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枭臣【完结】>第595章

  政治从来都没有什么道德可言,梁家当初与这边联合逼死汤浩信,但朝廷解决辽地边患之后,梁家要保住现有的地盘,不给夺权,与淮东、与秦家共进退,倒是最有可能的选择。在张晏看来,淮东不可能因为汤浩信的死,就记恨梁家一辈子,关键还是要看利益大小。

  “如今看来,似乎该让孟义山率部进维扬休整……”岳冷秋说道,“毕竟浙北三府缺粮缺得厉害,孟义山率部到维扬就军食,也能缓解浙北的粮食压力。”

  元鉴武看了看张晏、张希同,见他们微微点头,便点头答应下来,说道:“便如你们所言,你们去操办吧!”心烦意乱得很。他原以为掌握东南权柄,就不需要再像以前当晋王时小心翼翼,没想到东南的权臣重将,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卷九 逐鹿 第25章 海陵知府

  为保粮道通畅,朝廷安慰淮东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加盖“尚书吏部告身之印”的官诰在年节之前就快马递来,对淮东官员进行大调整。

  刘师度接替刘庭州出知淮安府事,林缚以正四品正议大夫衔领淮东制置使权知海陵府事,吴梅久担任海陵府通判。同时,江宁户部及江东宣抚使司同意,淮东两府十县(除崇州县外)夏秋税赋征粮在扣除府县地方支用后,八十万石以内拨给淮东军领司专领,用于淮东军养军之用;超过部分仍需缴付郡司。

  在对淮东进一步放权的同时,朝廷及江宁方面,仍然将淮东军领司视为限制淮东的主要手段。刘庭州升任正四品正议大夫,淮东军领司提升为从四品衙门口,与淮东制置使司并列,同受江淮总督府衙门辖制。

  年节之前,淮东又下了一场雪。

  “岳冷秋也不过如此!”林缚将官文丢到桌案上,负手看着窗外覆了一层雪的腊梅,也不晓得从哪里飞来的一群麻雀,栖在梅枝上……

  这里是在东衙后面的一处起居院子,林缚偶尔也图这里清静,躲在这里署理公务;这里本是宋佳帮着打理,有时候也懒得回山上,就住在这里。

  有些说不清楚的事情,倒是没有人想着要去说清楚。

  宋佳穿着淡绿色白绒滚边的袄衫,胸脯鼓涨涨的撑起来,肌肤有如窗外的积雪,在偏暗的室内,透着柔和的光泽。

  她将林缚随手丢下的官文整理起来,这是岳冷秋将孟义山所部调到维扬府休整的告函。

  岳冷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防备淮东有什么不臣之心。

  在调浙北军西进防备长乐匪南渡之后,这是岳冷秋第二回从钱江防线抽兵。经过两回抽调,江东郡在东线减少约两万兵力,使得东线的压力大增。

  “刘大人过来了,在前面候着!”宋佳从济州带来的女孩子左兰进来禀告。

  ※※※

  过两天就是年节,刘师度倒是知道林缚迫不及待想接管海陵府的事权,赶在已是腊月二十八的今日,与府通判吴梅久带着府属六曹官员及各县知县、县丞、县尉等官员,赶来崇州与林缚交接事务;反正他年节之后也要拍拍屁股去淮安赴任。

  林缚踏雪往前衙走去,林梦得、胡致庸、李书义、王成服等人也赶了过来。

  林缚自任淮东制置使以来,就马不停蹄的走遍淮东各处,与刘师度、吴梅久是老相识,府六曹及诸县官员,见到他也不陌生,看到林缚身穿青袍走进来,一起站起来迎接。

  府六曹及诸县官员,心思不一,有人忐忑不安,有人暗自侥幸——林缚以往是淮东军事长官,偏爱对干涉政事,府六曹及诸县官员有人讨好巴结,有人爱理不理——爱理不理的人,这时候就惶惶难安了。

  得罪了别的上司还好,得罪了林缚……可不仅仅穿小鞋的问题。这年头当官有几个屁股干净的,一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山阳县马家就是前例。

  建陵知县董文彪就属于暗自侥幸的那类人。

  无论是淮东修捍海堤,还是垦荒营田,还是淮东军司向府县举荐吏员,董文彪都悉数配合,甚至屡次给邻县盐渎县知县胡大海讥笑——而嘲笑他的胡大海虽说这次给提拔担任淮安府通判,怕是他心里忧大过喜吧?

