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曹操喊我去盗墓【完结】>第二百章 意外发现

  这哪里是什么“云阳”的回应?

  分明就是这棵怪树在被焚烧的时候发出的奇特声音,这应该与它的木质结构以及其中流出来的树汁有关,算是一种比较容易理解的现象。

  许多东西在被焚烧的时候都会发出声音,而且声音各有不同。

  就好像装满了水的水壶会发出“呜呜”的叫声,干燥的木头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甚至就连尸体在火化的时候,喉咙里也会发出一些古怪的叫声……

  形成这类声音的原因各不相同,吴良虽然无法对其原理一一进行解释,但也不会轻易将其当做鬼祟作怪。

  而眼下这棵怪树发出的声音,正是与它的“名字”发音颇为接近。

  “yun——yang——yun——yang——”

  烈火之中,怪树仍在不断发出古怪的声音……

  吴良忽然想到。

  难道“云阳”的叫法就是因此而来?

  而方才于吉关于传闻之中只有“云阳”做出回应,遇到它的人才能够万事大吉的说法会不会也是由此而来?

  当人们靠近“云阳”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被它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控制,最终成为它的肥料。

  如果想要获救,便要一把火烧掉它。

  在焚烧它的过程中,便会听到它发出的这种特有的声音,也是如此,遇上“云阳”的人也就万事大吉了。

  由此推测,于吉看过的古籍,说不定还有更早的版本。

  而在更早的版本中,人们已经发现了不慎遇到“云阳”时的逃生办法——焚烧。

  只不过随着“云阳”越来越少,越来越罕见,这种怪树便渐渐被人们所遗忘,而流传下来的古籍几经版本更迭,也越传越是玄乎,越传越是骇人。

  渐渐的。

  焚烧怪树时发出声的声音变成了人们口中的一种“勾魂精怪”的回应。

  “云阳”也因此成了这种怪树的名字,当然也有可能很早之前人们就是这么称呼它的,毕竟人类历史上早就有以声音命名某个物种或是某个事物的习俗。

  至于“云阳”到底靠什么来控制人类,将人类变成行尸走肉……

  吴良此刻也更加倾向于释放某种类似于“生物碱”的化学物质,而不是孢子寄生。

  因为“云阳”终于做出了回应,这代表他们有很大概率已经“万事大吉”了,而如果是孢子寄生的话,他们的身体现在已经埋下了真菌种子,并且可能已经开始发育,就算彻底烧毁了“云阳”,依旧难逃一死。

  同时,杨万里与那名兵士更是无药可救。

  “哇——哇——!”

  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也在此刻忽然极为痛苦的大喊大叫起来,同时更加疯狂的向吴良等人这边猛冲。

  不过他们的目标似乎已经不是吴良等人,而是“云阳”身上燃起的烈火。

  不得不说。

  “云阳”的反应确实要比想象中的迟钝许多,居然直到现在才将这种“痛苦”传递给了杨万里与那名兵士。

  到底是没有脑子的植物啊……

  可惜如今火势已经烧的足够旺盛,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 就算杨万里与那名兵士扑上去也不过是飞蛾扑火罢了。

  “典韦? 能不能先想办法将杨万里与这名兵士控制下来?”

  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此刻吴良才终于抽出身来? 回身来到典韦身边说道。

  “这二人此刻正在发疯? 力气比平时大了不少,并且还不惧疼痛不畏生死? 就算是韦恐怕难以凭借一人之力控制两人。”

  典韦再一次将二人击退,回头对吴良说道。

  “你想办法将他们压制? 我们三人前来助你!”

  吴良立刻说道。

  “既然如此? 韦便先将这二人击翻在地,而后公子与白姑娘、于吉随韦趁机一拥而上将这两人压制,令其动弹不得。”

  典韦应道。

  “善!”

  吴良点头。

  “砰!”“砰!”

  典韦也不废话,见杨万里与那名兵士再一次冲了上来? 立刻使出一记干净利落的扫堂腿? 瞬间将这二人扫倒在地。

  而后典韦又是纵身一跃便已经跳了上去,一个膝盖一个人,将二人俯面压在了身下。

  “上!”

  见此状况,吴良也是一声轻喝。

  随即三人一同冲了上去,极力去按住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不停扑腾挣扎的四肢。

  白菁菁与于吉的力气稍小一些? 自是没那么容易将两人按结实,不过吴良也不是个妇人之仁的人? 当即教他们先用绳索将二人捆住,再用脚来踩在上面? 依靠体重总算勉强压住。

  反正这两个家伙此刻也不知道疼痛。

  况且就算因此令他们受了些罪,也好过送命。

  “呼——”

  暂时控制住了这两个人? 吴良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却又想到了什么? 悉心提醒道:“不要掉以轻心,需当心他们再用缩骨功逃脱。”

  其实吴良心里还是挺在意杨万里与这名兵士此前展现出来的“缩骨功”的。

  他很确定在“中邪”之前,杨万里与这名兵士根本就不会这样的神奇功夫,就是“中邪”之后忽然出现的,而且还是在连夜出逃准备成为怪树肥料的时候。

  所以吴良有理由怀疑。

  这忽然出现“缩骨功”与“中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怪树在令这两个人“中邪”的同时,经过几天时间的影响,已经悄然改造了杨万里与那名兵士的身体?

  至于目的……

  此前吴良认为“缩骨功”是怪树为了保证两人准时前来送肥料的手段,而现在吴良又多了一种猜测:这会不会是怪树提前进行的消化手段?

  就像“结网性蜘蛛”一样。

  大多数结网性蜘蛛从来不直接食用猎物的身体,而是会先在猎物尸体中注入一种特殊的“消化酶”,这种消化酶能使昆虫昏迷、抽搐、直至死亡,并使肌体发生液化,液化后蜘蛛以吮吸的方式进食。

  而从怪树根茎之中那些年代较近的尸首来看,怪树似乎也并不像普通的植物一样,等待这些尸首逐渐腐烂,而后慢慢吸收腐烂的尸首残留下来的养分的习惯。

  那些与他融为一体的人类尸首,除了部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化作了枯骨,剩下的全都留下了完好的表皮……

  即是说,这些被它吸收的尸首全都没有经历腐烂的过程。

  这在这个地下密道的环境之中,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吴良敢打赌,任何尸首放在这里,哪怕是冬天也存放不了太长的时间。

  以此来推测,或许又可以得出一个推测。

  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中的“邪”,很有可能也有类似于蜘蛛“消化酶”的功用,不但能够控制他们,还能够改变他们的身体,使其变成不易腐烂而又易于怪树吸收的肥料。

  而那“缩骨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副作用罢了。

  若是如此……

  想到这里,吴良又不确定杨万里与那名兵士最终的下场会是怎么样了,甚至对自己与白菁菁、于吉的处境也又产生了一丝担忧。

  ……

  烈火整整烧了三个时辰,火势才终于渐渐变小。

  “夸嚓!”

  伴随着一声巨响,已经烧成木炭的怪树忽然倒塌,在地下密道的顶端露出了一个直径好几米的大窟窿。

  怪树上端的大部分枝干便是通过这个大窟窿伸到了地下密道之外的。

  根据地下密道所在的位置可以推断,这上面应该就是齐都古城遗址,而且位于齐都古城遗址的南半边。

  昨夜也幸亏有这个大窟窿存在,才排去了怪树燃烧时产生的海量烟雾以及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气体。

  否则,吴良等人早就不得不被迫退出地下密道保命了。

  随着怪树的残骸倒下,冬日清晨的一缕不算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同时也带入了冬日清晨特有的寒冷。

  一夜未睡,又被这冷风轻轻一吹,众人都是不自觉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此时此刻。

  杨万里与那名兵士却睡得很香,甚至能够听到他们那均匀的鼾声……他们是在一个多时辰前忽然睡去的,那时怪树藏于地下密道中的部分已经差不多烧尽,火势早已蔓延到了窟窿之上的枝干。

  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还会不会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又是否会有什么变化。

  “你们三个,脏死了,离本公子远点。”

  深吸了一口新鲜而又寒冷的空气,吴良回头看到典韦、白菁菁与于吉,当即一脸嫌弃的说道。

  此刻他们全身上下都落满了怪树燃烧时飘起来的黑色灰烬,匀匀实实的一层,就好像刚从煤堆里面刨出来的一般,就连白菁菁亦是如此。

  “嫌弃我们,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白菁菁自是一脸的不悦,当即扑过来用脏手在吴良脸上抹了一把。

  “没大没小,还反了你了!”

  吴良也是毫不示弱,当即一把将白菁菁按倒在地,强行在白菁菁的告饶声中,在她左右脸两边各抹了三道黑。

  “咯咯咯……不玩了不玩了,你就会欺负人。”

  白菁菁反击起来,两人很快闹作一团。

  老童子于吉终于有些看不下去,故意摇头叹气道,“唉,年轻人精力就是好,一夜未睡还有力气打情骂俏,真是比不了,比不了啊……”

  “……”

  白菁菁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合适,连忙逃出吴良的魔爪,躲到一边红着脖子一声不吭。

  “老先生,你要嫉妒就直说,我在陈留招收的那批流民中有许多寡妇,你若是果真宝刀未老,回头我给你寻觅一个好生养的,也叫你的人生圆满一些。”

  吴良脸皮厚,自然不太在意,顺便还对于吉反唇相讥了一番。

  “胡闹!老夫一心向道……”

  于吉当即又要开始自己的老生常谈。

  “行了行了,知道了,您老人家向来洁身自好,只怕伤了元气,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吴良摆笑着摆摆手,回身看了正在沉睡的杨万里与兵士一眼,等到再看向怪树烧剩下的残骸时,神色已经正经起来,正色说道:“此刻杨万里与这位兄弟还未醒来,因此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尚需再验证一番。”

  “公子打算如何验证?”

  于吉不解的问道。

  白菁菁与典韦也是看向了吴良。

  “不知道。”

  吴良却摇了摇头。

  “……”

  三人顿时无语,不知道你说个球?

  “不过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可以先对这棵怪树进行一番查探,而后再探一探这地下密道之中是否还藏有什么东西,说不准有意外发现。”

  吴良沉吟了片刻,又道。

  此刻“云阳”的残骸之上虽然已经看不到明火,但还有一部分正在冒着白烟,说明残骸之中还有一部分余烬。

  通过断裂倒塌的树干可以看出,“云阳”的树干其实是空心的,有点类似于老年的梧桐树。

  于是吴良便带着典韦先从“云阳”探起。

  如此两人来到“云阳”的树干旁边,将四周的残骸清理掉了部分之中,终于来到了空心“云阳”内部。

  “云阳”内部的空心部分还挺宽敞,竟是一个直径足足3米左右的圆筒形空间,吴良两人进入其中一点也不觉得拥挤。

  此刻这处3米左右的圆筒形空间的地面上也是落满了燃烧剩下的黑灰色灰烬。

  吴良用力在上面踩了踩,发现灰烬之下的地面还挺坚硬,并且十分平整,很有可能与整个地下密道一样是由砖石铺设而成。

  难道“云阳”生长根本就不需要土壤,随便一个地方,哪怕是砖石铺设而成的地方也能够生根?

  吴良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么大一棵树,而且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就算有特殊得“生存技能”,难道就完全不需要土壤了么?

  “典韦,把工兵铲给我。”

  吴良当即从典韦手中接过一把工兵铲,而后快速将脚下的灰烬清理出来,想要一探究竟。

  结果。

  “锵!”

  才收拾了那么几下,吴良一铲子下去,下面便已经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工兵铲显然铲倒了硬物!

  这似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而且听这声音,竟有一种这下面是中空的感觉,甚至听到了微弱的回声……

  第二百零一章 墓志

  “这下面有蹊跷!”

  吴良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招呼典韦与自己一同使用工兵铲清理脚下的灰烬与尘土。

  一刻钟之后。

  随着厚达20公分左右的灰烬与尘土被清理出来,脚下的地面终于露出了一层凹凸不平的金属质地的东西。

  这金属的材料,应该是春秋时期极为普遍的青铜。

  而上面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吴良蹲在地上仔细辨认了一番,最终判断可能是字,而且是春秋时期的“金文”字体。

  这座齐都古城建造的时期,周王朝还有统领各路诸侯的能力,因此各国的文字也都相对比较统一。

  只有到了战国时期各国各自为政分裂而治,字体才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变化。

  最终形成了七国风格不同的文字。

  再后来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经过了一系列的施政举措之后,文字终于再一次统一起来,奠定了后世汉字统一的基础。

  也是因此。

  “金文”字体要比战国时期的七国文字好辨认的多。

  不过吴良此前在海昏侯墓中所得的,其中便有很大一部分文字用的是齐国的文字,那也难不倒吴良,更难不倒读过不少古籍的于吉,所以吴良才会将的整理工作交给这个老童子。

  不得不承认,在古文字这一方面,于吉还是要比他略强一些。

  许多他需要用“推测”的方式来辨认的文字,于吉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能准确的念出读音。

  “慢着,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发现这些文字之后,吴良立刻将典韦拦了下来,将工兵铲也扔到了一边,而后用铜匕首从衣服上裁下一块布料极为小心的清理起上面的尘土来。

  对于任何一个考古学者来说,这种带有文字的文物的价值,要远胜于墓中的黄金、玉器以及各种珍宝。

  因为这才是真正能够考证与揭开历史的宝藏。

  清理工作很是繁琐,历经千年类似下来的尘土已经变成了硬块,有的地方更是与下面的青铜粘在了一起,必须使用铜匕首轻轻的去撬去凿,才能够在尽可能不损坏文物的情况下将这些杂物去除。

  不过吴良有的是耐心,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事情。

  在这样的季节之中,正常人连手都不愿伸出来,吴良的额头上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甚至还有几滴自鬓角滑落了下来。

  “那到底是什么宝贝?”

  看着吴良专注忘我的姿态,于吉不自觉的凑到典韦身边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

  典韦摇了摇头,莫说他是真不知道,就算知道在没有经过吴良首肯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对任何人透露。

  “看起来像是一个铜器,上面似乎有字……”

  于吉又伸着脖子张望着说道。

  “那些金玉之器在他从来不多看一眼,盗回去的黄金也都尽数给了曹孟德补充军饷,反倒是这些有字的东西,哪怕在我们眼中一文不值,在他眼中却像见到了宝贝一般珍惜有加。”

  白菁菁也在一旁说道。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海昏侯墓中发现那些竹简,尤其是发现的时候吴良脸上那喜出望外的神态,反倒是发现那些数量惊人的黄金的时候,吴良基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略微看了几眼便直接去了下一间墓室。

  而且,她在跟随吴良盗墓的过程中还发现。

  吴良当初从白家守护的广川王刘去墓中盗走随侯珠,似乎也并非是将其当做了值得珍藏的稀世珍宝,而只是当做了一件盗墓时照明用的工具,作用等同于更高级的火把……

  所以每次看到吴良盗墓的时候用随侯珠来照明。

  她这个随珠人就发自内心的替随侯珠不值,这就像有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传国玉玺,却只用传国玉玺来砸胡桃,还有比这更暴殄天物的事么?

  不过,她倒并未因此替自己这个随珠人不值。

  若非做了随珠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到这么多的地方,见到这么多的人,经历这么多的事情,还在不违背祖训的情况下体验这么多的……呸呸呸,白菁菁,你在想什么呢!

  “你这么一说,老夫倒也发现了,公子向来视黄金如粪土,却对这些文字古籍甘之如饴,总觉得是在做一件不为常人理解的大事呐……”

  于吉也是沉吟了片刻,说道。

  ……

  如此半个时辰后,脚下的青铜器终于清理出了个雏形,已经差不多可以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吴良站起身来后退两步,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文字:

  “齐国姜姓吕氏壬公之墓志……”

  对于习惯了后世简体汉字的吴良来说,阅读这种文字虽然问题不是太大,但也略微有些阅读障碍,必须得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去读。

  毕竟,这些“金文”字体与东汉使用的隶书还有着不小的差别。

  再加上这时候的文字没有标点符号,在念的时候还需要思索一下如何断句。

  “公讳不辰,字叔德。

  惟壬公十二年,弟静勾结纪候谮之夷王,夷王不仁不智,烹公而立静……”

  于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了上来,接着吴良的话毫无障碍的将这块青铜板上的金文念了下去。

  一边念还一边为吴良等人将这一段墓志用如今容易理解的白话翻译了出来。

  根据中的记载,这上面所说的齐壬公便是齐哀公,哀公只是他的谥号。

  齐壬公在上任十二年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弟弟吕静勾结纪国国君向周夷王进谗言,周夷王又是个暴戾且昏庸的天子,便命人将齐壬公烹杀,之后立吕静为齐胡公。

  齐壬公的胞弟吕山与家人几经辗转将齐壬公的尸首连同烹杀他的大鼎一起运回来下葬于此,并在墓前饮下血酒发下毒誓,誓要斩杀吕静为齐壬公报仇,将被夺走的公位夺回来,用吕静的血来祭奠齐壬公……

  这段墓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后来的事这上面虽没写,但中却已经有了详细的记载:吕山最终兑现了誓言,几年之后就杀死了吕静,自己做了齐献公,也算是个言出必行的狠角色。

  不过中有提到齐哀公修习“厌魅之术”的事情,而这篇墓志中却对此事只字未提。

  也不知道到底是记载有误,还是墓志中故意没有提及。

  吴良倒是比较倾向于后者。

  毕竟天朝历来讲究死者为大。

  哪怕是生前的仇人死后,也没几个人还会再恶语相向,更何况还是自家人为死者撰写的墓志,其中自然更不会提到一些影响不太好的事情。

  不过想要得到最为确切的答案,还需要从齐哀公的墓中寻找线索。

  眼下已经发现了齐哀公的墓志。

  那么齐哀公的陵墓,应该就在这附近……比如脚下。

  吴良之前通过声音便察觉到这下面是中空的,或许这下面便是通往齐哀公陵墓的墓道。

  而种在此处的“云阳”,或许便是后人为齐哀公墓的设下的防盗机关。

  不得不承认,“云阳”作为防盗机关,确实要比吴良之前盗过的墓高端许多,不但能够将陵墓的入口完全封闭起来,若是有人无意间来到此处,还会被“云阳”勾去魂魄,最终做了肥料灭了活口。

  甚至,还能够营造出此处乃人间凶境的民间传闻,一般人听了这样的传闻恐怕来都不敢来。

  就算是吴良这个穿越者来了。

  在没有见到“云阳”之前,也对这处凶境有所忌惮。

  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中邪”,更不清楚已经“中邪”的杨万里与兵士最终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尽管“云阳”已经被他彻底焚毁。

  ……

  如此阅读完了墓志,吴良立刻便又投入了清理工作之中。

  这次他已经不再清扫这块青铜物件,而是四周扩张清理找到这块青铜物件的边缘,试图找到它的边缘,以此来判断它的大小,以及进入其中的可行性。

  “看来这次咱们应该不会白来一趟了。”

  于吉也是摩拳擦掌、口沫横飞的道,“老夫此前是真没想到,竟有人会将王宫修建在一座陵墓之上,需知这阳宅与阴宅正如阴阳两极,倘若修建在一处地方,便要看此地的风水倾向于阴或是阳了,要么是阳宅镇压阴宅令墓主人一脉香火断绝,要么便是阴宅将阳宅搅得不得安生……老夫几日前来到此处时,便看出此地阴盛阳衰,也难怪这座王宫建成不久之后便新王便被谋害,此处自此也变成了一处凶地,无人敢来居住。”

  “……”

  吴良怀疑这个老童子是在马后炮,不过没有证据,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埋头进行着自己的清理工作。

  白菁菁听过之后想了想,却问了一个值得推敲的问题:“老先生,我倒有一事想不明白,你说此处是先有了一座陵墓,而后再有人来此建起了一座王宫呢?还是先建起了王宫,才有人偷偷在王宫之下建起了一座陵墓?”

  “这……”

  于吉当即愣住。

  吴良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两种可能都有。

  有可能齐胡公吕静上位之后执意迁都于此,就是为了镇压齐哀公之墓,只是忽略了或是根本不懂风水方面的问题,以至于反而害了自己。

  毕竟,修建一座王都可是要大规模动土的,不可能发现不了地下还有一座陵墓;

  也有可能是齐胡公吕静建好望都之后,齐哀公的胞弟与家人才又秘密将齐哀公墓迁至此处,目的自然是害人夺权,最终为齐哀公复仇,同时又能更好的藏匿陵墓……

  对此,吴良还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因为“云阳”本就是害人的东西,而且看样子应该不能分辨敌我,齐胡公吕静就是再二也不可能将这种邪物种在自己的王宫下面,那么便只有一种肯能,“云阳”是在齐国的新王宫建好之后才移植进来的。

  既然如此,齐哀公墓若果真就在这下面,也有很大可能是后来才迁过来的。

  更何况,齐胡公吕静就算完全不懂风水,应该也不会愿意将自己住的王宫修建在一座陵墓之上……后世人们买个楼房都很忌讳周围有坟地或是墓园,就更不要说更加迷信的古人了。

  如此想着的过程中。

  吴良已经将那块铸有墓志的青铜器清理了个差不多。

  这是一块长两米,宽一米的长方形青铜板,通过边缘挖掘出来的横面判断,这块铜板大概有10公分厚,看样子并没有什么机关,只是平铺在砖石铺设而成的地面上而已。

  吴良将工兵铲插入青铜板与砖石地面,略微翘起一点缝隙,将手指伸进去用力向上抬了抬。

  很沉。

  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抬不起来。

  好在典韦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不待吴良招呼,便已经走上前来帮忙。

  如此一来,吴良只觉得手上一轻。

  便听“吱嘎”一声,青铜板已经被完全被掀了起来,下面赫然露出了一条倾斜向下的狭窄石阶。

  与此同时。

  一股夹杂着木头腐朽味道的气流也自里面涌了出来。

  “果然有发现!”

  吴良精神一振,大喜道,“典韦,将这块青铜板挪到边上,尽量轻拿轻放,莫要损坏。”

  “是。”

  典韦立即照做。

  吴良又回头看向了于吉,接着说道:“老先生,你那里还剩下两根火把,点燃其中一根捆在麻绳上丢下去,咱们先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好嘞。”

  于吉也是连忙照做。

  片刻之后,火把便已经顺着石阶丢了进去。

  这石阶的垂直高度大概只有2.5米高左右,与后世楼房的层高差不多,下面也是用砖石铺设的地面,只是所用的砖石材质似乎与地下密道中的略微有些差别。

  由此可见,这个藏于更底层的墓室,与地下密道确实不是同一拨人所建。

  另外。

  火把丢下去之后也并未立刻熄灭,火苗也仅仅是在丢进去的时候略微小了一些,落地之后很快就又燃了起来。

  这足以证明,下面的氧气含量还算充足,应该不会令人窒息而亡。

  第二百零二章 不寻常的木偶!

  至于下面的空气中是否存在什么有害物质……

  这次吴良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解救杨万里与那名兵士,并没有预设能够在这里能够找到陵墓,因此主要携带的都是一些防护装备,没有带上测试有害气体的大公鸡。

  不过这可难不倒吴良。

  望了望地下密道顶部因为“云阳”倒塌之后露出来的大洞,吴良回头对白菁菁说道:“菁菁,麻烦你给咱们搞几只鸟下来。”

  如今虽是冬季,但依旧有一些不会迁徙的鸟类活动。

  之前吴良就听到上面传下来过鸟的叫声,应该是麻雀之类的小型野鸟,这玩意儿也能够代替大公鸡使用。

  “知道了。”

  吃过几次鸽子与水鸟之后,白菁菁做起这种事来已经没有任何的心里负担,应了一声之后便吹响了口哨。

  很快便有几只麻雀扑棱扑棱的飞了进来落在白菁菁手上。

  白菁菁自是轻而易举的将它们擒住,交到吴良手中。

  吴良则用随身携带的较细的“蚕神宝丝”将几只麻雀绑好,而后顺着石阶丢到了下面,等待稍后的测试结果。

  等待的过程中几人也没闲着。

  将随着携带的一些干粮每人分了一些,一边填饱肚子,一边闲聊起来。

  “杨万里与这名兵士怎么还没醒过来?按理说云阳既然做出了回应,他们应该已经不会在有什么事了才对。”

  看着依旧躺在地上沉睡的杨万里与兵士,于吉皱着一张老脸有些担忧的问道。

  吴良也认同于吉的说法。

  至少不管是他所知的有关云阳的记载,还是于吉所说的记载,都提到遇到云阳之后只要做对了选择,就是可以“万事大吉”的。

  至于这两个家伙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吴良觉得可能是因为“中邪”的时间太久,药效还没有消退所致。

  毕竟在这之前,吴良已经排除了“云阳”是通过“孢子寄生”的方式来控制杨万里与那名兵士的可能性,那么就只剩下了类似于某种生物碱的化学物质。

  既然是化学物质,自然便会有“药效”的说法。

  如今“云阳”已经不复存在,即是说已经没有了控制杨万里与那名兵士的东西,只要等药效完全过去,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他现在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杨万里与那名兵士能不能醒过来,而是这两个人醒过来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毕竟,他们的身体此前已经发生了一些异变。

  除此之外。

  吴良对自己等人也有一些顾虑。

  他们昨夜距离“云阳”如此之近,必定也受到了类似的感染,就算已经没有了“云阳”控制他们的行动,却也有可能会受到这种“药效”的影响。

  根据杨万里与那名兵士此前“发作”的时间来推测。

  如果他们也会“药效”的影响的话,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至于会产生怎么样的影响,吴良就说不好了。

  他觉得应该不会像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一样受到操控来回走动,更不会跑到这里来成为“云阳”的肥料,但一旦发作,肯定也不会像平常那样理智。

  毕竟,“云阳”散发出来的物质,显然要比一般的致幻剂强力的多,也比一般的心理暗示也牢固的多。

  之前他可是用了无数种方法,都没有将杨万里唤醒……

  “肯定不会有事的,你看他们两个睡得多香,杨万里眼珠子还在转动,这明显是在做梦,说明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魂魄已经回到身体之中。”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吴良嘴上却十分轻松的笑道。

  “公子说的有理。”

  听了吴良的话,于吉的表情也是轻松了一点。

  此时白菁菁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道:“对了!现在天都亮了好久,咱们似乎忘了留在外面的那两名兵士,要不要将他们叫进来?”

  “不用担心,我之前交代的是,如果我们天亮还没出去,他们就立刻返回山谷告诉瓬人军原地待命,等待使君大军到来之际向率军的将领复命。”

  吴良笑了笑,说道,“如果遵照我的命令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山谷去了。”

  “哦……那瓬人军不就以为我们已经全部丧命于此了么?”

  白菁菁又问。

  “没事儿,等咱们探完了这下面的情况再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还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吴良又是笑道。

  “没准儿是惊吓。”

  典韦忽然没由来的补充了一句。

  这种可能性也是不小,这个时代的人看到已经“死了”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确实更容易受到惊吓。

  “咯咯咯,典韦,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会接话了,我也支持你出个传记,钱不够找吴有才资助,他答应你的。”

  白菁菁顿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咱们回头就带上杨万里与这名兵士回去好好吓吓他们,省得他们所在山谷里面闲出鸟来。”

  吴良也是哈哈笑道。

  于吉跟着笑了一阵,临了却又皱着脸说道:“老夫倒还有一个担心,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先生有话直说。”

  吴良止住笑,正色说道。

  “老夫担心的是,昨晚我们在这里放了一把火,那把火整整烧了几个时辰,有没有可能惊动其他人,毕竟,那千乘县城距离此处可不远……”

  于吉说道。

  “……”

  一听这话,吴良顿时也跟着担心起来。

  千乘县城距离此处只有十几里地,并且如今的城池都会修建略高一些的瞭望塔防范外敌,若是瞭望塔上有人站岗放哨的话,晚上虽然未必能够看到他们焚烧“云阳”时升起的浓烟,却极有可能看到这边的火光。

  如此一来,便等于惊动了盘踞在千乘县城内的“寿曹道”。

  倘若“寿曹道”派人前来查看情况的话,他们便极有可能面临瓮中捉鳖的窘境,这确实是个值得担心的问题。

  倘若出了这样的事情,吴良还真没有想好应该如何解决。

  而现在他又不想就这么离去,如此虽然能够规避掉这种风险,但也有可能将这座刚刚发现的陵墓拱手相让。

  倘若叫“寿曹道”的人先进入这座陵墓,其中的东西便有很大概率将会受到极大的损害,到时候就算曹军前来剿灭了“寿曹道”,这损失也肯定找补不回来了,甚至连个能将墓中情况详细说明的人都未必找得到。

  “不会的。”

  吴良果断摇头说道。

  “万一呢?”

  于吉很不识趣的追问道。

  “万一出了这种事,你就是咱们瓬人军中最霉的乌鸦嘴,以后出门能别说话就别说话,不然我们早晚要被你咒死。”

  吴良翻了个白眼道。

  “这种事能怪老夫么?”

  于吉无语的道。

  话至此处,众人已经明白吴良的想法。

  这个家伙又在赌,就像此前在海昏侯墓一样,他明知那个墓十分凶险,尤其是“灵湖吸魂”那样的天灾根本不是人力能够抵挡。

  但他依旧选择冒险进入墓穴……

  在这种事上,他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好在还是一个有本事的赌徒,总能够在绝境中化险为夷,最终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与平时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别说于吉怂,遇到危险的事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的,其实吴良也差不多。

  别的将领为了得到曹老板赏识,遇到功劳都拼了命的往上冲,但他却不同,哪怕是唾手可得的战功都懒的去捞,宁愿躲在防守严密的城中享清福。

  ……

  如此过了大概半个时辰。

  吴良便跑去将那几只麻雀拖了出来。

  换在平时,大公鸡丢入墓穴之中都要放几个时辰再进行查看,而且还要通上一整天的风再进入其中。

  而这一次,吴良显然有些心急。

  因为他也不知道“寿曹道”的人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异象,如果发现了,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来,因此探查陵墓的事,自是越早完成越早撤比较好,免得生出变故。

  几只麻雀被拖出来之后,依旧活蹦乱跳。

  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吴良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典韦、菁菁、于吉,就地取材将防毒面罩里面的炭包更换一下,准备好之后咱们就下墓。”

  焚毁的“云阳”周围全都是木炭灰烬,简直就是现成的炭包原材料。

  “好。”

  几人应了一句,连忙照办。

  如此几分钟之后,四人已经整装完毕,重新将防毒面罩戴在脸上,还携带了几个备用的炭包,跟随吴良小心翼翼的沿着青铜板下面的石阶进入了陵墓。

  此时此刻。

  陵墓中依旧弥漫着一种比较浓郁的朽木味道,就算防毒面罩也掩盖不住。

  看样子这个陵墓在修建的时候定是用了不少的木料。

  不过春秋时期还不流行汉朝那种需要用到大量木料的“黄肠题凑”墓葬形式。

  也就是说,这些木料很可能并非用在陵墓的建造工程上,而是有着其他的用途……

  因为之前在《齐史》中看过有关齐哀公的一些秘闻,因此吴良很自然的就想到了一种东西——施展“厌魅之术”所用的木偶。

  这是吴良所能够想到的齐哀公墓中除了棺椁之外,唯一与木料相关的东西。

  更何况齐哀公是受烹刑而死,他的尸首已经被煮成了肉糜,而他的胞弟与家人也是将实施烹刑的大铜锅运回来一同下葬的,可能连棺椁都未必用得上。

  “这里给老夫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才下来汗毛便倒立了起来……当初进入海昏侯墓的时候,老夫便没有这种感觉,公子,接下来一定要小心一些。”

  刚刚下到石阶下面,于吉便又有些担心的说道。

  此刻四人正处于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方形小空间之内,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露出一个黑洞洞的仅能容两人并行的通道。

  “老先生,入墓的时候你要是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我真要考虑给你带个橛子了。”

  吴良当即回头瞪了于吉一眼,没好气的警告道。

  原本大家下墓就有点紧张,再被他这么一说,心里自是越发发毛,甚至就连吴良都觉得有些背心发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呃,是老夫失言了……”

  于吉倒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主儿,当即认错道。

  “走吧。”

  吴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借着随侯珠的亮光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小墓室之中观察了一番之后,只是嘱咐白菁菁护好手中捧着的那支提前点燃的蜡烛,便与典韦并肩走进了那个黑洞洞的墓道之中。

  这条墓道大概只有十来米长,中间还拐了个弯。

  穿过墓道,众人很快便又来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墓室之中。

  墓室的中央竖立着一块灰色的石碑,石碑上刻有一列与上面那块青铜板相呼应的“金文”:“齐国姜姓吕氏壬公之墓。”

  来到此处应该才算正儿八经的进入了齐哀公墓。

  这块石碑后面,又是一条更加宽敞的通道,应该通往真正的墓室。

  而在石碑两侧的墙壁边上,则总共站立着十几个惟妙惟肖的木偶。

  这些木偶虽然没有上漆,呈现出乳白色或是淡黄色的木质色彩,不至于被当做真人,但却完全符合正常人的身高,而且容貌各有不同,神态也各有不同,还有男有女……

  “总共十八个……”

  吴良细细数了一下,左边九个,右边九个,一对一对相视而立,并且还都像陶俑一样固定在一块石板上,保证其不会轻易倒下。

  典韦、白菁菁、于吉也在保持着距离默默的观察着这些木偶,脸上露出些许惊疑之色。

  如此看了片刻之后。

  “吴有才,你快来看看,这个木偶与你长得很像,尤其是刻画出来的笑容,与你耍无赖时简直一般无二。”

  白菁菁忽然对吴良说道。

  “不可能吧?”

  吴良一愣,正打算走上前去查看一番。

  却听于吉也是指着一个女性木偶说道:“菁菁姑娘,这个木偶与你更是神似,倘若涂上颜料,老夫恐怕都要认错!”

  “还有这个身型高大的木偶,这不就是典韦么?你们仔细看,就连右臂的那道伤疤都刻了出来……这?!”

  说到这里,于吉已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惊惧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可一点都不寻常啊!

  第二百零三章 消失的墓道!

  这一瞬间。

  所有人都同时意识到了问题,一齐向后退一步,而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面色难看的望向那些位于墓室两侧的木偶。

  谁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吴良在内……

  一个一千年前的古墓,里面竟然存放着完全按照他们四人形象雕刻出来的等比例木偶,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么?

  而且吴良等人完全可以肯定的是。

  在他们发现这座古墓之前,绝对没有任何外人提前进来过。

  那棵“云阳”便是最好的证据,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不除去“云阳”的情况下进入这座古墓,除非……这座古墓还有其他的入口!

  但这种可能性也基本可以排除。

  且不说暂时古墓中根本没有发现近期有人活动过的迹象。

  就算这座古墓真有其他的入口,并且还有人能够自由出入其中,但吴良等人与瓬人军的行踪可是完全隐蔽的,甚至在放出飞奴向曹老板“求救”之前,曹老板都未必知道他已经带着人来了青州的乐安国。

  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况且就算有人知道,谁又会闲的蛋疼跑到这里面提前按照他们的形象雕刻并布置这些木偶,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故弄玄虚吓退他们?

  从而保护这座古墓?

  若是如此,这其中没有办法解释的漏洞就更多了。

  所以,吴良只是略微推演了一下,便直接排除了这种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就是一千年前齐哀公下葬或是迁坟至此时,便已经有人预测到了他们四人的到来,甚至已经看到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样貌,如此才能提前制作他们的等比例木偶,并且将这些木偶安置在此处。

  但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人是什么人?

  那无疑是传说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先知!

  可典韦、白菁菁、于吉也就算了,吴良可是个意外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穿越者,这种事情也能够算得到?

  更何况典韦、白菁菁、于吉等人在他的影响下,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后世历史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些事情也能够算得到?

  若是如此,这先知未免也太惊人了吧?

  吴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自己的木偶就在眼前,又令他没有办法不相信……

  带着这些疑问。

  吴良沉吟了好一阵子之后,又硬着头皮向属于自己的那个木偶走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公子,小心!”

  典韦连忙架起工兵铲护在身侧。

  “嗯。”

  吴良看了典韦一眼,胆子略微壮了一些,尽可能的靠近。

  确实是他!

  这木偶不仅体型、神态与他一般无二,就连最近才剪短的头发也是一般无二……春秋时期根本不可能想象有人会将头发修剪成他这副模样。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吴良这具身体的右侧耳朵附近有一个半公分长的突起的小肉柱,这种小肉柱后世也有不少人长有,医学上称之为附耳,有的地方民间称之为系马桩、小耳朵,这玩意儿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也并不怎么影响颜值……

  这个木偶居然也有,而且大小长短完全一致!

  “我去……”

  看到这个细节,吴良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甚至背心已经冒出了丝丝细汗。

  别说是亲身经历,就是纵观吴良在后世看过的那些恐怖片中,也没几个片子敢这么拍,简直难以想象!

  除此之外。

  这个木偶的眉心正中,还钉了一颗直径至少有两公分的粗大铜钉!

  铜钉自眉心没入吴良的木偶脑中,除了能够看到铜钉与木偶接触的位置留有一些红色的印迹,并不能准确的判断出它的长短。

  吴良忽然觉得脑袋里面传出一阵钻心的疼痛。

  厌魅之术!

  历史上记载的厌魅之术,便是一种可怕的诅咒之术。

  厌魅之术的施展者,只要在被诅咒者的木偶上钉钉子,便能够将痛苦传递到被诅咒人的身上,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这脑子里忽然出现的钻心疼痛……

  吴良有些不敢想下去。

  难道果真一千年前就已经有人预知了他们的到来,并且提前在墓中制作了他的木偶,开始对他施展厌魅之术?

  但施展厌魅之术可不是刻出一个形象相似的木偶即可。

  还需要其他的一些信息作物辅佐,从而判定被诅咒人的身份。

  吴良所知道的与之相关的最重要的信息,便是名字与生辰八字,虽然后世传闻中说使用被诅咒人的头发与指甲也可以进行诅咒,但一千年前施下的咒术,肯定不可能得到他的头发与指甲,所以名字与生辰八字便成了必不可少的信息。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良强行压下心中的寒意,继续观察这个木偶。

  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并未在木偶上面发现任何与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有关的东西。

  如果没有这些信息,这“厌魅之术”便是不成立的!

  吴良心中带了些侥幸心理,接着又小心翼翼的转到了木偶而身后进行查看。

  结果。

  “这?!”

  只一眼看过去,吴良便已是心神俱震,双腿一软险些没有站住。

  只见这个木偶而身后竟果真有几列用“金文”字体刻出来的文字——“姓吴名良,字有才,生于壬子年、乙巳月、辛未日、丙午时。”

  壬子、乙巳、辛未、丙午。

  这八个字,便是古人所用的生辰八字。

  吴良在这个时代的姓名与字,自然算不得绝对的秘密。

  但他的生辰八字,却是只有“有才兄”和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穿越者知道的信息。

  壬子年、乙巳月、辛未日、丙午时,就是后世所说的公元172年,农历四月初八,11点—12点59分之间。

  这件事情从来没有人问过,吴良自然也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只是记在了自己心里。

  但谁能想到,他的生辰八字竟如此准确无误的刻在这个一千多年前的木偶身上,还有比这更令人胆寒的事么?

  以前盗墓的时候,吴良总是习惯用科学的方式去理解自己遇到的一切事物。

  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彻底信了邪!

  由不得他不信!

  “咕噜……”

  吴良咽了口口水,脸色难看的转回来,紧接着又看向了与典韦、白菁菁、还有于吉三人一模一样的三个木偶。

  典韦的木偶高大壮硕,确实如同于吉所说,连手臂上的伤疤确实没有任何差别。

  白菁菁的木偶也是一样,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甚至就连头上所带的发簪都刻画了出来。

  于吉的木偶则身型略显佝偻,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地中海发型很是传神,然而最传神的还是他脸上的皱纹,每一条每一道都刻画的清清楚楚,哪怕最细微的纹路都没有差错。

  并且每一个木偶身上都钉着一枚或是数枚大铜钉,并且钉在了截然不同的部位。

  吴良的钉在眉心。

  典韦的钉在后脖颈。

  白菁菁的钉在两处太阳穴。

  而于吉的则分别钉在两只手腕与两只脚踝部位……想不到这个老童子居然还有耶稣的待遇,只不过耶稣的双脚钉在一起,只用了三枚钉子,而于吉则用了四枚。

  “老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这是吴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全然没有了主意,只能看看于吉是否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啊?!”

  于吉此刻正远远的望着自己的木偶出神,听到吴良问话才仿佛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舔了舔嘴唇犹豫了片刻道,“这……老夫也是头一回遇上此等怪异之事,这座墓的主人恐怕不是等闲之辈,老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咱们还是走吧,莫要再进去了。”

  “走?”

  吴良自是有些不甘心。

  可是遇上这样的怪事,他此刻也不敢贸然继续深入,于是听了于吉的话之后,吴良虽然并未下决心放弃,却也是不自觉的望向了来时的墓道。

  这一看不要紧。

  “糟糕!我们来时的路怎么不见了踪迹?”

  只见原本那条两人之宽的黑洞洞的墓道,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堵与墓道墙壁完全相同的墙壁,哪里还有回去的路?

  “?!”

  其余三人又是吃了一大惊,连忙回头望去。

  这一眼看过去,于吉当时就带着哭腔叫了起来:“夭寿啦!墓主人非但千年之前便算到了我们会来,还决心将我们留在此处,这回完了,全完了!”

  “吴有才,难道这次真的撞鬼了么?”

  白菁菁的一对柳眉也是拧成了疙瘩,声音中出现了些许颤音。

  人心都是肉做的,人胆也是,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不产生丝毫的恐惧。

  甚至就连典韦都不自觉的将此前背在身后的另一把工兵铲攥在了手上,进入了双持兵器的完全体状态,脸上的表情极为严肃。

  “回去的路也没了,看来,咱们只能选择继续往里走……我靠?!”

  吴良擦了把鬓角留下来的冷汗,有些无奈的回头向位于墓碑后面的那条深入陵墓的墓道望去,结果话只说了一半,就立刻又忍不住彪出一句后世才有的脏话。

  因为。

  不只是来时的路没了,就连刚才还能看见的那条进去的墓道竟也凭空消失了!

  如今吴良等四人已经被困在了一个四处都是墙壁的墓室之中,与他们作伴的只有一个墓碑与十八个木偶。

  其中还有四个与他们一模一样的木偶!

  “完了!全完了……”

  看到这一幕,于吉已是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老眼之中略显混沌的瞳孔不停的颤动着,一脸绝望的叨叨起来,“老夫早就知道掘人坟墓是要遭报应的,没想到这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这回老夫恐怕要命丧于此了,这都是报应啊。”

  “……”

  典韦与白菁菁也是六神无主,眼神绝望的望向了吴良。

  就在这个时候。

  “啪嗒!”

