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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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也好。语言的尺度难以把控,行动会是最坦诚的答案。

  我拉着霍双的手站起,没有避讳程奔的存在。霍双见到程奔,本能地手先往外稍稍抽开,然后更紧地握回来。

  程奔默无表情地注视我们。程奔很多时候像极了从棺材里苏醒的千年吸血鬼,他的冷淡漠视,深沉稳重,精致自利,都带有一种超脱的刻薄。

  与之前无数次那样,他没有显露出任何接受或是排斥的情绪,从他脸上只能看出他知晓了我和霍双的进展。

  他款步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来晚了,有什么交给我的么?”语气中尽是高高在上的体恤。

  比起前夜里那个,我更适应与眼前这个程奔打交道,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止于此。

  陆永开没有乘乱逃匿,支着条腿乖乖待命。把他拖出来可费了我半条命。经此一劫,他连看人的神态都变了,从桀骜变为安顺。

  我猜想他的谈判内容里包含了程奔。

  我向他那头点了点下巴,将他托付给程奔:“人你带走。”

  程奔默然望了会陆永开,抬脚就要走上去,我叫住他,强调道:“为了他,我可是连命都快没了。”

  “知道。”他一眼不再多看我,留下一个冰冷的后脑勺,径自带走了陆永开。

  程奔没有让陆永开难堪,体面地将人请到车上。上车后,他们没立即开走,而是等我们的车先行。

  两车一前一后跑完大直道才分道扬镳。在即将分头的地方,程奔的车超上来,他从后车座侧过头对我看了好几秒钟,又把头转了回去。

  上了车,郝鲍才终于大哭出来,从爆发到倾泻,最后淅淅沥沥地停止。我搂着她,几乎把她闷进怀里,好叫她痛痛快快地释放。

  “姐。”我摩挲着她的肩膀说,“今后你跟陆永开再也没有关系了,你自由了。”

  我口气很平静,但却是在发誓。“有我在,你一定好好的。”

  她不断地捶打我,她并不是怪我,我明白,她就是辛苦太久了。

  我做出一个呕血的动作,顺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给她看。“你看,你把我打吐血了。”

  她又狠狠捶了我一下,脸仰起来,笑了。

  “对了。”她草草抹了下眼角,像是炫耀一件半价砍下来的战利品,喜不自胜地从身上翻出一部外型过时的手机。“趁他们给我松绑,我从那个头儿口袋里顺的。”

  我蜷起身子,半个屁股滑下车座,做出蹲踞的姿势,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扶住她的胳膊。

  吼出海清的名言。

  手机是一部仅用于联系的老式机,半个巴掌大,厚壳,外部布满坑洼,可见它虽智能欠缺,身子骨却十分硬朗,耐摔耐打。不是智能机,也就没有锁屏功能。

  我们先快速浏览了一遍短信,短信很少,摄取不到有效信息,于是我们又翻看了一遍通话记录。很快我们留意到有个特别的号码,手机主人每次拨过去,要拨三次那边才接,前两通都是持续五秒钟再挂断。

  应该是某种接头暗号。

  我和郝鲍相觑片刻后,我就按照这个拨打习惯,先拨打两遍,每遍拨出去等五秒钟便主动挂断,第三通拨出去,静等。

  那头果然通了。

  “喂?”

  我按掉电话,上半身缓慢而僵硬地直起。

  是莫经理的声音。

  定了定神,我把这个发现告发给了程奔。

  “你拿了他们的手机?”他向我确认。

  我说是。他挂断了。

  过了一小时,他又拨回。

  “死了,在高架上,车祸。”

  我把手机慢慢放到大腿上,浑身如过电流般一阵阵打激灵。

  程奔说的“死了”,是指解决掉了。

  “五个人都?”我举回手机,不禁多问了句。

  程奔悄然不言,相持了数秒,他慢悠悠轻飘飘地,如同丢掉一袋垃圾按掉了电话。

  我们已回到家中,我在餐桌边接的电话。电话断掉了,我手机还搁在耳边,神魂飘飘忽忽的,郝鲍连唤了我两声,才把我拉回。

  “怎么了?”她半斜着身子,从下方关切地看上来。

  一回过神,我才发觉额头上有一颗硕大的冷汗,正滴溜溜地往下爬。

  我用食指搔去汗液,强作精神。“没事,不都解决了嘛。待会我们吃顿好的,就点外卖吧。”我想冲她笑笑,可是根本笑不出来,只能僵冷地扯动嘴角。

  她还是不放心。“你要不要去躺一会?脸色好难看。”

  程奔的这通电话对我造成了难以言喻的恐慑。

  他从来只会云笼雾罩说谜语。

  他说他是个不干好事的好人。

  他传授他迂回高明的处事法则。

  还有他的文明和风度。

  这回他却突然直白赤裸地把五条人命挂在我面前。他想让我畏惧,继而接受,再往前推我一把。

  从这通电话最后短暂的寂静中,我听见他未出口的低语。

  怎么?怕了?

  为什么不能?

  看你,畏手畏脚的。

  ……

  我早该明白的,从我有了枪支,有了拥趸开始,我就失去了一个手无寸铁的良民的立场。假如我还是从前那个金穗,程奔断不会心照不宣地用如此极端手段去解决问题。这种乱子迟早会捅出来的。

  我无法骗自己那五个人与我无关。

  那次牛逼哄哄拿下罗易勇,尝到了一呼百应的滋味,我飘了,潜意识开始诱导我“我兵强马壮,我背后还有无所不能的程奔”,后患无穷的依赖于此在我思维中滋生。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位置,我将不再有武装,不再被拥簇。

  我不能这么被推着走,这一年呆下来要真改头换面成了dio穗我就完了。

  “那我去休息会。”怕再下去又要被问东问西,我干脆扶桌站了起来。“你们先点外卖吧。”

  回到家已喝过一大杯水,可此时仍觉得渴,我又倒了一杯,拎进卧室。

  中途霍双跟了进来,没多话,脚步翩轻。

  从客厅到卧室,一路上我感到背上很重,仿佛驮着沉甸甸的什么东西,腰都不自觉地弓下去,动作也变得不大麻利。我的上身和下身好像分了家,上身着了床,脚下才开始脱鞋。

  霍双关了门,到床边蹲下,他一条一条搬起我的腿,把它们安置到床上。

  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先是微微一愣,接着随遇而安地调整好睡姿,双手交叉于腹部,像一具等待制作的木乃伊那么平躺着。

  他手搭上我的膝盖,犹豫了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告诉了他。郝鲍听觉极为灵敏,第一遍我声音很轻,接近于呓语。他听不清,伏到我身上,耳朵凑近我的嘴唇。“你说什么?”

  我顺势揽上他,将他压得更低更近,近到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我刚喝过热茶的嘴唇不消触碰便湿润了他的脖子。

  “程奔把那五个人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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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要开车了(!)

  不过不要对喜剧人的车抱有希望,我已经开始尴尬地笑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