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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妈……”我抬脚要去踹他,可膝盖被他两条腿抵住,手腕被他调了个姿势,一左一右被摁在头上。
猩猩比心就是我这个姿势。
“李元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脑子被狗踢了吗!”我在静悄悄的楼道里哇哇大叫。
他“嘘、嘘”了两声,嘴唇贴上来,吻住我的喊叫。待我眨着眼不动了,他才松开。“骂什么不好,怎么骂自己是狗呢?”
什么意思?我回想了遍白天发生的情景,那顿散打最后演变成快打,李元李沫前赴后继地上来,又前赴后继地倒下,晃成两道惨叫的人影。我都分不清打的是谁。
所以那记高抬腿是蹬在了李元脸上。
我别出牙,趁其不备,在他脸上咬下。正中伤处,他嘶声躲了躲。我立即扭转手腕,想借巧力挣脱他。哪知他双手死死缠住,根本脱不开。
我和李元体重不在一个量级,光凭蛮力并不是他的对手。
“所以你猫在这想做什么呢?”我停下挣动,声音也冷下来。
“想见你。”他凑我耳边。“要是手里能有束麦子就好了。可一来这会城里也弄不到麦子,二来我怕你拿它抽我。”他说得深情,恳切,满怀愧疚,并且对挨揍的恐惧真实无假。
但是他说完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上面的牙龈,咬了下我的我耳朵。他的这句话给我的感觉就只剩下了油腻,油腻,阿拉伯油田炸了,俄罗斯油田也炸了,全球油田都炸了。
我yue了一下。
他紧张得在黑暗中扑闪着眼睛注视我。“怎么了,吃坏东西了?还是回家吃饭吧,家里的东西干净。”
我:“顶你个肺的,你顶到我胃了。”
“我都没进去,怎么会顶到胃?”他迷茫道。
“我去你……你脑子里装的都什么?!”
他把腰往后挺。“那这样呢?”
“你非得这样吗?!”我额头上青筋都在突突跳,“松开,下去吧你。”
“可是我松开——”
“我会送你进重症。”
他的腰求生意识强烈地又顶了上来。“我把李沫赶回他公寓了——”
“你怎么不把自己也赶回去?”
“我真该把他腿打断——”
“我想把你们底下那两根东西也打断。”
“你看你都不让我把话说完。我是看你面子上没对他再动手——”
“他又不是我生的。”
“我错了,穗穗我真的知道错了。回去吧,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
“表哥才是我家里人。”
“可等会有人出来了,看见咱们这样,多难看——”
“你难看还是我难看?”
“我难看,我难看!”
“我呸。”
“穗穗。”他又来亲我,怕我再咬,每下都只是一触,细细碎碎亲了半张脸。“我不该那么撒气。可李沫那小子像僵尸啃萝卜似的,我能不急吗。”
急是这么急的吗,真是岂有此理。我气得哧笑。“你玩上保卫萝卜了是吧?”
“穗穗,穗穗。”他还来亲,我头甩得像颗射向远门的球,就是不让他挨着。他没办法,只能收嘴,正面对着我。楼道里黑,但我能感觉到他认真的神情。“我们这么久的情分了,你也知道我这点冲动的毛病。我没出息,我改,你让我改成什么样都行。好不好?”说到最后,他几乎在哀求了。
随着他说话,我渐渐气喘吁吁停下我的头,再甩下去我脑袋都要搬家了。“你不放开我,你就是不打算改。”
其实改不改也不重要了,跑出李家门的那瞬,我心里竟有些释然,有种从蛛丝网中挣脱的感觉。他说改,我发现我没有想象中在意,我累了。
前段日子虽然心事重,人也奔劳疲乏,可就因为他对我好,让我觉得即便憋着难受,但它会有结果,所以那算不上累,我也未曾因此产生厌烦的情绪。
可现在我烦了。
“李元。”我用不大但镇静的声音叫住他。“李沫当着你的面强暴我,你呢,你做了什么?你打不过你还加入,你跟他联袂做狗。”
他战术性沉默。因为机油跑到了舌头上,大脑锈得在黑暗中都能听到嘎啦啦的转动声。“回家好不好?回去我改。”
显然他认为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我带回家。
“你还给我谈起条件了?”
他胸膛顶上来,用实际行动表达肯定。我鼓起腮帮子,朝他脸上一通猛吹。他脸风扇似的左摇右摆,说话都接不上气。
接不上气,他还唱上了。“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李他妈元!”