  一个清脆而又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连忙循着声音望去。

  这时他们才赫然发现,那声音竟是从与吴良一般无二的木偶那处传来的。

  只见此时此刻,那个木偶钉着铜钉的眉心已经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正有红色的液体不断自那道裂缝之中不断淌出。

  而刚才那个忽然响起的声音,正是这红色液体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

  “啪嗒!”“啪嗒!”“啪嗒!”……

  这个声音很快便变得密集起来。

  众人连忙再看。

  却见不只是与吴良一般无二的那个木偶,其余三人的木偶钉有铜钉的位置也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缝,同样正在涌出红色的液体。

  “呵呵呵呵……厌魅之术的诅咒已经开始发动,咱们谁都不可能活着从这里出去,这下彻底没救了,等死吧。”

  见此状况,于吉一边发出更加绝望的沙哑笑声,一边干脆认命般的平躺在了地上,甚至说起了遗言,“公子,老夫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人,落得今天的下场,老夫既不怪你也不怨你,当初跟了你是老夫自己做的选择,老夫命中该有此劫,该有此劫啊……下辈子若是还能遇上你,老夫或许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不过下辈子咱们就别再做这种有损阴德的事了,老夫给咱们寻个风水宝地,咱们一起修道去多好啊……”

  于吉此刻的样子多少有些可笑,可不论是吴良,还是典韦与白菁菁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难道真要丧命于此了么?

  吴良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越是到了这种极度绝望的时候,吴良的心脏沉到底端,反倒开始触底反弹。

  他不甘心。

  他不愿就这么等死。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坐以待毙可不是他的风格!

  看着于吉,吴良的脑子仍在不断的转动。

  如此沉寂了片刻之后,他竟快步走向了与白菁菁一般无二的木偶,直接绕到了那个木偶的背后查看。

  那个木偶的背后也刻了字——“姓白名菁菁。”

  没了?

  就只有这么简短的五个字,没有白菁菁的字,也没有白菁菁的生辰八字?

  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信息刻的那么详细,白菁菁的信息却如此简略,若是连生辰八字都没有,这个“厌魅”的诅咒还能生效么?

  第二百零四章 穿墙术?!

  带着这样的疑惑,吴良又特意去看了典韦与于吉的那两个木偶。

  这两个人的木偶竟也与白菁菁的一样,背后只是简单的刻下了一个姓名,其他的信息一点都没有。

  “这……”

  还有其他那些与他们无关的木偶。

  那些木偶的形象与雕工就要敷衍了许多,虽然也是有鼻子有眼,有胳膊有腿,但细节上……最多也就达到了秦始皇兵马俑的水平,甚至有些地方凿刻的还粗糙的过分,完全无法与吴良等人的这四个木偶相提并论,好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

  而且这些木偶的身后,也完全就没有刻出相关的身份信息……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四人的木偶是单独拎出来制作的,而其他的木偶立在这里就只是为了凑数?”

  吴良有些想不通。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通常情况下墓室中的殉葬品也是一样会分类、分级别存放的,没有理由出现这种滥竽充数的情况。

  这就好比在一个专门用来存放数千元甚至上万元的精美手办的展柜中,混入了几个三元一次的扭蛋机中扭出来的劣质玩具,不说强迫症受不了,就算是没有强迫症的人看了,也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等一下!”

  想着这些的时候,吴良忽然在谜团中抓住了一个极不起眼的“线头”!

  “菁菁,你过来看一下你的木偶。”

  吴良立刻将白菁菁招呼了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看着自己那个诡异的木偶,白菁菁内心是不愿意靠近的,但听到吴良的话,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走了过来。

  “你的木偶背后也刻了一些字,你看看上面到底刻了什么。”

  这一次,吴良故意没有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说出来,而是让白菁菁自己去看。

  “哦……”

  白菁菁应了一声,总算来到木偶身后。

  如此看了片刻之后,白菁菁微微蹙眉道:“这上面刻下了我的姓名,字,还有我的生辰八字,有哪里不对么?”

  “你确定?”

  吴良一愣,又确认了一遍。

  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男子二十冠而字,女子十五笈而字。

  即是说,白菁菁十五岁行过了笄礼之后便能够起字了,不过自秦朝之后,女子起字的习俗便逐渐开始消失,如今除了一些特备注意身份的豪门士族的女儿,已经有许多家庭的女儿不再起字。

  因为能够用到的地方实在太少,就连那些豪门士族的女儿,到了年纪或是出嫁之后也会被称为“某夫人”,极少有人对她们以字相称。

  想不到白菁菁的长辈竟还给她起了字,倒也算是有些底蕴……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人家白家祖上好歹也是一个王爷的文脉家臣,算得上半个士族了。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吴良在这个木偶背后只看到了白菁菁的姓名,而白菁菁却能够看到自己的字,以及生辰八字!

  为何两人看的是明明是同一个东西,却能够看出截然不同的信息?

  “自是确定,我爹给我起的字是‘子玄’,这个除了白家人,知道的外人少之又少,还有这生辰八字也是一字不差。”

  白菁菁点了点头,十分肯定的道。

  同时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与吴良此前一样的震惊之色,她的字与生辰,便是如今最为亲近的吴良也不知道,却刻在了这个千年之前的木偶身上。

  这简直……匪夷所思!

  “菁菁,你再过来看看我的木偶。”

  吴良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立刻又将白菁菁引到了自己的木偶身后。

  “你的木偶为何只刻有你的姓名与字,没有生辰八字?”

  白菁菁细细看过之后,有些诧异的抬头问道。

  “嗯……你再来看看典韦与于吉的木偶。”

  吴良又将白菁菁分别引到了典韦与于吉的木偶身后。

  这次白菁菁更加诧异,忍不住又问:“典韦与于吉的木偶更是只有姓名,连字都没有,更不要说生辰八字,这又是为何?”

  “这就对了!”

  吴良瞬间来了精神。

  紧接着又招呼典韦与于吉查看木偶。

  他们竟也看到自己的木偶背后信息很是全面,但看别人的木偶时,却只能看到一个姓名,唯有看吴良的木偶时,能够同时看到姓名与字。

  当然,两人看到的东西还有一些细微的差异。

  典韦看自己的木偶时,只有姓名和生辰八字,并没有字。

  因为他本就家境贫寒,家中父母没什么文化又去世的早,根本就没有为他起过字。

  而于吉虽有字,字黄翁,但据他所说,这个字是他在感悟天道(其实大家都听的出来是为了提高身份)之后自己给自己起的,黄翁便有“黄老道”的意思,想不到就是这个字,竟也被刻在了木偶背后。

  “我明白了!”

  将在场每一个人看到的情况综合到一起之后,吴良终于将此前抓住的那个极不起眼的“线头”完全抽了出来。

  “你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其余三人皆是不解的望着吴良,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何此时此刻还能够笑得出来。

  天底下哪里还有比眼前更令人惊惧的事情?

  他们此刻已经彻底失了分寸,尤其是看到这些木偶的背后准确无误的刻着他们的私人信息之后,他们只觉得自己绝对是被以为千年之前的高人针对了,如今已是在劫难逃!

  但吴良,却偏偏在这时候露出了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这不但不能减轻他们的心理压力,还令他们觉得更加诡异,甚至看着吴良脸上的笑容,还让他们有点怀疑吴良是不是已经彻底中了邪,成了助纣为虐的傀儡……

  “我们四人现在,恐怕正处于幻觉之中!”

  吴良十分自信的笑道,此前的紧张之色已经彻底离他而去。

  “幻觉?”

  三人依旧不解。

  吴良却并不着急做出解释,而是忽然指着这间墓室正中间的那块石碑,一脸“惊惧”叫了起来:“快看!这又是怎么回事?刻在这块墓碑上的姓名,怎么悄然变成了于吉?!”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

  “啊……”

  于吉查看木偶的时候才刚站起来,看了一眼墓碑之后,立刻又吓得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指着那块墓碑惊恐万分的哭喊道,“这、这、这、这又是为何,为何会变成老夫的姓名,难道只有老夫一人在劫难逃?”

  “这……”

  典韦与白菁菁的面色也是更加难看。

  他们谁都没有对吴良提出异议,显然,墓室正中间的那块石碑上,确实已经如同吴良所说的那样,出现了于吉的姓名。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这块墓碑在吴良眼中,刻的依旧是之前的那几个字——“齐国姜姓吕氏壬公之墓”,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

  “哈哈哈,果然是幻觉!”

  吴良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敞开嗓子笑了出来,“大家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宣布,我们现在看到的事物,都是幻觉产生的亦真亦假的幻境,只要我们在幻觉消失之前不要再轻举妄动,谁都不会有事。”

  典韦:???

  白菁菁:???

  于吉:???

  他们依旧无法理解吴良这番话的意思,甚至觉得他可能就是疯了。

  吴良知道这种状态下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也就不急于继续探墓,而是十分有耐心的为众人解释了起来:“你们还记得这几个与我们极为相似的木偶是如何发现的么?”

  “是我先发现了你的木偶,我叫你看。”

  白菁菁答道。

  “接着老夫也立刻发现了与菁菁姑娘和典韦相同的木偶。”

  于吉也是答道,“最后老夫又仔细找了找,才找到了老夫的那个木偶。”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继续笑着问道,“那么,我们又是如何发现来时的路与深入的路全部消失的呢?”

  “都是你先发现的,你说完了之后我们才终于发现。”

  白菁菁接着答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件事的共同点是什么?”

  吴良又笑着问道。

  “这……”

  三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一个个凝神思索起来。

  吴良倒也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不待他们想出答案便接着说道:“是引导!我们共同看到的东西,都有人为我们做出了相应引导,菁菁引导我们看到了这些与我们相似的木偶,而我引导我们看到了消失的墓道。”

  “即是说,一个人产生的幻觉,通过口述的方式引导了其他人的幻觉,从而将我们的幻觉关联了起来,令我们看到了同样的东西,以为身处同样的境地,因此才一直没有怀疑幻觉的真实性!”

  “……”

  听到这里,三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依旧有些疑惑的望着吴良。

  显然吴良这一番没有任何证据佐证的说辞,还不足以令他们完全信服,反倒可能将他们的思路搅的更乱了。

  “这样,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

  这次吴良先看向了于吉,开口问道,“老先生,方才我们听到水滴声的时候,你究竟看到了什么,为何吓的干脆平躺在了地上,甚至说起了遗言?”

  “这……老夫看到我们几人的木偶忽然开始七窍流血,这便是厌魅之术发动的证据,老夫自知死期已至,自然乖乖躺下等死。”

  于吉略微有些尴尬,但依旧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菁菁呢?”

  吴良又问。

  此刻白菁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有些狐疑的望了于吉一眼,这才说道:“我只看到我的木偶眼中竟流出了血泪,接着所有的木偶都流出了血泪,越流越多。”

  “典韦兄弟呢?”

  吴良再问。

  “韦看到韦的木偶身上忽然出现了许多刀伤箭伤,血流如注。”

  典韦也是答道。

  而吴良当时看到的画面,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四个人竟看到了四种截然不同的场景,而那时四人谁也没有公开描述过自己看到的画面,因此众人所看到的幻境便没有像之前或是之后一样关联起来,每个人看到的也就成了比较符合个人想象的画面。

  说到这里,典韦、白菁菁与于吉三人已经开始面面相觑。

  他们就算再迟钝,也能够从这些诧异中觉察到一些端倪,自是对吴良方才所说的话有了一层新的理解。

  “其实你们听到水滴声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也并不知道,只不过是根据我得出的结论进行了一番猜想而已,一问之下果然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各不相同。”

  吴良笑呵呵的道,“而真正令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其实是刻在这些木偶身后的字,同样的木偶,我们却在木偶身后看到了不同的信息。”

  “而且我们能够看到的信息,皆是我们自己早已一清二楚的信息,如果是我们不知道信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就好像,我只能看到自己全部信息,却只能看到你们三人的姓名。”

  “而你们也只能看到自己的全部信息,却只能看到别人的姓名一般,但你们却又都看到了我的字,因为你们全都知道我字有才。”

  “倘若这四个木偶真是以我们为原型制作出来施展‘厌魅之术’的人偶,那么这些人偶身上应该无一例外都刻下了详细的信息,完全没有理由只能看到自己的信息。”

  “这点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所以,为了证实我的猜测,我又特意做了一个测试。”

  “不瞒你们说,在我眼中,这座墓碑上从未有过变化,但当我告诉你们墓碑上的姓名变成了于吉之后,你们的表现却告诉我,这上面的名字确实变成了于吉,这便已经充分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的引导左右了你们的幻觉。”

  说到这里,吴良见三人的表情应该是已经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思,便径直走到来时的那条墓道所在那面墙前。

  此刻这面墙在众人眼中已经是一面实墙,哪里还有什么墓道?

  “所以,幻觉始终是幻觉,成不了现实,来时的那条墓道一定还在,只是我们受到了幻觉影响,看不到而已!”

  说着话,吴良抬起手来慢慢的伸向墙壁。

  在三人的注视之下。

  吴良的手竟真就毫无阻碍的伸入了墙壁之内!

  这足以证明,眼前的许多东西都是幻觉所致,只要他们还记得真实的方位,便不会困死在这里面,就算是摸也能摸得出去!

  至于这幻觉究竟是如何产生的……

  吴良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刚想继续向三人做出说明。

  就在这时。

  “?!”

  吴良身子猛地一僵,面色煞白的同时,仿佛触电一般浑身一抖瞬间将手缩了回来,并且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因为就在刚才,一个未知的触感冰凉的东西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第二百零五章 我死了?

  “?!”

  看到吴良忽然出现的怪异反应。

  白菁菁与于吉本来已经略微放松了一些,此刻刚放下去的心脏立刻又提了起来,一脸诧异而又紧张的望着吴良。

  “公子,怎么回事?”

  典韦则是当即一个闪身挡在了吴良前面,一对工兵铲架了起来,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前面的那面吴良能够毫无障碍探入其中的墙壁。

  一瞬间,众人的心里已经再一次蒙上了一层阴霾,气氛变得比之前还要紧张。

  “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了我一下。”

  吴良极力让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稳定下来,却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道。

  如今大家都处于幻觉之中,最忌讳的便是隐瞒事实胡编乱造,否则极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引导,令众人产生更加可怕的幻觉。

  接着吴良又看向了自己被抓过的那只手。

  竟在手背上看到了一个极为明显的黑色印记,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的手抓过的印迹。

  但因为这个印迹似乎只是粘在手背上的黑灰,再加上吴良快速将手抽回来,使得手印看起来略微有些模糊。

  一听这话,其余三人更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带这么吓人的!

  那些可怕的“幻觉”也就算了,现在退出去的路上又冒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活物来,这不是要人命么?

  “这可如何是好啊,老夫……老夫站不住了。”

  于吉双腿打着颤,竟真就没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颤颤巍巍的坐了下去。

  “先不要慌乱,不管外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应该并没有害我的意思,否则我这条手臂怎能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而且你们看……”

  吴良安慰着众人,也安慰着自己,说着话又将自己被抓过的那只手展示给其余三人看,,“留在我手上的印迹,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人的手印,倒不像是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

  其实吴良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会不会是杨万里与那名兵士提前醒来,进入墓中寻他们来了。

  但他不敢这么说。

  因为现在他们全都处于幻觉之中,倘若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引导,那么接下来不管里面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都可能会被其余三人当做杨万里与那名兵士。

  若真是这两个家伙还好,倘若不是……

  他们便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况且。

  如果真是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他们此刻就站在这堵“幻觉”产生的墙壁之外的话,吴良等人虽然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却能够看到吴良等人。

  这两个家伙又不是哑巴,完全可以提前吱个声,如此便能够确定身份。

  可是直到现在,外面的东西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与他们说话来暴露身份,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值得怀疑的疑点。

  听觉。

  这是吴良等人眼下唯一能够信赖的东西。

  他们此刻虽然出现了幻觉,但根据此前的情况可以判断应该没有出现幻听,因此杨万里的声音应该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

  “你这么一说……更吓人了好么?”

  于吉当即又是欲哭无赖的道,在陵墓中遇上“人”,那可比遇上什么鬼怪可怕多了,至少鬼怪还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你们说,会不会是……”

  白菁菁则是微微蹙眉,似乎已经通过吴良的话联想到了什么。

  “菁菁!”

  吴良却立刻喝住了她,说道,“现在最好不要下任何结论,更不要胡乱猜测,否则我们都有可能受到引导。”

  其实他心中还有一点疑问。

  白菁菁的听力异于常人,如果是杨万里与那名兵士醒来进入了墓穴,应该很难逃过白菁菁的耳朵。

  当然。

  也有可能因为刚才情势紧张,白菁菁也受到了影响,因此才忽略了一些细小的声音。

  不过就算如此,吴良依旧觉得很有必要制止白菁菁,免得因为她的话再一次引导众人产生幻觉。

  “明白了。”

  白菁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

  “呃……”

  墙外忽然传来一声沙哑而又虚弱的低吟。

  ?!

  众人再一次紧张起来,一齐向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

  “嘭!”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倒下了一般。

  与此同时。

  墙角之下忽然钻出来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鬼啊!”

  于吉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叫,吓得拖着屁股奋力向后挪动。

  而那颗脑袋却微微颤抖着,十分吃力的向上抬起,最后露出了一张扭曲狰狞的黑色脸庞,将一双眼睛与口中的牙齿衬托的极为瘆人。

  “杨万里?”

  这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杨万里。

  脸之所以黑成这副模样,是因为昨晚焚烧“云阳”落下的碳灰所致,而那扭曲狰狞的表情,则似乎是因为疼痛。

  不过吴良并不敢确定眼前的就是杨万里。

  因为此刻他正处于幻觉之中,方才当他推测墙外之人可能是杨万里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引导,所以现在哪怕出现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也可能将其看成杨万里。

  也是因此,吴良并没有将“杨万里”三个字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惊道,免得无形之中引导了其余三人的幻觉。

  然而看到这颗脑袋之后。

  “鬼!鬼!是鬼啊!”

  于吉顿时叫的更凶,那张老脸上的表情也是更加恐惧。

  显然他看到的并不是杨万里。

  “……”

  白菁菁没有说话,但俏脸之上却露出了惊喜与怀疑的复杂神色。

  看样子,她看到的应该也是杨万里,毕竟在这之前,这姑娘虽未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却是已经受到了吴良的引导。

  “公子,这绝不是活人,现在咱们怎么办?”

  典韦则是皱眉看向了吴良,手中的工兵铲攥的更紧,似乎只要吴良一声令下便会立刻冲上前去将那颗脑袋劈碎。

  显然,他看到的也不是杨万里。

  二比二。

  情况变得极难判断。

  吴良忽然开始有些后怕,假如此前他们四人不是一齐进入这个陵墓,互相之间又没有足够的信任的话,会不会因为幻觉看到更多的东西,从而导致互相将对方幻想成为某种可怕的怪物,最终自相残杀起来。

  这个想法更不能说出口,否则一样会对众人产生引导作用,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而现在,还是要先处理眼下的情况。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说话!”

  吴良将铜匕首拿在手中,直视着那颗从墙壁里面忽然钻出来的杨万里的脑袋,语气冰冷的问道。

  “呃……”

  杨万里的脑袋又极为费力的向前爬了一步。

  这次终于又露出了一条手臂与半个肩膀。

  接着杨万里的脑袋继续挣扎着抬起来,看着吴良等人嘴唇微微抖动,努力了半天终于发出一个更加沙哑的声音:“水……”

  “菁菁,听得出来是谁的声音么?”

  吴良立刻看向白菁菁。

  虽然只有一个音,但这对于听力异于常人的白菁菁来说,应该已经足够判断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朝夕相处的人。

  “我不会听错的,这绝对是杨万里的声音。”

  白菁菁十分肯定的道。

  “救人!”

  吴良对白菁菁的听力极有信心,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自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而后立刻便从身上取下水囊,快步向杨万里走去。

  “公子是不是看错,万不可以身犯险,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杨万里啊?”

  典韦还有些不明所以,当即伸手拦住吴良不肯让他过去。

  “公子莫要上当!这分明是一具头破血流的尸首,老夫已经看到尸首脑袋里面的脑浆子啦!”

  于吉也是一脸惊恐的叫道。

  “这恐怕还是你们的幻觉。”

  吴良却笑了笑,当着他们的面对杨万里说道,“杨万里,如果是你,你就点点头。”

  “呃……”

  杨万里艰难的点了点头。

  “此人是不是于吉,点头是,摇头不是。”

  吴良又指着典韦问道。

  “……”

  杨万里又摇了摇头。

  此刻他虽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但脸上却已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一副完全搞不清楚吴良等人究竟在干什么的表情。

  这几个人看起来明明都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个都是一副不认得他的模样,甚至于吉在看到他之后,吓得几乎都要尿裤子了……我现在的模样有那么吓人么?

  他还不知道吴良等人正处于幻觉之中。

  只知道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醒过来的时候便已经躺在一棵烧焦的大树旁边,而且好像正在一个地下密道之中,身边还躺着一个与自己相熟的兵士。

  那个兵士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晃都晃不醒。

  然后他便听到一些熟悉的声音,这些声音虽然一惊一乍,而且不是很清楚,但他非常肯定那就是吴良等人的声音。

  此刻杨万里身体极为虚弱,好不容易循着声音挣扎着爬到一个洞口旁边,顺着石阶趴下去之后,才终于扶着墙壁艰难的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向里面挪动。

  吴良等人说话的声音就是自这里面传出来的。

  如此费了好大力气。

  杨万里终于穿过了一截十几米长的通道,在一个较为宽阔的空间中看到了吴良等人。

  他想呼唤吴良等人,但嗓子却像是被烟熏过了一般火辣辣的疼,怎么就无法发出声音,他只得继续一步一步的向吴良等人挪动。

  这期间,吴良等人甚至还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那时杨万里还以为吴良等人已经发现了他。

  但很遗憾,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又看向了他处,依旧不停的说着他,仿佛根本就看不到他一般。

  “这……”

  杨万里心中不由的恐慌起来。

  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是魂魄在神游,因此无法被活人看到?

  想到这茬,杨万里自是心中惊愕。

  他坚持着继续向吴良等人移动,终于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只需要再往前走几步,他就能够来到吴良等人的面前,如果那时吴良等人依旧看不到他……杨万里有点不敢想下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

  就在这时。

  “所以,幻觉始终是幻觉,成不了现实,来时的那条墓道一定还在,只是我们受到了幻觉影响,看不到而已!”

  吴良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来到了通道前面。

  然后当着杨万里的面,吴良抬起手来慢慢的伸向了他。

  杨万里并不明白吴良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吴良此刻虽然将手伸了过来,但是却依旧没有看到他,因为吴良目光的焦点根本就不在他的脸上或是身上。

  “难道我真的死了么?这么近都无法看到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我只记得跟随公子来到了古城遗址前面,然后……就忽然娶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妻子,妻子叫做郭氏,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郭家有良田百倾,丈人将产业全部交由我来打理,不久之后我又被举为孝廉,做了一方县令,随后因治理有方,朝廷征我为太守,期间又纳了四名小妾,共育有四儿三女,生活富足无忧无虑,最后朝廷又发现了我的才能,又征我为奉常,于是我举家前往京城任职……”

  “再后来的事,我便没了印象。”

  “可是为何一觉醒来,我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公子看不到我,菁菁姑娘看不到我,典韦看不到,于吉也看不到我,我就这么死了?”

  “我究竟是如何死的,不应该呀,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带着满头的雾水与强烈的不甘,杨万里艰难的抬起手来,颤抖着伸向吴良以及已经快要戳到他鼻子的手。

  他的内心十分不安。

  因为他也不知道,假如自己已经死去,如今已是一副生人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这就是死者的世界么?

  之后会不会有阴差前来,将我捆住自阳间带入阴间?

  好想再看一眼我的尸首,不知我生前究竟遭遇了怎样的事情,是否痛苦不堪,又是否留下了全尸……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

  “?!”

  杨万里抓住了吴良的手。

  他很确定,他实实在在的抓住了吴良的手,尽管吴良似乎根本就看不到他!

  然后。

  不知为何,吴良竟被吓了一大跳,如同猴子一般面色惨白的跳开。

  “公子,对不住,末将不是有意吓你……不对啊,我既然已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魂魄,为何还能抓住公子?”

  杨万里怎么都想不明白。

  不只是他自己不正常,吴良也不正常,典韦、白菁菁、于吉,眼前的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百零六章 女护法

  经过一番确认,吴良等人终于确定忽然从“墙壁”里面钻出来的人就是杨万里。

  虽然现在典韦与于吉眼中的杨万里,依旧保持着他们想象出来的恐怖模样,但是典韦已经不再对这样的杨万里抱有敌意,而于吉也不再对这样的杨万里充满恐惧。

  吴良则是走上前去,略微将杨万里扶起靠在自己腿上,而后拔掉水囊的塞子,将水囊中的水一点一点的喂入其口中。

  如此喂了好一阵子。

  清水终于润开了杨万里那火烧火燎的嗓子,杨万里忍着嗓子眼中撕裂般的疼痛,终于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公子……”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吴良笑着问道。

  “就……就在刚才……呃……我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万里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探查古城遗址的时候中了邪,就像此前打听到的民间传闻中一样,险些落得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具体的事情回头再详细说与你听。”

  吴良言简意赅的说道,接着又问,“与你一起的那名兵士呢,他怎么样了?”

  “他……他还没有醒来,小人听到公子等人的声音……便率先爬进来查看……”

  杨万里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不过倒并未继续追问,而是率先回答了吴良的问题,接着也是问道,“那么公子……你们刚才又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小人?”

  “很遗憾,我们也中邪了。”

  吴良苦笑了一声,见杨万里又面露关切之色,又解释道,“不过我们并未受到邪气控制,只是出现了幻觉,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吴良口中所说的“邪气”,便是已经被烧成了灰的“云阳”。

  此前他便有过这方面的担忧。

  据他猜测,“云阳”所散发的“邪气”,应该是某种类似于生物碱的化学物质。

  这种化学物质可以影响人的意识,将人类变成类似于蚂蚁或蜜蜂一样的单位,而“云阳”则像是蚁后或是蜂后一般发出某种信号,引导人们在没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做出一些有利于“云阳”的举动。

  就比如想尽一切办法离家出走,来到“云阳”树下永远沉睡下去,从而成为“云阳”的肥料。

  如今“云阳”已经被吴良焚毁,就等于蚁后或是蜂后已经不复存在,自然也就没有了能够指引吴良等人的信号源。

  但那种类似于生物碱的化学物质却不会凭空消失。

  这种物质进入吴良等人体内,经过一段时间的转变与适应之后,依旧会对他们的意识产生一些失去了控制的影响,从而产生幻觉。

  而这种幻觉,又会在受到同伴的言语引导时,不断的发生变化……

  原本对于这种类似于生物碱的化学物质的时效,吴良还有一些疑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摆脱幻觉。

  毕竟杨万里与那名兵士还在外面沉睡。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清醒过来,或许是几个时辰之后,或许是几天之后,又或许便直至死亡。

  而现在看到杨万里居然已经醒了过来。

  如此看来,这幻觉的时效在没有了“云阳”的情况下应该只有几天,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死,吴良自是瞬间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并且。

  有了已经醒来的杨万里,他们便等于一群“瞎子”有了“眼睛”,起码杨万里能够指引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并且将他们暂时带回瓬人军的藏身之处。

  如此便能够避免受到幻觉的影响做出一些傻事,不知不觉中将性命给搞丢了。

  至于齐哀公之墓。

  吴良决定暂时放一放再说。

  杨万里虽然能够指引他们继续探墓,但却未必能够将墓中的所见所闻全部复述出来。

  就算能够复述出来,吴良也未必能够仅仅通过描述便将墓中的一切准确无误的想象出来,更加无法判断其中是否存在其他的惊险之处,并且不确定是否会错过一些重要的考古信息。

  甚至,因为一些描述上的疏忽继续出现幻觉……

  所以保险起见,还是等幻觉彻底消失之后再来探查最为妥当。

  ……

  与杨万里交换了信息之后,众人已经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公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喝过水润了嗓子,又说了一阵子话之后,杨万里的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嘶哑,但已经能够较为正常的说话。

  只是说话的时候,嗓子依旧有些撕裂般的疼痛。

  “典韦,你过来扶住杨万里。”

  吴良回身将典韦叫了过来,安排道,“杨万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眼睛,你先指引我们走出陵墓,再指引典韦将这座陵墓隐藏起来,而后将我们带回藏身山谷,待我们身上的邪气散去之后,再来探查这座陵墓不迟。”

  “是。”

  说话间,杨万里已经被典韦轻而易举的架了起来。

  杨万里也是极为详尽的指引着众人向陵墓之外走去,轻而易举的穿过墓道,通过石阶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其实穿过那面“幻觉墙壁”之后,吴良等人便已经能够看到墓道内的情况,也能够看清脚下的路。

  不过杨万里的指引依旧至关重要。

  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对吴良等人做出“引导”,有效的避免了他们四人产生一些与事实不符的幻觉。

  否则。

  说不定离开陵墓的石阶也会消失。

  就算顺利走出陵墓,外面的一切事物也都有可能出现幻觉,说不定还会看到“云阳”活了过来,又或是看到同样已经被烧成焦炭的干尸站起走路,甚至回到了瓬人军藏身的山谷,还会将瓬人军兵士看成骇人的行尸走肉……

  这就叫做“我的幻觉我做主”,一切皆随心而动。

  就算是吴良,也表示扛不住这种层出不穷的幻觉攻势,迟早要精神崩溃。

  如此鱼贯走出陵墓。

  杨万里已经提前将外面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进行了描述:“外面倒还是老样子,大树烧毁的残骸倒在附近,到处都落着黑色的灰烬,地上应该都是你们之前留下的脚印,还有我爬过的痕迹。”

  “这兄弟也还没有醒过来,不过看他胸膛还在不断的起伏,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体内邪气还未全部散去。”

  众人听完了杨万里的描述,又因为有了杨万里这个“眼睛”,心中已是安定了不少,果然没有再出现任何幻觉。

  吴良径直来到那名还在沉睡的兵士身边,将手伸到其鼻孔下探了探。

  而后果断掐住了他的人中。

  “呃!”

  沉睡中的兵士发出一个哼声,随后眉头皱起,身体跟着剧烈抖动了一下,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果然。

  “邪气”的时效已经过去,这名兵士虽然并未自动醒来,但却已经可以使用物理方法唤醒。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吴良知道这名兵士与杨万里的遭遇一样,尤其是昨晚被烟熏过之后,最难受的肯定是嗓子,因此也不叫他说话,而是直接将水囊送到了嘴边。

  “?!”

  这名兵士刚醒过来,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一脸惊愕的望着吴良等人,不过还是本能的开始吞咽送入口中的清水,那叫一个如饥似渴,就像一条久旱逢甘霖的肺鱼。

  而吴良也没有多问什么,一边给他喂水,一边回头对杨万里与典韦交代道:“杨万里,你先带典韦一起将那块遮盖陵墓入口的青铜板盖上,再用这些焚烧过的木炭将其掩盖起来,尽量做到不留痕迹。”

  “是!”

  杨万里与典韦立刻照办。

  此刻吴良才又回头看向了那名兵士,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回头杨万里会向你解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

  那名兵士一边饥渴而又痛苦的喝着清水,一边连忙应了一声。

  ……

  典韦与杨万里好不容易将陵墓入口封闭起来。

  典韦又干脆搬起一块巨大的云阳残骸扣在青铜板上,用许多碳灰与一些较小的木炭将其伪装成了一处燃尽的篝火,总算能够起到一些掩人耳目的作用。

  此时,那名兵士也是终于能够坐起身来。

  吴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便将这名兵士架了起来,一边沿着地下密道向外走,一边说道:“走吧,这座陵墓先放一放,咱们先回山谷休养几日再说。”

  就在这时。

  “注意,上面有人!”

  白菁菁忽然预警起来。

  此话一出,吴良等人瞬间又提高了警惕,静静的站在原地竖起耳朵倾听。

  可惜听了片刻,却并未听到什么明显的动静,于是又纷纷诧异的望向了白菁菁。

  吴良自然不会怀疑白菁菁的听力,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问道:“上面的人在什么方向?”

  “分散在四面八方,脚步并不统一,有快有慢,应该是分散行动。”

  白菁菁闭上美眸,一边倾听一边说道。

  “四面八方……人很多么?”

  吴良又问。

  “应该不会少,我能够听到的起码是几十人的脚步……等一下,有人在说话!”

  说到一半的时候,白菁菁忽然又示意吴良等人保持安静,静静的听了十几秒钟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些恐怕是‘寿曹道’的人,他们昨晚在千乘县看到了我们焚烧云阳时燃起的火光,因此天亮之后特意派人前来查探情况,试图找出起火的原因。”

  “不过前来探查的人似乎并非心甘情愿,距离此处最近的几个人正在发牢骚,担心贸然进入这个邪门的古城遗址之后,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惹祸上身……”

  事实上,当白菁菁教众人安静下来的时候。

  吴良等人便也隐约听到上面传来了几声吆喝,以及有些人正在说话的声音,只不过他们听到的声音很是模糊,并且在风声的影响下断断续续,完全没有白菁菁听的那么明白。

  “如今最近的人距离我们有多远?”

  吴良又压低了声音问道。

  “大概十几丈。”

  白菁菁答道。

  “这……”

  吴良脑子飞快运转。

  十几丈的距离,如果没有古城中的那些残垣断壁阻挡视线,这些不速之客应该立刻就能够发现“云阳”焚烧过的痕迹。

  毕竟“云阳”可是一棵千年老树,光是树干便需要七八人手拉手才能够保得住。

  何况经过昨晚的焚烧,还在地下密道的顶部留下了一个与树干同样大小的大洞,前来探查的人又不是瞎子,再加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分散寻找,显然是在地毯式搜索,吴良相信他们用不了多久一定能够发现这个地方。

  发现这个地方倒还好说,重点是不能让他们发现齐哀公墓。

  否则若是走露了消息,这座古墓定会受到“寿曹道”众信徒的洗劫,而吴良如今受到幻觉影响,身边又除了典韦之外,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实在不好应付。

  好在。

  在这伙不速之客来临之前,吴良刚教典韦与杨万里处理了陵墓入口,应该还是有可能掩人耳目的……

  “先躲入密道之中,看看这些人是否能够发现此处陵墓再做定夺!”

  如此想着,吴良当即对其余几人说道。

  于是一行人立刻蹑手蹑脚的隐入黑漆漆的地下密道之中,藏于一处拐角暗中观察并倾听着这边的情况。

  如果大概过了几分钟之后。

  “找到了!”

  “护法!不用再找了!”

  “我等已经找到昨夜起火的地点,就在这里!”

  上面忽然传来几个人的呐喊。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片刻之后,显然已经有一群人聚到了云阳焚烧过后留下的大洞旁边,说话声音也逐渐杂乱了起来。

  “听这些脚步声,怕是不止几十人,或许上了百。”

  白菁菁适时对吴良说道。

  就在这时。

  “收声!”

  一个威严而又冷漠的女声忽然响起。

  那些杂乱的说话声音瞬间消失,接着这个女声沉寂了片刻之后,终于又道:“这下面不止有一堆篝火,竟还有许多烧焦的尸首……来人,放绳索下去,去几个人查探一番。”

  第二百零七章 白衣仙女?

  不久之后。

  上面便又传来这伙不速之客投放绳索、并且开始有人向下攀爬的声音。

  显然,这个地方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兴趣,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发生,注定不可能轻易离去。

  而倘若让他们在这个地方大肆搜索的话,便极有可能发现刚刚被吴良等人隐藏起来的陵墓入口。

  毕竟,因为这次人手与资源有限。

  吴良虽然命典韦与杨万里对陵墓入口进行了隐藏,但也仅仅只是普通意义上的掩人耳目而已,最多也就瞒一瞒偶然经过的路人,很难将这么多有备而来的不速之客糊弄过去。

  更何况,还有那些之前被大火一起烧焦的诸多尸首。

  吴良知道仅凭他们现在这些人,是不可能全部处理掉的,因此原本他是打算先返回驻地之后,再命更多的瓬人军兵士偷偷前来处理。

  但看现在这情况,显然是没机会了。

  “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黑暗的墓道之中,杨万里捏着嗓子小声问道。

  “先暗中观察……”

  吴良自然不愿将刚发现的古墓拱手相让,但现在他暂时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要不咱们还是先走吧?”

  于吉则又皱起一张老脸,苦口婆心的劝道,“这伙人数量不少,倘若下来之后派人搜索地下密道,便有可能发现咱们,咱们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杨万里与这名兵士刚醒过来身子正虚,菁菁姑娘乃是一个柔弱女子,老夫又只是一个年近百岁的老者,能与这伙人抗衡的恐怕只有典韦与公子,你们二人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这么多人相敌啊。”

  “老先生,我虽是女子,但却并非柔弱女子。”

  白菁菁立刻虚着美眸纠正道。

  “好好好,只有老夫柔弱,这总可以了吧?”

  于吉也不与白菁菁争辩,只是继续苦着脸劝道,“公子,咱们此行目的本是解救杨万里与这位兄弟,如今他们二人已经安然无恙,目的已经达成,而我们又处于幻觉之中,正是应该全身而退的时候……这古墓什么时候都能盗,没了这座还有其他的古墓等着咱们,要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请公子三思啊。”

  “嗯……老先生言之有理。”

  于吉说的这些情况,吴良自是已经想到。

  虽然心中依旧有些不甘心,却也不会非要拿命去顶,所以他心中也已经有些一些退意,只是还想略微再等一等,给自己一个甘心退去的理由。

  “倘若这些人下来之后找到了陵墓,又或是他们准备派人搜索地下密道,咱们便暂时退走,等他们散去之后再来查看陵墓的情况。”

  如此思索了片刻,吴良终于下了决定,无奈说道,“不过,这个女护法我们需要留意一下,倘若这伙人果真掘了这座陵墓,此人便是这座陵墓的见证人,其中的物品也多数要经过此人之手,待使君大军挥师而来覆灭‘寿曹道’之际,我定要从此人手中追回墓中所得,还要亲自询问墓中的所见所闻。”

  之前吴良已经通过“阴兵将军”韩呈了解过“寿曹道”的组织架构。

  据韩呈所说,“寿曹道”的“大贤天师”之下,共有两名“护法”,九名“阴兵将军”。

  如此看来,待曹老板大军大破“寿曹道”的时候,这个“女护法”只要不是早已远遁,应该不会太难找……而吴良需要做的,便是派人暗中观察“寿曹道”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这个“女护法”的动向,不给她远遁的机会即可。

  “公子不愧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老夫佩服!”

  见吴良接受了自己的意见,于吉当即喜上眉梢,毫不吝啬的送上一记彩虹屁。

  ……

  于是吴良等人继续隐藏在地下密道中偷偷观察与倾听这伙不速之客的一举一动。

  这伙人数量果然不少,只是过了一小会,便有二十多人顺着垂下来的绳索滑了下来,在地下密道中展开了搜索。

  不过地下密道中那数百具烧成了焦炭的尸首营造出来的画面还是比较骇人的,再加上这些人大多都听过有关古城遗址的邪门传闻,他们的面色都有些紧张,搜索起来也有些畏首畏尾,并不敢轻举妄动。

  而面对联通此处的几条黑暗通道,他们也是尽量保持着距离,并不敢轻易步入其中查探。

  也是因此。

  吴良等人与这伙不速之客虽然相距只有数十米,但暂时还没有任何暴露的风险。

  片刻之后。

  “护法,我等已经查探过了。”

  一名身份应该是小头领的人抬起头来,向立于上面的护法报告了一下情况,“这下面有数百具烧焦的尸首,多数尸首已经被烧的残缺不全,与这些木炭融为了一体,而昨夜发生在此处的火情,大概是因为有人在这里放了火,点燃了一棵千年老树所致,至于什么缘故,我等也查不出个究竟来。”

  这些下来查探的人的确有些敷衍了事,全程没有进行过任何方式的考证,全凭一双肉眼在残骸中看了一遍,便给出了一个下不下来查探都没有任何区别的报告。

  “如此一来,这陵墓或许便能够从这伙人手中保全下来了……”

  吴良心中想着。

  这正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不过上面的女护法显然并不接受如此敷衍的报告,却也没有责备下面的人,只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再下去一些人,随身携带火把仔细查探,务必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也亲自下去,此处藏了如此多的尸首,碳灰之上又留下了一些脚印,即使说在我们到来之前,老树完全烧毁之后,还有人在此处活动过,这些人来到此处必定有我们所不知的目的,一定要将他们的目的查出来!”

  “是!”

  上面随即传来一些答应的声音。

  于是又有人继续攀着绳索滑落下来,并且不再只是依靠地下密道顶部的那个大洞照进来光亮进行查验,而是点燃了许多火把,将“云阳”所在的那个比较宽阔的地方照到灯火通明。

  “公子,人越来越多了,还点了火把,咱们是时候离开此处了……”

  见此状况,于吉自是比之前又紧张了些,连忙凑到吴良身边劝道。

  “稍微再等一下。”

  吴良又摇了摇头。

  听到女护法那句“我也亲自下去”之后,他便有心一睹女护法真容,如此待曹老板大军压境之际他也能够精准无误的找到那名女护法,令其难以脱身。

  也就在这个时候。

  “公子,咱们后面好像有人摸过来了!”

  白菁菁的耳朵动了动,忽然提醒道。

  “后面?!”

  吴良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身后那条黑漆漆的地下密道。

  据吴良所知,除了那伙不速之客下来的大洞,这条地下密道唯一的入口便是昨晚他们爬进来的那个从外面看起来已经不足半米高的小洞。

  而且这小洞还被一人之高的枯草遮掩,若非机缘巧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发现的了。

  所以……

  到底是什么人会从他们后面摸过来呢?

  “这……”

  其他人也是瞬间紧张了起来。

  虽然这个地下密道十分复杂,其中还有许多不知通向何处的岔路,一时之间想要找到他们也并不容易,但倘若后面有人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毫无顾忌的沿原路退出,否则万一不小心撞上,与里面的人里应外合,可就是瓮中捉鳖了。

  “人多么?”

  吴良紧接着又问。

  “不是太多,听起来应该只有十人左右,而且脚步声很轻,似乎也在故意隐藏行踪。”

  白菁菁正色说道。

  “难道不是‘寿曹道’的人?”

  吴良心中疑惑。

  若是“寿曹道”的同伙,他们就算对这条未知的地下密道抱有畏惧之心,也不必故意放轻脚步隐藏行踪。

  非但如此,从为自己壮胆的方面考虑,他们还应该尽可能的制造一些声音,尽量能够与里面的“寿曹道”众人呼应上,这才比较符合正常人的行为模式。

  “不知道。”

  白菁菁微微蹙眉,摇头道。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吴良略微沉思了一下,又道,“典韦,随时做好突围准备,倘若我们不慎被后面的人发现,如果只有十人左右的话……不要留情,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悉数斩杀,如此我们才有机会与时间逃离此处。”

  吴良很清楚典韦的实力。

  如果身边没有负累,对方又没有一些比较厉害的远程兵器,几十个人都别想将他留下!

