。”

  白项英见他语气已没有刚才那班激烈,知道此事尚有商量余地:“我再找司令去说说,不过今鸿,你要知道,没什么事比让自己变强更重要。”

  “知道了,哥哥……但我还是难受。”

  “难受,就喝点酒,然后好好睡一觉。”

  霍今鸿想起这酒的味道,认为还是直接睡觉更好受些:“哥哥,你要睡觉了吗?”

  “嗯。”

  ”我今天能不能跟你睡啊?”

  “跟我睡?”白项英愣了一下。

  霍今鸿惊觉自己刚刚提了个容易引起歧义的要求,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我,我是想在你屋里睡……睡沙发也行,我不想回去关禁闭,我已经关了七八天了!”

  白项英倒也没有往别处想:“警卫可都知道你在我这儿呢,怎么能不回去?”

  “那……那我能不能先回去然后再偷偷出来?”

  “要是被司令知道了我也得跟你一起关禁闭。”

  “哦……”霍今鸿黔驴技穷地住了嘴。

  白项英哭笑不得,心道你倒是不介意,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指不定说什么闲话:“你再忍两天,等司令气消了就放你出来了。”

  “那你在司令面前多替我说说好话行不行?”

  “好。”

  “唉……”霍今鸿颇为哀怨地叹了口气,又凑上来抬起胳膊抱了他一下。这动作很突兀,也不知是为了表示感谢还是单纯的撒娇。

  作为回应白项英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少年人滚烫的温度透过睡袍传递至肩头,这瞬间他同样很突兀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幸好他不介意,幸好他还不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