“那看在小飞棍的面子上!好不好?”他中止他的歌唱,眸光机灵地闪烁。“我没准许李沫把小飞棍带走,你不是喜欢那耗子吗,它没了你怎么办,会饿死的。”
“你拿一只耗子威胁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穗穗,我真的,我昏头了,你走了我今天一天都像笼子里跑步的仓鼠似的,嗷呜——”
妈的还有完没完了。我额头撞过去,狠狠给了他一头锤。要是在足球场上,这会球都进了。
他躯体是离开了,但往后扎时手仍抓着我的手腕不放,而且出于人的本能攥得更紧了。受力的带动,我跟着正面朝下倒,也是出于本能,和他抱成一团。
我穿了件白衣,他穿了件暗色的,两人抱成个阴阳双色筒,沿着楼梯掷地有声地滚了下去。
表哥在屋里听见动静,慌忙开了门。门里的灯光倾泻下来,照在我和李元身上。
我和李元循着灯光望上去。表哥家装的是暖调黄灯,他身影在金光四射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伟岸。
而我和李元一上一下,双双面朝他跪在台阶下,呈膜拜的姿势,那场面就差我们两个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唯一与庄严氛围不符的,是我和李元的裤子各被对方慌乱中扯下了一半,借着光能依稀看出李元穿的是三角内裤,我穿的是平角内裤。
表哥也感受到了朝代复兴的历史厚度,连连喊着“使不得使不得!”,边一路小跑下来。
我跪在李元下面一阶,表哥经过李元先来拉我。我胳膊被他拉直了都没起身,他忙问“怎么了,摔着哪了?”
我另一只手在裤袋里挖来挖去,面如土色。“我彩票不见了,我刚中了五万!”
李元听罢顺嘴就说:“五万算什么,你高兴我给你五十万。”
他话没说完,我和表哥两人已经四脚着地找了起来。
李元讨了个没意思,自己讪讪爬起,提好裤子也帮着找。
票子最终在二楼平台上找到,都不知是怎么飘下去的,并且被揪出裂痕。我一口咬定是李元撕的,他现在什么罪都认,再度提出50万赔偿。
我指了指表哥屋里。“不用,你拿胶带把它粘好,我明天还要去兑奖。”
回了屋,他便在表兄弟俩的监督下,歪歪扭扭把票粘好。他抄着小剪刀剪胶带的架势笨拙得像个当堂解不出题的差生,我板着脸指导他。“谁让你剪这么长一条的?一段段粘。”
表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往日西装敞开双手插兜对着属下挥斥方遒的老板,在他表弟指挥下,兢兢业业面红耳赤地粘完了一张票。
其间李元还磨了几腿,我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
我和他滚下去时都闪到了腰,起初不觉,只是上楼身子都有些伛偻。等到李元做完活计,哎哟声才此起彼伏在屋里响起。
三人围坐,两人都伏桌呻吟,乍一看仿佛表哥下毒把我们两个谋害了。
表哥手掌扶住我的背,眼神又关切地落在李元身上。“伤到了?还是赶紧去医院吧,筋骨伤不能耽误。”
李元微微点头,掏出电话打给祝理。
李元让车先驶离就是个幌子,他想自己留下来逮我。因此车停得不远,不到一刻钟,祝理就现了身。
他的表情,满面春风,他的步姿,分花拂柳。他还道李元把人拿下了,他还准备贺喜来着。
李元打他电话,原话只有一句“来接人”,这就给祝理造成了天大的误会。所以祝理满以为见到的是个囍字,凑近看才发现叠了四个苦。
我和李元弓着背,头贴着桌面,像打得两败俱伤的两只鸡尾虾挂在桌沿上。
祝理的喜悦戛然而止。“怎、怎么了?”
“去医院。”我和李元异口同声。
祝理和表哥各扶一个,从后车座两边把我们塞了进去。
我伤着右边,因此被安置在后车座右边,关上门就往右歪在车窗上。李元明明伤着左边,理应往那边的车窗上靠,他却偏偏靠到我身上来。
我推了他一下。“边上去。”
他靠回去。上半身过去了,两条腿还自作主张地伸过来,膝盖顶了顶我的腿。“不气了,别气啦。”
我低头看着屁股下的坐垫。有个地方抽了条线出来,我就掰开皮套,把那根线捻出来拨动着。
皮套被掰起一小块,车上黑黝黝的,光线暗,拨弄了好一会那根抽线,才看见掀起的皮套下露出一角红色的东西。
好像是一环绳子。
我拿出来。
是表哥的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