  而区区十来个人,又在如此狭窄的密道之中,典韦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杀出一条血路应该不在话下。

  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

  他们这几个人此刻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一旦打斗起来必定会惊动身后的更多“寿曹道”信徒,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逃离出去,还要留他与典韦留在洞口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才有可能做到全员逃离。

  “是。”

  典韦闻言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开启双持狂战士状态,两柄工兵铲架在胸前。

  与此同时。

  “护法,请务必小心,你若是不小心受了伤,天师定不会轻饶了我等。”

  另外一边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吴良再从黑暗中的墙角探出头去,刚好看到一席翩翩白袍顺着绳索自上而下轻轻飘落。

  再配合上自那个大洞中投射下来的光线,竟营造出了后世古装剧中女主、又或是女神出场下凡的唯美画面,属实令人心旷神怡。

  吴良看得有些呆了。

  自打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装扮的女子。

  就算是之前见过的那些士族阶级,甚至是曹老板的家眷,穿着也都相对比较朴素,最起码不会如此扎眼……乱世之中,女子还是有必要低调一些的,否则容易遭人惦记,而且往往是无法反抗的那种惦记。

  就像历史上的曹老板,纳的那些人妻虽然有的是名门望族的女子,但从来就没有失败过,无人敢不从。

  不过很快这唯美的画面便被现实打败了。

  这位女护法顺着绳索滑落下来的时候,白袍之上便已留下了一道极为明显的污迹,尤其当落到地上之后,雪白的长袍在满是碳灰的地面上轻轻一扫,已是黑了一大片……

  事实证明,古装剧中那些一尘不染的白衣女神就是个花架子。

  除非不论走到哪里,都有是八抬大轿抬着,又或是随身带了几十套干净衣裳更换,否则这样的女神根本不存在,尤其是那些动不动就高上高下的女神,家里没有几十个仆人帮忙换洗衣物,根本就洗不过来。

  “只要你们做好分内的事,天师又怎会怪罪你们?”

  落地之后,女护法抖了抖身上的白袍,发现越抖反倒越脏,但依旧还是多抖了几下之后,才用一种极不自在的语气说道。

  而说话的同时。

  她还在用一块洁白的手帕尽力去擦绳索磨蹭出来那道污迹,可惜,污迹没有擦掉,反倒将手帕也染上了污痕。

  最后女护法只得放弃,将那块手帕反过来叠好,捏在了手中。

  此时女护法已经转过身来,不过吴良依旧没有看清她的脸庞,因为她的脸上戴着一块面纱,仅仅只能看到眼睛衣裳的部位。

  不过通过那白皙洁净的额头,以及那双灵动明亮的桃花眼,还有包裹在白袍之中的玲珑身段,吴良依旧给她打了七分。

  气质这块确实拿捏的很稳。

  而剩下的那三分,主要是为了防止下面的五官出现意想不到的异样,万一是个龅牙呢?

  不过。

  吴良也不确定眼前这个女护法的形象,是不是他的幻觉……

  “护法说的是,请护法明示,我等现在应该从何处开始查探?”

  此前报告的那个首领当即陪着笑上前拱手问道。

  “便自此处查起,先将那些尸首一一清理出去,再将这些木炭残骸搬离原处,打扫干净之后才可将此处恢复原貌,我自然能够分辨一二。”

  女护法挥了挥手,出言安排道,“再去些人探查这几条通道,或许能有所发现。”

  “假干净!”

  自吴良身侧探出头来的白菁菁也看到了白衣女子的装扮与方才的一举一动,当即冷哼一声,轻声说道,“若是真怕脏了衣裳,为何还要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你们是什么人?

  通过白菁菁说话的语气,吴良听出了一丝少见的敌意。

  这姑娘虽不是什么风轻云淡的人,但对待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还从未展现出过类似的敌意,甚至有些嘲讽的味道。

  吴良回过头来,诧异的看向白菁菁。

  只见这姑娘此刻也并不是在看白衣女护法,而是在用一种略带了些不悦的神色盯着他看,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目光……

  吴良不是没有感情经历的人,前世又做过靠察言观色吃饭的导游,一眼就看出白菁菁这恐怕是有些吃味。

  大概是因为方才他在看那个白衣女护法的时候,略微比较专注,目光还略微有些“批判”?

  “菁菁说的有理,这女人无论穿着还是行为举止都过于做作,我这辈子最瞧不上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吴良当即义正言辞的表态。

  他骨子里虽没有妻管严因子,但也知道此刻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绝不会因为一个敌人导致自己后院起火。

  不过通过这个反应也可以看得出来。

  在白菁菁的潜意识中,两人已经完全确立了恋爱关系,因此白菁菁才会有这样的表现,这姑娘已经对他产生了占有欲,并且对其他有可能与她分享吴良的女子产生了敌意。

  吴良忽然觉得,之后或许可以稍微利用一下白菁菁的这种状态。

  如此此前不论他怎么劝说,白菁菁都死活不肯配合的一些有关情趣的事情,说不定就可以尝试着做一下了……

  不过眼下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是应该先解决掉“寿曹道”的危机。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听了吴良的话,白菁菁果然不再提及白衣女护法的事情,转而正色问道,“此人已经下令搜索密道,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而且,我们后面的人似乎也越来越近了,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正如白菁菁所说。

  “寿曹道”众人听到白衣女护法的命令之后,已经开始安排人手。

  一部分人开始清理地上的尸首与云阳残骸,另外一部分人则分成了好几队,每队都配备火把准备分头探索联通此处的密道。

  “只有先撤退了。”

  此刻已经没什么好想的,吴良当即点头说道,“典韦在前面打头阵,倘若遇上敌人,务必杀出一条路冲出密道,你们几人跟在典韦身后,我来负责殿后,走!”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避免出现前后夹击的情况。

  毕竟以吴良自己的战斗力,很难做到像典韦一样独当一面,到时候一旦出现首尾不能相顾的状况,事情可就难办了。

  所以必须在里面的这些人发现他们之前,一鼓作气逃出密道。

  到了那时,再由典韦与他一道堵住那个只能趴着出入的密道入口,后面的追兵想要冲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也可以与典韦为于吉、杨万里等这几个老弱病残争取出一些逃跑的时间,随后再甩掉追兵才能够逃出生天。

  众人皆知此刻情况有些不妙,听了吴良的命令之后也是没有矫情,立刻服从命令。

  好在现在杨万里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独自一人能够搀扶着那名还有些虚弱的兵士,于吉与白菁菁不必承担这方面的事情,众人行进的速度虽然快不起来,但也不至于太慢。

  这个过程中。

  白菁菁还故意放慢了一些脚步,始终与吴良保持着很近的距离。

  这姑娘担心吴良殿后遭遇什么危险,还一心想着万一有什么事情,自己可以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吴良知道她到底什么心思,也是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情暗暗记在心里便是。

  ……

  如此在黑暗的地下密道中穿行了一段距离。

  “注意,前面的人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白菁菁忽然压低了声音,对走在最前面的典韦发出了警告。

  一行人瞬间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尽可能无声的继续向前摸去。

  而典韦也是将手中的两柄工兵铲略微抬起了一些,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这下恐怕无法避免暴露行踪了。

  完全可以想象,就算典韦能够一鼓作气消灭掉这是十来个挡住去路的敌人,也一定没有办法避免发出响动。

  而这些响动,一定会立刻惊动后面那些前来查探的人。

  那时,他们能做的便是撒丫子开溜,只有在最短的时间内逃出地下密道,才有机会安然离去……

  好就好在这个地下密道比较复杂,吴良昨晚进来的时候,已经提前在各个岔路口留下了记号,能够帮助他们准确无误的走出去,而后面那些人仅凭声音前来搜寻,也未必便能够第一时间找对路,这也能为他们争取出一些时间。

  如此又拐过了一个路口。

  “!”

  前方的拐角处蓦然出现了一道亮光。

  那应该是火把照射出来的光芒,显然在那个拐角之后,应该就是吴良等人即将面临的敌人。

  吴良当即回头看了白菁菁一眼。

  “……”

  白菁菁立刻会意,悄无声息的按灭了手中那支用来照明的蜡烛。

  蜡烛的光亮要比火把微弱许多,拐角后面的人在火把的光亮影响下,应该不太容易发现他们这边的蜡烛光芒。

  不过,也不好说……

  吴良又看向典韦,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典韦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将脚步放得更轻,无声却又快速的向射出亮光的拐角摸去。

  吴良刚才就嘱咐过他,让他尽可能先来个攻其不备,如果能够瞬间解决掉两个敌人,便可以缓解一部分战斗压力,避免负伤的可能……

  是的,负伤。

  吴良知道以典韦的实力,一口气收拾十来个人完全不在话下。

  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是钢筋铁骨,倘若不小心负了伤,如今这个时代“破伤风”便已经是一种足以要人命的不治之症,吴良自是希望尽可能避免这种风险的出现。

  近了!

  更近了!

  拐角处射出的光亮越来越强,说明那伙人已经越来越近。

  摸到拐角之后的典韦已经将手中的工兵铲举过了头顶,以他的力道,这一铲子下去,只怕能直接将人自上而下劈作两半。

  吴良屏住了呼吸。

  白菁菁、于吉、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也是屏住了呼吸。

  这还是瓬人军第一次准备大开杀戒,虽然对于这些本就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对于吴良这个穿越者来说,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他也是暂时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会选择此前那些装神弄鬼的方法,尽一切可能避免发生流血冲突……倒不是不敢杀人,而是不希望自己人以身犯险,毕竟打仗嘛,没有哪一方能够保证不损伤一兵一卒。

  而瓬人军的每一个人的命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

  终于。

  “吧嗒……吧嗒……”

  拐角的光亮越来越强,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双方马上便要短兵相见。

  “杀!”

  随着一支持有火把的手率先自拐角之后伸出来,典韦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出来,两柄工兵铲夹杂着破风声向拐角之后的人奋力劈砍而去。

  但下一刻。

  “?!”

  不知为何,典韦却忽然仿佛被点了穴一般,手中的工兵铲硬生生停在了空中。

  静!

  拐角之后一片死寂。

  “怎么了?”

  吴良一脸惊疑的望着典韦。

  白菁菁、于吉、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也是一脸惊异的望着典韦。

  谁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典韦这一记势不可挡的攻势为何忽然停滞了下来,就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冻结了一般。

  “是自己人……”

  典韦转过头来,有些无语的对吴良说道。

  “自己人?”

  吴良连忙走上前去查看。

  只见典韦手中的两柄工兵铲距离两颗脑袋只有那么几公分的距离,倘若再向下劈砍一点,这两颗脑袋必定无法保住。

  而在工兵铲之下,则是两张同时凝结了惊恐与绝望之色的脸庞。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吴良留在地下密道之外的那两名兵士,不知为何这两个家伙竟没有服从命令返回营地,反而擅自跑了进来。

  除此之外,他们身后还跟了……九名瓬人军兵士。

  九名兵士中还有两名军官。

  “汩汩汩……”

  耳边忽然传来水流的声音。

  随即吴良的鼻腔之中嗅到了一股子骚味。

  循声望去,只见这两名兵士的裤管子下面已经同时流出了液体。

  他们非但被典韦吓得身体僵硬,面色发白,甚至一个没忍住失了禁……他们也确实应该感到害怕,刚才典韦那两铲子若是真劈下去,这两个家伙现在恐怕连个全尸都没有办法留下。

  也得亏出手的是典韦,这两个家伙才捡了一条性命。

  若是换了别人。

  吴良敢肯定,绝对不可能在以一击必杀为目的的奋力劈砍之下,强行止住工兵铲的攻势,这巨大的力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收放自如的,甚至有点违背牛顿定律。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

  “你们怎么进来了?”

  认出这伙人,吴良虽心中略微惊喜了一下,但还是疑惑的问道。

  “咕噜……”

  直到这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两名兵士眼珠子仍在不停的颤抖,听到吴良的声音之后,两人才总算回过神来,喉咙下意识的涌动了一下。

  然后。

  “噗通!”

  两条腿瞬间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两名兵士齐齐倒在了自己的尿液之中。

  ……

  经过其他人的转述,吴良才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昨晚吴良等人进入地下密道之后,这两名兵士便一直在外面老老实实的放风。

  如此一等就是一整夜,期间看到古城遗址中不知为何燃起了大火,他们也没有贸然离开。

  如此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也不见吴良等人出来,于是两名兵士终于有些慌乱,想要进去寻找,却又不知应不应该违背吴良的命令。

  毕竟,这可是军令。

  最终两名兵士合计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返回营地向众人说明情况,营地之中还有几名军官坐镇,如今吴良等人不知什么情况,那几名军官便是最高军官,具体要怎么做理应由他们来做出决定。

  结果回到营地之后。

  瓬人军兵士们听完吴良等人的遭遇,又听了这两名兵士转述的命令,竟全员表示绝对不能不理会吴良等人的死活,更不能躲在山谷中做缩头乌龟。

  于是,几名军官当即决定率人前来寻找。

  不过他们倒也留了一个心眼,并未将所有人都带出来,只是率领少部分人先来探查情况,免得万一吴良等人并无大碍,他们公然违抗命令反而坏了吴良的计划。

  结果来到古城遗址附近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看到了前来查探情况的“寿曹道”信徒。

  这群信徒数量不少,粗略估计起码有几百。

  不仅有人在古城遗址之外站岗放哨,城内还分布了许多人,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看到这一幕,瓬人军兵士自是有些惊疑,但心系吴良安危,依旧硬着头皮避开那些站岗的耳目,悄悄摸到了地下密道的入口,秘密进入地下密道进行查探。

  如此在地下密道摸索了一阵子。

  很快就找到了吴良在岔路口留下的记号,这种记号是吴良此前在瓬人军兵士中普及过的一种暗号,可以指引方向或是留下一些重要的信息,瓬人军之外的人很难看懂。

  于是循着这些记号。

  他们不断深入,然后就遇上了忽然跳出来险些搞出乌龙事件的典韦……

  不得不承认,典韦这样一尊杀神忽然自黑暗中出现,无论是气势,还是那令人无从反抗的攻势,都实在是太骇人了。

  不只是那两名险些丧命的兵士吓尿了。

  就是跟在后面的瓬人军官兵也瞬间吓傻,半天才缓过神来……

  众人一边交换着信息,一边继续向密道之外摸索,不多时,终于钻出了那个矮小却十分明亮的出口。

  就在这时。

  “你们是什么人?”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第二百零九章 叫我仙子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吴良等人连忙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方才还在地下密道中的白衣女护法,不知何时竟已经自里面出来,此刻就站在地下密道入口上方的土坡上。

  而且吴良可以肯定,此人绝对就是刚才在密道中看到的那个白衣女护法,而不是双胞胎或是替身。

  因为那身白色袍子上面的污迹都还历历在目。

  也就是说,当他们在地下密道中穿行的时候,白衣女护法便已经又回到了上面的古城遗址,并且提前率人来到地下密道的入口处围堵他们。

  而能够做到这种事,便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当吴良决定撤离的同时,白衣女护法与“寿曹道”的信徒便发现了地下密道入口,并且可能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至于为何会暴露?

  则可能是因为这十来个瓬人军兵士在悄悄潜入地下密道的时候,不小心被“寿曹道”安排在外面的眼线察觉,并且在吴良率人撤离的过程中做出了反应。

  时间上也来得及。

  毕竟,白衣女护法可以通过绳索直上直下,也可以径直来到此处,而吴良等人则不但走的是蜿蜒曲折的地下密道,还要轻手轻脚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行进速度自然要慢上不少。

  若是如此……

  吴良立刻向四周望去。

  果然,密道入口周围的林子里面已经出现许多身影,与土坡上方的白衣女护法等人形成了合围之势。

  粗略目测,上下两拨人加起来最少也有两百余众。

  另外吴良推测,此刻身后的地下密道中应该也有人参与围堵,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这个出口罢了。

  想不到自己极力想要避免出现的腹背受敌的情况,最终还是出现了。

  眼下虽然刚刚与前来接应的十一名瓬人军兵士汇合,己方也不算是没有任何战斗力,但面对这种数量的敌人,肯定没办法做到全数突围。

  尤其是看到白衣女护法身旁竟还有十来个手持弓箭的护卫,强行冲杀出去的可能性无疑又降低了不少……就算是典韦这样的猛士,在专心突围的时候恐怕也没办法防备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

  此时此刻。

  吴良的同伴们也是纷纷面露惊色,他们也没想到好不容易从地下密道中出来,竟又会遇上这样的状况。

  这无异于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同伴们纷纷看向了吴良,他们早已对吴良产生了依赖。

  此前瓬人军出征时不是没有遇到了类似的凶险状况,不过无一例外都在吴良的神操作下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麻烦。

  眼下的情况,自然也要先看吴良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此时,吴良也是一筹莫展。

  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显然不太现实,毕竟装神弄鬼也是需要提前做些准备的,此刻不仅没有条件,更不可能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而且此处的地形也导致这附近基本没有空气流动的迹象,如此一来“失魂香”也没办法使用……

  “回答我的问题!”

  见吴良等人半天一言不发,上面的白衣女护法终是有些不悦的道。

  “我等是逃兵。”

  吴良脑中急转,给出了一个自认为最为妥善的回答,“我等原是北海国相孔融手下的兵士,兄弟们不想再为其打仗,于是便寻找机会从军营之中逃了出来,欲寻得一处地方栖身,逃亡途中听说乐安国有一个‘寿曹道’,此道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百姓信道之后非但能够安居乐业,更可长命百岁。”

  “于是经过多方打听,我等得知‘寿曹道’大贤天师如今正在千乘县城内,便立刻动身赶往此处前来投奔,可惜昨夜到达此处时,却已经错过了入城时间,只得暂时来到这处古城遗址躲避风寒。”

  说到这里,吴良又拱手对白衣女护法说道,“只是不知这位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仙气的仙子为何如此兴师动众,若是我等此行不慎惊扰了仙子,在下先代表手下兄弟给仙子赔个不是,请仙子莫要计较,他日待我等入了‘寿曹道’混出个名堂来,定会好生报答仙子。”

  果然。

  听了这番话,围攻吴良等人的“寿曹道”信徒脸上的敌意已经少了一些。

  就连这个白衣女护法在听到“仙子”二字的时候,眼中的目光也略微柔和了一些,不过倒还并未轻信吴良的一家之言,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昨夜此处的大火是你们放的?”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昨夜天气寒冷,我等一时找不到可以躲避风寒的地方,只得来到古城遗址之中暂避,期间本想点起篝火取暖,哪知却又不慎引燃了一棵古树。”

  “古树一烧起来火势便无法控制,我等也没有办法,只得眼睁睁看它烧做了灰烬,哪知烧过之后古树残骸倒塌,竟露出了一个通向地下的大窟窿。”

  “我等又下到坑中查探,这一看不要紧,这下面竟藏了数百具早已连同古树一起烧毁的尸首,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吴良知道云阳与那些尸首的事肯定也会被问起,于是便提前将这些事物串联在一起编造了一个故事,免得再被白衣女护法追问。

  “后来我等见这密道藏的如此隐秘,便猜测密道之中兴许还有什么密室,或许还藏有前人留下的财宝,于是便在其中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番,可惜一整夜过去也毫无发现,只是发现了这么一个出口,实在得不偿失。”

  “方才我等正打算离去前往千乘县城,忽然听到有人前来,我等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于是便立刻顺着昨夜发现的这个出口逃出。”

  “哪知才从密道中逃出来,便又遇上了仙子……”

  话至此处,昨晚的一切便完全串联了起来,甚至吴良还将自己从这个出口逃走的理由也编造了出来,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漏洞。

  至于那齐哀公墓。

  吴良也提到了自己对于地下密道中可能藏有财宝的推测,就算白衣女护法的手下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齐哀公墓的入口,也很难因此对吴良等人的真实目的产生怀疑。

  厉害了……

  听了吴良的话,瓬人军众人已是再一次对吴良刮目相看。

  想不到吴良编故事与认贼作父的本事也如此强大,竟在眨眼之间便将这个故事圆的如此逼真,就连他们都差点信了。

  而且,瓬人军还在瞬息之间就从专业的盗墓团队,摇身一变成了特意前来投靠“寿曹道”的逃兵,这更是众人没有想到的……如此一来,他们就成了“寿曹道”的自己人,不过这个白衣女护法相不相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白菁菁则是对吴良刚才的恭维之词嗤之以鼻。

  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仙气的仙子?

  我呸!

  此刻她就像一个不慎掉进泥坑里的雪球,哪里有什么仙气?

  不过白菁菁也知道吴良此刻是在拍白衣女护法的马屁以求博得她的好感,因此也不会太过计较。

  “你们昨夜已经搜查过了整个地下密道?”

  白衣女护法沉吟了片刻,又问。

  “不错,否则我等也不可能发现这个如此隐秘的出口。”

  吴良微微颔首笑道。

  “嗯……”

  白衣女护法却依旧不肯轻信于他,想了想又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前来投靠寿曹道的,需知想投靠大贤天师的人不计其数,并非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得到大贤天师的恩惠,你要如何展现诚心,令大贤天师降福于你?”

  “回仙子的话,我等在路上已经听说,想要受到大仙天降福,便要献上贡献助天师炼制仙丹造福众生,好在我等逃出军营时偷了些物资,若大贤天师肯降福于我等,我等自会将这批物资献于天师,到时天师自会知道我等的诚心。”

  吴良低眉顺眼的笑道。

  “哦?如今这批物资又在何处?”

  白衣女护法终于来了一丝兴趣,美眸微微亮了一些,追问道。

  “请仙子恕罪,这批物资乃是我等献给大贤天师的贡献,为防有所闪失,已经被我等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待见到大贤天师时才可运来。”

  吴良继续低头歉意说道。

  听了这话,白衣女护法身边的一名手持弓箭的箭手当即向前一步,一边为其做了一个介绍,一边一脸傲气的道:“算你运气好,你们找对人了!你眼前这位便是我们寿曹道的右护法,寿曹道大小事宜右护法皆有定夺的权利,你尽管说便是!”

  “真的?”

  吴良当即面露“惊喜”之色。

  “你若果真带来了贡献,我便可做主收你为寿曹道信徒,倘若贡献足够可观,你与你的手下又可为寿曹道所用的话,兴许还可封你做个一官半职。”

  白衣女护法不置可否的道。

  “多谢仙子抬爱,在下定然不会令仙子失望!”

  吴良连忙拜道,顺便还故意说道,“不敢隐瞒,在下此行带来了九匹战马,几车粮食与物资,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名久经沙场的兵士,这些皆可为献于寿曹道,只求天师与仙子降福!”

  别的不说,光是九匹战马便已经是一笔十分可观的物资,对寿曹道这种民间组织而言,更是难得一见的稀缺物资。

  此前那个被吴良抓住的“阴兵将军”韩呈就已经表露过寿曹道对于战马的渴望。

  那个家伙还曾拍着胸膛保证过,只要吴良肯将那九匹战马献给大贤天师,混个和他一样的“阴兵将军”绝对不在话下。

  就更不要说还有其他的物资,以及数十名具备战场经验的兵士。

  这些兵士在这样的民间组织中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最起码能够当做亲卫来用,武力值绝对比那些乌合之众高出不少。

  至于那个韩呈。

  吴良则一点都不担心会遇上他,因为将那群阴兵拔了衣裳绑在树上的第二天,他便派人前去查看了一番。

  那群可怜的家伙……没有撑过去。

  吴良已经命人将他们的尸首找了个地方埋了,如今早已死无对证。

  “此话当真?”

  一听这话,白衣女护法果然表露出了兴趣。

  “在下怎敢在护法面前胡言乱语。”

  吴良拱手笑道,“只不过因为孔融正派并搜捕我们,这批物资与兵士被我暂时藏匿在了乐安国境外的一处山谷之中,待我拜入大贤天师门下,便可派人前去接应他们到来,来回大概只需要七八日功夫。”

  吴良这么说,心中自是有所计较,倘若曹老板收到消息立刻派兵前来营救的话。

  就算出征之前需要做许多准备,再有七八日的功夫,大军应该也能杀到此处,到时瓬人军的危机自然便可解除,随行的物资不但不用献出来,他们还能在寿曹道的大本营内蹭上好几天的饭,简直就是白嫖。

  “好!你现在便派出一人前去接应,剩下的人随我入城去见天师,如何?”

  白衣女护法终于点了头。

  不过她倒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相信了吴良的大饼,叫他只派一人前去接应物资,便是要将剩下的人当做人质,到时候不怕吴良耍什么花招。

  “全凭护法安排。”

  吴良连忙应道。

  “还有,我特许你今后不必称我为护法。”

  白衣女护法接着又道,“叫我仙子即可,这个称呼我很满意。”

  这白衣女护法果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极为满意,充分证明吴良的马匹没有拍到马脚上,他们又一次成功的避免了冲突。

  一听这话。

  “……”

  典韦无语。

  于吉无语。

  杨万里无语。

  瓬人军兵士无语。

  就连寿曹道的信徒们也是有些不会了。

  白菁菁则是更加不忿,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哪有主动要求别人叫自己“仙子”的,简直不知廉耻。

  “多谢仙子!”

  唯有吴良一脸讨好之色,变本加厉的躬身笑道,“今日能够遇上仙子,实乃在下三生有幸,日后若是还能在仙子手下办事,那就再好也没有了,在下定当肝脑涂地,绝不辜负仙子的一番厚爱。”

  “希望你说到做到。”

  白衣女护法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对身后的手下说道,“去把咱们的人叫回来,这地下密道既然已被他们探过,我们也没必要再探,回城!”

  第二百一十章 浮屠仁祠

  完美!

  如此一来,齐哀公墓便能够暂时不再受到“寿曹道”信徒的搜索,因此也就减少了提前暴露受到严重破坏的风险。

  这对吴良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正当他心中窃喜的时候,白衣女护法又接着说道:“你现在便可以派一个人前去接应物资与兵士了,剩下的人随我一同回城面见天师。”

  “是。”

  吴良应了一声,回过身来叫过一名军官,冲他眨了一下眼道,“你回去告诉兄弟们,我已经给大伙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叫大伙带上东西务必在‘七八日’之内赶到千乘县来,到时候大家一起跟着天师与仙子过好日子……哦对了!”

  说到这里,吴良又是一副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模样,拍了一下脑门道:“此行路途遥远,你一人出门在外定要吃些苦头,来,大伙把随身携带的干粮与水囊拿过来给他带上,总不能叫他在路上饿了肚子。”

  “说的是。”

  瓬人军众人虽然并不明白吴良到底什么意思,但还是纷纷走上前来将自己的干粮与水囊塞到了这名军官怀中。

  吴良也是趁势将自己的水囊与包裹在布包之中的干粮递了过去,顺便还将自己的冬衣也脱了下来,披在这名军官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道:“寒冬腊月的也别冻着,弟兄们可就全指望你了,若是路上有什么闪失,天师与仙子可就要以为我此前是胡言乱语了,难免怀疑咱们的诚心。”

  “是!保证完成任务!”

  那名军官当即行了个礼,带着一大串水囊与干粮向人群之外走去。

  他已经明白了吴良的意思,那加重了语气的“七八日”三个字,显然是叫他回去稳住瓬人军兵士,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再轻举妄动。

  而且看那白衣女护法此刻对吴良的态度,短期之内应该也不会为难吴良等人。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赶回去通风报信,免得剩下的瓬人军兵士等不到人,再做出一些影响吴良实施计划的事情来。

  只是这临别送出水囊与干粮的举动,却是令他有些看不懂了。

  明明瓬人军兵士藏身的山谷距离此处并不远,就算他要防止被跟踪,可能需要绕些远路,也完全不至于饿了肚子。

  带着这样的疑问。

  这名军官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如此故意在山路中兜了不少圈子,又钻了好几处密林,终于可以完全确定自己没有被跟踪。

  不过这名军官依旧躲在一处山石之中,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周围再也没有一丝光亮,更不可能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之后,才悄无声息的返回了瓬人军藏身的山谷。

  向众人讲述过吴良等人的经历,并将吴良的意思转达之后,这名军官才终于又想起了此前的疑问。

  于是。

  他一人进入帐中,将所有的干粮袋子打开细细查看。

  直到打开吴良给他的那个干粮袋子是,一抹幽光忽然自干粮袋子中照射出来——竟是随侯珠!

  不过这名军官并不知道这颗会发光的珠子便是随侯珠,瓬人军中的大部分官兵也并不知道随侯珠的事情,只知道吴良有一颗会发光的宝珠。

  “嗯?!”

  军官一愣,连忙又将干粮袋子掩了起来,“想不到校尉竟将这颗宝珠托付给了我……请校尉放心,末将定会好生守护这颗宝珠,待你归来之时亲手交到你手中!”

  ……

  另外一边。

  望着那名军官越走越远,白衣女护法并未有所表示,吴良心中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虽然还有许多稀奇的东西,但一旦被搜身,最容易引人注意的便是随侯珠。

  这玩意儿一旦落入敌手,一定会被当做宝物珍藏起来,倘若再有人动了什么心思,在不同的人手中倒上那么五六七八手,想要找回来可就比较困难了。

  而随侯珠一旦遗失,白菁菁这个随珠人一定是最难受的,说不定还会不得不离他而去。

  因此,吴良才会果断选择先偷偷将随侯珠送了出去。

  其实他刚才完全可以选择让白菁菁带着随侯珠先走,或者于吉啊、杨万里啊、典韦啊这几个对自己更加重要的人先走也行。

  但他最终还是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这几个家伙恐怕难以下定决心先走,而刚才的一切都在白衣女护法眼皮子底下进行,一旦扯皮起来,若是白衣女护法略微动一动心思,就有可能叫人查看他们送出去的干粮袋子,甚至说不定临时改变主意非让人跟着那名军官一同前去接应,到时候事情可就又要麻烦一些了,一定要趁她没有怀疑之际将一切小动作完成。

  “吴有才,一会等到了地方,你可要提前将随侯珠藏好,莫要叫这伙人发现,否则他们定会取走。”

  在“寿曹道”众人的护送之下,白菁菁也是终于想到了这茬,私下来到吴良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你这么担心随侯珠,是不是因为不愿离开我?”

  吴良嘿嘿笑道。

  “我在与你说正事!”

  白菁菁有些羞恼的跺脚道。

  “放心吧,随侯珠如今已经长出翅膀飞走了。”

  吴良向那名军官离去的方向斜了下眼睛,笑呵呵的道。

  “就会作怪……”

  白菁菁反应了一下,终于明白了吴良的意思,随即便又一脸嗔怪的拧了他的后腰一下,没好气的道,“倒是你,我看你呀,怕是早已不愿离开这位仙子了吧?这位仙子对你笑一下,你的心都快化了。”

  “逢场作戏而已嘛……”

  吴良一边躲一边笑道。

  就在这时候。

  此前那名站在白衣女护法身边说过话的箭手来到吴良等人面前,对吴良勾了勾手指,面无表情的说道:“你!随我来一下,护法有话要与你说。”

  “好嘞!”

  吴良当即腆着脸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且慢!你身上可有携带利器?”

  那名箭手上下打量着吴良,接着说道,“若是有,最好提前拿出来,若是被我查到你携带利器,定不轻饶了你!”

  “有,有,只是一柄小匕首。”

  吴良继续陪着笑将别在腰后的铜匕首抽了出来,递给身后的典韦的同时冲他使了眼色,告诉他不必跟着,而后又从上到下拍了一遍,说道,“这下没有了。”

  “走吧。”

  那名箭手这才点了点头,带他向前面走去。

  ……

  人群前列。

  “我叫你过来,是要纠正你方才的错误。”

  看到吴良过来,白衣女护法一边向前走路,一边侧过脸说道。

  “哦?请仙子示下,在下定当痛改前非。”

  吴良连忙说道。

  同时他也在回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如此细想了一遍,自认为并未出现什么疏漏,更不曾说过什么会惹得白衣女护法厌烦的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你方才用了一个‘弟兄们’。”

  白衣女护法声音冷漠的道,“我刚才注意到,在你的人手之中还有一名女子,我虽然并不清楚这名女子因何与你们同行,但此刻显然与你已是同一伙人,既然你的人中有一名女子,你便不能只说‘弟兄们’,如此便是忽略了那名女子,是对女子的不尊重,这便是我要指出的错误。”

  “呃……”

  吴良听完当即愣住。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白衣女护法问道。

  “对对对,仙子说的极是,听了仙子这一席话,在下实在羞愧难当。”

  吴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义愤填膺的握拳道,“其实仙子所说之话,在下心中早有感触,每当看到有人欺辱、轻视女子的时候,我便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女子到底要怎么活着人们才满意?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对女子的压迫,女子何时才能真正的站起来!”

  “?”

  听了这番话,白衣女护法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有些奇怪的望着他,半晌之后那双冷漠的桃花眼竟变得亮晶晶起来,开口问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在下虽然算不上英雄,但也从不欺辱女子,遇上此事也会忍不住出手相助,因为在下心中深知,只有阉人才欺辱女子,真男人就应该干男人!”

  吴良挺了挺胸膛,像个男人一样正色说道。

  “非也非也……”

  白衣女护法却又摇起了头,微微蹙眉道,“你这便又是在歧视女子了,你口口声声说从不欺辱女子,又以真男人自称,这番话本身便是建立在你认为男子比女子更强的基础之上,若是离了这个基础,这话便无法立足。”

  “……”

  我去,这女人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吴良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很有思想,至少拥有常人无法匹敌的辩才,思路也比一般人清晰很多。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世道本就如此,活在这世道之下,你说出这番话来,便已经比多数男子强出了百倍。”

  白衣女护法倒也并未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倒看你越来越顺眼了,回去见了天师之后,你便跟着我,只要你诚心为我办事,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多谢仙子抬爱,在下感激涕零!”

  吴良又是连忙拜谢。

  “回到城中去见天师时,与你一道的那个女子便暂时安置去我府上吧,她还算有几分姿色,最好不要被天师见到,这块面纱你拿给她,以后出门便教她戴在脸上。”

  白衣女护法说着话,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面纱递了过来。

  这似乎才是她将吴良叫过来的主要目的。

  言下之意应该是说那所谓的“大贤天师”是个老色批,见到白菁菁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占为己有,而白衣女护法并不希望此事发生。

  想不到她竟还有这个心思……倒叫吴良刮目相看了。

  “属下遵命。”

  吴良当即又拱起手来,也不再自称“在下”,直接自称为“属下”,不动声色的便将自己的“归顺”之心表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吴良心中又不自觉的好奇起这个白衣女护法的面容来。

  除了白衣女护法那冷漠而又慵懒的御姐音令人食指大动……

  她夸赞白菁菁时只是用了“还算有几分姿色”这样的说法,无形中便透露出了那么点“我更有姿色”的自信,至少在她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但问题是如果“大贤天师”是个老色批,而这个白衣女护法又美丽动人的话,她恐怕也会受到“大贤天师”的垂涎吧……

  那么“大贤天师”到底是对她下了手,还是没有下手呢?

  吴良更倾向于没有。

  毕竟通过白衣女护法的言语,便能够看出她是一个胸中藏有傲气的女人,并且这席傲气显然还不曾受到过挫折。

  “另外。”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白衣女护法又正色道,“见了天师之后,将你的油嘴滑舌收起来,他问什么你便说什么,不要说多余的话,若是他来到你身前,你便立即躬下身子,绝不要抬头,更不要与他对视,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仙子,属下有些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吴良奇怪的问道。

  “照做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白衣女护法有些不耐的道。

  ……

  千乘县城内。

  一行人走过街道,时不时有“寿曹道”的信徒远远便冲白衣女护法躬身施礼,脸上尽是尊敬与虔诚之色。

  白衣女护法则只是淡淡的看上他们一眼,并不做任何回应。

  而跟随白衣女护法出城的信徒们,也渐渐的散去了各处,看样子应该是临时应征起来的人手,各自还都有各自的职责。

  最后跟在白衣女护法身后的,就只剩下二十几个箭手以及瓬人军众人。

  白衣女护法安排一名箭手领着白菁菁去了别处,自己则与剩下的箭手带着吴良等人径直来到了城南的一处挺有规模的庙宇前面。

  这庙宇的建筑风格颇有那么几分佛寺的味道。

  吴良心里清楚,这是一座“浮屠仁祠”。

  说白了就是天朝最早的佛寺。

  早在东汉年间,佛教便已经传到了天朝,关于此事史书早有记载。

  第二百一十一章 侏儒天师

  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浮屠仁祠”。

  站在大门外的时候便能够看到后院拔地而起的一座佛塔,佛塔共有七层之高,乃是很有古代天朝特色的木构、台、石厥相结合的建筑形式。

  这种建筑形式相对比较稳固,并且一定程度上能够抵御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但在防火与保存年限上也有着明显的不足。

  不过现在可是东汉末年。

  能够将佛塔建到七层,便已经几乎达到这个时代建筑水平的天花板。

  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名叫“千乘”的县城恐怕也不简单,最起码近代可能居住过什么有钱有势的士族门阀,并且还是一个信奉并且推崇佛教的人,因此才会不惜代价在这个地方建造一个如此规模的“浮屠仁祠”。

  不过在天朝流传的佛教其实并不那么纯粹。

  有云:“英少时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

  说的是楚王刘英到了晚年既信奉于吉搞出来的那套“黄老道”,又对“佛教”十分推崇,修建了许多“浮屠仁祠”进行祭祀。

  一般情况下,宗教都具有十分严重的排外性。

  哪怕是同一个宗教,如果出现了不同的流派,流派之间也会出现水火不容的情况,以至于互相的信徒之间会视对方为异教徒,从而不断的发生冲突,从一开始的口水仗演变成为残酷的流血冲突。

  后世最为鲜明的例子,便是中东地区的“什叶派”与“逊尼派”,虽然不乏一些别有用心的势力或是国家从中搅局,但这两个流派之间长达千年的分歧与互相敌视,才是此处常年战乱的根源。

  而通过中的记载可以看出。

  在这个时代,外来的佛教与天朝本土诞生的道教,似乎并未发生什么明显冲突,反而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共存互补现象。

  人们可以既信奉道教,也信奉佛教,这在诸多宗教的历史上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不过如今,这座“浮屠仁祠”门上原来的牌匾已经被换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上面写着“寿曹道”三个大字的牌匾。

  看样子“寿曹道”已经鸠占鹊巢。

  一行人走上“寿曹道”门口的台阶,十多名身穿简易甲胄守在两侧的卫士立刻向白衣女护法微微躬身,恭敬的叫了一声“右护法”。

  白衣女护法依旧目不斜视,也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就这样仰着头走进了大门之内。

  而跟在她身后的那二十来名箭手,则是十分自觉的将身上的弓与箭取了下来,放在了大门右侧的一个台子上面。

  随后又有一名箭手走过来对吴良说道:“总坛之内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器,叫你的人也将兵器寄放在这里,莫要坏了规矩。”

  “好说。”

  吴良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冲瓬人军众人示意照做。

  于是台子上面又多了一把铜匕首与十几把造型怪异的工兵铲,那些卫士自是奇怪的多看了几眼,不过吴良等人是白衣女护法带来的人,只要他们没有违反规矩,卫士们看在白衣女护法的面子上,也不敢上来问东问西。

  如此一行人进入大院之内。

  大院也是四合院的建筑结构,东西都有较小一些的殿堂,中间是一个看起来至少能够容纳一两千人的广场,广场内摆有不少个头巨大的青铜香鼎,每个香鼎中都插着粗大的香火,正在不断的冒着青烟。

  而在广场的正北方,则是一个更大一些的殿堂。

  放在佛寺中,这个坐北朝南的大殿一般会叫做“大雄宝殿”或是“天王殿”之类。

  但此时,殿堂上的匾额也是已经进行了更换,上面刻着“天师殿”三字。

  白衣女护法带着众人径直向“天师殿”走去。

  院子里面也有一些卫士,并且还有不少脚步匆匆的信徒,这些信徒基本都是女性,看起来年纪都不太大。

  “右护法。”

  这些人依旧十分恭敬的向白衣女护法施礼。

  白衣女护法依旧不加辞色,带着吴良等人不多时便穿过广场,进入了“天师殿”之内。

  “天师殿”的殿顶很高,粗略估计应该有两丈多,并且东西两侧与正北方还有一些高约半米的使用砖石修建而成的方台,方台上留有一些不太严重的破损痕迹。

  根据这些细节,吴良猜测这些方台此前应该是用来摆放供奉在这里的佛像的。

  只不过被“寿曹道”鸠占鹊巢之后,大贤天师不但命人换了牌匾,还命人将供奉这里的佛像全部拆除了。

  如今,这些方台上已经摆上了一些坐榻与案几。

  尤其是正北方那个最大的方台上,则摆着一个与之比例相当的坐榻,案几也比东西两侧的长了一大截。

  如果吴良所猜不错,那应该就是“大贤天师”的宝座了。

  此刻大殿内空无一人。

  不过却能够听到一些自后殿传出来的画面感极强的声音:

  “天师……请天师绕过婢子吧,婢子此生愿为天师做牛做马……天师,不要……”

  “莫要害怕,你爹娘见你送到此处,便是祈求天师我降福于你,若你乖乖听话,我非但可保你长命百岁,亦可保你家中爹娘富足安康,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可莫要糊涂错过了这天大的机缘。”

  “可是天师……唔!”

  “嘶……啪!”

  “不识抬举的东西!今日你便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你若再敢抗拒,便是寿曹道的叛徒,你可知道叛徒的下场?!”

  “婢子再也不敢了!请天师恕罪,婢子知错了……”

  “自己脱!”

  “……”

  吴良已经想象出了后面的场景,这“大贤天师”应该正在给一名被父母送来此处的处子“降福”。

  可惜这姑娘应该是有些紧张,又或是有些抗拒,无意间弄疼又或是伤到了“大贤天师”。

  以至于“大贤天师”恼羞成怒,竟不再用之前的哄骗手段,直接开始威逼迫使这个姑娘屈服……显然,成为寿曹道的叛徒,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此时,那姑娘应该已经被迫屈服。

  后殿之内只能听到这姑娘若隐若现的抽噎……

  就在这时。

  “右护法闻人昭有要事求见天师,请天师现身一见!”

  白衣女护法忽然提高音量大声叫道。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吴良回头看向了她,只见此刻她的眉头已是微微蹙起,也不知道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闻人昭……”

  “闻人”是一个相对比较罕见的姓氏,“昭”则是她的单名,原来白衣女护法是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不过。

  这白衣女护法的情商貌似略微有点低,在这种时候忽然打断“天师”的好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天师”难免会心生不满。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白衣女护法有恃无恐。

  毕竟能够成为“寿曹道”的护法,便说明她还是有一些令“天师”也不得不依仗的能力,又或是其他什么方面的东西,若是如此,就算白衣女护法故意在关键时刻坏了“天师”的好事,“天师”应该也不能拿她怎样。

  ……

  片刻之后。

  看到自后殿出来的“大贤天师”,吴良心中又是意外了一下。

  这所谓的“大贤天师”,竟根本不是个正常人,而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二左右的侏儒?