  “大过年的,大家也不得安生,想来心里是怨声载道了?”林缚坐下来,脸上带着笑容,态度和谐可亲的问诸人。

  “岂敢,岂敢,巴不得过来给大人拜年,还愁找不到借口……”吴梅久领头说道。

  这么多人里,就吴梅久跟林缚打交道的时间最长。

  林缚初上西沙岛救灾时,吴梅久就以府司寇参军来崇州协调林缚与原崇州知县的矛盾,而后林缚正式入驻崇州,吴梅久又暂代了近一年之久的崇州知县。好不容易摆脱这边,回海陵府继续担任司寇参军,林缚又任淮东制置使,改制地方兵备,吴梅久又归林缚节制。

  这次升任通判,名义是有限制知府的权力,但吴梅久心里已经完全没有这个心思。在吴梅久心里,只要林缚不公开举旗造反,他爱干啥就干啥好了。

  林缚微微一笑,请诸人落座,问刘师度:“刘大人,刘庭州刘大人驻跸淮安,你何时动身去淮安赴任?”

  “过了年节之后再去淮安,刘庭州刘大人应该有耐心多等卑职几天……”刘师度说道。

  淮安府要比海陵府重要一些,刘师度改知淮安府事,要算小升一步。

  但江宁方面对淮东两府进行调整,淮安府从此之后不仅要在军事上受淮东制置使司节制,在政事上还要受淮东军领司制置,无形中是暗降了半级,也让他心里暗暗不爽。不爽归不爽,这年头能安稳做官,已经很不容易了。

  “嗯,”林缚点点头,说道,“这次朝廷调整淮东的钱饷配给,许淮东两府钱粮在扣除地方支用后,都拨给军司使用。当然了,给了个八十万石税粮的上限,超出部分,还是要上缴郡司的。如今两府实缴的税银,只够换四十万石粮,离八十万石税粮的上限,还有一大截的空当啊,刘大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地方征收的夏税秋粮,历来都是地方支用多,上缴郡司少——以高宗时所立税例,海陵、淮安两府每年需向京中输纳二十万石漕粮即可。

  盐银保粮之后,漕粮折银,加计脚钱银,仅需向郡司缴获十八万两银。

  七月江宁军议,两府一次性加征就超过二十四万两银,就可以知道之前两府向郡司缴纳的赋税算不了多重。

  这次朝廷算是勉强同意将淮东两府的税赋全部用于淮东地方,实际上加起来也只有四十二万两税银。要是米价恢复到一年前,差不多刚好能抵得上八十石税粮的上限。而此时米价几乎涨了一倍多,四十二万两银子,折算税粮的话,只有以前的一半,不足四十万石粮。

  “下官赴任后,将全力废税银改征税粮……”刘师度回答道,“务必使淮安府上缴军领司的税赋达到四十万石粮的水平。”

  刘师度是老资格官员,再说名义上淮安府政事受军领司、受刘庭州节制,刘师度能有如此表态,林缚也不便追究细节。

  刘师度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将吴梅久、董文彪等海陵府地方官员留下来,以后海陵府就是淮东的一亩三分地。

  刘师度告辞离开,林缚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堂上的气氛也僵了许多。

  林缚跟吴梅久说道:“制置使司衙门在崇州,我始终要以军务为主,也无法分身到海陵去署公务。你看这样可好,是不是大家都迁就我一下,都搬到崇州来署理公务?以后各县有什么公文、请示,是不是直接送到崇州来?”

  “这是当然,怎么能劳碌大人两地奔波,我们搬过来也方便。”吴梅久说道。

  吴梅久这么说是方便,甚至诸曹官员也都方便,毕竟他们都是带家小上任的京派官。相比较之下,今日的崇州要比海陵城繁华多了,谁都愿意到繁荣的地方当官。

  真正有麻烦的是比官员人数要多出好几倍的吏员……

  吏员几乎都是从地方士绅里选拔,是地方势力的核心代表。海陵府六曹所属胥史有近百号人,他们的家、根基、家族利益,几乎都在海陵城里,他们是绝不肯轻易迁到崇州来的。

  吴梅久答应得方便,诸曹官员自身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但是想到回去后如何说服手下吏员,就觉得头大如斗。

  “既然如此,”林缚似乎根本就看不到别人脸上的难色,见吴梅久附和,就说道,“我们就以年后初五为限。过了初五这一天,谁还没有到崇州来报道的,就当他是告病请辞——我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对我不敬、是不是对我怠慢,过了初五那天没有出现在崇州,那就永远不要出现好了!”

  “那是当然,大人不追究他们的不敬之罪,已经是够宽容,下官想不会有谁那么不识反举!”吴梅久说道,“下官今日便算是到崇州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