  通过他的脸可以推测,此人至少也应该已是一个三十岁往上的中年人,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英俊,但这张脸放在那副又短又粗的身体之上,尤其是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姿态,便令人实在无法将他与“英俊”二字联系在一起,只会觉得很是滑稽。

  难怪进城之前,闻人昭特意提醒他见到“天师”之后,倘若“天师”来到身前便要立刻躬下身子,还不允许抬头与其对视。

  极有可能便是因为这位“天师”的身高原因。

  像他这样的正常人就算是躬下身子与其对视,也有一种俯视的感觉,这恐怕会刺激到这位“天师”的自尊心。

  不过吴良倒没有产生“侏儒也能当天师”的疑问。

  古时候人们对许多事物都没有一个清晰的理解,这种天生有生理缺陷的侏儒在他们眼中,反而会被说成是“天生异相”,甚至还会有人故意将这种“异相”夸大描述,以此来塑造一个天命之人的形象。

  就比如孔子“顶如反宇”,翻译过来就是中间低四边高,有点像河童……

  再比如张太古“头尖如笔”,刘备“双耳过肩”“手长过膝”,周文王“胸生四乳”,项羽“目生双瞳”……等等等等。

  这些放在后世,都是一般人看到之后只会暗叹一声“怪胎”,然后躲得远远的形象,但在古人眼中,却是必成大器的“天生异相”。

  因此,侏儒并不会影响“天师”的威名,没准儿还会成为他用来塑造神人身份的噱头。

  此刻“大贤天师”明显有些不悦,在另外一名高大男子的搀扶下坐上自己的宽大坐榻,而后才有些不耐的瞟了闻人昭一眼,开口问道:“右护法,你说有要事禀报,这次又是什么要事,说来听听?”

  “天师可知今早我带人前往城外古都查探起火之事?”

  闻人昭目光低垂,微微躬身道。

  “长话短说。”

  “大贤天师”似乎还在想着刚才没来得及办的事,有些急躁的道。

  “起火之事乃是这些人所为。”

  闻人昭也不与他卖关子,指着吴良等人说道,“他们原是北海国相孔融手下的兵士,因为不想再为孔融所用做了逃兵,逃亡途中听闻咱们寿曹道的威名,因此前来投靠,无奈昨夜来到城下时城门已经关闭,他们只得躲在古都之内暂避风寒,后来点燃篝火取暖时不慎引燃了一棵古树,因此生出大火。”

  “哦?”

  听了这话,“大贤天师”终于直了直身子,上下打量了吴良等人片刻,这才又道,“我寿曹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何况还是逃兵。”

  吴良遵照闻人昭此前的安排,并未立刻答话。

  而闻人昭也是已经将话茬接了过去,接着说道:“这伙人出逃时偷偷带出来一批物资,还有九匹战马,他们愿意将战马与物资全部献与天师以表诚心,如今已经派人去取,大约七八日之后便可送达千乘县城。”

  “既然如此,这些人便暂时交给你来安排,待战马与物资到了再来禀报于我。”

  “大贤天师”这才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说道,“昭护法,除了此事,还有旁的事要报么?”

  “没有了。”

  闻人昭躬身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便先退下吧,待战马与物资送到之时再来报我。”

  “大贤天师”已经站起身来挥手说道。

  吴良本以为见了“大贤天师”之后,双方要多说一会话,甚至“大贤天师”可能还要亲自找他问话,最起码要对他们多一些了解之后再决定是否收为信徒,又或是看他如此“诚心”,给他安排个职位什么的。

  如此吴良也能够多一些对“大贤天师”的了解。

  结果没想到见面还不到一分钟,“大贤天师”就已经主动结束了对话……可能是因为他们来的时机不对,“大贤天师”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吧?

  “告辞。”

  闻人昭也并未再说多余的话,转身便带着吴良等人向殿外走去。

  吴良自是紧紧跟在后面,不过他却注意到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此刻闻人昭正紧握粉拳,甚至粉拳上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与此同时。

  “这个臭女人,见到我时仍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态度,不要忘了,我可是大贤天师!”

  望着闻人昭的婀娜背影,“大贤天师”的目光也是渐渐冷了下来,咬牙骂道,“若非她是闻人家的人,她早就成了我的胯下玩物!”

  “天师说的极是,这个女人真是不识抬举。”

  旁边那个搀扶“大贤天师”的高大男子连忙应和,接着又压低声音挤眉弄眼的讪笑道,“不过只要天师交代属下的那件事办成了,闻人家在千乘县城便再无立足之地,到时不怕她不主动送上门来祈求天师怜爱……”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共处一室

  这个高大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寿曹道”的左护法,唤作黄景。

  而“寿曹道”的“大贤天师”,则叫做孙宝。

  孙宝原是青州最东边的东莱郡的一个渔夫,黄巾军作乱的时候,他也与村里的十来个渔民赶往乐安国投奔此处的渠帅司马俱,希望能混口饭吃。

  哪知司马俱见他是个侏儒,竟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最终只收了同行的其他渔民,反将他赶出了营帐。

  孙宝无处可去,只得在乐安国乞讨为生。

  后来曹老板派遣夏侯渊前来青州平乱,轻轻松松将司马俱给灭了,黄巾军死的死、逃的逃,活下来的又都被曹老板生擒了去,最终编制成了曹老板麾下的“青州兵”。

  待曹老板走后,乐安国很快便又陷入了无官府管制的混乱状态。

  别看孙宝个头不大,却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人。

  在这种状况下,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在“太平道”的基础之上,另起炉灶创立了一个“寿曹道”。

  接着又将张角所用的“符水治病”换成了同样比较有群众基础的“丹药治病”,无偿为当地百姓治病,稍见好转的便说是自己的功劳,四处鼓吹为自己造势,若是治不好,便又说是作孽太多阳寿已尽,因此无力回天。

  如此操弄了两年,孙宝在乐安国一带总算混出了些名堂,“寿曹道”也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

  这是孙宝的野心才终于显露出来。

  他立刻借助传道之名在千乘县城内举办祭祀,聚众将这座早已看好的“浮屠仁祠”占为己有,定为“寿曹道”总坛。

  自此“寿曹道”正式在乐安国立住了脚。

  见“寿曹道”已经有了一些势头,官府与当地士族此前已经吃过了黄巾军的亏,因此都不敢与“寿曹道”交恶,甚至还会献上些贡献与他打好关系以求自保。

  于是“寿曹道”进入了高速发展期,很快便在这一带将信徒发展到了一万。

  但随着信徒数量的增多,支撑下去所需的物资也越来越多,孙宝也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此时黄景主动前来献策。

  黄景原是当地的一个寒门子弟,虽然不像刘备早年那样穷困潦倒依靠编制草鞋为生,但乱世之中日子也过得十分艰难……

  他的优势在于受过一些教育,心思与见识强于渔夫出生的孙宝。

  在他的建议下,乐安国才出现了“阴兵过境”的诡事,如此不但解决了“寿曹道”的物资问题,还令“寿曹道”的信徒数量进一步增加,发展到了如今的几万。

  于是黄景被孙宝任命为“寿曹道”左护法。

  地位与权力仅次于孙宝这个“大贤天师”。

  随着“寿曹道”的势力逐渐扩大,孙宝的野心也在逐渐膨胀,开始谋求向乐安国之外渗透扩张。

  这时,又是黄景劝住了他。

  黄景以此前的黄巾军为例,为孙宝剖析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寿曹道”之所以无人过问,是因为各路豪强正在互相争斗钳制,无心顾及乐安国这个小地方,倘若“寿曹道”进一步扩张,难免便会触动各路豪强的利益,届时定会率兵前来征讨。

  因此,“寿曹道”应停止扩张,先在此处培养出自己的武装力量,尽可能自保的同时,再左右逢源才可在这乱世之中立足。

  倘若贸然扩张,等于自绝生路。

  孙宝认为黄景说得有理,于是采纳了他的意见,从此安心在乐安国做自己的山大王。

  自此之后,黄景也更受孙宝器重。

  几乎将“寿曹道”的诸多事物都交给了黄景打理,自己则当起了土皇帝,过上了骄奢淫逸的生活……

  即是说,现在“寿曹道”其实由两人掌控。

  一个是“大贤天师”孙宝,另外一个便是“左护法”黄景。

  至于“右护法”闻人昭,她不过只是关了一个职位,手中并未掌握实权。

  不过孙宝与黄景也不能完全无视于她。

  只因闻人昭乃是千乘县内最大的门阀闻人家的女公子。

  闻人家近代比较有名的先人叫做“闻人袭”,曾像曹老板的父亲曹嵩一样官拜太尉,那可是真正位列三公的大人物,掌管东汉军务大权。

  千乘县城内的这座规模相当“浮屠仁祠”便是闻人家所建。

  后来被黄巾军闹过之后,闻人家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势力虽已大不如前,但依旧是千乘县内不可撼动的大门阀。

  后来“寿曹道”聚众占了“浮屠仁祠”。

  闻人家现任家主闻人功在吃过黄巾军的亏后,已是如同惊弓之鸟,非但没敢追究此事,还向“寿曹道”提供了许多物资以求自保,最终给闻人昭换了个“右护法”的位置,算是成了“寿曹道”的合伙人。

  其实闻人家还有许多公子,这“右护法”的职位本来根本轮不上闻人昭。

  哪知“大贤天师”孙宝偶然见过闻人昭一面之后,竟执意要让闻人昭出任“右护法”,至于到底什么心思,闻人家其实也看的明白,孙宝无非是动了色心,想用这样的方式将闻人昭放在自己身边,找机会玩潜规则的戏码。

  最终,闻人家还是无奈的选择了妥协。

  但闻人昭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做了“右护法”之后,她不但没有令孙宝占得任何便宜,有时还会故意给孙宝一些震慑,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以闻人家在千乘县的势力,就算无法与“寿曹道”抗衡,但若是真翻了脸,“寿曹道”也要伤筋动骨。

  闻人家不断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妥协。

  但只有闻人昭以强硬的态度阻止了孙宝的得寸进尺,真正在某种程度上保全了家族的利益。

  于是。

  “寿曹道”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大贤天师”孙宝与“左护法”黄景同气连枝,而“右护法”闻人昭则与两人有着明显的界限,互相心里都清楚根本不是一路人,又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当然,核心权力肯定还是掌握在孙宝与黄景手中。

  闻人昭只不过是一个被架空的“右护法”而已,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其他的什么都管不了。

  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

  有些事情也正在秘密进行……

  ……

  跟随闻人昭离开“浮屠仁祠”,一行人来到一处闻人府上。

  闻人昭命人将吴良等人带去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又派人送来了一些吃穿用具,便没有再露过面。

  白菁菁也已经提前安排进了这个院子。

  “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提前转过,这是一个十分孤立的院子,门口还有家臣护卫,我们几乎不可能与外界进行联系。”

  待院子里没有外人之后,吴良等人一起步入最大的那间客堂,白菁菁才压低了声音与众人说道,“这个女人恐怕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囚禁我们,看来她根本就没有信任我们。”

  “信任不信任不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吴良咧嘴笑了笑,说道,“从今天开始,无论城内发生任何事情,只要没有波及到我们的安危,我们都尽量做到不听不问不管,回头等使君大军一到,一切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公子说的极是。”

  于吉听了当即疯狂点头,“这段时间诸位万不可轻举妄动,就算受些委屈也应隐忍下来,了不起等使君大军杀到时,咱们再与那些人清算不迟。”

  “不过我看此女似乎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杨万里则插嘴道,“那‘大贤天师’是什么人,方才咱们在总坛之内已经有所见识,此女提前命白姑娘以面纱遮面,又将白姑娘提前送来这里,怎么看都是在保护白姑娘,免遭那‘大贤天师’垂涎。”

  “另外,我看此女与那‘大贤天师’的关系似乎也不是十分融洽,至少那时两人说话的语气都极为生分,甚至还有那么点暗自较劲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此事还需公子定夺。”

  “杨万里分析的不错,不过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感觉,不能以此来评判‘寿曹道’的实际情况。”

  吴良点了点头,接着又蹙眉说道,“只是有一个细节,令我有些搞不清楚此女的真实想法,暂时还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什么细节?”

  众人疑惑问道。

  “此前为了表明诚心,我曾将我们自己也当做了贡献的一部分。”

  吴良说道,“但此女向‘大贤天师’禀报时,却只提到了马匹与物资,反倒忽略了我们,也不知是故意而为,还是无心疏忽。”

  “公子的意思是……?”

  于吉皱眉问道。

  “若是无心疏忽,那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便可安心等待使君大军到来。”

  吴良接着说道,“但若是故意而为,那恐怕便是已经想好了我们的用途,而且绝对不是普通用途。”

  “此事公子倒不必忧心,此女今日才将我们带回来,短期之内断然不会轻易信任我们,更不可能对我们委以重任,如此拖上一些时日,使君大军也就到了。”

  众人说道。

  “但愿如此吧……”

  吴良颔首。

  但他心里还是略微有些担心,只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令众人都忧虑起来而已。

  因为与闻人昭的那些护卫以及城内的“寿曹道”信徒相比,瓬人军有一个那些人无法代替的特点。

  那就是……瓬人军很干净。

  “干净”的意思是,他们作为外来人口,与闻人家和寿曹道都没有进行过接触,没有任何的关联。

  而闻人昭若是真想瞒着整个千乘县的人私底下筹划一些事情,这个特点就变得尤为关键了。

  这可能才是闻人昭将他们“囚禁”起来的主要原因。

  倘若闻人昭要办的事情很紧,还是有可能铤而走险启用他们的……

  而如今吴良等人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一旦闻人昭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很难推辞。

  不过吴良也是个随机应变的人。

  一旦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便会根据闻人昭提出的要求来分析局势,一切以维护瓬人军众人安危为前提,该做二五仔的时候就毫不犹豫的做二五仔,到时要怪就只能怪闻人昭缺少社会的毒打。

  当然。

  这种事情也有很大概率不会发生。

  毕竟根据他的估算,最多还有七八日,曹老板大军便可赶来救援,这么短的时间一晃神就过去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就十来个人,在一般人眼中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闻人昭还有很大概率会等到吴良口中所说的兵士全部到齐之后,再考虑是否启用瓬人军为自己办事……

  ……

  然而令吴良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当夜,闻人昭便亲自带了些酒肉来到了吴良等人所在的院子。

  “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命人将酒肉分给瓬人军众人食用之后,闻人昭来到吴良身边,隔着面纱对他说道。

  这么急么……

  “是。”

  吴良心中虽然腹诽,但依旧还是低眉顺眼的跟在闻人昭身后进了客堂。

  “你们先出去吧,带上房门。”

  闻人昭来到客堂中央,回过身来又对一同进来的两名护卫说道。

  “女公子,此人身份尚且不明,女公子与其共处一室恐怕不妥。”

  白天就一直跟随在闻人昭身旁的那名护卫连忙审视的望了吴良一眼,而后拱手劝道。

  “不必多言,出去。”

  闻人昭依旧语气冷漠的说道。

  “这……是!”

  那护卫见闻人昭态度强硬,只得又向吴良投来一个警告的目光,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

  如此等房门关上之后。

  闻人昭才来到吴良身前,一双美眸盯着吴良的眼睛,如此看了半晌,不知为何竟忽然太守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精致白皙的俏脸。

  美人!

  闻人昭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容貌一点都不逊色于白菁菁,而且看起来也就与白菁菁年纪相仿。

  “砰!砰!”

  “砰!砰!”

  吴良的心脏急跳了几下。

  他从不掩饰自己是个老色批的事实,看到美女便会食指大动。

  不过,他从不会被色相冲昏头脑。

  第二百一十三章 考验?

  当然,闻人昭此刻显露出来的样貌也有可能是吴良的幻觉。

  尽管自齐哀公墓种出来之后,吴良等人便已经没有再出现过明显的幻觉,但此刻吴良依旧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摆脱了幻觉影响。

  毕竟杨万里与那名兵士的“中邪”状态可是持续了好几天时间呢。

  因此吴良也不好说自己是否脱离了这种状态。

  不过之前在“天师殿”中一切似乎就很正常。

  他眼中的“大贤天师”是个侏儒,出来之后询问瓬人军的其他人,他们也说那个家伙就是一个侏儒。

  难道“云阳”被焚毁之后,幻觉影响他们的时间也随之缩短了不少?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良又多看了闻人昭几眼。

  依旧很迷人。

  不论容貌、气质、乃至说话时的声线,与白菁菁都完全是两个类型。

  相比较而言,闻人昭的年纪看起来虽然也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股久居上位养成的女王气质,尤其是说话的时候,那声线放在后世完全就是冷漠而又高傲的女王音……

  吴良有理由怀疑。

  此刻他看到的闻人昭,会不会是自己的大脑在幻觉的影响下,根据她的声线幻想出来的形象?

  因为两者实在是太匹配了……

  “好看么?”

  感受着吴良的目光,闻人昭似乎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但满意之中似乎又略带了一些不屑,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

  “仙子说笑了,请将‘么’字去掉。”

  吴良这才低下头收回目光,拱起手来极为严肃的说道,“属下可以断言,天底下有人当得起‘仙子’二字的人,绝对只有仙子一人,也就是属下胸怀坦荡,否则哪怕只看仙子一眼,恐怕便再也无法移开眼睛了,难怪仙子外出时要以薄纱遮面,这倾国倾城的面容若是轻易显露出来,恐怕便是祸国殃民了。”

  “你倒是很会说话。”

  闻人昭这次却没有被吴良的彩虹屁所蒙蔽,依旧似笑非笑的道,“我也可以断言,天底下绝对找不出几个似你一般擅于溜须拍马的小人,不过这些话我爱听,你想说多少我都接着,若是能说出花样来令我欢喜,我还会赏赐于你。”

  吴良早就看出闻人昭没那么好糊弄,因此也并不惊讶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厚着脸皮接着笑道:“仙子恐怕是错怪属下了,属下对仙子所言字字句句皆发自真心,绝非溜须拍马。”

  “呵……”

  闻人昭冷笑一声,倒也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而又道,“你虽初来乍到,但路上必定已经见识过‘寿曹道’的一些所做作为,我想听听你的真实看法……此处没有外人,你可以畅所欲言。”

  “寿曹道嘛,在属下看来乃是天下唯一的一片净土,百姓信奉寿曹道,即可安居乐业,又可长命百岁,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属下既然率人前来投奔,便是拿定了主意加入这份事业,为了天师与仙子,即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在没有搞清楚闻人昭的目的之前,吴良自然不会轻易被套话,果断冠冕堂皇的说道。

  “这就是你的真实看法?”

  闻人昭蹙起一对柳眉盯着吴良的眼睛,显然并不相信这番言论。

  “正是。”

  吴良重重的点了点头。

  “……”

  闻人昭又盯了他一会,这才接着问道,“那么,对于今日在天师殿内的所见所闻,你又有何看法?”

  “大贤天师天生异相,果然非同凡响。”

  吴良答道。

  “我是说那时发生在后殿的事,你不是聋子,应该听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后殿的女子只有十一岁,乃是被父母强行送来此处祈求天师降福,而天师的降福方式你应该能够想象……对于此事你又有何看法?”

  闻人昭显然已经对吴良的装傻充愣失去了耐心,有些不耐的问道。

  “恕属下无知,天师乃是下凡的神仙,属下只是肉体凡胎,实在无法想象天师的降福方式,还请仙子不吝赐教。”

  吴良又是一脸疑惑的道。

  “你!”

  闻人昭顿时气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含混的说道,“你说一男一女脱光了衣裳能做些什么,还敢在我面前装傻充愣!”

  “这……难道这降福仪式……”

  吴良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惊声叹道,“……还需沐浴更衣之后才可进行?果然不是寻常的仪式,若有机会请仙子带上属下见识一番,也教属下开开眼界。”

  “唰——当啷!”

  话未说完,一只铜杯已经不由分说的丢了过来,狠狠砸在吴良身后的墙壁上。

  此刻闻人昭俏脸之上已尽是恼怒之色,贝齿都险些咬碎。

  不过也可以看得出来,闻人昭在丢出铜杯的时候到底还是收了些手,否则如此近的距离,不管闻人昭手上有没有功夫,以吴良的身手肯定都是没办法躲开的。

  听到声音。

  客堂之外立刻传来了敲门声。

  之前那名不愿离去的护卫在门外问道:“女公子,方才发生了何事,可是那人对你无礼?”

  “走开!我若有事自会叫你!”

  闻人昭没好气的喝了一声。

  “是。”

  那名护卫也不敢再多嘴,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而此时此刻,闻人昭则依旧一脸怒意的瞪着吴良,如此胸脯剧烈起伏了半天,才终于将胸中怒气控制了下来。

  对表面上“诚惶诚恐”,实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吴良说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回仙子的话,属下今年二十有一。”

  吴良难得老实了一次。

  “可曾婚娶?”

  闻人昭又问。

  “仙子说笑了,属下年幼时父母便已双双西去,还未成年便又被抓了壮丁,后来一直在军营中混吃等死,如何婚娶?不只是属下,与属下同行的那位老者,他活了那么大年纪也不曾婚娶,属下又算得了什么。”

  吴良苦笑道。

  “这就难怪了……”

  听了这话,闻人昭俏脸之上又浮现出一抹同情之色,甚至有那么点内疚的望着吴良,似乎在后悔刚才不应该对吴良发怒。

  于是,她便不再去提刚才的问题,转而又道:“婚娶乃是人生大事,今后你若衷心为我办事,我便亲自为你寻一个贤惠持家的女子,如何?”

  “那敢情好,多谢仙子垂爱。”

  吴良自是喜滋滋的谢恩。

  “莫要忙着谢我,今夜我来找你,便是有件事要你来办,你若做的干净漂亮,我才能看到你的衷心,今后才会重用于你。”

  闻人昭又道。

  “请仙子示下。”

  事实证明,吴良此前的担心没错,闻人昭这么快就来找他,果然是有事想要瓬人军去办。

  可惜吴良就算再会装傻充愣,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继续推脱,否则他们对于闻人昭来说就毫无用处了,未必能够撑到曹老板大军杀到之时。

  所以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先听听闻人昭到底想要他们干什么,再在评判过此事的得失之后,决定怎么去做。

  “我要你去清理一户人家。”

  闻人昭言简意赅的道。

  杀人?

  吴良疑惑的望向闻人昭,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像听起来这么简单。

  “这户人家此刻就在千乘县城内,乃是一个四口之家。”

  闻人昭目光微冷,接着说道,“寿曹道已在城内传道多日,这户人家始终不肯入道,如此冥顽不化的异端死有余辜,稍后我给你一个地址,今夜你便率你的人前往此处将这户人家灭门,只要办成了此事,你便是我的人了。”

  “这……”

  吴良心中更加疑惑,这次都用不着直觉,因为这件事实在太没有技术含量了,闻人昭身为寿曹道的右护法,就算再没有实权,想要办这件事也是一句话的事,哪里用的上瓬人军。

  难道此举只是为了叫他们纳上一个投名状?

  这貌似也没有太大意义,“投名状”的意义在于获得掌控对方的把柄,如今这世道这环境,仅仅只是杀几个异端,永远不会有人追究,根本算不上什么把柄。

  除非……

  闻人昭让他去杀的人其实是寿曹道的人,而且是有那么点身份的人!

  如此一来,吴良等人就成了寿曹道的叛徒,闻人昭抓住这样的把柄,倒可以用来威胁吴良等人,甚至令吴良等人不得不站到寿曹道的对立面……

  这种可能倒是不小,毕竟吴良等人都看得出来,闻人昭与“大贤天师”似乎有些不对付。

  因此,她打算利用瓬人军与“大贤天师”对着干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这样去理解,也还是有些小问题。

  站在闻人昭的角度去想,倘若吴良等人将这件事办得干净利落,那还好说,倘若出了一丁点疏漏,比如一不小心被其他人看到暴露了身份……

  如此不但吴良等人只有死路一条,说不定还会将闻人昭给牵连出来。

  就算最终闻人昭能够独善其身,恐怕也会受到“大贤天师”的质疑,从此处境变得更差。

  这似乎也不太符合闻人昭的利益。

  反正如果吴良是闻人昭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种手段纳取“投名状”的,毕竟这可是一群还没有足够了解的陌生人,天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当然,吴良不是闻人昭。

  并不知道闻人昭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

  吴良面露犹豫之色。

  “你虽是逃兵,但也随军打了许多年仗,杀几个人有何难处?”

  闻人昭面露不满之色,有些不悦的道。

  “既然是仙子的意思,属下自当肝脑涂地。”

  吴良终于还是应了下来。

  “既然如此,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闻人昭这才满意点头。

  ……

  一个时辰后。

  吴良等人收拾好了行装,而闻人昭也已经提前撤去了院子外面的守卫,让吴良等人悄无声息的出了院子,前往居民以普通百姓居多的城南办事。

  十来个人解决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完全就是手到擒来的事,甚至根本不用旁人插手,典韦一人就能像是杀鸡一般轻松搞定。

  闻人昭立于暗处,望着吴良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忽明忽暗。

  片刻之后。

  “你带些人暗中跟上他们,倘若他们果真动手杀人,你便立刻将大声呼叫惊动附近守备,他们杀了自己人,便是寿曹道的叛徒,只有死路一条。”

  闻人昭回身对身后的贴身护卫说道。

  “女公子,你既然将他们带了回来,为何又要害死他们?”

  那名护卫不解的问道。

  “你不懂,也不必懂,照办便是。”

  闻人昭摇头说道。

  “是。”

  那名贴身护卫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带着人顺着吴良等人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直到此时。

  闻人昭才有些失望的暗自摇头,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伙人八成是没有办法通过我的考验了,倘若果然领命前去杀人了,他们也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非但不能为我所用,入了寿曹道也只会成为祸害,倒不如借此机会除去以绝后患。”

  闻人昭既然设下了这样的考验,自然不怕吴良等人被擒之后反水。

  毕竟她的亲卫便是最先呼救的人,仅凭这一点便能够轻松洗掉自己的嫌疑,不是吴良等人想将她拉下水便能够拉下水的。

  然而,她还是忽略了一个细节——吴良!

  她对吴良的了解,到底还是太少了……

  ……

  自闻人府出来,吴良等人刚开始还在目标所在的城南行走。

  但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又调转了方向,兜了一个圈子向位于城北的“寿曹道”总坛行去。

  “公子,咱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啊?”

  杨万里有些不解的问道。

  众人也是疑惑的望着吴良。

  出门之前,他们已经知道了闻人昭给他们下达的命令,知道此行。

  但到底要怎么做,他们还是只会服从吴良的命令。

  另外。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吴良是不会无缘无故奥曲杀人的,尤其是帮助寿曹道清理异端,若是能够接受这种事,吴良此前又怎会除掉寿曹道的一个阴兵将军。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你救不了!

  “当然是去谋求自保。”

  吴良笑呵呵的道。

  “自保?”

  众人依旧没有完全理解吴良的话。

  吴良笑了笑,又道:“闻人昭连夜给我们下了这么一个命令,已经打破了我们此前‘不听不问不管’的想法,我们想要相安无事的捱过这些天恐怕已经不太可能。”

  “虽然眼下我还没有摸清闻人昭此举的真实意图,但这件事无非只有三个结果:”

  “第一,闻人昭没有骗我们,我们杀的人确实是寿曹道眼中的异端,也就是未被寿曹道蛊惑的普通百姓,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否则日后定会心有不安;”

  “第二,闻人昭骗了我们,我们杀的人其实是寿曹道的信徒,若是如此,我们就算没有被寿曹道抓获处死,也被闻人昭拿住了把柄,从此不得不任由她来摆布;”

  “第三,闻人昭其实是在考验我们,从她的言语中我可以隐约听得出来,不论是对寿曹道的所作所为,还是对大贤天师的所作所为,她的心中都有诸多不满,也就是说,她想借助此事来考验我们,搞清楚我们对寿曹道的看法,行事又是否分是非曲直……若是如此,我之前就应该违抗她的命令,如此便算是通过了她的考验,从此真正成了她的‘心腹’。”

  “你们觉得,我应该如何抉择?”

  说到这里,吴良扭过头去看着众人问道。

  “这么说起来,你应该选择第三条路才是,不过你刚才也说了,现在你还没有摸清闻人昭的真实意图,这么选择其实也要承担一些风险。”

  白菁菁沉吟着说道。

  “这只是原因之一。”

  吴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就算明知闻人昭是在考验我们,我也不会接受她的考验,更不会通过她的考验,因为一旦通过了她的考验,就代表我们选择了站队,她便会立刻将我们当做心腹,而后按照她的计划交代我们去做一些更加危险的事情,这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毕竟我们虽然被迫进了城,却也只打算做一个置身事外的过客,而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棋子可是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弃子的。”

  “原来如此,还是公子想得通透……”

  众人终于听明白了吴良的分析,纷纷点头。

  “所以现在,公子究竟打算怎么做?”

  于吉捋着胡子思琢了片刻,又回到了最根本的问题。

  “既然已经被迫下了场,我们现在想置身事外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好做一个顺势而为的棋手。”

  吴良笑了笑,胸有成竹的道,“人,我们肯定是不能杀的,不论这家人到底什么身份,只要我们动了手都会陷入被动,所以我要将这个问题抛出去,不论抛回闻人昭手中,还是抛入大贤天师手中都可以,总之这个问题我们不接,倘若闻人昭与大贤天师果真各怀心思,我们还要将他们的心思搞到明面上去,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搅浑这滩看似平静的湖水,如此方可继续坐山观虎斗。”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到了“寿曹道”总坛前面。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路走来他们竟连一队巡逻的人都没有遇到,一直到了总坛前面,才在大门口看到了二十来个守卫总坛的卫士。

  吴良站在远处望了一眼,便径直带领瓬人军众人向总坛大门走去。

  “站住!来者何人?”

  那些卫士很快便发现了他们,立刻将手中的兵器端了起来大声问道。

  “各位大哥,自己人。”

  吴良示意瓬人军众人暂时止步,只带了典韦一人走上前去,一脸笑意的与那些卫士打起了招呼,“各位大哥大半夜的仍在此处站岗,尽心尽责一丝不苟,对天师的忠心真是天地可鉴,小弟仰慕的紧呐。”

  “废话!”

  领头的卫士并不吃他这一套,随即拿起一根火把对着吴良这边照了照,而后一脸严肃又有警惕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为何不曾见过你们?”

  “大哥不曾见过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实不相瞒,今日我们才随右护法来到城中,临近晌午的时候还随右护法进入总坛见过天师,如今正在她手下办事。”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你们是北海来的那伙逃兵?”

  领头的卫士果然已经听过了此事,终于放松了一些警惕,去又有些不屑的问道。

  “正是,给大哥见礼了。”

  吴良拱手笑道。

  “见礼就不必了,天师曾下过禁令,任何人过了亥时都不得随意外出走动,你们虽是初来乍到,却也应该遵守天师立下的规矩,否则可不只会为自己招来惩罚,就连右护法恐怕也要因为你们受天师责备!”

  领头的卫士又厉声喝道,“不过念你们是初犯,看在右护法的面子上,这次我便不追究了,你们若是知趣便速速返回住处,不得再四处闲逛!”

  “大哥有所不知,我们深夜出来并非闲逛,而是有公务在身。”

  吴良依旧是一脸的笑意,凑近了一些摸出一小块碎黄金塞入领头的卫士手中,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小弟的一番心意,请大哥务必笑纳,不敢隐瞒大哥,小弟这次深夜外出其实是奉右护法之命铲除异端,怎奈初来乍到不识城内道路,深更半夜又摸不清方向,走着走着竟走到总坛来了,不知大哥对城内道路是否熟识,恳请为小弟指点一番,若是小弟办成了事得到右护法赏识,定然再为大哥献上谢礼?”

  “哦?”

  领头的卫士应该还是第一次收受贿赂,黄金入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是紧张又是惊喜的掂了掂手中那块二两来重的碎黄金,甚至还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才迅速将其塞入怀中,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的对吴良笑道,“兄弟真是太客气了,不就问个路么,小事一桩,你尽管问便是。”

  “那就多谢大哥了……”

  吴良果断将闻人昭给的地址复述了一遍。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兄弟我就住在那一带,我派个人带你们去……且慢!”

  听完了地址,领头的卫士拍着胸膛笑道,但话才说了一半,他的脸色却又变了一变,一脸狐疑的望着吴良,“兄弟你是不是记错了,据我所知,你说的这个地址似乎是金里长的宅子吧,金里长可是深受天师器重的骨干,寿曹道刚来千乘县城的时候,金里长尽心尽力助天师传道,天师还曾当中夸赞过他,他又怎会是异端?”

  果然!

  闻人昭竟是骗了吴良,她居然哄骗吴良率人去杀一个里长,而且是深受大贤天师器重的教内骨干。

  此女果真没安什么好心!

  “不可能吧?这地址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绝对不可能记错!”

  吴良也是一脸“惊疑”的道。

  “那就是一定右护法搞错了,方才我还说城内的异端已经清缴的差不多了,右护法怎会又要派人清缴……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金里长绝不可能是异端,兄弟,此事没有搞清楚之前你可千万不能去做,否则只怕要万劫不复!”

  领头的卫士十分肯定的道。

  “这……”

  吴良却又一脸为难的道,“可这是右护法亲口下的命令,我实在不敢抗命不从,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哥可有解决之法?”

  说着话,吴良又将一小块碎黄金塞入领头的卫士手中,用求助的表情望着他。

  “抗命不从也是死罪……此事恐怕只有天师能为你主持公道,你先在此处稍等,我进去看看,倘若天师还未歇息,我便将此事禀报天师,看他是否知道此事!”

  看在黄金的份上,领头的卫士沉吟片刻,终于说道。

  “小弟的性命便全寄托在大哥身上了,只要大哥能救小弟,小弟日后定有重谢。”

  吴良连忙顺势说道。

  “小事一桩,你先等着吧。”

  说着话,领头的卫士便快步向总坛内走去。

  整个过程比吴良想象的简单了许多,原本他以为还要费些周章才能将这个消息传到“大贤天师”那里,到底还是低估了黄金的威力。

  ……

  与此同时。

  “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怎么兜兜转转跑到总坛来了?”

  闻人昭的贴身护卫躲在暗处看着吴良的举动,脸上尽是不解与疑惑的表情。

  其实方才吴良等人走着走着忽然调转方向,兜了个圈子向城北行进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

  不过他的任务是暗中观察,实在不便上来询问。

  而在没有搞清楚吴良等人的意图之前,他又觉得没有必要派人回去向闻人昭汇报,于是便只好继续跟在后面,想要搞清楚吴良等人究竟想做什么之后再说。

  然后。

  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也是现在,这名贴身护卫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一个护卫叫过来,说道:“你立刻返回府上去见女公子,将这伙人出府之后的行踪详详细细的说与她听,看看女公子有何指示,而后速速回来报我。”

  “是!”

  那护卫应了一声,很快便隐入黑暗之中。

  ……

  闻人府内。

  “你说什么?!”

  听了护卫的报告,闻人昭如同弹簧一般“嚯”的一声站了起来,俏脸之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人确实去了总坛,属下亲眼看到他与总坛卫士说了一些话,那领头的卫士又快步进了总坛,似乎要向天师禀报什么重要的事情。”

  护卫拱手说道。

  “砰!”

  闻人昭一只玉手狠狠拍在案几之上,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生嚼吴良的骨头一般大声骂道:“无耻!无赖!叛徒!狼心狗肺!我也是瞎了眼,竟会对这种人生出招揽之心!若是此人再落入我手中,我定要将这无耻之徒碎尸万段!”

  “……”

  护卫还从没见闻人昭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连忙低下头来,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受到迁怒。

  半晌之后。

  “你去将我们的人叫回来吧,不必继续监视了!”

  闻人昭不知道喘了多少口气,才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对那护卫说道,“若我果真被此人出卖,用不了多久,天师便会遣人来府上叫我当面对质,你们随我一同前往。”

  她虽然没有想到吴良会将她卖得这么干脆,但却也很快便想好了应对之词,倒不至于因为这件事伤筋动骨。

  但大贤天师与左护法得到这么个机会,恐怕又要对她与闻人家施压讹诈了……

  都怪那个天杀的叛徒!

  闻人昭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贱格无赖之人!

  ……

  半个时辰后。

  原本空旷的天师殿内已经立了不少人,这些人可以分为三拨。

  第一拨是瓬人军众人,就十来个人。

  白菁菁虽然也在其中,不过这次出来吴良已经提前叫她换了男装,并且还在脸上涂了不少墙灰,站在人群之中只要不说话,便很难有人发现他们之中还有这么一名女子,而且还是个美人;

  第二拨是闻人府的人,总共二十来人。

  闻人昭站在最前面,此刻正不停地用一双美眸在吴良身上剜来剜去,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吴良此刻恐怕早就被她凌迟处死了;

  剩下的则都是她的护卫,不过按照天师殿的规矩,他们的兵器全都留在了殿外。

  第三拨则是寿曹道的人。

  近百人手持兵器,不但堵住了天师殿的出口,还将坐在主位上的大贤天师孙宝守护了起来,而左护法黄景则依旧站在他身侧。

  可以说。

  在这个小小的天师殿内,大贤天师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昭护法,关于此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大贤天师”孙宝已经命吴良又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后便看向了闻人昭,似笑非笑的说道。

  “回天师的话,这不过是我对此人的一次考验。”

  “实际上我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他们,倘若他们果真动手,便是通过了我的考验,我的护卫自会立刻现身阻止,绝不会伤及金里长性命。”

  闻人昭又剜了吴良一眼,接着语气淡然的倒打了一耙,“只是没想到,此人竟会以此等手段抗命,仅凭这一件事便足以判断,此人乃是两面三刀之人,断然不能为我寿曹道所用,天师应尽早将此人除去,否则祸患无穷!”

  “如此说来,倒是你辜负了昭护法的一片苦心了?”

  闻言,孙宝又回过头来看向了吴良。

  “天师,若非属下运气好动手之前无意间知道了了金里长的身份,金里长恐怕就危险了,到了那时右护法恐怕就不会说什么考验的事了,只会将自己摘得更加干净,属下恐怕照样难逃一死。”

  吴良冲孙宝拱了拱手,又直视着闻人昭那充满了恨意的美眸,说道,“右护法,我与你无冤无仇,对天师的忠心更是日月可鉴,你为何非要治我于死地而后快?还有金里长,我听闻他乃是深受天师厚爱的骨干,你既要害我,又要害金里长,是不是对天师有用的人,你都要害一个遍,我倒要问问,你究竟是何居心?”

  “信口雌黄!”

  闻人昭顿时又来了脾气,当即怒斥,“我既然暗中派护卫跟着你们,自然可保金里长安然无恙,如何会害了他,我也倒要问问,你此番极力挑拨我与天师的关系,究竟是何居心?”

  “右护法,你未免太自信了点,我的人若是出了手,金里长必死无疑!”

  吴良冷笑道。

  “呵呵,就凭你们这点人?”

  闻人昭不屑的撇了撇嘴。

  “典韦,证明给右护法瞧瞧!”

  吴良当即不在继续与她打嘴炮,沉声一喝。

  “是!”

  典韦应了一声,已是飞身而出,如同一头暴怒的棕熊一般向闻人昭杀去。

  “你?!”

  闻人昭属实没有想到,吴良的人竟敢对直接她动手,但看到只有典韦一人上前,她也是丝毫没有慌乱,目光一冷,“天师面前你竟敢对本护法无礼,给我拿下!”

  “是!”

  二十来名闻人府护卫立刻迎向典韦,怎会叫他轻易接近闻人昭?

  不过。

  闻人昭的护卫此刻都没有兵器,只能赤手空拳迎战典韦。

  当然。

  典韦也是赤手空拳,瓬人军的工兵铲也留在了外面。

  也是如此,吴良才会命典韦与其搏杀,这种情况下,典韦便是连一点皮外伤都不会受,就能轻易解决这些烂番薯臭鸟蛋。

  同时也教“大贤天师”看看,他们这群“逃兵”究竟拥有怎样的实力,如此一来,“大贤天师”必定会对他们刮目相看,应该会考虑如何安置他们为自己所用。

  况且,两者关系本就不睦,“大贤天师”应该也乐于看到有人“教训”一下闻人昭。

  这样吴良等人便再一次在寿曹道内站稳了脚跟,更容易撑到曹老板大军杀来。

  反正肯定好过跟着闻人昭,为她去冒险办事。

  毕竟闻人昭的事都是在暗处去办,而“大贤天师”则是在明处,跟着谁更加安稳安全一目了然。

  “……”

  看到这一幕,“大贤天师”孙宝与“左护法”黄景则是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出声阻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于是。

  “啊!”

  “哦!”

  “嘶!”

  “唉!”

  “嗷!”

  “……”

  一番并不算激烈、基本就是一面倒的搏斗之后,闻人府护卫已经悉数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典韦则一个闪身来到面色早已苍白一片、甚至眸子中浮现出惊恐之色的闻人昭面前,掐住她的后脖颈,像是拎一只小鸡一般拎到了吴良面前。

  “???”

  “!!!”

  此时此刻,“大贤天师”孙宝与“左护法”黄景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

  “右护法,你手下这些护卫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你还觉得他们能从我手中救下金里长么?”

  看着瞳孔颤动的闻人昭,吴良咧嘴笑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卫道将军

  天师殿内一片寂静!

  就连那近百名寿曹道卫士也是一脸的惊色。

  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又手持兵器,但看到如此勇猛善战的典韦,心中依旧生出了一丝寒意,没有人愿意面对这样的敌人。

  “……”

  闻人昭更是说不出话来。

  在考验吴良等人之前,她一直都以为局势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吴良这伙人只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

  倘若无法经过她的考验,那便是死有余辜的弃子。

  结果没想到,这颗棋子竟有自己的想法,出门之后分分钟就背叛了她。

  而更令她没想到的是,此刻这颗棋子竟还会与自己针锋相对,非但将她的贴身护卫全部打倒,还很不客气的将她擒了过来……

  闻人昭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而且能够揣摩人心。

  家中的兄弟姐妹,父亲母亲,以及那些年纪更大的长辈,这些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总是能够通过自己的方式,在这些亲属甚至都不曾察觉的情况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像前些日子。

  寿曹道忽然聚众占据了“浮屠仁祠”,父亲与家中长辈经过一番商议之后,竟决定以资助的方式与“大贤天师”孙宝合作,以这样的方式来保住祖宗留下的基业。

  闻人昭心知此举断不可为。

  面对孙宝这样的贪婪之人,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惜,她毕竟只是家中的小辈,还是一介女流,断然无法左右长辈们的决策。

  于是在得知孙宝爱好女色之后,她便故意在孙宝面前露了一次脸,那孙宝果然中计,定要她来做寿曹道的右护法。

  如此一来,寿曹道与闻人家的许多事务便必须通过她来牵线搭桥。

  通过这样的方式,闻人昭虽然依旧无法掌握闻人家的决策权,但却能够通过假传消息的方式在双方之间游走,已经顶住了许多次孙宝对闻人家的施压,甚至有些事情,家中的长辈根本连知道都不知道。

  也是因此,闻人家才还能有现在的光景,否则现在至少得有一半的家产已经落入了孙宝手中。

  除此之外。

  闻人昭也很清楚,随着寿曹道的势力进一步扩大,眼下这种她苦苦维持的微妙平衡终归会被打破。

  到了那时,闻人家依旧难逃一劫。

  所以最近她已经开始了进一步的谋划,她必须暗中集结一股力量,寻找合适的时机一举将孙宝与黄景推翻,只要没了这两个人,她这个“右护法”便是寿曹道中地位最高的人,到时寿曹道便是她一人说了算的寿曹道。

  如此一来,闻人家自然不会再受到威胁。

  而她也可以开始着手对“寿曹道”进行改造,只要将“寿曹道”教义中的那些糟粕去掉,除掉那些居心不良的恶徒,再进行一些正确的引导。

  “寿曹道”便有可能不再是为祸一方的邪道,而是造福一方的正道。

  同时。

  这些信徒也会成为闻人家手中的一张底牌,令闻人家在这乱世中拥有自我保护的力量,简直一举两得……

  这就是她的计划。

  将吴良等人带回之前,她的计划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甚至吴良等人也成了计划的一部分,只要这次能够经得住考验,闻人昭便会重用他们。

  结果。

  却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不真实的感觉越发强烈。

  长了这么大,她还从未经受过如此之大的挫败,这实在令她难以接受,甚至想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出了疏漏。

  是典韦的勇武么?

  不是。

  典韦的勇武虽然同样出乎闻人昭的意料,但这还不至于令她如此挫败,也不是令她如此被动的根本原因。

  闻人昭望着吴良那张小人得志的笑脸。

  对!

  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最大的疏漏!

  她制定的计划明明那么完美,甚至想到在拉拢吴良等人之前应该先考验他们的品德,再决定是否能够为自己所用。

  可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甚至一点都经不住考验,转身就将她出卖?

  非但如此,为了向孙宝与黄景证明自己的忠心,他竟还会直接命手下对她这个右护法动手,当着孙宝与黄景的面将她擒住。

  在这之前他一定已经通过自己此前的种种细节,判断出了她与孙宝、黄景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敢公然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以这样的方博得孙宝与黄景的好感与重用。

  她将这个男人当做了棋子。

  但这个男人也将她当做了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这个男人是没有底线的……

  这就是最大的疏漏!

  “啪!啪!啪!”

  闻人正如此想着的时候,天师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颇为突兀的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大贤天师”孙宝已经站起身来,一边慢慢的拍着手,一边满脸欣赏的望着吴良等人,大声说道:“想不到今日前来投奔我的这群壮士之中竟是藏龙卧虎,此乃我寿曹道之福,真是可喜可贺,天佑我寿曹道啊!”

  “天师谬赞了。”

  吴良则低眉顺眼的将闻人昭故意隐瞒的情况说了出来,以此来进一步增加自己在孙宝心中的分量,“我等只是一伙无处安身的逃兵,如今还有数十位兄弟正押送物资与马匹前来投奔天师,大概七八日之后便可抵达,这些兄弟虽然未必每一个都如此骁勇善战,但亦皆是身经百战之人,我们来此不为别的,只求天师慷慨降福,教我们在这乱世之中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哦?竟还有数十人?”

  一听这话,孙宝脸上笑意更盛了几分,竟跳下方台向吴良走来。

  寿曹道卫士见状,立刻攻下了身子。

  吴良等人此前听过闻人昭等人提醒的注意事项,知道孙宝最忌讳什么,也是立刻将身子躬低低的不再看他。

  “回天师的话,千真万确。”

  吴良也是躬着身子继续答道。

  “好!好得很!”

  孙宝见吴良等人如此上道,心中自是更加满意,接着又道,“今日晌午昭护法带你们来时,我正忙于公事脱不开身,倒有些怠慢了你们,希望各位壮士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天师言重了,属下早听说天师乃是下凡的神仙,我们刚进城便得以见到天师真容,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又如何敢教天师因为我们耽误了公事,请天师莫要再说这些要令我等折寿的话,我等实在承受不起。”

  吴良连忙受宠若惊的道。

  听了这话,闻人昭却是险些忍不住骂出声来。

  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初见她时便一口一个仙子,就算明知他是在阿谀奉承,自己心里也是舒服的紧。

  结果见了孙宝,又是故技重施,一口一个下凡的神仙。

  这阿谀奉承的话此人几乎张口就来,完全没有一丁点负担,闻人昭甚至怀疑吴良这辈子什么都没干,就是一门心思在钻研此道,否则又怎会如此没有障碍……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

  “哈哈哈,你倒是个难得的妙人。”

  孙宝果然也是被拍的受用的紧,哈哈大笑道,“你姓甚名谁,我定要重用于你!”

  “属下姓吴名良,愿为天师效命,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吴良当即又面露“惊喜”之色,将身子躬的更低。

  吴良……

  无良!

  真是人如其名!

  闻人昭也是此时才知道了吴良的姓名,忍不住在心中吐起了槽,若非此刻受制于典韦,她应该还会啐吴良一口。

  “吴良,你听好了!从今日起,我封你为‘卫道将军’,待带你的人全数到齐,依旧由你进行管束,而你则直接听命于我,与左右护法同级,你可满意?”

  孙宝越看吴良越是欣赏,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做出了一个令场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与左右护法同级。

  直接凌驾与九大“阴兵将军”之上。

  这无疑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吴良这就等于一步登天了!

  可以看得出来,孙宝是有意将吴良与瓬人军兵士培养成为自己的嫡系人马,放在后世,等同于所谓的警卫连。

  当然,或许还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如此一来,瓬人军的处境就更加安逸了,毕竟除了孙宝,千乘县城内在没有人能够指使他们做这做那。

  “多谢天师,承蒙天师看得起,属下感激涕零!”

  吴良自是心中一喜,立刻又拜。

  “嗯……”

  孙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候才终于看向了一旁仍被典韦制住的闻人昭,又似笑非笑的道,“昭护法,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若非‘卫道将军’明察秋毫,你可是险些促成大错呐,此事你总应该给我一个交待吧?”

  “不知天师想要什么交代?”

  闻人昭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孙宝明摆着便是在借此讹诈于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于是又恶狠狠的剜了吴良一眼,这才问道。

  “昭护法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孙宝上下打量着她,笑眯眯的说道。

  “听闻天师三日后打算举行祭祀,为数千信徒施粥祈福,闻人府愿承担所有消耗,不知天师意下如何?”

  美眸之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厌恶,闻人昭直截了当的说道。

  “看来昭护法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啊。”

  孙宝又冷笑道。

  “再加五百石粟米,天师若是还不满意,便是要将闻人府逼上绝路了!”

  闻人昭也是冷笑起来,一双美眸冷冷的盯着孙宝,语气也随之加重了一些。

  “既然如此,就按昭护法说的办吧。”

  孙宝这才终于点头应了下来,“如果没别的事,昭护法便可以回去歇息了,吴将军也不必走了,暂时留在总坛内居住,这几日熟悉熟悉道内事务,今早担起卫道大任。”

  “多谢天师。”

  吴良拱手应道,这才冲典韦微微颔首,示意他放开了闻人昭。

  “是。”

  闻人昭则又恶狠狠的剜了吴良一眼,但见闻人府护卫此刻已经能够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便带着一瘸一拐的他们快步出了天师殿。

  ……

  待闻人昭走后。

  孙宝又命人给吴良等人安排了住所,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很快天师殿内便只剩下了他与“左护法”黄景二人。

  “天师英明。”

  黄景立刻也拍起了孙宝的马屁,拱手说道,“咱们的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天师只需再忍耐几日,待天师举行祭祀之时,便是闻人府倒霉之日,到时不怕闻人昭不乖乖就范,实在没有必要现在与其翻脸。”

  “呵呵,驯马,享受的是驯马的过程,我又怎会因小失大。”

  孙宝勾起嘴角笑道,“原本我与闻人家倒还不必走到这一步,怪只怪那闻人昭不识抬举,若她乖乖从了我,我与闻人家便是一家,又何须如此麻烦。”

  “天师说的是,此女实在不知所谓。”

  黄景也是陪笑着说道,“不过属下觉得尚有一事值得商榷,这伙逃兵初来乍到,天师对他们的了解尚且不足,一上来便给他们如此之高的位子,会不会操之过急了一些?”

  “你是在担心影响到自己的地位吧?”

  孙宝斜睨道。

  “属下不敢,属下对天师忠心耿耿,只要能留在天师身边办事便已心满意足。”

  黄景连忙低下身子施礼道。

  “放心吧,你从一开始就为我出谋划策,这寿曹道若是没有你,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无论是谁都影响不到你的地位。”

  孙宝则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经过了这件事,这伙人已经与闻人昭成水火不容之势,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如今重用于他们,便是要利用他们来对付闻人昭与其身后的闻人府,确保三日之后的行动万无一失。”

  “说的是,天师果然心思缜密,有了这伙人相助,天师手中便又多了一张底牌,闻人府这次定然在劫难逃。”

  黄景满脸笑意的附和道。

  “闻人昭,我到要看看三日之后,你是否还能像今日一般神气!”

  孙宝露出期待之色,随后又露出一脸淫笑,对黄静眨眼道,“今日你便在我这里歇息吧,后殿又有人送来了几个女子,我一人办不过来……”

  “嘿嘿,老规矩,天师先挑,属下办剩下的。”

  “这次换个新花样,换着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孝女

  祭祀前一日。

  “你这消息确定可靠?!”

  闻人昭忽然得到一个骇人的密报,顿时脸色大变,甚至有些惊慌的问道。

  “千真万确!”

  一个身着寿曹道卫士服饰的线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如今九名阴兵将军已有八名提前进了城,小人也是巡逻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得知明日孙宝将会在祭祀仪式上以‘叛徒’之名对闻人府发难,蛊惑信徒对闻人府发起围攻,因此立刻冒险前来禀报女公子,请女公子提前通知家主做出应对。”

  “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贝齿咬得咯咯作响,闻人昭站起身来,一对柳眉蹙成一团,一双粉拳攥得发白,指甲完全嵌入掌心肉中。

  这一天确实来得太快了。

  快到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若孙宝在明天的祭祀仪式上发难,她手中能够反抗的力量便如同螳臂当车。

  毕竟。

  寿曹道卫士,加上阴兵将军,再加上明日能够来到城内参与祭祀的信徒,总人数一定能够达到五位数。

  就算除去那些基本不具备战斗力的老幼妇孺,孙宝那时可以攒动起来的人马也有数千。

  而反观闻人府,府上本来只有四百多名私军护卫。

  经过她这段时间暗中的经营与拉拢,目前已经达到了六百多人,但这些人手在数千人马面前,依旧毫无胜算可言。

  闻人昭很清楚,在如此之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什么样计谋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怪只怪当初父亲与家中长辈不肯听取她的意见。

  当初孙宝聚众占据“浮屠仁祠”的时候,虽然人数已有数千,但除去了老幼妇孺,真正具有战斗力的信徒也就不足一千,还都是些乌合之众,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若是当初父亲与家中长辈能够听取她的意见,下定决心率领府上护卫将他们驱逐,虽然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有不小的损失,但总也好过像现在这般养虎为患,几乎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女公子,请务必尽快通知家主,若是这次撑不过去,闻人家恐怕就……”

  线人也是满面忧色,苦着脸欲言又止的道。

  “我知道了。”

  闻人昭沉吟了许久,却依旧是一筹莫展,只得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先回去吧,免得被人察觉身份,我这就去通知父亲。”

  “是。”

  线人拱了下手,低下头快步向外走去。

  闻人昭也是立刻移步前去面见父亲。

  她的父亲闻人功此刻正在议事堂内与家中的几位长辈商议明日出席祭祀仪式的事宜。

  见到闻人昭连门都不敲便闯了进来,闻人功当即面露不悦之色,板起脸来沉声斥道:“允嘉,不经通报擅闯议事堂,你眼中还有没有闻人家的家规?”

  允嘉,乃是闻人昭的字。

  有“允恭克让,嘉德懿行”之意。

  这两日闻人功与家中长辈正对闻人昭心有不满。

  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闻人昭的胡作非为,闻人家前两日才不得不承包了这次祭祀仪式的消耗,还额外赔上了五百石粟米。

  家中生了这么一个败家女,祖宗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业迟早要被她败光不可!

  忽略掉其他几位长辈同样不悦的目光,闻人昭径直来到闻人功面前,施礼说道:“父亲,女儿有要事禀报,请父亲随女儿移步后堂。”

  “又来胡闹!这几位长辈都不是外人,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非要如此鬼鬼祟祟?”

  闻人功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竟又皱起眉头来斥道。

  “父亲,此事事关重大,请移步后堂。”

  闻人昭依旧坚持。

  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也是不满的插嘴道:“允嘉,在坐皆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你如今虽然做了寿曹道护法,却也是你父亲与我们这些老东西用家产为你换来,小小年纪做人可不能忘本。”

  “多谢三叔公指正,但此事确实事关重大,待我对父亲言明之后,再由父亲决定是否通知诸位长辈不迟。”

  闻人昭虽对那位长辈施了个礼,但语气却依旧十分坚决,又对闻人功说道,“父亲,请移步后堂,此事万不可耽搁,若是女儿做得不对,事后请父亲对女儿施以家规便是,女儿绝无怨言!”

  “这……”

  话说到这个份上,闻人功终于觉察到了一些异样,终是点了点头,对其他长辈说道,“诸位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而望着父女二人的背影。

  这些闻人府的长辈却是纷纷摇起了头,压低声音互相宣泄起对闻人昭的不满来:

  “真是不懂规矩,惯坏喽。”

  “眼中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啊,好在只是一介女流,闻人家的家业断然不可能落入其手,否则我们这些老东西那还有好日子过?”

  “正是,定要教她些规矩才是,否则以后还不翻了天?”

  “了不得喽……”

  ……

  后堂之内。

  “允嘉,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听了闻人昭的话,闻人功脸上亦是露出一抹极为浓重的惊色。

  “自然知道,寿曹道狼子野心,女儿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当初寿曹道占据我家的‘浮屠仁祠’时,女儿便劝过父亲与诸位长辈,可父亲与诸位长辈不听。”

  闻人昭言语之中带了些许怨念。

  “你在指责为父?”

  闻人功瞪眼道。

  “女儿不敢,只是就事论事。”

  闻人昭低头说道。

  闻人功此刻显然也没心情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如此焦躁不安的来回踱着步,接着又问:“你口口声声说孙宝欲在明日的祭祀仪式上对我闻人家不利,可有确切的依据?”

  “此乃女儿安插在寿曹道卫士中的线人得来的消息,这线人对我闻人家忠心耿耿,断然不可能传回假消息。”

  闻人昭答道。

  “这可未必,又或许是听岔了。”

  闻人功竟还对孙宝抱有一丝幻想,仿佛在安慰自己一般连连说道,“自那孙宝进城以来,我闻人府不但将‘浮屠仁祠’让给了他,每月还为其提供大量粮饷用以安置信徒,对他可谓是仁至义尽,此人便是不记我闻人府的好,却还不至于拿我闻人府开刀吧?”

  “若父亲果真如此笃定,如今便不会如此焦虑。”

  闻人昭斜睨道。

  “人心难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呐。”

  闻人功此刻已是满面愁容的来回踱着步,六神无主的道,“此事必须与族内长辈好生商议,若是一步走错,闻人家便将万劫不复,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父亲且慢!此事万不可宣扬出去,哪怕是家中长辈也要提防。”

  闻人昭又上前劝道,“倘若家中有人心怀不轨,与寿曹道暗中有所联系,孙宝便会得到消息,提前知道我们已经获悉了他的计划,到时闻人家将会更加被动。”

  “那你说该怎么办?”

  闻人功皱眉问道。

  “恐怕闻人家已经没有退路,只有放手一搏。”

  闻人昭眼中划过一抹决绝,正色说道,“孙宝此举定是早有准备,因此眼下闻人家便是想携家眷出逃也是不可能的了,说不定还会正中其下怀,况且就算闻人家逃得了,祖宗留下来的家业却逃不了,日后一样举步维艰。”

  “而今之际,只有今夜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倘若能够突然发难除掉孙宝与黄景二人,寿曹道便群龙无首,到时女儿再以右护法的身份振臂一呼,将寿曹道信徒笼络起来,闻人家非但可以起死回生,还能够进一步壮大。”

  “除了这条路,别无他路可走!”

  说到这里,闻人昭一双美眸充满了坚毅之色,看起来已然做好了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

  “你要用兵?!”

  闻人功闻言却是吓了一大跳,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女儿,接着又连连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倘若消息有误,你如此胡来才是真正断绝了闻人家的退路,到时孙宝便是有心与闻人家和睦相处,也是万万不能的了!”

  “父亲,就算孙宝这次不拿闻人家开刀,似如今这般步步蚕食,闻人家也终有退无可退的时候,到了那时恐怕便已是砧板上的鱼肉,连放手一搏的力量都没有了,父亲,若是到了那一天,父亲便是闻人家的罪人!”

  闻人昭据理力争道,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气的直咬牙跺脚。

  “放肆!”

  “啪!”

  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了闻人昭脸上,几滴鲜血顺着嘴角悄然滑落。

  别看闻人功对寿曹道唯唯诺诺,但对自己的女儿却能够重拳出击。

  此刻他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一般冲着闻人昭咆哮,只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父亲与家主的威严受到了严重冒犯,尤其是这种话从自己的女儿口中说出,那更是不可接受的奇耻大辱。

  然而闻人昭转过脸来时,眼中却依旧满是坚毅。

  她没有去擦拭嘴角的血痕,也没有撩起凌乱发丝,更没有去抚摸疼痛的脸颊,而是直勾勾的望着怒不可遏的父亲。

  半晌之后。

  “父亲,请恕女儿不孝!”

  闻人昭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向闻人功磕了三个响头。

  而后,起身。

  头也不回的向内堂外面走去。

  穿过议事堂的时候,她也毫不掩饰脸上的掌印与嘴角的血痕,毫不顾忌那些长辈投来的异样目光,仰着头目不斜视的走了出去。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如果闻人家难逃此劫,一定要有人来做罪人的话,她来做!

  如果放手一搏侥幸能够助闻人家起死回生的话,她便要借助夺来的寿曹道的力量,代俎越庖成为闻人家的家主!

  她的父亲,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也是一个不错的亲人。

  但他。

  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乱世之中,优柔寡断的父亲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家族掌舵人,他只会带着闻人家越走越远,最终步入深渊。

  她知道这么做注定要背负许多骂名。

  也知道这么做注定无法得到亲人们的理解。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所以。

  她提前向父亲赔了罪,重重的磕下了三个响头。

  接下来,她要以一个“不孝女”的身份去做自认为必须做的事情,谁若敢来阻止,谁便是她的敌人,哪怕是闻人家的人,也绝不手软!

  “这……”

  望着闻人昭离去的背影,闻人府的长辈们面面相觑,有的人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刚才便听到了闻人功的咆哮以及那一记耳光,已经脑补出了内堂之内发生的事情……这个闻人昭,确实应该教训。

  片刻之后。

  闻人功自内堂出来,脸色也并不好看。

  “祭祀的事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了,大家先回去准备吧,我先去办一些事情。”

  闻人功最终还是没有将闻人昭报告的事情公之于众。

  他也很清楚,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就等于直接将寿曹道与闻人府放到了对立面,不管闻人昭所言是否属实,也定会令双方心生芥蒂,哪怕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他并不想与寿曹道为敌。

  所以,现在他要去总坛拜见孙宝。

  他以为,只要再分出一部分家产献给孙宝,便可令其感受到他与闻人家的诚意,如此一来,即便孙宝真有狼子野心,拿了这么多好处也应该知足了……

  ……

  是夜。

  天师殿内殿。

  “拜见天师。”

  受到孙宝召见,吴良孤身一人前来面见。

  孙宝与黄景都在。

  “来了。”

  孙宝咧嘴一笑,直截了当的说道,“明日祭祀仪式上,我要你与你的人办一件大事,此事办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天师尽管吩咐,属下定不辱命。”

  吴良躬身拜道。

  “以我摔杯为号,你与你的人首当其冲,拿下闻人府家主闻人功与右护法闻人昭,届时阴兵将军与寿曹道卫士会为你们掠阵。”

  孙宝与黄景相视一笑,随即说道。

  这俩货也想考验我?

  还想让瓬人军做送死的马前卒?

  唉。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遵命!”

  吴良果断应了下来。

  然后默默的拔开了“失魂香”的塞子,又假装擤鼻将一点“回魂香”抹在了自己的鼻孔下方。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现在还不能死

  曹老板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吴良自然也会这一招。

  吴良很清楚,孙宝乃是寿曹道的精神领袖。

  自己初来乍到在寿曹道内没有任何群众基的,就算有办法将孙宝杀死,也不可能代替他的位置,说不定还会令自己与瓬人军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

  因此最稳妥的做法就是将孙宝挟持,使其变成自己的傀儡。

  然后利用孙宝继续稳定寿曹道的局势,如此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与瓬人军,安心等待曹老板大军前来接管千乘县城。

  只不过,如果能安稳的捱过这些天的话,吴良并不太想冒这个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孙宝大半夜将他找来,竟也想考验于他,而且还要他与瓬人军去送死。

  有道是“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

  这就令吴良没办法继续蛰伏了。

  毕竟,闻人昭已经对吴良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是一个经不起一丁点考验的人。

  正因如此,吴良见眼下内殿只有孙宝与黄景二人,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得勉为其难的动了手。

  怪只怪孙宝与黄景小算盘打得太精细,居然把注意打到了吴良与瓬人军身上……

  “既然你已领命,便先下去好生准备吧,只要你一心为我办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孙宝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手说道。

  “多谢天师抬举。”

  吴良又躬身应道。

  但是却并未立刻转身离去,而是待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还不走?”

  孙宝本来已经打算回身,但见吴良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便又侧过脸来,微微皱眉问道。

  “回禀天师,属下心中仍有一事不明,希望天师能够为属下答疑解惑。”

  吴良低眉顺眼的说道。

  “哦?说来听听?”

  孙宝并不知道吴良其实是在拖延时间,驻足问道。

  “属下虽险些被右护法害了,对她是恨之入骨,但却不知天师为何也要将她擒下,难道天师是在为属下主持公道?”

  吴良颇为“迪化”的问道。

  “哈哈哈……你说的不错!”

  一听这话,孙宝当即又与黄景相视一笑,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意味,点头说道,“天师我向来刚正不阿,闻人昭不但险些害了你,还是险些害了金里长,你们皆是道内砥柱,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天师这么一说,属下就明白了,再谢天师。”

  吴良再次躬身拜谢。

  “明白就好,明日莫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便是,去……”

  孙宝又摆了摆手。

  结果这次只说到一半,他的声音便已是戛然而止,接着仿佛石化了一般立在当场,挺了一秒钟之后仰面向后倒去。

  “天师,你这是……”

  见此状况,黄景神色一变,连忙上前搀扶。

  但也仅仅只是扶住孙宝的同时,黄景便也忽然说不出话来,更加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那么被孙宝靠着,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此时两人尚能动的便只有眼睛。

  眼中尽是惊异之色,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呵呵……”

  吴良知道这是“失魂香”起了作用,此刻已经直起了身子,一边揉着自己不习惯弯着的老腰,一边笑呵呵来到了两人身前,然后突发奇想的说了一番后世恐怖片里的经典台词:“天师,我想与你玩个游戏。自你创立寿曹道后已经为许多人降福,改变了许多人的生活,但你做了这么多‘好事’,应该还不曾有人为你降福吧?那么现在就由我代表天道来为你降下一次福报。”

  说着话。

  吴良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和一颗此前从“阴兵将军”韩呈的衣物中搜出来的药丸,在二人眼前展示了一番,接着说道:“这里有一瓶奇药与一颗药丸,这瓶奇药只需服下一口便会在少倾之间化体而亡,而这颗药丸,与这瓶奇药拥有相同的功效,不过却能够延迟十日发作,十日之内若是服下得到我的解药,便可暂时安然无事。”

  “看得出来,你与左护法情同手足,不过现在你需要做一个选择。”

  “你是想服下这瓶奇药,还是服下这颗药丸。”

  “眼睛向右瞥,便代表你选择了奇药,眼睛向左撇,便代表你选择了药丸,现在请做出你的选择。”

  “?!”

  听了吴良的话,孙宝与黄景眼中露出惊疑之色。

  二人从未听过这样的奇药,自是怀疑吴良所言的真假。

  不过此刻他们已经落入手中,就算这奇药是假的,吴良也可以轻而易举的致他们于死地,二人心中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吴良想干什么。

  在这之前,他们与吴良无冤无仇,甚至如果不是闻人昭搞了这一档子事,他们就算知道有吴良这么一个人,也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否则此前又怎会任由闻人昭将他带回闻人府?

  更重要的是。

  他们甚至都不明白吴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这可比孙宝的那些“仙术”厉害多了。

  所以,这奇药……

  “我给你两个呼吸的时间考虑,倘若两个呼吸过后你仍未作出选择,那么我便默认你选择了奇药。”

  见孙宝目光极为复杂的望着自己,吴良又笑呵呵的道。

  “!”

  孙宝这才终于回过神来,而后立刻将自己的眼珠子向左侧瞥去,不停的瞥。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尝试那瓶奇药,万一吴良说的是真的,那他可就是先死的那一个人了,傻子才会选择奇药。

  “!”

  一看孙宝居然如此选择,黄景眼中顿时划过一抹恨意,也是拼命的将眼珠子向左侧瞥去,一边瞥还一边向吴良投来哀求与讨好的目光。

  你既不仁,便休怪我不义!

  黄景此刻眼中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天师”,通过这一件事,他更加看透了孙宝的为人。

  若是真只能活一个人,而他能够行动,手中又有一把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孙宝这个自私自利的混蛋宰了。

  然而,吴良并没有打算与黄景玩游戏。

  “既然天师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就只好照办了。”

  吴良笑了笑,果断拿着瓷瓶来到黄景旁边,一边拔下瓷瓶的塞子,一边一脸歉意的道,“左护法,这是天师做出的选择,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恨就恨他好了,来,喝药。”

  “……”

  黄景眼中的目光更加复杂,恐惧、慌张、愤恨、不甘、绝望……

  无数种情绪混杂在他眼中,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良扒开他的嘴巴,将瓷瓶之中那有些粘稠但却夹杂着些许肉香气的液体倒入其中,而后还将他扶起了一些,让那些液体顺利的进入了他的食道,顺着食道向胃部划去。

  肉香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黄景又有些不明白了,到底什么样的奇药会是这样的味道,竟还有些美味,胜过平日吃过的一切肉食……

  他又怎会知道,这其实正是吴良在海昏侯墓中得到的“三足鳖”熬制出来的肉汤。

  虽然在这之前吴良还从未使用过,但廉石的《香经》中记录的明明白白,这玩意儿熬制出来的肉汤,非但经久不坏,人在服下之后便会在短时间内化体而亡。

  所以,吴良没有说谎。

  他并未打算对黄景手下留情,最近几日在总坛内待着,黄景在寿曹道内所起的作用他自是早有耳闻,这种变本加厉助纣为虐的人,不配活着。

  而让他当着孙宝的面化体而亡,也足以令孙宝心神俱震,绝不敢质疑“药丸”的真假,从而老老实实的做自己的傀儡。

  “……”

  孙宝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也是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

  “!”

  黄景浑身已是变得通红,眼珠子兀的凸了起来,所有裸露在外的血管也都如同蚯蚓一般暴起。

  可惜,在“失魂香”的作用下,他非但无法扭动,甚至连呼喊都无法做到,只是那样直挺挺的躺着。

  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吴良,眼中尽是痛苦与哀求的神色。

  即使不能说话,也不能挣扎,孙宝也完全能够感受到黄景此刻承受的痛苦,那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几个呼吸之后。

  他的身体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确切的说,应该是在融化。

  孙宝清楚的看到黄景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溶化,身体渐渐塌了下去,血水不断自其身下流出,越流越多,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自己身下。

  孙宝心中惊恐万分。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景,迫切的想要远离这滩温热的血水,可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静的躺在地上承受这份恐惧……

  ……

  与此同时。

  浮屠仁祠之外。

  “诸位今夜舍命随我放手一搏,你们的忠心我全都记着,你们都是闻人家的忠义之士,倘若能够成事,今后闻人家便是只剩下一口吃的,也绝不会少了你们!”

  闻人昭已经带着两百来名护卫到了此处,远远望着大门对身后众人沉声说道。

  别看她此前费尽心思将闻人府护卫从四百多人发展到了六百多人,但能够指使并且信任的也就只有后来加入进来的这两百来人。

  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无论如何都必须赌这一次。

  否则等到了明天,寿曹道信徒纷纷集结而来,她与闻人家便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惜,父亲竟还对孙宝抱有幻想。

  她已经听说了。

  就在她向父亲禀报了情况之后,父亲便立刻跑去见了孙宝,虽然并未将此事放到明面上去谈,但却主动将一半的家产分与孙宝共享,想以这样的方式令孙宝感受到闻人家的诚意。

  不过闻人昭觉得这或许也是一桩好事。

  没准儿孙宝此刻已经被此举迷惑,从而放松了一些警惕。

  如此一来,她今晚要做的事,便又提高了几成胜率……

  “女公子放心,我等已下了必死的决心,誓与女公子共存亡!”

  众护卫纷纷大声表态。

  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他们立刻便会向着天师殿冲杀,已经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说话大声些也没关系。

  “好!今夜我们便同生共死,随我冲杀……你们?!”

  闻人昭一双美眸亮晶晶的环视众人,顺势抽出腰间小剑,刚打算下令进攻,声音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此时此刻,护卫们手中的兵器已经齐刷刷的对准了她。

  一柄长刀也自身后递来,架在她了的脖颈之上。

  锋利而又冰冷的刀刃,正刺痛着她勃颈上那细腻洁白的肌肤……

  闻人昭回过头去,难以置信的望向身后的那名护卫,那是她最信任的护卫,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将其带在身边,自己实施的计划也不曾回避于他。

  但他。

  却在最关键时刻,将刀刃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对不住,女公子,天师给的实在太多了,我真的没办法拒绝……”

  那名护卫大概还对闻人昭有些愧疚之心,说话的时候尽力避开了她的目光。

  但既然做了这件事,他便已经不可能再回头。

  “你们也是?”

  闻人昭又看向了其他的护卫。

  “……”

  护卫们也是偏过了脑袋,尽可能不去看她。

  “我明白了……”

  闻人昭手中的小剑垂了下来,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俏脸之上露出一抹令人心疼的惨笑,声音也瞬间沙哑了许多。

  她败了……

  还没有开始,她便已经败了。

  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她的决心……

  一切的一切,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直到现在闻人昭才明白,一直以来她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所有的计划,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小孩的过家家。

  她败了。

  那么,闻人家最后的希望便也彻底没了。

  她现在能选择的,恐怕只是有尊严的去死了吧……

  闻人昭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

  护卫们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嗯!”

  闻人昭忽然抬手去抓架在脖颈上的长刀,将喉咙狠狠的压向刀刃。

  “女公子!”

  最受她信任的那名护卫却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将她制住,“天师要抓活的,所以你现在还不能死……”

  第二百一十八章 换了个人?

  “你现在……还不能死。”

  护卫的这句话,顿时令闻人昭感到更加绝望。

  孙宝是什么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人留下她的性命到底想做什么,根本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像她这么骄傲的人,宁死也绝不愿接受这样的耻辱。

  也正是因此,刚才她才会试图在被送到孙宝面前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现在,便是这件事,她也无法做到。

  “放开我!我平日待你不薄,你若还有些许良知,便给我一个痛快,否则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闻人昭更加奋力挣扎,可惜她毕竟是一介女流,那名护卫的力气要比她大得多,哪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从那名护卫手中挣脱。

  “女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死了我会很难办,对不住了。”

  那名护卫顷刻之间已经夺下了她手中的小剑,又命人取来麻绳将闻人昭牢牢捆住,防止她再寻短见。

  其实他也清楚孙宝到底会对闻人昭做什么。

  但一旦选择了背叛,他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你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不要将我送给孙宝!”

  闻人昭美眸之中已经布满了血丝,俏脸尽是绝望之色,仿佛疯了一般大声嘶吼。

  “带走。”

  护卫不敢面对她的眼睛,别过脸去对手下喝道。

  ……

  另外一边。

  “多谢恩公不杀之恩,多谢恩公不杀之恩!”

  孙宝跪在吴良面前,一边不住的磕头一边陪笑道,“如今黄景已经死了,恩公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暂时先顶替他做这左护法……不不不,恩公应该顶替小人的位子,小人能做个左护法为兄弟鞍前马后便已知足。”

  这一会的功夫,吴良已经将那颗不知名的药丸喂入了孙宝肚中,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使用“回魂香”解开了这个家伙身上的“失魂香”。

  孙宝刚刚见识了黄景的死状,自是对自己服下的那颗药丸的功效深信不疑。

  于是就发生了现在这一幕。

  “不必,你还做你的天师,我还做我的卫道将军,至于黄景,他无故失踪的原因交给你来编,我懒得费脑去想。”

  吴良笑呵呵的道。

  “是是是,这种小事自然不需恩公亲自过问,小人定会处理妥当。”

  孙宝连连点头。

  不过此刻他心里还存有不少疑惑。

  原本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闻人府的护卫已经在他与黄景的操弄之下收买了大半,明天的祭祀仪式之后,千乘县内便再没有闻人一家,闻人家的所有财产也都将落入他手。

  到了那时,千乘县境内……确切的说是整个乐安国境内,便再也没有能够与他相抗的势力与士族,他便是乐安国境内名副其实的王,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几年前的黄巾军在乐安国的声势也不过如此。

  结果令他始料未及的是。

  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一切都已经顺理成章的时候,却忽然有这么一个人站了出来,办了这么一件此前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曾想到的事。

  他的狗头军师黄景,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化作了一滩血水。

  而他此刻虽然还活着,但如果不能及时服下解药的话,肯定也难逃如此骇人的下场。

  所以,他现在最为疑惑的便是吴良真正的目的与身份。

  难道……他其实是闻人昭的人?

  几天前主动上门出卖闻人昭,其实只是为了蒙蔽他与黄景演的一场戏。

  实际上,真正的目的便是为了接近他,得到他的信任与重用,从而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祭出的阴招彻底扭转局势,改变闻人府的命运?

  孙宝觉得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测。

  因为吴良正是在他正式命令其拿下闻人功与闻人昭时才忽然出手,这摆明了便是在维护闻人府,除了这个孙宝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原因。

  好家伙!

  闻人昭与这个刚进城的吴良真是给他演了一出好戏啊……

  尤其是这个吴良,当时他与闻人昭那叫一个针锋相对,甚至不惜命人当众将闻人昭擒了过去,真是下了血本,演的比真的还要真!

  他败了。

  谋划了那么久,他还是最关键的时刻败下阵来。

  直到现在孙宝才琢磨过味来,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管是暗中收买闻人府护卫,还是明日在祭祀仪式上的计划,恐怕早已被闻人昭获悉,这个女人竟一直都在假装不知,与他玩起了将计就计。

  这个女人年纪虽然不大,但城府竟如此之深!

  正当孙宝想着这些的时候。

  “报——!”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

  孙宝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却不敢轻易应答,而是讨好的看向了吴良。

  现在他的小命完全捏在吴良手中,任何事情自然都要得到吴良首肯之后才敢去做。

  “问问什么事情。”

  吴良咧嘴笑了笑,挑眉说道,“不要忘了,现在你还是天师,我依旧是卫道将军。”

  “明白明白。”

  孙宝连连点头,提高了一些音量,像平时一下问道:“何事禀报?”

  “回禀天师,闻人昭意欲深夜突袭天师殿,闻人府护卫首领刁忠已将其擒下,如今已押送至殿外,请天师处置。”

  外面那名卫士恭敬的答道。

  “这……”

  孙宝听完顿时一愣,诧异的看向了吴良。

  这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闻人昭已经将吴良安插在了他的身边,而且还定下了如此阴狠的毒计,为何今夜还要冒险突袭天师殿?

  而且,居然还被已经被他收买的刁忠擒获了?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与此同时。

  吴良心中也是打起了鼓。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闻人昭深夜突袭天师殿,却是闻人府护卫将她擒下,闻人府护卫的职责不是保护闻人昭么?

  等等!

  难道闻人府护卫已经反水,如今其实是在为孙宝办事?

  也就是说,孙宝明天叫瓬人军打头阵去抓闻人府的人,其实就是一次小小的考验,在闻人府护卫已经反水的情况下,瓬人军根本就没什么敌人,因此也根本不会有所损伤?

  我去,这事闹的……

  吴良忽然替孙宝与黄景不值了起来。

  虽然等到曹老板大军杀到之时,他一样不会放过孙宝与黄景,但如果不是这两个家伙非要在今晚给他安排这个任务,试图考验他的忠心,他肯定不会这么早冒险发难,就算闻人府上下死绝了,也与他无关。

  所以。

  何必呢?

  何苦呢?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为什么都要来考验我呢?

  我就这么像经得起考验的人么?

  就像此前的闻人昭一样,如果这姑娘不是非要考验他,他现在肯定还心安理得的待在闻人府内混吃混喝呢……

  唉!

  罢了罢了,既然事已至此,吴良也没办法回头了。

  要怪就怪这些人个个心眼儿都多的像蜂窝煤似的,非要为难他这个心性纯良的少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为何总是这么不堪一击,难道就不能多一丝真诚少一点套路么?

  “命人将她押送进来吧。”

  见孙宝还在等待自己的意思,吴良点了点头道。

  “好的恩公……给我押进来,我亲自发落!”

  孙宝连忙照办。

  ……

  不久之后。

  几乎被捆成粽子的闻人昭便被那名叫做“刁忠”的闻人府护卫押送了进来。

  见到孙宝之后,刁忠将闻人昭向前推了一下,自己则躬下身子恭敬的说道:“拜见天师,属下幸不辱命,于闻人昭率人突袭天师殿之际,将其生擒,请天师发落。”

  “孙宝!”

  闻人昭此刻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见到孙宝便立刻满脸悲愤的怒骂起来,“你这挨千刀的贼人,今日落入你手是我大意,你若还算个男人,便立刻命人杀了我,否则只要给我抓住一丁点机会,我便会立刻杀了你!”

  与此同时,闻人昭也是注意到了站在孙宝身旁的吴良,而眼中划过一抹疑色,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在此?”

  她并非第一天认识孙宝。

  据她所知,孙宝对左护法黄景向来十分倚重,两人甚至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反正她是极少见到孙宝身边没有黄景的时候,更不要说身边站了一个黄景之外的人。

  最何况,还是一个刚入城不久的外来人士。

  难道只过了这么两天的时间,吴良便已经得到了孙宝的充分信任,并且还直接取代了黄景的地位?

  闻人昭心中不免有些惊愕。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话,这个吴良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甚至闻人昭都不得不怀疑吴良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

  “呵呵。”

  迎着闻人昭惊疑的目光,吴良笑而不语。

  孙宝则很冲刁忠挥了挥手,面色如常的道:“刁忠,你先退下。”

  “是。”

  刁忠也是不由的多看了吴良一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如此等内殿的大门关上。

  孙宝也并未理会闻人昭之前的怒骂,而是再次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极为恭敬的询问起了吴良的意见:“恩公,闻人昭前两日曾设计谋害恩公,如今她已经被小人擒下,如何处置请恩公明示,小人定为恩公出了这口恶气。”

  “?!”

  见到孙宝对吴良竟又是这副姿态,闻人昭一双美眸险些瞪出来。

  眼前的这个侏儒确定就是那个叱咤乐安国的“大贤天师”?!

  而不是在与我开玩乐?!

  在孙宝开口之前,她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吴良凭借那异于常人的“溜须”功夫挤掉了黄景,摇身一变成了寿曹道的二号人物。

  可眼前的情景,却是直接冲破了她可以想象的极限,将她惊了个外焦里嫩……

  傻子都看得出来。

  吴良现在哪里是什么寿曹道的二号人物,而是凌驾于孙宝之上的大佬,“大贤天师”的“天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天天师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偏偏外界还没有传出一丝消息……

  “我要先搞清楚一些事情。”

  看着一脸懵逼的闻人昭,吴良其实也对今晚所见所闻的一些细节有些疑惑,于是笑了笑,问道:“右护法,不知你今夜为何要突袭天师殿?又为何被自己手下的护卫擒下?”

  “我?”

  闻人昭这才回过神来,依旧惊疑的望了吴良半天,终于还是皱着眉头说道,“我今日收到密报,得知孙宝将在明日的祭祀仪式上对闻人家不利,因此不得不拼死一搏,哪知孙宝竟早已收买了我的护卫……你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闻人昭的话再结合之前的猜测,吴良基本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并未回答闻人昭的问题,而是回头对孙宝赞赏道,“想不到天师玩的还挺溜啊。”

  “恩公谬赞,小人这些小计谋在恩公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孙宝连忙陪笑谦虚道,心中却在想,吴良与闻人昭难道不是一伙的?

  “看来天师与右护法互相算计,最终的结果是天师技高一筹,右护法一败涂地啊,天师,原本你打算如何处置右护法?”

  吴良又笑着问道。

  “这……小人还没想好。”

  孙宝虽然觉得吴良与闻人昭不是一伙,但此刻也不敢乱说。

  “这有什么好想的,你平日里便喜好女色,右护法也算是肤白貌美的极品,以你的作风,定会将其囚禁起来慢慢赏玩,等玩腻了再考虑别的事情,我说的对不对?”

  吴良上下打量着闻人昭,笑眯眯的说道。

  “对对对,真是什么也瞒不过恩公,不过如今寿曹道全凭恩公做主,小人又怎敢胡思乱想,如何处置全凭恩公决断。”

  孙宝连连点头应道,心中却是如同刀割。

  这正是他之前要做的事,只可惜如今被吴良横插了一脚,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真是倒霉透顶……

  “……”

  而听了两人的话,尤其是看到吴良打量自己的眼神,闻人昭心中又是一寒。

  难道吴良与孙宝竟是一丘之貉,绕了一圈,自己依旧难以逃脱那样的命运,只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

  第二百一十九章 黑化的闻人昭

  “如此说来,在天师的操弄之下,无论是右护法今夜一败涂地,还是闻人府明日之后不复存在,这两件事都已是板上钉钉,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吴良想了想,又问。

  “这……”

  孙宝不太理解吴良这番话的用意,自是不敢随便接话。

  “……”

  闻人昭也是听的云里雾里。

  吴良说的确实是事实,孙宝早已将她与闻人府吃得死死的,结局写得明明白白。

  如果没有吴良这个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意外因素出现,她与闻人府必定难逃此劫……不过现在她与闻人府的命运却已经不再掌握在孙宝手中,而是掌握在吴良这个意外因素的手中,生还是死全凭他的意思。

  所以,吴良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到底是……

  “两位不说话,我便当你们默认了。”

  吴良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如今寿曹道已由我说了算,而右护法与闻人府又早已在劫难逃,自然也算是寿曹道资产的一部分,我顺势收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这也算是小人为恭迎恩公献上的一份贺礼,恩公不必客气!”

  孙宝也是个擅长顺杆爬的家伙,当即拱手笑道。

  “你究竟想怎样?”

  闻人昭则更加确定吴良与孙宝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两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于是也不再与吴良客气,一双美眸怒视着他咬牙问道。

  “右护法,你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应该问我有什么吩咐,而不是问我想怎样。”

  吴良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问道,“你这么嚣张,你家里人知道么?”

  “呸!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屈服于你!”

  闻人昭当即啐了一口,接着又厉声骂道,“我此前真是瞎了眼,竟以为你与那些不分是非的信徒有不同之处,还将你带了回来打算委以重任,想不到你非但是不分是非之人,所作所为也并未比孙宝强到那里去……我呸,早知如此,那时在古城之内我便该命人将你射杀,也算是为民除害!”

  “果然够嚣张。”

  吴良笑道,“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家里人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如果我所猜不错,一会应该就会有人登门,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那还用说?”

  孙宝插嘴陪笑道,“闻人家家主闻人功就是个瓜怂,今日他应该已经收到了些风声,竟特意跑来天师殿求见,将一半的家产献给了我,这么做无疑就是希望我在拿了这些好处之后放闻人家一马,试问这样的瓜怂能说些什么,无非就是赔礼又道歉而已,到时我们若是再给他些压力,他怕是连女儿都不要了。”

  “你放屁!”

  闻人昭立刻红着眼睛破口大骂,“我父亲虽然有时会受你要挟,但也是为了维护族人才一再忍让,如何肯……”

  就在这时。

  “报——!”

  外面忽然又有人报道,“闻人家家主闻人功于殿外求见。”

  “来的真是时候,恩公,你看……”

  孙宝一愣,连忙看向了吴良。

  “请吧。”

  吴良点了点头。

  “叫他进来!”

  孙宝这才大声对外面喝道。

  ……

  片刻之后。

  一个身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进入了内殿。

  此人皮肤白皙,穿着十分考究,便是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还戴着一个颇具儒气的“进贤冠”,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此人便是闻人昭的父亲闻人功,闻人家家主。

  在这之前,吴良不曾见过他,他也不曾见过吴良。

  如此进入内殿,闻人功率先看到了被绑的像粽子似的闻人昭,当即一脸怒意的瞪了她一眼。

  而后又立刻陪着笑向孙宝躬身拜道:“拜见天师,小女胡作非为惊扰了天师,在下特意前来给天师赔罪。”

  “父亲……”

  闻人昭见闻人功只拜孙宝,却并未拜如今真正的执掌寿曹道的吴良,还想向其做出提醒。

  “闭嘴!”

  闻人功却是厉声打断了她,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你可知道你今天闯了多大的祸!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闻人家也没有你这样的子孙,造孽啊,闻人家先祖好不容易创下的基业若是毁在你手中,我定饶不了你!”

  说完,他又连忙向孙宝躬身施礼道:“天师见谅,在下实在没有想到家中小女竟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来,好在天师神机妙算,才没使其促成大错,此乃在下管教失职,在下愿对天师作出补偿,请天师看在闻人家平日忠心耿耿的份上,再给闻人家一次机会。”

  此刻闻人功不止知道闻人昭被擒的消息。

  更已经知道了护卫叛变的消息,由此不难推断的出,闻人府护卫恐怕早有一大部分已经成了寿曹道的人。

  即是说,闻人府几乎已经完全丧失了自保的能力。

  也是因此,闻人府上下已经乱做了一团,可谓人人自危。

  若非这件事,他们恐怕还不愿相信孙宝已经准备对他们下狠手,还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呢。

  但知道了又能怎样?

  现在他们已经连一丁点反抗的力量都已经没有,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对孙宝卑躬屈膝,祈求孙宝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不要将事情做得太绝。

  因此现在闻人功跑来此处,也并未是为了给闻人昭求情,而是为了给闻人府求一条活路。

  至于闻人昭。

  此刻闻人府上下都终于意识到,她此前的那些话都是对的,闻人府的一再退让并没有使孙宝领情,他一直都在暗中实施着吞并闻人家的计划,或许……一开始他们就应该向闻人昭所说的那样,以最坚决的态度将孙宝与寿曹道赶出千乘县。

  然而关于这件事,他们全都选择了避而不谈,没有人承认自己此前犯下的错误。

  甚至刚才在议事堂商议的时候,还有人再一次将锅全部推到了闻人昭身上,说什么若非闻人昭胡作非为,孙宝与闻人家还不至于撕破脸,或许还有更多缓和的余地……

  有些人,脊梁一旦弯下去,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们能够做的,就只是像一条狗一样伏在孙宝面前摇动尾巴,祈求孙宝能对他们发一发善心……

  “哦?不知闻人家主打算如何补偿于我?”

  孙宝见吴良并没有插嘴打断的意思,便像平时一样面色不善的问道。

  “在下愿将另外一半家产中的十之八九献给天师,只留一些维系府内生活即可,不知天师是否满意?”

  闻人功连忙说道。

  “闻人家主在与我说笑是么?”

  孙宝似笑非笑的道,“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便明人不说暗话了,只要我一声令下,闻人家的家产便是一成你们也留不下来,即使说这些家产本就是我的,你用我的家产来献给我,甚至还想留下一成,你觉得我能满意么?”

  “这……”

  闻人功顿时语塞,孙宝明显不打算念及此前的情分,要将闻人府完全吞下。

  若是如此,世间便再无闻人一家,他便是闻人家的最后一任家主。

  至于族人的命运……

  恐怕也极难得到善终,孙宝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为何不斩草除根?

  如此背心发凉,闻人功依旧抱有一丝侥幸心理,连忙又道:“天师有何要求,闻人府定将全力满足,请天师示下。”

  “呵呵。”

  孙宝故意瞟了闻人昭一眼,还舔了下嘴唇。

  “在下明白了!”

  闻人功瞬间仿佛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般,忙不迭说道,“天师若是看得上小女,此乃她的福分,也是天大的喜事,闻人府这就为小女准备嫁妆,只求天师看在亲上加亲的份上,给闻人家留一条生路,天师的大恩大德闻人家没齿难忘!”

  “父亲?!”

  闻人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前她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做闻人家的“不孝女”,也认为闻人功不是一个合适的家主,但却从未否认他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不错的亲人。

  但当这番话自闻人功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终是轰然倒塌。

  这就是她的父亲。

  一个大难临头之际,几乎想都没想便毫不犹豫的将她出卖的父亲。

  在父亲的眼中,她到底是什么?

  家产?

  物品?

  牲口?

  她的父亲此刻代表的便是闻人家,以及闻人家的那些长辈。

  当她极力劝阻闻人家对孙宝妥协,为了闻人家不惜背负“不孝女”的名声,拼上性命冒死一搏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而当失去大势大难领头的时候。

  她的父亲又毫不犹豫的将她推了出来,让她独自一人去替他们承受这一切……

  “闭嘴!”

  闻人功立刻又厉声喝住了她,“若非你胡作非为,天师与闻人府如何会走到这一步,此事因你而起,便应由你来负责!况且天师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你给我好好记着,你既是闻人家的子女,此事便责无旁贷!”

  呵呵,我的错?

  全是我的错?

  闻人昭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抹清泪自脸颊无声滑落。

  这一刻,她已彻底明白了自己对于父亲、对于闻人家的价值与意义……

  “你笑甚么?”

  闻人功瞪眼喝道。

  闻人昭却已不再看自己的父亲,而是看向了孙宝身侧的吴良,脸上依旧是凄然的笑容,声音却很平淡的说道:“我认命了。不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认了,不过不是以闻人家女儿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

  “你这话什么意思?”

  闻人功皱眉问道,他还以为闻人昭在与孙宝说话。

  “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与闻人家再无半点关系,所以就算我愿意献身,寿曹道如何处置闻人府,也不应受我影响,我说的够不够清楚,闻人家主?”

  闻人昭的笑容变得有些瘆人,甚至在最后,竟还直呼闻人功为闻人家主,而不是尊称其为父亲。

  我去,这姑娘该不会是受到刺激黑化了吧?

  吴良一愣。

  这倒有些出乎了吴良的预料。

  在这之前,吴良对闻人家内部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就算现在有了一些了解,也仅仅是通过父女二人刚才的对话脑补。

  所以,他的本意并非是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之所以将闻人功请进来,也只是想警告寿曹道与闻人家最近都给他消停点,不要继续搞什么阴谋诡计又或是打打杀杀,老老实实的等待曹老板大军前来接收。

  如此不但他最近能过得安稳一些,还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内耗,这些内耗算起来可都是他与曹老板的损失。

  结果没想到,如此一来二去,竟又演变成了一出家庭伦理的戏码。

  不过话说回来,闻人功刚才的事做的也确实令人不齿……

  “啪!”

  忽然响起一声脆响,闻人功已是一巴掌抽在闻人昭脸上,气急败坏的骂道:“你这不孝女,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闻人家主,这一巴掌,便算是我还了你的养育之恩,从此你我再无父女情谊。”

  闻人昭回过头来,脸上已经泛出一个明显的五指印,但她却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看向闻人功的目光陌生了许多。

  “你!我打死你这不孝女!”

  闻人功抬手又要打来。

  “你打,随便打!”

  闻人昭的笑容瞬间变得阴冷了许多,一双美眸冷漠的望着闻人功,“你我已无父女情谊,从现在起,你多打我一次,我便多恨闻人家一分,日后做起事来便少一分情面!”

  “我……”

  此话一出,闻人功已经抬起的手立刻停滞在了空中,竟不敢再一次落下。

  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寒意。

  闻人昭即将成为大贤天师的人,日后可能还会成为天师夫人,再不济也是枕边人。

  而在这个时候,闻人昭非但与他断绝了父女关系,还毫不掩饰对他与闻人家的恨意,甚至做出了的如此决绝的威胁……

  闻人功终于有些慌了。

  第二百二十章 闻人家新家主

  父女二人相视无言。

  但此刻,不论是吴良还是孙宝都看得出来,两人的神色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质的变化,怎么看都不像是父女。

  尤其是闻人昭,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冷漠,看着闻人功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闻人功的目光则有些错愕,又隐隐有些忧虑,甚至目光深处还透露出了一丝忌惮……

  片刻之后。

  “闻人家主,既然昭护法已经决定留在天师殿,不如你先回去,天师看在昭护法的面子上,或许会对闻人家留些情面。”

  吴良已经不想陪他们耗下去浪费时间,于是主动站出来说道。

  听到吴良的话,闻人功微微一愣,这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一直站在孙宝身边,却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年轻男子。

  此人又是谁?

  闻人功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

  在这之前,他还以为吴良只是一个与孙宝比较亲近的寿曹道卫士。

  但区区一个卫士,是绝对不敢在孙宝面前说出这番话的,毕竟这番话中可带了不少代俎越庖的意味……就算是深受孙宝倚重的左护法黄景,也未必敢如此张狂。

  于是。

  闻人功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孙宝。

  但见孙宝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倒点了点头,接着吴良的话说道:“不错,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

  “这……”

  闻人功不由的更加好奇吴良的身份,同时孙宝态度的忽然转变,也令他十分没底。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心甘情愿的将女儿献给孙宝,孙宝便决定给闻人家一条生路?

  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难道闻人家主还有别的事情?”

  孙宝明白吴良开口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便又板起脸来不悦的看向闻人功。

  “没、没了,天师早些歇息,在下告退。”

  闻人功生怕孙宝临时改变主意,自是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躬身拜了拜,快步转身推出了内殿。

  直到内殿的门再次关闭。

  吴良略微沉吟了片刻,才终于又对孙宝说道:“天师,我提一个意见,明日的祭祀仪式还是取消了吧,免得劳民伤财。”

  “取消?”

  孙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面露疑惑之色。

  明日的祭祀仪式他已经筹划好久,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一举将闻人家吞并,进一步扩大寿曹道的势力。

  而吴良方才也认同了他的计划,并且已经将闻人府当做了寿曹道资产的一部分,怎么一扭脸便又要取消祭祀仪式,这到底又是什么操作?

  不过再转念一想。

  其实到了现在这一步,举办不举办什么祭祀仪式,与是否能够吞并闻人家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他之前只不过是想借此再出出风头,搞得更加名正言顺一点,顺便震慑一下安乐国的其他士族,若是吴良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又或者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步,不举办祭祀仪式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

  孙宝又连忙陪笑道:“既然恩公是这个意思,小人自当全力配合。”

  “不过寿曹道的人先不要散,暂时留在城内休养生息,眼下寿曹道的物资将这些人养上十天半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吧?”

  吴良又道。

  “请恩公放心,便是物资有些空缺,也还有闻人家从旁资助,两三个月内问题都不会太大。”

  孙宝拱手说道,接着又有些疑惑的道,“只是不知恩公此举是何用意,难道恩公要用这些人去办什么大事?”

  “这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吴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取消了祭祀仪式,又不让这些人信徒散去,自然是为了方便曹老板大军前来收编,好让这些一身力气却闲的蛋疼的信徒以后有事可做,免得像黄巾军似的转身又上山做了强盗,继续为祸一方百姓。

  “小人知错,恩公既然如此安排,自是有恩公的道理,小人全力配合便是。”

  孙宝连忙又不停的点起了头,陪着笑说道。

  “呵呵,稍后我会派两个人来贴身守护你,你最近的一举一动他们会随时向我汇报,只要你足够听话,性命自然无忧。”

  咧嘴笑了笑,吴良又给孙宝加上了一道枷锁。

  “小人不敢。”

  孙宝的身子躬的更低。

  安排完了寿曹道的事,吴良又回头看向了俏脸尽是麻木之色,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的闻人昭。

  “昭护法,至于你……”

  吴良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姑娘。

  从刚才的事看起来,她已与闻人家彻底决裂,闻人家恐怕是很难再回去。

  而对于掌控寿曹道而言,她这个右护法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根本不可能影响到吴良接下来的计划。

  而且吴良不否认自己老色批,但还是喜欢两情相悦又或是比较被动的感情,并没有孙宝那种强行将她占有的兴趣。

  所以继续将她扣押在此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

  听吴良提到了自己,闻人昭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美眸没有丝毫感情的看着吴良,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似乎已经完全认命。

  无论吴良说什么,又或是做什么,她都全然不在乎。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两条路选择。”

  吴良相当自恋的摸了摸鼻子,扬眉对闻人昭抛了一个媚眼,笑呵呵的道,“我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你若是馋我的身子,想对我图谋不轨,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来个将计就计,准你留在此处,也算是给你一次机会,至于你能不能得到我,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你若是对我没兴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至于去哪,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也懒得去管。”

  通过这段时间的几次交锋,吴良已经大概了解了闻人昭的为人。

  这姑娘与寿曹道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否则刚见面的时候便不可能将面纱送给白菁菁,并且不让白菁菁一同进入天师殿,为的就是保护白菁菁,免得被孙宝这个老色批看到,生出占有之心。

  后来她对吴良等人进行考验,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害他们,而是想要借助考验看清楚他们的是非观。

  只可惜吴良不是个经得起考验的人,令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再到后来的这些事情……

  实话实说,吴良心里还是有些欣赏这姑娘的。

  所以他并不打算为难于她,也并不打算像对待孙宝一样对待她……孙宝已经是一个死人,只不过为了维持目前的稳定,吴良才会允许他多活几天。

  当然。

  吴良也不会为她提供任何帮助,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之前的那些事情最多只能算是扯平了,大家谁也不欠谁的。

  “?”

  听了这番话,闻人昭麻木的眼神终于划过一抹异色。

  不要脸!

  她长了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此人真把自己当天下第一美男子了,竟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

  还馋你的身子……

  凭我的家世与容貌,在乐安国也是远近闻名的美人,笄礼行过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士族子弟上门提亲,那些人中不乏容貌过人又学富五车的男子,却还没有一人能入的了我的法眼,你又是哪来的自信?

  不过。

  此人是认真的么?

  若我选择第二条路,他真的会放我走?

  孙宝只是见了我一面,便被我迷得神魂颠,点名教我做了寿曹道的右护法,费尽心思试图得到我。

  他真舍得如此轻易的放我走?

  “昭护法,时候不早了,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尽快做出选择吧。”

  吴良则忽略掉闻人昭美眸之中流露出来的嫌弃与质疑,笑着催促道。

  “好!我选第二条!”

  目光流转,闻人昭仰起俏脸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其中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她根本不相信吴良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如此阴险狡诈而又厚颜无耻的人,怎会如此好心?

  “唉!想不到昭护法眼光这么差,我帅气多金重情义,器大活好不粘人,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我真替你可惜。”

  吴良惋惜的叹了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走上前去解开了闻人昭身上的绳索,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可以走了,希望你以后别后悔,毕竟……我可不怎么爱吃回头草。”

  “你真的要放我走?”

  绳索被解开的一刹那,闻人昭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一脸警惕的望着吴良。

  但见吴良竟真没有丝毫阻拦自己的意思,她心中又是有些惊疑,实在搞不懂吴良到底在耍什么花招,还是不太敢轻举妄动。

  “废话,年都过完了,留着你吃肉?”

  吴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临了又警告了一句,“不过昭护法,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说清楚,你走可以,但最近千万不要在千乘县内搞事,若是因为你影响到了千乘县的安定祥和,到时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言尽于此,去吧。”

  其实他并不怎么担心闻人昭搞事,以寿曹道目前的声势,再加上孙宝此前的操弄,便是别说是一个已经无依无靠的闻人昭,便是闻人家举家搞事,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

  ……

  自天师殿出来,闻人昭还是有些如梦如幻。

  原本今晚她已经认定自己绝无生还希望,便是孙宝执意留她性命,她也一定会寻找机会自我了断,绝不会遂了孙宝的意。

  结果没想到,事情竟发生了如此戏剧的变化。

  刚进城不久的吴良竟在短短两天之内便不知用什么办法制服了孙宝,非但如此,他竟还如此轻易的将自己放了出来。

  这多多少少令闻人昭有些郁闷。

  以往那些男子,哪一个见了她不是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其中自然不乏孙宝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只不过限于能力没有办法做到而已。

  但吴良却是截然不同。

  这个家伙非但没有对自己示好,又或是借助形势对自己施压,反倒完全是一副“得不到我是你的损失”的姿态,竟比她还要自视甚高……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奇葩?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在安然无恙走出天师殿的那一刻,闻人昭便已经做了一个决定,一个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决定。

  她现在要做一件大事!

  一件自认为必须去做的大事!

  ……

  次日清晨。

  “公子,出事了,闻人家出大事了!”

  吴良才刚从房间里走出来,早已在门外等候的杨万里便立刻凑了过来,满脸震惊的报道。

  “大事?什么大事?”

  吴良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难道孙宝竟敢不听他的话,连夜对闻人家进行了清缴?

  不应该啊,孙宝是个什么东西,他看的还算比较透,这个家伙那么怕死,应该不会有这个胆量……

  那么,难道是闻人家连夜召集人手,对寿曹道发起了攻击?

  也不应该啊。

  闻人家的护卫大部分都已被孙宝收买,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便算是垂死挣扎的力量都不具备。

  更何况,闻人功性子那么软弱,根本就不敢有所动作……

  所以,到底会出什么大事?

  “不是,是闻人昭,闻人昭昨晚做了一件大事,现在她已经成了闻人家的家主!”

  杨万里接着又道。

  “她做了闻人家家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良更加惊奇,这姑娘不是昨晚已经与闻人家彻底决裂了么?

  “闻人昭可是个狠人啊!”

  杨万里连忙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如实道来,“昨夜闻人昭离开天师殿之后,很久变返回了闻人府。”

  “到了闻人府之后,她立刻将闻人府护卫召集起来,声称自己能够安然无恙自天师殿出来,是因为已经归顺了大贤天师孙宝,此次回来,乃是为孙宝办事。”

  “那些被孙宝收买的护卫听了信以为真,于是选择服从她的命令。”

  “接着她又将闻人府上下老小连夜召集到议事堂,当着所有人的面软禁了父亲闻人功,宣布自己将代替闻人功出任闻人家家主,有几个不服的长辈出来大骂她不孝,结果立即被护卫以雷霆之势斩杀……”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诱惑

  “这哪里是狠人,分明是狼人啊。”

  听到这里,吴良也是颇为震惊。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放在后世,能够做出这种事来的女子也是屈指可数。

  最重要的是她还挺会借势,经历了那些事之后非但没有乱了方寸,从天师殿出来反倒还能够顺势而为,借助此前已经被孙宝收买的那些护卫的力量,一举将自己的父亲闻人功赶下台去,自己摇身一变做了闻人家的新家主。

  这便是传说中的“父慈女孝”么?

  其实闻人昭的所做作为,虽然出乎了吴良的预料,但结合昨晚父女二人之间的一系列对话,也并没有那么难以理解。

  为了家族利益,作为父亲的闻人功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女儿闻人昭。

  那时闻人昭便已经有了黑化的迹象。

  另外通过一些其他的细节吴良也看得出来,闻人昭似乎不只是对自己的父亲不满,对闻人家的一些族人也有着不小的怨念。

  也是因此,当闻人功对她动手的时候。

  她并不只是怨恨父亲一人,而是在怨恨整个“闻人家”。

  不过眼下吴良最想知道的是。

  闻人昭实用雷霆手段做了闻人家的家主,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那些护卫只能算是闻人昭“借”去的力量,也就只能帮助她整治一下闻人家的人,助其夺下家主之位,若是闻人昭还想利用他们来对付寿曹道,可就完全行不通了,毕竟他们早已被孙宝收买。

  所以。

  现在闻人昭手中依旧没有能够与寿曹道抗衡的力量,甚至连保护闻人家的力量也不具备。

  这对于千乘县的局势来说,基本没有什么影响。

  也就是说,从表面上看起来,无论闻人家换不换家主,都不会影响到吴良的计划……

  “狼人?”

  杨万里可听不懂吴良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说法。

  “比狠人还要更狠一点,可不就是狼人?”

  吴良颇有内心的为其进行了一番解释。

  “哦——原来这个意思,公子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有深度,我这脑袋一时之间还真转不过弯儿来。”

  杨万里恍然大悟,接着又道,“公子说的不错,这闻人昭的确是个狼人。”

  “我听说昨夜闻人昭命人软禁了她的父亲之后,便对闻人家的族人问了一句:‘闻人家家主一位暂时由我借人,诸位可有意见?’”

  “闻人家中一干颇有地位的长辈自然不吃这一套,当即站出来破口大骂,哪知闻人昭只是使了个眼色,护卫们便一拥而上,眨眼间将这些长辈统统斩杀,如此雷利的手段顿时将其他族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哪里还有人敢说话,甚至就连她的父亲闻人功都有些腿软。”

  “而此时闻人昭竟看都不看那些长辈的尸首一眼,只说了一句:‘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此事便这么定了。’,然后便正式做了家主。”

  “这样的女子不是狼人又是什么?”

  “这么说吧,我也算是有些见识的人,但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霸道的人,便是听都极少听说,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敢打赌,如果闻人昭不是一介女流,她或许也会在这乱世之中拥兵自重,成为称霸一方的诸侯,寿曹道哪里会有在千乘县作威作福的机会。”

  说到这里,杨万里脸上浮现出一抹夸张的神色,语气却分不清是褒是贬。

  “你再去探探,看看闻人昭成了家主之后,闻人家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作。”

  吴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又道。

  如今寿曹道已经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反倒是闻人家成了唯一可能出现变数的不安因素。

  吴良虽然并不认为闻人昭能翻起什么大的风浪来,但倘若闻人昭忘却了他昨晚做出的警告,吴良还是会将立刻使用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可能都掐死在摇篮中。

  一山不容二虎。

  至少在曹老板大军到来之前,千乘县内都只能有一个狼人。

  “是。”

  杨万里明白吴良的意思,当即应了一声向外走。

  但只是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个家伙便又从外面兜了回来,再次来到吴良面前报道:“公子,闻人昭来了,此刻正在外面求见。”

  “呦呵,我还没去找她,她倒先来找我了?”

  吴良顿时来了精神,“叫她进来吧,我正好想当面探探她的意图。”

  ……

  片刻之后。

  又是一袭白衣的闻人昭站到了吴良面前。

  不过这次她并未佩戴面纱,十分大方的将引以为傲的面容展示了出来。

  吴良也早已确定,闻人昭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娇娘,因为如今距离他接触“云阳”已经过了四天,根据杨万里那时“中邪”的情况来看,吴良等人早已不会再产生幻觉。

  “不知闻人家主亲自来访,有何贵干?”

  上下打量着闻人昭,吴良笑呵呵的问道。

  “看来昨夜的事公子已经知道了。”

  闻人昭也是莞尔一笑,施礼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再说一遍了,此次来访乃是有要事相商,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不知公子可有能够关起门来单独说话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

  吴良其实并不打算回避瓬人军的人,不过此刻院外还有一些寿曹道的人巡视,想到隔墙有耳,吴良还是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我这人怕死的很,闻人家主要与我单独说话,我这小心肝立刻便颤了起来,万一闻人家主随身携带凶器意欲行刺于我,我恐怕承受不起啊。”

  “公子说笑了,我这身衣裳轻柔贴身,若是果真携带了凶器,公子一眼便可看出,又怎能瞒得过去?”

  闻人昭淡然一笑,接着很是自觉的抬起双臂在吴良面前旋转了两圈,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展示在了吴良面前。

  “这年头礼乐崩坏,总归还是要小心一些。”

  吴良嘿嘿笑道,“再说,人这身上能藏凶器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莫说我信不过闻人家主,闻人家主若是信得过我,便应该让我搜个身确认一番,如此方可消除顾虑,推心置腹谈上一谈。”

  “?”

  一听这话,闻人昭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过很快她的眉头便又悄无声息的舒展开来,美眸在吴良脸上打了个转,竟真的抬起双臂嫣然笑道:“既然公子话已至此,我若不从倒显得没有诚意,公子请便吧。”

  “哈哈哈……”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愉快。

  吴良刚才故意这么说,其实一来便是为了试探闻人昭的诚意,二来则是为了揣摩闻人昭此行的心理状态。

  如今闻人昭连如此过分的要求都能够接受,显然是放低了姿态。

  因此吴良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闻人昭此行来找他,是有事求他。

  至于真的动手搜闻人昭的身……

  吴良也就过过嘴瘾而已。

  他早就感受到了不远处白菁菁投射而来的目光,白菁菁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当他说出要搜身的时候,白菁菁的目光明显锐利了一些。

  当然,就算没有白菁菁,吴良也不会贸然动手……这年头女子的名节虽然并没有后来有了“贞节牌坊”那么重要,但也不是他随随便便坏人名节的理由,更何况闻人昭这样的狼人,吴良暂时还没有招惹的想法。

  “开个玩笑罢了,我又怎会信不过闻人家主,请随我来。”

  说着话,吴良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闻人昭则看了不远处目光不善的白菁菁一眼,莫名的勾起嘴角,轻移莲步跟在吴良身后向房内走去。

  如此关上房门。

  吴良已经舒舒服服的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坐榻,一边示意闻人昭坐下说话,一边直截了当的道:“闻人家主,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有什么想法便请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闻人昭却并未前往坐榻,而是来到吴良身边,也在他的床上坐下,撩起脸颊上的发髻,侧过俏脸望着他,带了些嗔怪的语气道:“公子此前初见我时,口口声声称我为仙子,如今才过了几天,便称我为闻人家主,是不是未免生分了些?”

  “我是个经不起考验的人,我想这点闻人家主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不过其实吧……我还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

  吴良一点都不扭捏,听完这话反倒挪了挪身子,几乎将自己的胯骨贴在了闻人昭的胯骨之上,而后一脸淫贱的笑道:“这样就不生分了吧?”

  “甘拜下风。”

  闻人昭当即站起身来,与吴良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次也终于不再与他耍什么花样,正色说道,“如今你已经控制了寿曹道,而我则掌管了闻人家,我们合作如何?”

  “合作?如何合作?”

  吴良换了个更舒服的葛优瘫姿势,笑着问道。

  “现在你恐怕在想,闻人家的护卫已经全都是孙宝的人,你控制了孙宝,自然也控制了这些人,闻人家的生死存亡全都掌握在你手中,我根本就没有与你讨价还价的资本,居然跟来与你商议合作事宜,简直令你笑掉大牙是吧?”

  闻人昭不答反问道。

  “正是。”

  吴良也不再与她打马虎眼,点了点头道。

  “其实不然。”

  闻人昭微微摇头,又道,“闻人家既能在千乘县建起一座如此规模的浮屠仁祠,便足以证明闻人家的底蕴,换句话来说,就是除了世俗之人眼中看得见的田产与铁器营生,闻人家最重要的财产其实是在士族之间的名望与地位。”

  “我闻人家祖上曾两次位列三公,虽然时间都不太长,但上一次位列三公时,距今却也只不过才过了二十来年……不知公子可曾听过一个名字——闻人袭?”

  “闻人袭?”

  这倒是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

  结合闻人昭所说的年代,吴良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所知的历史知识,逐渐将葛优瘫的身子支起了一些,看着闻人昭问道:“可是灵帝执政期间,那个两次出任太尉一职的闻人袭?”

  太尉是什么?

  那可是朝廷的最高军事长官,放在后世便是国防部长,手中真正掌握军权的超级大佬,哪怕出任时间再短,也是绝对的人上之人。

  需知曹老板的父亲曹嵩,当初仗着养父的资源,优化了一大笔钱行贿,也只是做到了太尉而已。

  也就是说,别看如今的闻人家如此不堪。

  实际上当年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豪门来着,而且距今才过了二十几年,闻人家在士族之间肯定还具备一定的影响力。

  “公子果然是有见识的人,如此倒省的我浪费唇舌了。”

  闻人昭点了点头,接着继续道,“虽然不知公子为何来到此处,又用了什么手段令那孙宝俯首帖耳,但公子的野心却是已经显露了出来,如今公子得了寿曹道的人马,又可得到闻人家的资产,两者结合在一起便是一支可与众多豪强叫板的军队。”

  “但只是有了军队,恐怕还不足以支撑公子的野心。”

  “哦?此话怎讲?”

  听到这些,吴良则又重新瘫回了床上。

  闻人昭显然误会了他的野心,他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军队,也没有与众多豪强叫板的想法,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

  “如今天下大乱,有本事的人都胸怀大志。”

  闻人昭接着说道,“但并非每一个胸怀大志的人都能成事,董卓便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且坐拥众多诸侯无法匹敌的兵马,可他最终的下场又是怎样,公子不会不知吧?”

  “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

  “我虽然不知公子究竟有何背景,又是何身份,但公子的身份一定不足以名正言顺的起兵做大,否则不可能直到如今仍寂寂无名。”

  “公子再看如今成事的豪强,袁绍袁绍家中位列三公,曹孟德之父曹嵩曾是太尉,就连刘玄德也要以皇室宗亲的身份起势……”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十二

  “啊哈——道理我都懂,你究竟想说什么,直说吧。”

  听到这里,吴良已经差不多猜到了闻人昭的来意,于是竟打了一个哈欠,一边擦着眼中挤出来的眼泪,一边意兴阑珊的打断了她。

  “……”

  闻人昭觉得自己准备的足够充分,说的也应该都是吴良最感兴趣的话题,却没想到吴良竟是这么一个反应,心中自是有些疑惑。

  有过她在审视了吴良片刻之后,还是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公子如今已经拥有了人马与物资,若想起势便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名’,闻人家正好有公子最为欠缺的东西,这便是我与公子商议合作事宜的条件。”

  “哦?你打算怎么个合作法儿?”

  吴良又问。

  他虽对闻人昭所说的合作事宜没有任何兴趣,但却对闻人昭的想法很有兴趣。

  通过争夺家主之位的事,吴良已经知道这姑娘是个狼人,既然是个狼人,他便有必要搞清楚这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的性格与计划又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若是闻人昭令吴良感受到了威胁,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将这姑娘控制起来,直到曹老板大军杀到为止。

  “闻人家可以给公子所欠缺的‘名’,助公子争取到乐安国、乃至整个青州士族的支持,若是公子今后能够走的更远,便是其他州的士族门阀,闻人家也有资格前往游说,定可令公子在实现野心的路上事半功倍。”

  话至此处,闻人昭脸上浮现出一抹傲气,正色说道,“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闻人家与公子必须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公子与寿曹道从现在开始不得继续实施对闻人家的吞并,同时还要保证闻人家的利益不受外人侵害!”

  “恕我直言,闻人家如今的家产在一个乐安国面前都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不要说偌大的一个青州,亦或是更大更远的地方。”

  “反之若是公子动了闻人家,只会令其他的士族人人自危,不但无人敢与公子合作,还会站到公子的对立面,无端便多出了许多敌人。”

  “我相信公子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因小失大!”

  说到这里,闻人昭自认为已经拿准了吴良的软肋,高傲的仰起了脖子,似乎认定吴良一定会与她合作。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

  若是换了其他有野心的人,说不定就被她给说动了。

  甚至就是历史上的曹老板,在做许多事情的时候也不得不顾及这些士族门阀的看法,尤其是像闻人家这样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士族的看法,尽可能让自己“名正言顺”。

  而此前陈留太守张邈叛乱,兖州各地纷纷响应,也与曹老板杖杀名士“边让”有着不小的关系。

  这个年代想成大事,确实需要当地士族的支持,不可能凭借武力走到哪杀到哪。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只是不知你打算如何给我这个‘名’?”

  吴良笑了笑,又道,“既然说到了这一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既无家世又无背景,不可能闻人家支持我,那些士族便认我吧?”

  这个年代士族与庶族泾渭分明,动不动就要追根溯源。

  就连曹老板这半个士族都深受诟病,想尽办法拉拢士族都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就更不要说他这个与士族毫不相干的人了。

  “此事我已想过,若是公子肯改姓闻人,我闻人家再于族谱上填上你的名字,公子从此便是闻人家的族人,自然名正言顺。”

  闻人昭说道。

  “闻人家主真是好算计。”

  吴良顿时笑了起来,颇为直白的拆穿道,“如此一来,名义上起势的便是闻人家,闻人家的声势从此水涨船高,我也有把柄落入了闻人家主手中,若是日后我做了什么有违闻人家主心意的事,闻人家随时可以将此事公之于众,令我成为众矢之的,到时闻人家再借机将我除掉,顺便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反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其实不要说这些问题,就算此举对吴良有利无害,他也断然不会因此改姓……这可是有关尊严的原则问题。

  “既然公子不接受这个提议,我倒还有其他的提议可供参考。”

  听了吴良的话,闻人昭倒并未意外,而是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接着又道,“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入赘闻人家,做闻人家的赘婿,如此任何时候说起来,公子都是闻人家的人,今后闻人家便与公子绑定在了一起,公子荣,闻人家亦荣,公子衰,闻人家也断然不可能独善其身,从此只有同心同德。”

  “公子应该知道,士族极少与庶族通婚,此举定会令闻人家名望受损,不过为了表达对公子的诚意,我可以排除万难,与公子共同进退。”

  “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入赘?”

  吴良倒没想到闻人昭还有这种想法,当下笑着问道,“不知我要嫁给谁?”

  “我。”

  闻人昭直视着吴良,毫不扭捏的道。

  “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在馋我的身子!”

  吴良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笑道。

  “公子误会了,你我只是名义上结为夫妻,并不会有夫妻之实,今后公子依旧统领寿曹道事宜,而闻人家的家事则依旧由我负责,我们互不干涉,又互相合作,也可以说是公子主外我来主内,以此达到双赢的结果。”

  闻人昭微微蹙眉,特意为吴良解释了一遍,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如果我们结为夫妻,你只能做妾,因为你已经是小十二了。”

  吴良则掰着手指自顾自的算道。

  白菁菁加上他的十个美人,闻人昭若是入门,自然要排名十二。

  “公子可能没有听明白,此番公子乃是入赘闻人家,我虽不要求公子将此前的妻妾遣散,但公子名义上的正妻却只能有我一个。”

  闻人昭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心说此人真是疯了,竟要让自己做妾,简直不可理喻!

  最重要的是。

  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有了十一个妻妾?!

  看来也并没有比孙宝强多出少,也是个沉迷女色的混账,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真不知道到底什么女子瞎了眼会看上他,定是强迫而来!

  “这可不行,我对妻妾向来爱护有加,而且历来公平公正,你是第十二个入门的,便只能做小十二。”

  吴良一本正经的道。

  但见闻人昭一对柳眉已经皱成了八字,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吴良却已抢先一步说道:“不过,这些都是说说而已,因为我并没有打算做闻人家的赘婿,闻人家主不必多言。”

  “……”

  闻人昭听完一愣,一双美眸又审视了吴良半天,发现完全看不透他,这才咬牙问道:“冒昧的问一句,公子究竟有何打算?”

  “其实闻人家主一开始就看错了我,我这个人吧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想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罢了。”

  吴良笑呵呵的道,“倒是闻人家主,你的野心可着实不小,我若是与你合作,闻人家便可一举称霸安乐国,如今西面的平原郡与济南国也无人豪强管辖,半个青州自是顺理成章的成了闻人家的囊中之物,你这个想法可是危险的很呐。”

  闻人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自动忽略掉吴良后面的话,接着前面的话道:“公子既没有野心,为何要控制大贤天师,将寿曹道抓在自己手中?”

  “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你。”

  吴良笑道。

  “我?”

  闻人昭听的更加迷糊。

  “其实我只是路过此地罢了,并非前来投奔寿曹道。”

  事到如今,吴良已经不怕闻人昭知道事情的始末,于是便将原委说了出来,“若非不小心被闻人家主抓住,又将我们带回千乘县城,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若非闻人家主大半夜要考验我,我也不会将计就计跑去投奔孙宝。”

  “若非孙宝又要将我卷入寿曹道与闻人家的纷争,我也不会去对付他,更不会将寿曹道抓在自己手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抓了我,在你们的步步紧逼之下,我为了保命,才不得将事情做到了这一步,如果那天你没有带人前往古城遗址,没有将我围困,我压根就不会进入千乘县城,也就没有后来的这些事了。”

  “不过。”

  “你还是欠下了我三个人情。”

  “若非因为我,闻人家不出意外今日已会被孙宝除名,这是其一。”

  “若非因为我,昨夜你不出意外已经被孙宝抢占,这是其二。”

  “若非因为我,你更没有机会出任闻人家的新家主,这是其三。”

  “你呀,现在与其去想怎么忽悠我助闻人家在你手中起势,倒不如收起野心好好想想怎么谢我,别回头真把闻人家玩没了。”

  “……”

  听到这些,闻人昭美眸之中已是一片错愕之色。

  在吴良将真相告诉她之前,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切竟只是一场意外,而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

  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吴良所说的三个人情并非胡言乱语。

  闻人家护卫早已被孙宝收买,而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甚至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所以如果没有吴良这个“意外”的话,一切都会按照孙宝的计划进行,她与闻人家注定无法幸免于难。

  这么说起来……

  吴良岂不就是她无意间请回来救苦救难的贵人?

  另外。

  吴良的最后那句话也十分值得玩味,“别回头真把闻人家玩没了”,这意思难道是说他并没有对付闻人家的意思,只要她不乱来,闻人家便可安然无事?

  是这个意思么?

  “回去吧,最好不要再对我动任何心思,否则下一次我可能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吴良知道闻人昭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于是最后送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摆摆手下了逐客令。

  他确实没有对闻人家动手的意思,因为在接触的过程中,他发现闻人昭并非那种不分是非、助纣为虐的人,而且寿曹道的所作所为,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再加上最开始,她还用自己的方式维护了白菁菁。

  吴良记她这个人情,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高抬贵手,若非如此,她也必定会与寿曹道落得同样的下场。

  “明白了……”

  望着此时的吴良,闻人昭终于收起了心中的轻视。

  面前这个平日里玩世不恭、溜须起来尽显小人之姿的男子,此时的表现远远超出了她此前的判断。

  自己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运筹帷幄。

  同时他又与孙宝有着本质的区别,他或许算不上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恶人……

  这一刻,闻人昭忽然觉得吴良充满了魅力。

  他的身上具有一切她想拥有的能力。

  她想拥有吴良那在绝处逢生的能力,她想拥有吴良那随机应变的能力,她想拥有吴良那观察入微的能力,她想拥有吴良那能屈能伸的能力,她想拥有吴良那泰然自若的能力……

  若此人是闻人家的家主。

  闻人昭相信,闻人家定可在这乱世之中博得一席之地,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能拉来一个高个的帮忙顶着,无人可以撼动!

  ……

  接下来的几天。

  千乘县内一片安定,寿曹道没有任何动作,闻人家也没有任何动静。

  吴良与瓬人军众人待在天师殿内好好享受着恬静的时光,一不小心竟都吃胖了几斤,甚至都有那么点乐不思蜀。

  这天,吴良正在忽悠白菁菁做点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

  闻人昭却又不请自来。

  “你又来做什么?”

  眼看再加把劲就能成的好事被打扰,吴良自然有些不满。

  先是望了面色羞红的白菁菁一眼,闻人昭正色说道:“公子,你的安稳日子恐怕要过不成了,我刚收到线报,就在昨日,有一队兵马忽然自南面进入了乐安国境内,大概有万人之众,正往千乘县行来,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第二百二十三章 接着忽悠

  “此话当真?”

  一听这话,吴良顿时来了精神。

  乐安国南面与泰山郡接壤,而泰山郡正是兖州刺史部的辖区,也就是曹老板的地盘,即是说,这批人马大概率是曹老板的兵马。

  毕竟,以曹老板的性格,无论如何也是绝对不会允许如此规模的一支军队从他的地盘借道而过的。

  “自是当真,看来公子还是信不过我啊。”

  看到吴良的反应比较激烈,闻人昭还以为他这是有些慌了,于是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道。

  “信得过,只是不知闻人家主是否探明了这群人的身份?”

  吴良又连忙问道。

  “这些人并未隐藏身份,阵中立有写着‘曺’字的大旗,当今天下能扯起旗帜的人可不多,想必公子应该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吧?”

  闻人昭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用玉指沾了一下杯中茶水,在石桌上写下了一个娟秀的“曺”字,一双美眸斜睨了过来。

  “自然猜得出,多谢闻人家主前来报信。”

  吴良重重的拍了一下手,开心的来回踱步。

  来了!

  总算来了!

  如此一来,他也就不必再待在千乘县内管束寿曹道,可以抽出手来前往齐哀公之墓一探究竟了。

  说起来,曹老板果然还是够意思。

  曹军到来的时间与吴良之前预计的差不太多,曹老板定是在收到消息之后便立刻集结兵马前来救援。

  而且他在信上写到寿曹道共有数千人,曹老板干脆一下子就派出来万余兵马,无疑是要确定此事万无一失,曹老板也算是有心了。

  吴良已经感受到了自己在曹老板心中的地位,心中自是相当满意。

  “……”

  看到吴良此时的举动,闻人昭再一次会错了意,以为他已经开始焦虑,因此才会如此坐立不安来回踱步,于是便又故意说道:“当年黄巾贼于青州肆虐,曹孟德率军前来围剿,仅用数月便将黄巾贼打的丢盔弃甲,又收其精锐编制成为天下闻名的‘青州兵’,若此次前来的是骁勇善战的青州兵,寿曹道便是全民皆兵,也势必难以抵挡。”

  “你说的不错,寿曹道这次怕是要完了。”

  吴良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所以,公子打算逃了么?”

  闻人昭接着又问。

  “逃?”

  吴良微微一愣。

  随即他便明白了闻人昭可能是产生了误会,毕竟这姑娘可不知道他与曹老板的关系。

  若非如此,吴良还真是应该逃走,否则曹军一旦攻入千乘县城,剿灭寿曹道的时候,吴良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寿曹道内知道公子的人虽然不多,但一旦曹军攻入城来,保不齐便会有人将公子出卖,更何况,公子现在的身份还是寿曹道的卫道将军,怎么说起来,公子也无法完全撇清与寿曹道的关系。”

  闻人昭嫣然一笑,不紧不慢的道,“所以,公子若没有能够将曹军击退的办法,最好的选择便是放弃如今拥有的一切,尽快逃走,否则待曹军围城之时,公子要再逃出城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到这里,吴良已经知道闻人昭这次绝不只是来报信这么简单,于是便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闻人家主说了这么多,恐怕不只是为了给我分析形势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闻人昭笑了笑,正色说道,“公子若是不想继续流亡,我倒有办法可以帮助公子,只是不知公子是否有这个意思。”

  “哦?请闻人家主说来听听。”

  吴良靠近了一些,笑着问道。

  “当年曹孟德于青州剿灭黄巾贼时,闻人家曾为其提供过一些支持,也算是有些情分,因此曹军破城之际,断然不会对闻人家动手。”

  闻人昭又道,“所以如今千乘县城内能够保住公子的只有闻人家,只要公子做了我的人,到时再将所有的罪责推倒孙宝身上,闻人家自会为公子进行担保,曹军想来也不会为难公子,如此一来,公子自然也不必继续流亡,想过多久安稳日子,就过多久安稳日子。”

  “你的人?你就不怕我事后鸠占鹊巢,落得孙宝一样的下场?”

  吴良又故意问道。

  “鸠占鹊巢是因为鸠没有巢,倘若鹊愿意与鸠分享巢穴,鸠又何须再占?”

  闻人昭反问道。

  “闻人家主的意思是……”

  吴良有些吃惊的望着闻人昭。

  “公子入赘闻人家后,我将与公子共同担任家主之位,闻人家的家产公子自然也有使用与分配的权利,又何须鸠占鹊巢?”

  闻人昭目光清冷的道,“不过我也有附加条件,你我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并无夫妻之实,但我必须是正妻,绝不能是什么小十二!”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既然不馋我的身子,为何要想办法帮助我开脱,还非要我入赘闻人家?”

  吴良有些无语的问道。

  “因为我的处境。”

  闻人昭这次倒没有隐瞒,相当直白的说道,“如今我已是闻人家的不孝女,倘若寿曹道被曹军剿灭,我也将立刻失去掌控闻人家的力量,到时我父亲与家人便会借机发难,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与他们抗衡,因此我必须尽快寻找一个能力足够的盟友镇住他们,否则便无法保住家主之位。”

  听到这里,吴良总算彻底明白了闻人昭的心思。

  她确实应该考虑这个问题,眼下闻人府护卫全都是寿曹道的人,闻人昭也是借此才以雷霆之势夺下家主之位。

  倘若曹老板大军杀到,闻人家的其他人一定会借曹军之势铲除这些护卫,闻人昭也就失去了此前借来的势,自然无法继续掌控闻人家。

  如此说来,这姑娘想的真挺深远,而且野心也丝毫不逊于男子。

  也就是她生了一副女儿身,若是拥有主流话语权的男子,很有可能也会成为在东汉末年历史上留下名字的豪强之一。

  “这家主之位对你就那么重要么?”

  吴良又问。

  “也重要,也不重要。”

  闻人昭的目光逐渐坚毅起来,攥着粉拳说道,“我既是闻人家的女儿,闻人家的兴衰便与我脱不了干系,而通过寿曹道的事件我已经意识到,如今执掌闻人家的那些人人已经适应不了这个时代,若教他们继续如此下去,闻人家势必会走向灭亡,所以这家主之位对我很重要;倘若族内有人能够认清眼下的局势,为闻人家找到一条能够经久不衰的大路,这家主之位我自会主动让贤,所以也不重要。”

  “所以……你认为我就是那个有能力助你保住家主之位的盟友?”

  吴良心里还有些窃喜,毕竟感觉上应该是被夸赞与欣赏了呢。

  “不错,你进入千乘县城后,能够仅凭一人之力将我与孙宝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在几天之内将孙宝变成你的傀儡,使得整个寿曹道皆为你所用,这是我此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本事,寿曹道尚且如此,闻人家自然也不在话下。”

  闻人昭毫不吝啬赞赏之辞,接着又道,“如今你想过安稳日子,便离不开我的帮助,而我想保住家主之位,也需要你的帮助,正是合作共赢的最佳时机。”

  “闻人家主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拒绝。”

  话至此处,吴良基本已经明白了闻人昭的想法,却是果断摇起了头。

  “这又是为何?难道公子怕了,打算立即逃走?”

  闻人昭不甘心的问道。

  “这倒不是,其实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则妙计,便是曹军果真来了,我也依旧能过我的安稳日子,实在没有必要与闻人家主合作。”

  吴良笑呵呵的道。

  “这……公子可否说来一听?”

  闻人昭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忍不住问道。

  她来之前可是想了许久,确定吴良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才会以此作为条件前来“收服”吴良。

  毕竟几年前曹老板在青州剿灭黄巾贼时的作风她可是见识过的,在她看来,就算最终曹老板没有斩杀吴良,最好的结果也是曹老板看到了他的能力,将他收入麾下继续领兵打仗……

  这显然不是吴良想过的安稳日子,否则此前他又怎会做了逃兵?

  所以,她很好奇吴良到底有什么主意,竟是她此前没有想到的?

  “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吴良嘿嘿一笑,拱手说道,“还要多谢闻人家主亲自前来报信,勉强算还了我一个人情吧,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不留闻人家主吃饭了,请回吧。”

  “你这人怎么……”

  闻人昭自是不愿就此离去,还想继续追问下去。

  “闻人家主。”

  白菁菁却是已经抬手挡在了闻人昭面前,语气十分生硬的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家公子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如何肯辱没身份去做你家的赘婿,更何况,你还如此自视清高,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却还想做大,你这分明便是瞧不上他,他又如何瞧得上你,你还是快点走吧,我家公子不缺女人,尤其不缺你这样的女人。”

  “……”

  闻人昭顿时立住,一双美眸望着第一次与她说话的白菁菁,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如此沉默了片刻。

  她终于还是摇头笑了起来,忽然开口问道:“不知你在他这里排行第几?”

  “与你无关。”

  俏脸瞬间又是一片尴尬之色,白菁菁一边转身回房,一边冲典韦喊道,“典韦大哥,该送客了!”

  ……

  一日之后。

  曹军来袭的消息终于在千乘县城内传播开来。

  城内已是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寿曹道信徒,他们大多数也都经历过几年前曹军剿灭黄巾军的事情,此时听到“曹军”二字便已闻风丧胆。

  那些个“阴兵将军”更是立即跑到天师殿求见孙宝,希望孙宝能给拿个主意。

  “这……”

  已经成为傀儡的孙宝自然不敢自己拿主意,只得先看吴良的意思。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城内信徒数量乃是曹军的两倍,又拥有可以支撑数月的粮饷,还占据城池之地利,曹军想要攻入城内谈何容易,奋力拒之便是。”

  “卫道将军”吴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笑呵呵的说道,“我敢打包票,如今正是冬季,曹军远征补给困难,只要我们在城中支撑半月,曹军见短期之内啃不下我们这块硬骨头,好的时间久了又得不偿失,自会不战而退。”

  “将军三思,需知我们虽有两万信徒,但其中大多数都是些老弱妇孺,真正能够作战的恐怕也就几千人啊。”

  孙宝苦着一张脸,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

  “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可是领过兵的人。”

  吴良依旧胸有成竹的道,“守城之士贵精而不贵多,而我恰好还掌握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守城阵法,只要你们听我的,别说半个月,便是坚守半年也全然没有问题,莫说是只来了一万曹军,便是来十万曹军,也只能望而兴叹!”

  忽悠!

  接着忽悠!

  吴良无疑是在忽悠这些家伙,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要保证千乘县的稳定,要是让这些信徒四散跑出城去,可就没办法一锅端了,没准儿又跑去某个山头当起了为祸一方的强盗,甚至可能继续玩寿曹道这一套。

  “将军,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

  那些阴兵将军依旧有些疑虑,有人更是带着颤音道,“我听说曹军攻城,若是遭遇顽强抵抗,破了城之后可是要屠城泄愤的。”

  “若是没有这个把握,我又怎会留着此处,不是早该率人逃命去了么?”

  吴良接着又道,“有件事我也不瞒你们,其实我早已与北面的袁绍联系上了,袁本初是什么人物你们是知道的,他的兵马乃是曹军十数倍,只要我们抵挡十来天,袁本初大军便会杀到,到时曹军焉敢不退?”

  “还有,袁本初已经答应我,只要我们肯归顺于他,平原郡、济南国、乐安国三地便交由我们寿曹道管辖,到时大伙论功行赏,有功之人随随便便做个太守定然不在话下。”

  “若是我们逃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诸位,你们此前付出了那么多,难道甘心就这么全部放弃么?”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斩汝首级

  “这……”

  听了吴良的话,众人面面相觑。

  这些“阴兵将军”原本都是一些没什么地位的泼皮,若非寿曹道的出现,他们第一批响应,并且以助纣为虐的方式表达对孙宝的忠心,恐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更不要说带着几百个手下横行乐安国。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们已经享受过了这种衣食无忧、横行霸道的好日子,如今又如何肯轻易放弃拥有的一切?

  “袁绍真答应将平原郡、济南国、乐安国三地交由寿曹道管辖?”

  有人忍不住一脸希冀的问道。

  平原郡与济南国两地在乐安国西面,面积与人口都不比乐安国少。

  若是如此,他们非但不会失去如今拥有的一些,相反还会变得比之前拥有的更多,而且至少多出了三倍!

  这个选择实在太容易做了,就像在一块石头与一块金子中做出选择一般。

  “这是自然,如今曹孟德势头正盛,于兖州徐州一带收获颇多,袁本初不愿见其一家独大,早就有出手遏制的想法,我们此举便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高兴还来不及。”

  吴良笑眯眯的点头道。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曹孟德不给咱们活路,咱们肯定得投靠袁本初,我觉得此计可行!”

  一名阴兵将军当即大声表态。

  “我也觉得可行,咱们占据城墙之利,就算曹军骁勇善战,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只要大伙同心协力,定能撑到袁军到来!”

  另外一名阴兵将军也是同意了吴良的计划,甚至还怂恿起了其他的将军。

  “对对对,就这么干!”

  “袁本初可比曹孟德强多了,咱们有这么大一座靠山,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起来,卫道将军到底是打过仗的人,有胆又有识,若是咱们这群大老粗,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更不可能攀上袁本初这条大船!”

  “天师也是慧眼识珠,此前天师提拔卫道将军时我心中的还有些不服,经过这一次,我对天师看人的本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

  众阴兵将军很快就达成了共识,不过扯着扯着,话题便发生了转移,一众人又开始不遗余力的拍吴良与孙宝的马屁。

  硬是将孙宝拍的心惊胆战,不停的观察吴良的脸色,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太合适,惹得吴良心生不满,最终受罪的还是他这个傀儡天师。

  “既然如此,大家就快些回去调动人手吧,将能用得上的人都集结起来,尽快统计出一份名单送到我这里,我再根据咱们的人手情况制定相应的守城策略。”

  吴良笑了笑,又道“这次大伙可要竭尽全力,今后还能不能继续喝酒吃肉玩女人,可就全都寄托在诸位身上了。”

  “好说,走走走,办正事!”

  “请好吧,给自己办事,我等自然竭心尽力!”

  “只要是能参战的,保证一个都不少!”

  “抓紧抓紧,曹军可不远了,莫要耽误!”

  “……”

  众阴兵将军连连应道,一个个兴冲冲的出去召集人手去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吴良微微勾起了嘴角。

  等这些家伙将名单送来,曹老板的兵马入城之后整编寿曹道时自然事半功倍,一个都别想逃掉。

  直到此时,孙宝才终于陪着笑来到吴良身后,低眉顺眼的说道:“将军果然是运筹帷幄的高人,如今将军执掌寿曹道,真是寿曹道上下的福分,否则这次定然在劫难逃。”

  “你也立刻将城内的寿曹道卫士整合起来,若是与曹军开战,这些卫士也有大用。”

  吴良转过身来,不动声色的道。

  ……

  闻人府内。

  虽未收到邀请前往天师殿参加此次议事,但闻人昭还是很快便收到了相关的消息。

  “此人竟已暗中联系上了袁绍?”

  闻人昭自是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一些惊喜,“难怪他得知曹军来袭也不曾接受我的提议,原来早已做了准备,若是袁绍肯派兵前来支援,这万余曹军确实不足为惧。”

  “此人每次出手都能绝处逢生,当真是难得一遇的鬼才,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了。”

  “若他所言非虚,乐安国便依旧在寿曹道的掌握之中,如此一来,我也不必担心立刻失去掌控闻人家的力量,家主之位不会旁落。”

  “这岂不是又欠下了此人一个人情?”

  “……”

  如此自言自语着,闻人昭慵懒的靠在案几上,一只手臂撑着俏脸微微蹙眉,心中划过了许多思绪。

  “这人情越欠越多,我又该拿什么去偿还呢?”

  “或许欠下他一些人情也是好处,最起码在彻底偿还之前,他应该都不会对闻人家下手吧……”

  ……

  有了吴良“晓之以利”的战前动员。

  寿曹道的一众高层顿时充满了干劲,阴兵将军很快便将麾下人马的名录送到了吴良手中,孙宝也是早早将城内卫士的名录送了过来。

  吴良统计了一下,这些人马加在一起,竟已经达到了七千余人。

  并且其中大部分还都是拥有战斗能力的青壮年。

  平时征兵或是抓壮丁还真就达不到这样的效率,毕竟这些青壮年有手有脚体力不弱,听到有人要来征兵或是抓壮丁的消息,逃起来比谁都快。

  不过这一次跟着寿曹道为非作歹为祸一方,他们倒是相当积极,使得寿曹道发展迅猛。

  “很好!曹军不过万余,我们的守军便有七千,莫说我们还有袁绍大军前来驰援,便是没有,依仗卫城墙之利,亦可令曹军撞个头破血流!”

  吴良将这些名录全部收下,目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如同真正久经沙场的老将一般煞有介事的喝道,“诸位听令!从今日起这三位将军领兵两千,日夜轮岗驻守南门,那三位将军同样领兵两千,日夜轮岗驻守北门,剩下的两位将军统领镇守城中,一旦起了战事听我的命令进行支援,我说得是否清楚?”

  “得令!”

  这些阴兵将军虽未受过正统的军事训练,但在寿曹道内到底也还是学了一些规矩,立即齐声应道。

  “还有,待曹军来时,若曹军将领前来叫阵,你们不可轻举妄动,由我亲自与曹军将领交涉,若是能够不战而令其知难而退,那自然是最好的。”

  吴良想了想,又道。

  “卫道将军还有其他的退敌之策?”

  孙宝与众阴兵将军皆是惊奇的看向了吴良。

  “行兵打仗自然要留多手准备,不过我这计谋乃是奇招,若是泄露出去便不灵了,待曹军兵临城下之际,你们自会知道。”

  吴良胸有成竹的笑道。

  “不愧是卫道将军,竟有如此智慧!”

  “寿曹道得卫道将军相助,乃是天助我寿曹道啊!”

  “若是能不战而退敌,卫道将军定可一战闻名于天下!”

  “……”

  一众阴兵将军顿时又是喜上眉梢,毫不吝啬口中的溜须之词。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这些家伙虽然个个手上沾满了鲜血,屠戮起异端来痛快得很,但面对曹军这样的正规军却还是有些心虚,若是真能如吴良所说不战而退敌,自是求之不得。

  如此说着,他们已经开始暗自期待吴良的表演……

  这时候,根本没有人去怀疑吴良与曹军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因为吴良演的实在是太像了,又是集结人手准备抵抗曹军,又是暗中联系投靠袁绍,而且在这些阴兵将军眼中,还是寿曹道内地位仅次于大贤天师的卫道将军,就算是初来乍到,也很难令人将他与曹军联系起来。

  就连明知吴良已经是寿曹道的实际控制者的闻人昭,也完全做不出这样的联想。

  而吴良在安置完了这些阴兵将军之后,便又立刻将一名瓬人军兵士派出了城去,美其名曰打探消息,自是无人敢拦。

  这名兵士没有携带任何文字信件,只带了吴良传达给他的口头消息……

  ……

  次日下午。

  曹军已是兵临城下,南北城门皆被重兵围堵,大战一触即发。

  不过千乘县城内的寿曹道众人并未感到意外,他们在乐安国境内有着曹军无法比拟的群众基础,因此曹军的行程一直都有人回来报告,想要闪电突袭根本不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孙宝与镇守南门的三位阴兵将军都已登上了城门。

  闻人昭也是不请自来,依旧一袭白衣,轻纱遮面。

  她想亲眼看看吴良会如何抵挡曹军攻城。

  同时,她自然希望吴良能够说到做到,虽然曹军攻入城内之后,并不会拿闻人家开刀,但站在她这个“不孝女”的角度,自然还是吴良获胜更符合她的利益。

  而且她也相信。

  吴良有能力做到,像他这么狡猾而又惜命的人,若是没有信心,定然不会继续留在千乘县城内与曹军为敌。

  如此待众人已经到齐之后,吴良带着典韦终于姗姗来迟。

  “卫道将军,你可来了。”

  看到登上城门的吴良,众人连忙像见到了救星一般一脸殷切的打起了招呼。

  “嗯。”

  吴良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已经瞄向了一行人中穿着与气质最为亮眼的闻人昭,“你怎么也来了?”

  “我来见识卫道将军的风姿。”

  闻人昭微微一笑,施礼道。

  “我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正所谓刀剑无眼,闻人家主这似画一般的美人最好还是躲远一些,若是不慎受了些伤,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

  吴良笑呵呵的道。

  “自古美人爱英雄,卫道将军如此临危不乱的英雄,无论如何我也要多看几眼,若是错过了卫道将军显露神威的精彩时刻,我也会抱憾终身。”

  闻人昭今又是嫣然一笑,言辞犀利的回应道。

  “这……”

  孙宝与众阴兵将军皆是一愣。

  虽然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还没有那么严重,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人公开调情的女子同样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这名女子还是乐安国闻人家有名的大家闺秀。

  尤其是孙宝,此刻心里那叫一个酸爽。

  也就是这个时代天朝还没有柠檬,否则他现在的感觉就叫做恰柠檬。

  此前他煞费苦心也没令闻人昭正眼看他一次,结果吴良才来了没几天,闻人昭便已经与他公开调起情来,这让他上哪说理去?

  好在这个心思只有已经人间蒸发的左护法黄景知道,否则此刻他只会更加酸楚。

  “既然昭护法想看,那就随便你吧。”

  吴良也发现了闻人昭态度上的小小转变,不过此刻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他只是摇头笑了笑,便转过身向城外望去。

  只见此刻城外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曹军早已严阵以待。

  而在曹军的C位,吴良很快便看到了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熟悉面孔。

  其中一个,乃是曹老板的长子曹昂,另外一个则是吴良早已熟得不能再熟的前任上司曹禀。

  此刻这两个人也正在向城门之上张望,自是注意到了吴良。

  好在吴良已经提前派了一名瓬人军兵士出城与他们通了气,否则曹昂还不好说会是什么反应,但以曹禀的性子一定会立刻呼喊起来,从而将吴良的身份暴露。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吴良装模作样的扯着嗓子嚎了一声。

  “曹使君麾下别遣中郎将曹子脩在此,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投降!”

  曹昂长枪一指,中气十足的斥道。

  “曹子脩!他便是曹子脩?”

  听到这个名字,一名阴兵将军立即面露惊色,“此人乃是曹孟德长子,我听闻他非但勇猛无匹,更是熟读兵法战阵,攻城略地鲜有败绩!”

  “这……”

  众人听罢皆是一惊。

  “莫慌,他遇上我,可就不一定喽。”

  吴良却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接着又大声向城外喊道:“我寿曹道与曹孟德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将军为何无故攻我城池?”

  “废话少说,我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考虑,一盏茶过后你若还不打开城门归降,便休怪我不讲情面!”

  曹昂咄咄逼人的喊道。

  “曹将军好大的威风!”

  吴良则更加嚣张的道,“早就听闻曹将军勇猛无匹,可敢出阵与我单独一战?我也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于众人面前斩汝首级!”

  第二百二十五章 紫铜锁子甲

  ???

  听到吴良的话,众人又皆是一惊,一脸怪异的看了过来。

  几年前曹老板在青州大战黄巾军的时候,曹昂便已随军出征,期间立下了不少战功,已在青州留下了赫赫威名。

  也是因此,曹昂才刚报出自己的名字,寿曹道中便已有人面露惊色。

  而吴良呢。

  寿曹道众人对他的了解还相当有限,不但此前从未听过他的名字,也从未见他显露过武力。

  再看他那瘦瘦高高的身板,乍一看过去并没有太多的压迫力与爆发力,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副能打的样子……

  难道吴良其实还是一个武力超群的高手?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主动约战,还夸下海口要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内将早已威震青州的曹昂斩于马下?

  可对手可是曹昂啊,总觉得不那么现实……

  与此同时。

  闻人昭也是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一双美眸再一次认真的打量着吴良。

  若是典韦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或许便信了,毕竟不久之前她才见识过典韦的厉害之处,可若是换成吴良……

  闻人昭也不敢妄下结论,但心中总归还是有些怀疑。

  倘若吴良真能将曹昂斩于马下,那他便是天下少有的有勇又有谋的英雄,这样的英雄到了哪里都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那就难怪吴良此前不肯入赘闻人家了。

  莫说入赘,便是她不顾身份做了他的“小十二”,也丝毫不算是辱没了身份,甚至可以说是闻人家运气好攀上了高枝。

  可是,他能办到么?

  如此想着,闻人昭忽然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此前吴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命,才被迫跟随她进了千乘县城,又为了保命,才做了两面三刀的无耻之事,无时不刻不在声明,自己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投机者。

  为何如今却又敢公开与曹昂约战?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口出狂言!”

  城外曹昂已是面露愠色,厉声叱道,“你既一心求死,我又有何不敢成全,若你果真有胆,便走出城来与我一战!”

  “好,你洗干净脖子等着!”

  吴良竟直接应了下来,转身看向孙宝问道,“天师,城内可有马匹?”

  “倒是有几匹,不过原本皆是用来耕田的老马,平日我也就拿来撑撑门面,怕是上不得战场。”

  孙宝皱起脸来尴尬的答道。

  “教人牵一匹过来。”

  吴良说道。

  “这……将军,你真要出城与那曹昂一战?”

  孙宝犹豫了一下,却又下意识的劝道,“此举怕是不妥,如今我们占据城池之利,只需严防死守,曹昂一时半会想攻进来也不容易,而将军若是贸然出城,万一有个闪失,那又当如何是好啊?”

  此刻孙宝的小命依旧“掌握”在吴良手中。

  再加上寿曹道的生死存亡也关系着他这个天师的性命,于公于私他自然都希望此战万无一失,肯定不想让吴良出去冒险。

  “哪有什么闪失,曹昂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插标卖首耳。”

  吴良则淡然一笑,对众人说道,“今日我便再教给你们一个道理:‘风险与机遇并存’,我此举虽看似有些冒险,但只要当众斩杀曹昂,曹军士气定然荡然无存,千乘县之围立时可解,这本就是我的计划之一。”

  “将军说得有理,不过曹昂可并非土鸡瓦狗啊,将军真有本事将其斩于马下?”

  一个阴兵将军依旧有些担忧的道。

  “当然,我还在此计之中藏了其他的手段,他只要迎战便必死无疑。”

  吴良勾起嘴角神秘一笑。

  “……”

  看到这个笑容,孙宝顿时没有了疑虑,甚至还不自觉的自苦起来。

  他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便是因为吴良那神不知鬼不觉的“秘法”,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明白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与左护法黄景便仿佛中邪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了,根本不是他平时用来忽悠信徒的“仙术”可以比拟。

  倘若吴良用这“秘法”对付曹昂。

  莫说一个曹昂,便是十个百个,也照样是引颈待戮的土鸡瓦狗。

  “既然将军有此信心,我自然相信将军!”

  想到此节,孙宝的态度已是悄然转变了过来,陪着笑说道,“我这便教人将马牵来,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那就预祝将军旗开得胜了。”

  见孙宝已经表了态,其余几名阴兵将军就算心有疑虑,此刻也不敢在说些什么,纷纷拱手说道。

  “呵呵,你这长枪再借我一用。”

  吴良则又看向了一名手持长枪的阴兵将军。

  “……”

  众人再次无语。

  他们只听过有人临阵磨枪,却还从未听说过有人临阵借枪,堂堂将军竟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这未免就有些太过儿戏了吧?

  但越是如此。

  这些人反倒越发期待起即将发生的战斗来。

  倘若吴良骑着一匹用来耕田的老马,又拿着一把临时借来的长枪,便将威名在外的曹昂斩于马下,那此战必将传为一段佳话。

  也就是真正的历史上并没有发生“温酒斩华雄”的事情,那只不过是中杜撰出来的桥段罢了。

  而这时候关羽也还没有闯出名头,还在跟着刘备颠沛流离,不久之前前来驰援陶谦还被曹老板打了回去。

  否则他们定要将此吴良与关羽放在一起比较一番……

  “稍等!”

  这时候,闻人昭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来到吴良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终是开口说道,“将军一袭布衣上阵恐怕不妥,我家中有一套珍藏了几十年的紫铜锁子甲,那是我祖父出任太尉时所穿的战甲,将军不如先拿去一用,总归能抵御些皮外伤。”

  “闻人家主是在忧心我的安危么?”

  吴良有些意外的看着闻人昭。

  “……”

  孙宝心中又忍不住开始反酸水,牙根都有些痒痒。

  “你若胜了,对我比较有利。”

  闻人昭目光清冷的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闻人家主。”

  吴良也很想看看东汉年间太尉穿过的战甲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自是欣然接受。

  ……

  不久之后。

  由“三无”将军变成“三有”将军的吴良已经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来到了城门之下。

  座下是一匹与他一样高瘦的老马,手中是一杆生了锈迹的铁枪,身上是一套在散发着阵阵铜臭气的紫铜锁子甲。

  这套“紫铜锁子甲”确实是好东西。

  看起来应该也是某种吴良所不知道的合金,金属表面依旧呈现出不太明显的紫色,不过年代到底还是有些久远,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氧化的痕迹,以至于上面散发出来的铜臭味十分扑鼻,回头最好处理一下。

  不过质地还是比较轻薄。

  倘若除去比较宽大的护肩,再舍弃那个略显笨重的头盔,穿在衣服里面隐藏起来问题已经不算太大,只是现在还不确定强度如何。

  倘若强度也够的话,倒可以穿在衣服里面当做一件武侠中经常出现的“软猬甲”来用,尤其是“紫铜锁子甲”配备的前后两块护心镜,关键时刻用来保命也是不错。

  “将军,我等为你击鼓助威!”

  “我们可就全指望你了!”

  “祝将军马到成功!”

  站在城门上望着即将出城迎战的吴良,孙宝与几名阴兵将军奋力为其摇旗呐喊。

  人人都有一颗吃瓜的心,而吴良与曹昂这一仗,便是此时此刻最大的一个瓜,所有人在期待着亲眼见证吴良将曹昂斩于马下的壮举,见证一个名将的诞生。

  至于吴良是否会被反杀。

  他们心中虽然仍然有些担心,但吴良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给了他们不小的信心……

  “……”

  闻人昭虽未说话,但内心也是有些激动。

  她已经有了新的计划,倘若吴良果真将曹昂斩于马下,她便会做出一个对她、以及对闻人家而言都至关重要的决定。

  也是因此,她才会将祖父留下来的“紫铜锁子甲”送与吴良,可是真正的好东西,虽然卖相已经有些差了……

  “打开城门!”

  对众人微微一笑,吴良长枪指天,尽显英雄本色。

  “是!”

  控制城门的兵士连忙将用来抵住城门的巨大圆木搬开。

  “吱吱——呀呀——”

  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响,两扇城门缓缓打开,吴良逐渐从门缝中看到了立于城门之外的曹昂。

  而曹昂也看到了逐渐自门后显现出来的吴良。

  这一刻。

  “噗!”

  一向稳重沉着的曹昂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刚才只见吴良下了城墙,却没想到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攒倒出了这么一套不伦不类的装束。

  瘦马。

  锈枪。

  老甲。

  曹昂差点以为吴良想要用这种方式笑死他,然后继承他的曹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子。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因为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吱吱——呀呀——”

  沉重的城门继续不紧不慢的打开。

  不是那些兵士不想动作再快一点,而是此时的城门主要作用都是御敌,不但本体十分沉重,合页也都十分生硬,想快也快不起来。

  终于。

  城门大开。

  吴良策动座下马匹来到正门外。

  典韦则留在了城门之下随时准备策应。

  要开始了……

  城上众人皆是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吴良与曹昂,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不好啦!北门已被曹军攻破,数千曹军攻入城内,三位阴兵将军尽数战死,北门守军已全部投降!”

  “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啦!”

  “天师快显露神通,搭救我等!”

  “……”

  城内忽然有几个人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人向南门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极为惊慌的大喊大叫,嗓子都快喊破了。

  “!?”

  听到这些声音,众人自是大惊,连忙回头向北面望去。

  此处虽然无法看清北门的具体情况,但是却能够看到城北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升起了滚滚浓烟,由此可以判断那几个地方定已经是出了乱子。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为何北门竟如此轻易便被攻破?”

  “这才过了多久,北门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曹军竟如此凶猛,我们的防守竟连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啊?!”

  “……”

  见此状况,孙宝与那几名阴兵将军瞬间惊慌失措,有人已是忍不住试图逃跑。

  可是如今北门已被攻破,南门又有更多的曹军围攻,他们此刻就算想逃又能逃去哪里?

  “?!”

  闻人昭也是一脸惊疑。

  她倒并没有这些家伙那么惊慌,就算曹军攻入城内,大概率也不会立刻直接对闻人家动手,只是她就得好好考虑一下应该如何保住自己的家主之位了。

  不过她很不解。

  她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道攻城不易,北门守军就算再不济,只要做到据守不出,怎么也不至于连半个时辰到撑不住吧?

  而且。

  北城虽然有些地方燃起了浓烟,但北门旁边的烽火台却并未升起黑烟。

  倘若曹军发起猛攻,北城守军抵挡不住,也完全不至于连点燃烽烟的机会传递信息的都没有吧……

  “吴将军,快回来吧,北门如今已经失守,你再与曹昂搏斗已无意义。”

  “是啊吴将军,咱们现在又当如何是好?!”

  “快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孙宝与几名阴兵将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只得连忙向城下的吴良求助。

  “北门守军竟如此无能?!”

  吴良顿时恨铁不成钢的破口大骂。

  但实际上。

  这些都是吴良搞出来的东西,此刻北门根本没有失守,北城的那些火是他让瓬人军兵士暗中放的,这些个跑来“报信”的人也是瓬人军兵士所扮,目的就是搞寿曹道守军的心态,诱导他们和平投降。

  “完了!全他娘的完了!”

  吴良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铁枪掷在了地上,又咬牙切齿的骂道,“曹君已经破了城,如今大势已去,这他娘的还打个屁,都老实点放下兵器投降吧,若是继续反抗惹恼了曹军,咱们一个都活不成!”

  与此同时,

  “杀!”

  曹昂一声令下,曹军骑兵早已向大开的城门冲杀而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此人到底什么身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寿曹道军心大乱,人人自危。

  眼见曹军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敞开的城门杀来,非但没有人站出来组织抵抗,城门之下的寿曹道兵士见势不妙更是连城门都不管了,丢下兵器便抱头鼠窜。

  这也难怪。

  整个寿曹道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乱世之中出来作乱的投机者,这样的乌合之众一来没有什么思想格局,二来也没有过正儿八经的战争经验,聚众在局部地区欺男霸女或许还可以,一旦发展到真刀真枪的战争层面,很快便会被镇压下去。

  就连孙宝与那几名阴兵将军。

  此刻也是已经完全傻掉,一个个脑袋里面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此之下。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曹军骑兵已经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城门。

  接着后面的步兵如同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很快涌入城门之内,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场面。

  “军爷饶命啊!”

  “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什么都没干,小人投降!”

  “小人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请军爷饶命……”

  “……”

  面对五六千训练有素的曹军面前,这两千来个镇守南门的寿曹道兵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丢下兵器跪倒在地,不停的磕着响头,生怕比别人臣服的略慢一些,变为自己就惹来杀身之祸。

  “这……”

  直到现在,孙宝与那几名阴兵将军还是有些懵逼。

  前一刻吴良还胸有成竹的表示要将曹昂斩于马下,下一刻便出了如此突然的变故,甚至只是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曹军都已经攻进城来了……

  这种情况下,与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就遇上麻匪了也差不多。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脑子根本就跟不上变化,换了谁也得懵。

  “我投降了,我投降了,阴兵将军陈卢愿率手下投降,并自愿为曹军劝降他人,请军爷留条活路!”

  一个阴兵将军反应了片刻之后,眼见曹军已经涌上城墙,附近的卫士一个个早已面露惊慌之色,甚至有人都已经松开了兵器,竟抢先一步扑上去投诚,并且表现出了戴罪立功的愿景。

  贼!

  太贼了!

  其余的阴兵将军见此情景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恨自己慢了一拍,竟让此人抢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是连忙扑上去伏倒在了地上。

  “我也降了!”

  “愿为曹军所用!”

  “我……”

  孙宝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也是连忙几乎冲到了他们前面,跪在地上大声说道,“天师孙宝愿率寿曹道众人归降,恳请将军网开一面,给小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啊。”

  其实此时曹昂根本就还没过来,冲上城墙的不过是曹军兵士。

  但不管是谁,称呼将军准时没错儿。

  否则万一叫错了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还真不知道能找说理去。

  “……”

  只有闻人昭默默的站在城墙之上。

  她并未去多看涌上来的曹军,而是依旧看着城下的吴良,一双美眸忽明忽暗。

  此时曹昂与曹禀已经策马来到吴良面前,吴良非但没有翻身下马伏拜,反而与两人相视一笑,开口说道:“我出来办点事遭了难,使君竟派长公子亲自带兵前来驰援,真是令我受宠若惊啊。”

  “有才贤弟客气了,你是天下少有的能人异士,父亲向来珍视人才,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曹昂笑着说道。

  “哈哈哈,有才贤弟有所不知,伯父收到你的求救消息之后,真是一刻都没敢耽搁,连夜便命我与子脩哥召集兵马准备出征,甚至还叫我二人立下了军令状,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救回,倘若有所闪失我们回去可是要受罚的。”

  曹禀则是哈哈大笑了两声,接着一脸夸张的道,“不瞒你说,我长了这么大,还从未见伯父对一个人如此重视,你现在可是伯父的心头肉啊。”

  “使君如此厚爱,倒叫我更加羞愧难当了。”

  吴良向兖州所在的方向拱手道。

  “不过我见你方才威风凛凛,城上那些人更是对你言听计从,心中不由在想,我们是不是来的早了些。”

  曹禀又是挤眉弄眼的调笑道,“若是我们再晚来几天,这寿曹道没准儿便是你的寿曹道了,到时你直接带人前来投诚便是,我们何须前来攻城?”

  “哪里哪里,弟不过是受形势所迫,耍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骗过了他们而已。”

  吴良谦虚笑道。

  “回去之后,我定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父亲,若非有才贤弟聪慧过人,此战定要历经许多周折,不知何时才能攻下此城。”

  曹昂则正色说道,“如今我军非但不费一兵一卒,还轻而易举的收获了数千兵力,这皆是有才贤弟一人的功劳,子脩佩服至极。”

  “子脩兄言重了。”

  吴良嘿嘿一笑,转而说道,“不如先进城吧,待办完了正事稳住城内局势,咱们再慢慢叙旧不迟。”

  “善!”

  曹昂点了点头,一边策马进入城内,一边对曹禀说道,“安民,你率亲卫留在此处维护有才贤弟周全,我去去就来!”

  ……

  闻人昭站在城墙之上,虽然无法听到吴良与曹昂、曹禀说话,但也看得出来,这三人关系匪浅。

  “原来此人竟是曹孟德的人……”

  闻人昭此前便已经对许多细节有所怀疑,如今再看到这一幕,差不多已经捋清了事情的始末。

  北门恐怕根本就没有被曹军攻破。

  吴良方才执意走出城门与曹昂一战,也不过是为了打开城门方便曹军进城。

  所以,他一开始便是曹营的人。

  此前做了那么多令她想不通的事情,如今看来,最终的目的似乎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一种较为温柔的方式除掉寿曹道。

  分析着这些。

  闻人昭很快便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处境来。

  如今曹军接管千乘县城与寿曹道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此一来,她终归还是会失去了掌控闻人家的力量,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她下了很大决心才抢夺而来的家主之位恐怕便也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

  “跪下!”

  涌上城门的曹军兵士已经将孙宝与几名阴兵将军团团围住,这些人也早已跪在地上臣服,只有闻人昭依旧站着,曹军兵士也将她当做了寿曹道的人,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我乃闻人家家主闻人昭,与寿曹道并无关系,当年曹刺史于青州剿灭黄巾贼时我闻人家多有资助,也算是有些交情,带你们将军来了一问便知。”

  闻人昭回过身来,却是不卑不亢,目光清冷的说道。

  “这……”

  听了这番话,兵士们自是不敢擅作主张。

  一名军官看了她一眼,见她穿着与气质皆是不凡,于是说道:“先看住她便是,待将军来了再做处置。”

  “是!”

  兵士们这才没有继续为难于她。

  片刻之后。

  曹昂也是迈着大步来到了城墙之上。

  “拜见将军,我等自愿归降,愿为将军所用,请饶我等不死。”

  孙宝与几名阴兵将军此前在城墙上见过曹昂,自然知道他的身份,立刻又伏倒在地苦苦求饶起来。

  “闻人家家主闻人昭见过将军。”

  闻人昭也是顺势向曹昂行了一礼。

  “你便是如今的闻人家家主?”

  曹昂只是淡淡的扫了孙宝与几名阴兵将军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闻人昭身上。

  闻人昭一袭亮眼白袍,气质与举止皆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再加上俏脸之上蒙着面纱反倒显得更加扎眼。

  不过曹昂注意到她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而是闻人昭的身份。

  当初曹昂跟随曹老板在青州剿灭黄巾贼的时候,便知道此处有一个闻人家,不但对闻人家的家世有些了解,甚至还与刚被闻人昭夺了权的闻人功打过一些交道。

  所以他只是不太明白,才过去几年,正值壮年的家主闻人功到底怎么了?

  闻人家如今的家主又为何会是一名女子,这实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惯例,难道闻人家没人了么?

  “正是。”

  闻人昭则淡然一笑,又对曹昂施礼说道:“寿曹道已在此处为祸多时,非但百姓皆备受压迫,我们闻人家也深受其害,将军此次清剿实乃为民除害,当得起‘仁义之师’四字,我替闻人家与乐安国百姓谢过将军。”

  “闻人家主言重了。”

  面对闻人昭给戴上的高帽,曹昂也只是笑了笑,并未多透露信息。

  闻人昭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试图从曹昂口中探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以此来判断曹军来到此处的真实目的。

  毕竟,寿曹道之所以能够发展到这种规模。

  主要还是因为周边诸侯的腾不出手来又或是视而不见。

  就拿曹军来说,前些日子她才听说了张邈联合吕布反叛的事,曹老板那时正忙于攻打徐州陶谦,后来又仓皇回军平定兖州之乱,如何能够腾得出手来?

  再加上北面有袁绍虎视眈眈,东面又有孔融、田楷、刘备等人伺机而动。

  莫说他们不知道寿曹道的事,便是早已有所耳闻,在寿曹道还没有触及他们利益的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贸然出兵前来围剿。

  毕竟眼下寿曹道现在的油水还是太少了,实在不值得这些势力兴师动众。

  但现在曹老板才刚平定了兖州之乱,本该是借这个冬天好好修养的时候,却立刻便派重兵前来围剿。

  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曹军来此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可惜曹昂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只是简单寒暄了两句之后,他便已经扭头看向了孙宝与几名阴兵将军,开口问道:“谁是寿曹道天师?”

  “我、我是!”

  孙宝连忙抬起头来,陪笑着应道,“将军有何吩咐,小人定当竭力而为。”

  “斩!”

  曹昂目光微冷,口中只吐出一个冰冷的字。

  “将军饶命啊!小人未曾伤将军一人,求将军看在小人主动投诚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小人今后愿为将军做牛做马!”

  孙宝顿时吓得面色惨白,连忙又伏倒在地不停的磕起了响头。

  但曹军兵士才不理会这些,听到曹昂的命令,立刻便有几人上来将孙宝架起,按到了城墙边上准备开刀。

  那几名阴兵将军见状也是心底发凉,身子伏的更低的同时,手脚都不受控制的抖动了起来,唯恐下一个轮到的便是自己。

  “将军饶命!饶命啊!小人究竟做错了什么,将军好歹也叫小人死个明白!将军,小人一心归降,可没有异心啊……”

  眼见曹军兵士已经举起了大刀,孙宝更加奋力的扭动着身子,声嘶力竭的告饶,甚至有点口不择言。

  “要怪便怪你瞎了眼睛,困了不该困的人,斩!”

  曹昂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个十分含糊的理由。

  下一刻。

  “啊!”

  大刀奋力挥下,孙宝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伴随着脖子上那碗大的伤口喷射而出的血雾,脑袋已经滚落在了地上。

  到了此时,孙宝的眼睛依旧圆睁着,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临死他还是没想通自己到底困了什么不该困的人……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见曹昂杀起人来竟如此干净利落,几名阴兵将军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告饶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加响亮,生怕曹昂又将屠刀伸向自己。

  曹昂此刻却并未继续对他们下手,而是对自己身后的几名军官说道:“城内与北门仍有寿曹道余孽盘踞,带上这颗头颅前去劝降,若有不从者立斩不赦!”

  这也是一招厉害的攻心计,大贤天师的脑袋足以打击所有寿曹道兵士的士气,劝降定是事半功倍。

  “是!”

  几名军官立即领命去了。

  与此同时。

  “曹军果然并非无故来此……”

  闻人昭眼中也是一片疑色。

  她也不太明白曹昂刚才的话,什么叫做“困了不该困的人”,最近貌似除了她将吴良带入了千乘县城,寿曹道根本就没有抓过什么人。

  难道……

  闻人昭再一次下意识的看向了城下正与曹禀有说有笑的吴良,心中悄然浮现出一丝寒意。

  此人到底什么身份?

  竟能让曹军如此兴师动众,不远千里前来驰援!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什么样的诱惑

  一个时辰后。

  曹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千乘县城,寿曹道七千余众信徒除了少数几个刺头被斩杀,剩下的已尽数成了俘虏。

  回头再看曹军在此战中的伤亡情况:

  四人冲杀时不慎崴了脚,一人被反抗的刺头划破了手臂,一人因马匹受惊不慎掉跌落伤了臀……

  仅此而已。

  随着此前吴良命令瓬人军兵士悄然引燃的火势被熄灭,城内的战火也在还没来得及燃起时便已经熄灭。

  命令手下兵士将这七千余众俘虏看押起来之后,曹昂带着几名亲卫来前往天师殿。

  此前躲在山谷中苦苦等待的瓬人军兵士已经随吴良进了城,此刻众人正聚集在天师殿内,而吴良之前偷偷送走的随侯珠,自然也已经物归原主。

  见到曹昂自外面进来。

  正在说笑的瓬人军兵士顿时收敛了许多,行过军礼之后很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不久之后。

  天师殿内便只剩下了吴良、曹昂与曹禀三人。

  “有才贤弟,我已命人放出飞奴向父亲报喜,如今不只是我松了口气,我父看到消息定然也要松一口气了。”

  曹昂的性格比曹禀稳重许多,同时也更加冷静,办起事来相当靠谱。

  但同时也会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距离感,哪怕他每次与吴良见面都表现的非常得体,甚至偶尔还会特意去开一些小小的玩笑,也始终没有办法像曹禀一样成为吴良的“酒肉朋友”。

  这或许便是君子之交吧。

  曹禀是个君子,而吴良自诩是个小人,小人才能与人“甜如蜜”。

  “这次多亏子脩兄及时率兵赶来,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吴良拱手笑道。

  “有才贤弟如此说话便是在故意糗我了。”

  曹昂摇头笑了笑,也是极为尊崇的对吴良拱手说道,“此前有才贤弟献出飞奴驯养之术时,元让叔(夏侯惇)便对贤弟赞口不绝,称此术可抵千军万马,我见过之后亦是如此以为,但今日千乘一战却叫我对贤弟有了新的认识,抛去飞奴驯养之术不谈,仅是贤弟本身便已可抵千军万马。”

  “子脩兄谬赞了,其实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一听这话,吴良连忙将自己进入千乘县城之后的那些操作与二人说了一遍,免得因为这次的事引起什么误会,倒叫曹昂、甚至是曹老板以为他是什么足智多谋的谋士,又或是什么骁勇善战的将才,回头安排他随军出征又或是领兵打仗。

  “哈哈哈哈……”

  吴良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尤其对之前屡次做“二五仔”的小人姿态与当时的心理描述的惟妙惟肖,听得曹昂与曹禀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不过有关“回魂香”、“失魂香”与“三足鳖汤”的事情,他还是特意进行了隐瞒,只将其说成了普通的下毒。

  免得曹老板得知他还有如此神奇而又可怕的东西,对他产生戒心。

  反正这些东西就只有典韦、白菁菁与于吉知道,而中过此招的孙宝与黄景都已经死了,也不怕有人胡言乱语。

  “有才贤弟可真是个妙人啊,我从未见过的妙人,哈哈哈。”

  听了吴良的经历,曹昂已是笑的前仰后合。

  回头等曹老板听到这些事情,恐怕也是相同的反应,同时也契合了吴良此前在曹老板面前因早出来的“贪生怕死”的逃兵形象。

  “我哪有子脩兄说得那么好。”

  吴良嘿嘿笑着,又指着一堆堆放在一起的竹简说道,“子脩兄,这些便是这伙寿曹道贼人的名录,子脩兄若是要收编他们,应该用的上。”

  “还是有才贤弟想的精细。”

  曹昂一脸喜色的道,“此次出征我军非但不曾折损一人,反倒收编了如此数量的兵士,有才贤弟又是大功一件,这次回去少说也能封个将军,我在此提前恭喜贤弟了。”

  中郎将便是将军职称!

  不过吴良想做的是“发丘中郎将”,而并非其他的什么杂号将军。

  但这事还得曹老板说了算。

  主要是吴良不确定现在时机是否成熟,自己申请做“发丘中郎将”与曹老板自发的主动将他封为“发丘中郎将”结果是否会有什么不同。

  虽然正史中并未提及,但民间传说中却传闻“发丘中郎将”将会得到曹老板亲自颁发的“发丘天印”,据说这玩意儿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大字,是件不可替代的神物,号称一印在手,鬼神皆避。

  吴良对这一方印自是很感兴趣。

  如果民间传说是真的,曹老板主动将他封为“发丘中郎将”,那么赏赐“发丘天印”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如果他强求,就等于改变了历史走向,可就未必能够求仁得仁了……

  于是。

  “弟倒没有这么多想法,只求能在使君的庇护下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便已满足。”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不在这件事上刻意引导曹老板。

  “不过这闻人家……”

  说到这里,曹昂又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道,“将贤弟捉来城内的人,乃是闻人家如今的家主闻人昭,此女又曾做过这寿曹道的护法,算是与贤弟有些过节,不知贤弟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她嘛,也是受形势所迫,倒并未加害于我,我看就不必追究了。”

  吴良无所谓的道。

  其实主要是她曾保护过白菁菁,这个人情吴良还是认的。

  再加上她在寿曹道一直是个边缘人物,不但没有助纣为虐,有时还会用自己的方式对抗孙宝等人的恶行,吴良也没什么理由非与她过不去。

  “有才贤弟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方才一直在谈正事,曹禀作为曹昂的裨将倒还比较守规矩,一直都没有插话,而说到这个问题时,这货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立刻挤眉弄眼的道,“方才我也见了此女,她虽蒙着面纱,但气质与身段真是没的说……有才贤弟在城内住了这么多天,难道还没有教她下过五子棋么,这可不像有才贤弟的风格啊?”

  “安民兄高看我了,还未来得及教。”

  吴良惭愧的道。

  “如此说来,贤弟其实是有心想教,只是还未找到机会吧?”

  曹禀会意笑道。

  “安民,莫要胡闹。”

  曹昂也不是傻子,很快便听出了两人的暗语,不过见两人笑的有些忘形,还是喝住曹禀,接着又道,“既然如此,我便先教人放了她……还有那几个阴兵将军,不知贤弟又打算如何处置?”

  “这些人便看子脩兄的意愿了,他们皆是死有余辜之人,只看子脩兄是希望让他们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这里,弟没有意见。”

  吴良笑道。

  “嗯,那还是死在战场上吧。”

  曹昂点了点头。

  话至此处,他的话已经问完,便拿起旁边的名录翻看了一下,准备叫兵士进来带着名录前去办理收编事宜。

  “哦,对了。”

  曹禀见正事已经谈完,便凑过来碰了碰吴良的肩膀,好奇的问道,“有才贤弟,你这次率瓬人军来到乐安国,可是又寻得了什么大墓?”

  “是不是大墓还不好说。”

  曹禀与曹昂都是自己人,吴良变也并未瞒着,点了点头道,“不过此处确有一座齐哀公墓,前些日子我已经寻得了墓穴入口,可惜刚打算入墓时便遇上了寿曹道的人,否则此刻恐怕早已将这座陵墓探完,返回陈留复命去了。”

  “齐哀公?可是那个被周夷王烹杀的齐哀公吕不辰?”

  曹昂显然对历史也是有些了解,听了吴良的话,不由的回过神来问道。

  “正是此人。”

  吴良笑道。

  “此墓贤弟还不曾发掘?”

  曹昂又问。

  “如今寿曹道的事办完了,我也准备率人前往发掘了。”

  吴良点头道。

  曹昂紧接着便又颇为期待的道:“此前我听安民说过你们盗取梁孝王墓与广川王墓的经历,惊险之中又有几分刺激,倒很想亲身体验一番,若是不碍事的话,有才贤弟这次可否带上愚兄,也教愚兄长长见识。”

  “这……这掘墓不同打仗,子脩兄若是有个闪失,弟可担待不起啊。”

  吴良有些犹豫的道。

  曹昂的身份实在太特殊,而墓穴里面又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所以他是真不想待曹昂这个门外汉玩,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曹老板肯定能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只不过一时之间,吴良又想不到合适的借口推脱。

  “贤弟不必忧虑,我可以立下字据,出了任何事情都不需贤弟承担后果。”

  曹昂依旧坚持道,说着话还真打算去立字据。

  “这倒不必。”

  吴良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又道,“不过入墓之前我需与子脩兄约法三章。”

  “贤弟请讲。”

  曹昂认真的说道。

  “第一,进了墓穴,子脩兄便不再是将军,一切必须听弟安排;第二,只许观摩不许动手,更不能指手画脚;第三,至多只能携带两名亲卫,亲卫也要遵守前两条章法。”

  吴良正色说道,“子脩兄若是答应,便可前往。”

  “全凭贤弟说了算。”

  曹昂当即应了下来。

  ……

  是夜。

  闻人昭再一次来到天师殿。

  此时大门口那块写有“寿曹道”三字的牌匾已经被拆了下来,正殿门上写有“天师殿”三字的牌匾也被砸烂扔在了一边。

  “站住,来者何人?”

  门口守备的军官很快便将其拦了下来。

  “烦请通报一声,闻人家家主闻人昭特意带了些酒肉粮食,前来犒劳三军聊表谢意。”

  闻人昭指了指身后的一队担子与马车,笑着说道。

  “等着!”

  军官看了一眼,对手下兵士说道,“去几个人仔细搜查一番,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问题,我进去向将军通报。”

  说着话,便又一队兵士走上前去检查。

  那名军官也在又审视闻人昭一番之后,回身向天师殿内行去。

  “多谢。”

  闻人昭说道。

  她这次来自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犒劳三军,其实主要是来见吴良的。

  今天寿曹道光速覆灭之后,她也被看押了一个时辰才重获自由,这个细节反而更加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吴良的身份,不简单!

  因为曹昂之前命人将她一起看押起来,显然是信不过她与闻人家的,而一个时辰之后却又将她给放了,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主意,显然是听取了某个人的意见。

  这个给出意见的人,自然是吴良。

  曹军之中与她打过交道的人,就只有吴良,而能为她说上话的人,自然也只有吴良。

  由此可以判断。

  吴良是能够左右曹昂这个曹家长公子想法的人,身份如何会简单?

  并且通过自己的经历也可以看出,吴良确实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为难闻人家的意思,更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这在她看来,便成了保住家主之位的重要突破口。

  外人还不知道,但她却清楚的很,在得知曹军已经灭掉了寿曹道、她已经失去了依仗之后,闻人家的一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明里暗里正在进行着一些小动作。

  如果她不做些什么,家主之位很快便会易主,而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她必须有所行动……

  片刻之后。

  守备军官回来,又确认闻人昭携带的酒肉粮食没有问题之后,便命人接收了物资,将她带了进去。

  再一次见到吴良时。

  他正与曹昂、曹禀坐在一起喝酒吃肉谈天说地,甚至凑在一起勾肩搭背,看起来并无丝毫尊卑之分。

  这令她更加确定了吴良的身份,能够与曹家长公子平起平坐的人,怎会简单?

  如此在再一次得体的向曹昂表达过谢意,又与其寒暄了几句,声明闻人家的立场之后。

  闻人昭心中犹豫了片刻,将一杯酒猛灌入口中,终于还是来到了吴良身边,做娇羞状对他说道:“吴公子,你我相识已有些时日,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

  吴良诧异的望向闻人昭,总觉得这姑娘今晚不太对劲。

  “请公子赏脸。”

  闻人昭低下头,又道。

  “好,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吴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跟随闻人昭来到殿外,却见闻人昭却并未停下来与他说话,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闻人家主,此处就可以了吧,你这是要去哪?”

  望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吴良不解的问道。

  “去能够关起门来单独说话的地方。”

  闻人昭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轻车熟路的向吴良所住的那个屋子行去。

  “搞什么……”

  吴良更加不解,却也跟在了后面。

  与此同时。

  “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望着两人的背影,曹昂一边饮酒,一边奇怪的问道。

  “子脩哥你有所不知,有才贤弟其实最擅长的乃是下五子棋,如今天色已晚,此女没准儿是来找他请教棋术的。”

  曹禀不无羡慕的道,随即又叹了一声,“这酒喝起来真是没劲,还是有才贤弟的烧酒更有味道。”

  ……

  不久之后,吴良与闻人昭一前一后进了屋。

  反倒是闻人昭回过身来,主动将门上门栓插了起来。

  “闻人家主,这次你想坐哪?”

  吴良则在点亮了油灯之后,又是舒舒服服的坐到了自己的床上,笑呵呵的问道。

  “听闻公子不但是个经不起考验的人,还是一个经不起诱惑的人,是也不是?”

  闻人昭径直来到吴良面前,一双美眸凝视着吴良的脸孔,没由来说起了吴良此前对她说过的话。

  “这就要看是什么样的诱惑了。”

  吴良笑道。

  “如果是这样的诱惑呢?”

  闻人昭轻轻揭开面纱,又慢慢的解开衣带,雪白的袍子自上而下滑落。

  !!!

  吴良瞳孔随之猛然一缩,直到这时他才惊奇的发现,闻人昭的袍子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穿!什么都没穿!什么都没穿!

  重要的事情必须说三遍!

  他并不知道闻人家如今的情况,也不知道闻人昭此刻的想法。

  他只知道,这诱惑已经足够了!

  “公子果然经不起诱惑,那么公子还在等什么?”

  闻人昭轻移莲步,主动走向了吴良。

  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破局之法。

  她在赌吴良是个重情之人。

  而且在她所见过的人之中,如果一定要做出这种事的话,她唯一能看上的便只有吴良。

  只有这样的奇人,才配成为她的人……

  第二百二十八章 怎么是你?

  次日。

  一直到了晌午,吴良才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有些事总是在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痛,精神不振,仿佛身体被掏空。

  回想起昨夜的经历,吴良竟有些心有余悸。

  再回顾前世今生,他还从未见过如闻人昭一般似狼似虎的女子,最令人无语的是……这女子还是一个处子,床单上留下的那一朵艳丽的梅花骗不了人,昨夜那吴良前世曾体会过的撕裂感,也做不了假。

  此时此刻,闻人昭早已离开。

  吴良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自己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合上眼睛的时候,已经透过屋子的门缝看到了一抹晨光。

  在这种事上,他从未如此被动过。

  整夜。

  没有怜悯……

  一切的一切,都再一次证实,闻人昭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狼人,对人对己都足够狠的狼人,吴良都只能自愧不如的狼人。

  虚弱的舒了口气。

  吴良很是费力的自凌乱的床上爬了起来,扶着快要散架的老腰慢慢下床,又挪动着沉重的双腿来到门边。

  “公子。”

  典韦早已在门外等待。

  事实上闻人昭出来的时候,典韦便先进屋查看了一番,确认吴良只是因为劳累睡着了,又将房门重新掩上,才放闻人昭安然离去。

  “她什么时候走的?”

  吴良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脱水所致。

  “辰时。”

  典韦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一边答着话,一边指着摆在门边的一个小木箱子说道,“巳时的时候,闻人家的佣仆又送来了这个箱子,还给公子带了话。”

  “什么话?”

  吴良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掀开小木箱,里面竟是几列黄澄澄的马蹄金,吴良是经常接触黄金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预估出了这些马蹄金的分量。

  应该不会低于十斤。

  “闻人家主教佣仆告诉公子,她说这是昨夜的过夜费,她对公子的表现很是满意……”

  典韦又将目光移向了天空,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

  “靠……”

  一听这话,吴良顿时有些蛋疼。

  他虽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者,但也不是很习惯这种被人当鸭的感觉……要是前世有这种好事,他哪里用得着去做导游?

  “典韦兄弟,你想笑就笑出来吧,用不着憋着。”

  见典韦目光始终游离,吴良将小木箱盖上,又扶着腰坐在上面有些郁闷的说道。

  典韦的眼神终于不再游离,反倒正色看着吴良说道:“韦不想笑,韦只是想对公子说,其实这种事只要习惯了也就好了,韦当初与那大户人家的夫人偷腥之时,其实也是乐在其中,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许多人求还求不来呢,公子又何须在意?”

  “典韦兄弟,要不你还是出本书吧,我认真的!”

  吴良这才想起,典韦之前说过,他年幼的时候也曾被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包养,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倒算是同道中人了,难怪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公子说笑了,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就能为公子出些力。”

  典韦谦虚的挠了挠后脑勺,随即想了想又道,“不过在韦看来,公子这次其实是亏了,以公子的身价根本不缺这点黄金,却要因此承担一些原本不必承担的后果,这无疑是一桩亏本买卖,倒便宜了那闻人家主。”

  “哦,此话怎讲?”

  吴良听出典韦话中有话,蹙眉问道。

  “菁菁姑娘已经知道了昨晚的事……”

  典韦冲白菁菁所住的屋子努了努嘴,欲言又止的道。

  “哦……”

  吴良瞬间便明白了典韦的意思。

  白菁菁吃醋了。

  而且估计是吃了不小的醋,否则典韦应该不会特意提醒。

  虽然这种事在一夫一妻多妾制的东汉根本算不上多严重,而且身为一个原住民,白菁菁也相对会容易接受一些,但既然已经吃了醋,进行一些适当安抚还是十分有必要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于是吴良先洗了把脸提起精神,便立刻跑去叩响了白菁菁的房门。

  “谁?”

  里面传来白菁菁冷漠的声音。

  “我。”

  吴良连忙放低了姿态,笑呵呵的答道。

  “咣!”

  房门猛然打开,面色冰冷的白菁菁出现在吴良面前,“你来做什么?”

  “菁菁,其实我……”

  吴良连忙又腆着脸笑了起来,准备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词说出来。

  “你不必解释,如今有一位仙子与你做我做不了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今后不但你不必再压抑自己,我也不必终日忧心违背祖训,这对你我来说皆是天大的好事。”

  白菁菁目光清冷的望着吴良,声音更加冷漠的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日开始,你还是你的吴校尉,而我也还是我的随珠人,你我进水不犯河水,此前的事当做没有发生过便是。”

  说完这话。

  “砰!”

  又是一声巨响,白菁菁根本不给吴良说话的机会,便已经再次将房门关上。

  “唉……”

  摸摸鼻头上的灰,吴良无奈的摇了摇头。

  看来这件事想要通过正常途径解决,肯定需要花费一些时日,或许是时候用上一些非常手段了……

  眼下曹昂与曹禀都还在处理寿曹道信徒的收编事宜。

  而曹昂又明确表示一定要借这个机会跟随吴良去长长见识,教吴良无论如何都要等他一起探墓。

  吴良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只好先叫瓬人军兵士去看住齐哀公墓的入口,等上一两日再说。

  也是因此,吴良便有了先解决眼下问题的功夫……

  如此吃过午饭之后,吴良立刻带上典韦出了浮屠仁祠,直奔闻人府而去。

  ……

  与此同时。

  闻人府内已经开始上演逼宫的戏码。

  闻人昭虽还坚持坐在议事堂的主位之上,但她的父亲闻人功已经被族人放了出来,并将闻人昭围困起来。

  “将这胆大妄为的不孝女拿下!”

  闻人功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怒视着自己的女儿,大声喝道,“即日起,此女自族谱中除名,按家法施以极刑,死后不得葬入闻人家祖坟!”

  听到闻人功的话,原本便已经对闻人昭形成合围之势的族人立刻便要上去拿人。

  虽然闻人昭坐上家主的时间并不长。

  但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所作所为还是触及了不少族人的利益,尤其是那些元老长辈的利益,这些人自是恨不得立刻将她赶下台去。

  也正是因为闻人昭掌权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她已经尽力去做,但还是没有完成对家族资产整合,更没有没有拉拢到足够多的支持她的族人,以至于面对以父亲为首的老一辈族人的反击时,能够为她所用的人依旧寥寥无几,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我倒要看看谁敢!”

  眼见这些人便要动手,闻人昭重重的拍了下案几,接着又故作冷静的冷笑道,“你们不会以为寿曹道亡了,族内护卫被曹军收编,我便失去了依仗,任由你们揉捏了吧?”

  “?”

  一听这话,这些人又迟疑了下来,闻人功也是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还有何依仗?”

  说到底,闻人功还是怂。

  若是换了其他的家主,面对这样的一个晚辈,便是其背后真有什么依仗,也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迟疑,毕竟一家之主,代表的可是全族人的脊梁与立场。

  但闻人功偏偏就是迟疑了。

  若非他是这种前怕狼后怕虎的软弱性格,此前寿曹道根本就没有机会骑在闻人家头上拉屎拉尿,闻人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父亲,莫要听她胡言乱语,她哪里还有什么依仗。”

  闻人昭的一个哥哥借机说道,“如今寿曹道已不复存在,千乘县城内只有曹军,而曹军当年攻打黄巾贼时又与你有过交情,要站也定会站在父亲这一边,她的依仗便是再大,难道还能大过曹军不成?”

  “二公子说的是,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只要曹军支持家主,家主又何须有所顾虑?”

  “家主,此女大逆不道,若是今日不除,日后闻人家定要受天下人耻笑!”

  “家主……”

  众人思索了一下,也觉得那位公子分析的颇有道理,当即又群情激奋起来。

  “安静!”

  闻人功也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当即又咬着牙大声喝道,“你这大逆不道的不孝女,死到临头仍敢虚张声势,我今日倒要看看你有何依仗,给我拿下!”

  “慢着,你们若敢拿我定会后悔!”

  闻人昭仍想强撑。

  但此刻闻人家的族人已经不再听她说话,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她捆了起来,按着跪倒在了堂下。

  而闻人功也已经迈步坐上了主位,正式夺回了家主之位。

  “按照闻人家家法,大逆不道者应当杖毙,我闻人家已多年未用此家法,今日便要用上一用,以正家风!”

  “来人,执行家法!”

  闻人功已是恨透了闻人昭,甚至不与她再说一句废话,便下了命令。

  几名族人听到命令立即提着棍棒走上前来,准备对闻人昭行刑。

  这就要死了么?

  闻人昭知道大势已去,非但不怕反倒想笑。

  她此前费尽心机布了局,但若是这么快就被父亲处死,布的局自然也就变成了废局。

  那就这样吧。

  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如此一来,闻人家是兴是亡,与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昨晚的事情,她也并不后悔,至少在临死之前,她也算是体会过了成为女人的滋味,而且是和一个自己看得上的男子,倒也算是没有白活一遭……

  就在这时。

  一名佣仆忽然跑到了议事堂门外,扯着嗓子大声报道:“报!家主!门外有人求见,乃是曹军的人。”

  “哦?”

  闻人功一愣,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快快将人请入客堂,我立刻前去相见……你们继续执行家法,不得有误!”

  “是!”

  几名族人再次举起了棍棒。

  “家主恕罪!”

  那佣仆此时才看清了议事堂内的情况,也是很快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连忙又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人以为女公子仍是家主,要见的其实是女公子……”

  “你说什么?”

  一听这话,闻人功顿时愣住,几名族人举起的棍棒也立刻停在了空中,不敢再轻举妄动。

  “千真万确,那人点了女公子的名字……”

  佣仆连忙又道。

  “……”

  闻人功下意识的看向了闻人昭,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其他的族人也是纷纷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不太确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还是来了!

  来的恰到好处!

  闻人昭却是微微勾起了嘴角,心中大定。

  她与曹昂并没有什么交情,因此曹昂来找她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是曹昂,也断然不会特意点出她的名字,因为两人并没有熟到点名道姓的程度。

  所以外面的人,一定就是吴良!

  这一刻,闻人昭又莫名感到委屈,只想钻进吴良的怀中好好哭上一场。

  这个坏人!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就仿佛命中注定要成为她的真命贵人一般,非要来的这么惊险,来的这么巧合。

  这难道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

  “看住她,我先去见见此人,看他究竟所为何事。”

  闻人功不敢继续执行家法,却也不肯轻易放了闻人昭,如此思索了一阵,只得如此说道。

  片刻之后。

  闻人功带着佣仆快步来到门外,看到吴良之后,顿时又面露惊疑之色:“是你?”

  此前闻人昭被擒,他慌忙前往天师殿内向孙宝求情的时候曾见过吴良一面,并且吴良还给他留下了挺深刻的印象,自然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怎么是你?”

  吴良也是一愣。

  难道……

  吴良心中立刻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一早就知道闻人昭将闻人功软禁的事情。

  而如今见到出来迎接他的却是闻人功,即使说,闻人功的软禁已经失效,若是如此,闻人昭的处境定是不妙……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作案工具折旧成本?

  “不知卫道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闻人功还不知道吴良的真实身份,甚至整个千乘县城内也没几个人知道吴良的真实身份,只有闻人昭大概猜出了吴良在曹军中的地位。

  因此闻人功这次还对吴良以寿曹道中的职位相称。

  一来这好歹算是一个尊称,二来也是一个小小的提醒。

  虽然不知道吴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受到曹军的制裁,但他怎么说也曾是寿曹道的首脑人物之一,如今寿曹道已经完了,他这个所谓的“卫道将军”自然也就没有了此前的权势与地位,最多只能算是个朝不保夕的败军之将……

  在闻人功看来,这样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再在他面前吆五喝六。

  现在之所以还能够与吴良好生说话,不过是想在搞清楚吴良为何还是自由之身之前,给互相之间留些余地罢了,免得万一有什么信息差导致下不来台。

  别看他此前对寿曹道唯唯诺诺。

  但实际上,他打心底里压根就瞧不起寿曹道这群泥腿子,只不过此前寿曹道当道,他没有胆量表现出来罢了。

  “在下有事找闻人昭,请闻人家主行个方便。”

  吴良断定闻人功已经夺回了家主之位,却也没有干涉闻人家家事的想法,只是心中略有些担心闻人昭的处境,于是笑呵呵的拱手说道。

  “这恐怕不太方便。”

  闻人功微微皱眉,委婉的说道,“将军若是有事可以说与我听,我自会代为转达,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或许我便能替将军办了。”

  “此事事关重大,无法通过旁人转述,闻人家主也肯定办不了,请闻人家主务必成全。”

  吴良收起笑容,郑重说道。

  “这……”

  见吴良态度略有改变,性子本就软弱的闻人功心中难免又打起鼓来。

  再想到寿曹道一众高层要么被曹军关押,要么被曹军杀死,偏偏吴良竟像个没事人似的来去自由,在没摸清楚吴良底细的情况下,他自是不敢与之相抗。

  于是犹豫了片刻,闻人功还是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请将军先去客堂稍坐,我命人去将闻人昭叫来便是。”

  “多谢闻人家主。”

  吴良拱手谢道。

  一名佣仆连忙走上来带领吴良与典韦向府内走去。

  待吴良走出拐入正对大门的照壁之后,闻人功立刻又叫来几名佣仆,小声安排道:“你们几人立刻出去打探,搞清楚此人这几天做了什么,与曹军又是什么关系,速速回来报我!”

  “是。”

  佣仆连忙小跑着出去办事。

  接着闻人功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议事堂,见到还被按着跪在地上的闻人昭,面色随即又冷了下来,沉声问道:“那卫道将军与你究竟是何关系?为何此时非要见你不可?”

  “昨夜,我进了他的屋,上了他的床,占了他的身子。”

  闻人昭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说道,语气平淡的就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你说什么?”

  闻人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震惊的问道。

  莫说是这个男权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时代,便是后世也极少有女子能说出如此豪放的话来,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发生了这种事,吃亏的肯定是女性,被占了身子的也肯定是女性,闻人昭这样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毕竟就在吴良穿越之前,天朝也只有男人强迫女人才算强奸,而女人强迫男人,甚至都无法可依……

  “哗——!”

  闻人家的族人们也是瞬间一片哗然。

  已经有老人与女人开始怒骂闻人昭不知廉耻,不知洁身自好,败坏了闻人家的名声。

  有些人则捂住了子女的耳朵,或是将闻人昭当做了反面例子开始给自己的子女洗耳朵,警告子女万万不得像闻人昭一样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又或是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来,否则定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如此乱了一阵之后。

  “安静!”

  闻人功只得出声控制住了场面,跳过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话题,接着又问,“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过了昨夜,他便多了一个身份——我的人。”

  闻人昭又是淡然一笑,说道,“父亲不会不放我去见他吧?奉劝父亲一句,此人恐怕比孙宝更难相与,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

  一听这话,闻人功果然陷入了纠结之中。

  闻人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她知道自己这个父亲的性子,莫说她不只是在吓唬他,便真是在吓唬他,他也一定不敢冒险得罪吴良。

  果然。

  “给她松绑。”

  沉思了片刻之后,闻人功还是摆手做了符合闻人昭预期的决定,却也不忘对闻人昭警告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始终是闻人家的子女,倘若胆敢做出为害闻人家的事情,便是到了地下,闻人家的列祖列宗也断然不会轻饶了你!”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才父亲已经下令将我自族谱中除名了吧?”

  闻人昭站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与手臂,却忽然对闻人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说了这么一句令人心慌的话来。

  “你!”

  闻人功气的咬牙,还想说些什么。

  但闻人昭却并未给他机会,已经迈开步子出了议事堂,将闻人功与一众同样心中彷徨的族人抛在了脑后。

  ……

  客堂内。

  “看样子,我怕是又一不小心救了你一次吧?”

  望着雪白袍子上面沾染了不少污迹,并且还有明显的捆绑褶皱的闻人昭,吴良一边嘬了一口茶水,一边扬着眉毛笑道。

  “算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闻人昭没有进行反驳,默认着点头,却又故意问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关于昨夜的事,我已经派人送去了酬劳,你我便算是两清了,难道你还想要我负责不成?”

  “那可是我最珍贵的第一次,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

  吴良皱起眉头,不悦的问道。

  “我也是初次,你并不吃亏。”

  闻人昭淡淡的道,而后端起吴良刚才喝过的茶杯,将里面剩下的那半杯温度刚好适宜的茶水一饮而尽,还颇为豪迈的用袖口擦了一下嘴。

  “那不同,昨夜是你强占了我,我才是受害者,没道理还要我一个受害者负责你的作案工具折旧成本的道理吧?”

  吴良据理力争道。

  “作案工具……折旧成本?”

  这种词汇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闻人昭也是反应了一下才琢磨过来其中的意思,然后终于有些扛不住了,俏脸之上悄然攀上一抹红晕,别过脸去啐了一口骂道,“你这人怎滴如此无赖,就算是我强占了你,你昨夜明明也是乐在其中,否则你又怎会如此卖力的迎合我,更何况,我还已经付过了过夜费。”

  “你这又是何道理,既然我反抗不了,难道就不允许我去享受么?这并不能模糊你强占我的事实!”

  吴良当即又是一脸不满的问道。

  “你、你究竟想怎样?”

  闻人昭已经发现在强词夺理这方面,她永远不可能是吴良的对手,索性也就放弃了抵抗,重新将话题引向正轨。

  “过夜费我给你带回来了。”

  吴良也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冲典韦使了个眼色。

  典韦立刻会意将那个小木箱子败在了闻人昭面前,而后吴良又在闻人昭不解的目光中,压低了声音笑眯眯的说道;“看在此前的交情上,这次服务我可以不收费,不过你必须为我消除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负面影响?什么负面影响?”

  闻人昭又被吴良的操作搞得有些迷糊。

  “我随行的人中有一个叫做白菁菁的姑娘,你们此前见过面,你还曾送过她面纱,应该还有些印象吧。”

  吴良说道。

  “自然有印象,她对你可不是一般的上心,莫说教你做我家的赘婿,便是我愿去你那里做个小十二,她恐怕也还未必情愿呢。”

  闻人昭是个聪明人,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吴良此行的意图,撇嘴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得知昨夜的事她必定是要吃味的,你如今来找我,必是受了她的冷遇,想叫我去帮你相劝,是也不是?”

  “就是这个意思。”

  吴良点头笑道。

  “我早知你是个无耻的人,却没想到你竟如此无耻,简直无耻之尤。”

  闻人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也亏你想的出来,竟想叫我去相劝于她,我与你做了这种事,与她已是势同水火,难道你就不怕我们二人见了面再打起来?”

  “不不不,这件事的本质是你强占了我,你我并非两情相悦,还是有些解释的余地。”

  吴良脸不红心不跳的道,“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强占我的目的并不单纯,白菁菁是个心软的姑娘,你去她面前将你强占我的目的说出来,再认认真真的哭一回惨,她八成便会理解并同情于你,到时自然也就少怨我几分,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了。”

  “……”

  听到这里,闻人昭再一次对吴良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一个人,竟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做个人难道就那么难么?

  也就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渣男”这种说法,否则闻人昭肯定会毫不客气的将这顶帽子扣在吴良头上,然后焊的死死的!

  不过转念再一想。

  这貌似也是一个绑定吴良的好办法。

  看得出来,吴良对白菁菁其实也挺上心,若是她能够说服白菁菁站在自己这一边,令白菁菁在吴良面前为她说话,再加上昨夜的事情。

  如此双管齐下,吴良又怎能对她与闻人家坐视不理……

  如此想着,闻人昭竟又没由来的问了一句:“多一句嘴,这个白菁菁在你那里排名第几?”

  “理论排名第十一,情感排名第一。”

  吴良根据实际情况说道。

  “可你刚才说昨夜还是你的初次,那是不是可以说,事实排名,我才是第一?”

  闻人昭分析着反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你要时刻记清楚,我是被迫的,我是受害者。”

  吴良点了点头,却又着重提醒道。

  “好!这件事我便应下了。”

  闻人昭似乎很满意吴良的答案,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而后便相当痛快的答应了吴良的要求,接着又道,“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闻人家家主,我父亲也定然不会轻易放我出府,而且说不定你前脚走,我后脚便会被族人杖毙,这个问题恐怕只有你能解决,否则我便是答应了你也爱莫能助。”

  “稍后我去与闻人家主说说,请他通融一下便是。”

  吴良清楚闻人功的性子,觉得此事问题应该不大。

  ……

  与此同时。

  “他果真不过是一员降将?”

  闻人功微微皱眉,看着几个此前被他派出去打探吴良身份的佣仆问道。

  “回禀家主,听闻曹军此次能够轻易破城,便是因为他的里应外合,设计提前为曹军打开了城门,大概也是因此戴罪立功的表现,他才被区别对待。”

  佣仆低头说道。

  “确定再没有其他的身份?”

  闻人功又着重确认道。

  “应该没有吧,小人特意向一些曹军兵士打听,那些曹军兵士根本不认得此人,甚至听都从未听过,第一次见到此人也是在千乘县内。”

  佣仆继续说道,“小人还顺便打听了一下曹军前来千乘县的目的,他们正是为剿灭寿曹道而来,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闻人功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就算吴良此前贵为卫道将军,就算有戴罪立功的表现,在曹军总也断然也不会拥有太高的地位。

  相反,他就有不同了。

  当年曹老板率军在乐安国剿灭黄巾贼时,他作为闻人家家主成为曹军提供了不小的支持,还曾与曹老板在同一场宴席中饮过酒,在曹老板眼中的分量定要高于吴良,自然也就不需要给吴良什么面子……

  就在这时。

  “报——家主,客堂那人如今又想求见家主,请家主移步有事相商。”

  一名佣仆又跑来禀报。

  “即是求见便要又求见的姿态,我便在此处等待,他若想见我便教他自己来!”

  闻人功冷笑一声,向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紧不慢的说道。

  第二百三十章 彪悍的一面

  片刻之后。

  吴良已经来到闻人功所在的书房。

  见到闻人功之后,吴良拱手施了一礼,低眉顺眼的笑道:“见过闻人家主。”

  其实方才佣仆回来告诉吴良,表示闻人功有事脱不开身叫他亲自前往的时候,吴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当什么大人物,而且在旁人家中,自己作为一个晚辈又有事相求,亲自前去相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闻人家的家事,直到现在吴良依旧保持着中立的立场,并没有任何干涉的意思。

  不过也是那时候,他注意到闻人昭颇为失望的摇了摇头,甚至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坐吧。”

  闻人功并未起身,只是依旧玩弄着手中的一个小玉器,微微点头示意,“不知将军这次找我,又有何贵干?”

  “在下有件小事需闻人昭出府帮忙,不知闻人家主可否行个方便?”

  吴良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恐怕不行。”

  闻人功面色立刻冷了下来,有些不悦的道,“闻人昭大逆不道篡夺家主之位,如今已是闻人家的罪人,遵照家法需当杖毙,断然不得擅自出府……这些事将军应该早已听说,如今却又前来向我要人,莫不是与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闻人家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良微微一愣。

  闻人功此刻分明是问责的口气……

  而且听他所说的内容,该不会是误会他与闻人昭篡夺家主之位的事有关吧?

  “呵呵,那日闻人昭率人攻打天师殿反被擒获,以我对孙宝的了解,此人就算不会将她处死,也断不会放她安人无恙的回来。”

  闻人功冷笑了一声,用问责的语气说道,“但她不仅被放了回来,还顺势借用寿曹道的人手杀了几名族内元老,更是将我关押了起来,一举夺去了家主之位……那日你便在场,孙宝似乎也对你言听计从,此事不会与你没有关系吧?”

  “闻人家主恐怕是误会了,闻人昭确实是我建议放的不假,但她后来的所作所为,与我并无半点关系。”

  吴良已经看出闻人功有与他秋后算账的意思,不过倒还是相当和善的进行了一番解释。

  “既然如此,将军可否解释一下昨夜的事情,据我所知,闻人昭昨夜彻夜未归,似乎是在将军那里过的夜吧?”

  闻人功又问。

  “确有此事,这件事也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所以我才需要闻人昭出府帮忙解决。”

  吴良点头认了下来。

  “恐怕将军找闻人昭帮忙是假,借机救她才是真吧?”

  闻人功面色变得更加阴沉,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闻人家主又误会了,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便是请闻人昭帮忙解决问题。”

  吴良接着正色说道,“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若是闻人家主同意的话,而闻人昭也没有意见的话,我倒也希望能够为她求个情,请闻人家主放心,这件事之后我会将她带离千乘县,并且保证永远不再出现在闻人家主面前,今后更不以闻人家的人自居……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不太成熟的提议,至于你们是否能够达成共识,那便与我无关了。”

  吴良心中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偏袒之心。

  不管闻人昭同不同意,在吴良这里她都已经是自己的女人。

  而之所以提出这个提议,其实也是希望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救下闻人昭的性命,这样一个美人就这么死了吴良觉得惋惜,只不过他对闻人昭的了解,就算闻人功同意,这姑娘恐怕也未必愿意这样跟他离开。

  所以,最终的结果是怎样,还是得看闻人功与闻人昭自己的意思。

  “哈哈哈哈……”

  闻人功却忽然大笑起来,而后坐起身来一脸不善的打量着吴良,“你倒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难道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将闻人家搞了个乌烟瘴气,我会就这么算了么?”

  “看来我说那些事情皆与我无关,闻人家主是断然不可相信了是么?”

  吴良也终于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呢?”

  闻人功反问道。

  “所以闻人家主也断然不肯放闻人昭帮我这个忙了是么?”

  吴良又问。

  “你想的倒美。”

  闻人功冷笑道。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告辞。”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吴良也终于不再与其废话,起身便要带典韦离开。

  “站住!”

  哪曾想闻人功却又站起身来大声喝住了他,“你当闻人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

  紧接着只听“咣当”一声。

  书房的门已经被大力踢开,十多名手持棍棒的佣仆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我早已说过,你与闻人昭内外勾结,对闻人家做了那些事情,此事断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今日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唉?!”

  闻人功自以为吴良已是瓮中之鳖,还在趾高气昂的对吴良进行声讨。

  结果话才说了一半便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典韦见势不妙,已经回过身去单手扼住闻人功的脖颈,像捏一只小鸡仔似的将他提了起来。

  闻人功哪里经过这阵仗,惊惧之下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剩下两只手臂与两条腿还能在空中胡乱扑腾。

  “闻人家主,我再说一遍,我与你们闻人家的那些破事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想惹事,希望你好自为之。”

  吴良回过头来,对典韦摆摆手让他暂时将闻人功放下来,而后不急不缓的说道。

  遇到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他心中自然也有些不悦。

  不过看在闻人家在乐安国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士族,只是秉着不想给曹老板惹麻烦的想法,再加上与闻人昭的关系,这个家伙勉强算是自己半个老丈人的份上,他才不愿将事情做得太绝。

  然而闻人功见吴良似乎并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竟又扯着嗓子有恃无恐的叫了起来:“你这狂徒竟敢对我动手!搞清楚你的身份,如今千乘县已被曹刺史攻下,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年我曾与曹刺史饮过酒,我们颇有几分交情,而你这两面三刀的软骨头在曹刺史眼中不过是一条丧脊之犬,倘若我亲自去参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

  听到这里,吴良终于明白了闻人昭此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缘故。

  此前他与闻人功的接触还是太少了,一直以为闻人功只不过是一个软弱的昏人,现在看来,这个家伙显然要比他所想的更加迂腐,更加不堪。

  闻人昭作为他的女儿,定是对他有着十分深刻的认识。

  因此在得知这个家伙非要吴良自己跑去相见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也是这时候,吴良终于明白,闻人昭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非要取而代之。

  那是因为,她仍心系闻人家,不忍看着闻人家毁在闻人功手中……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见吴良没有说话,闻人功不屑的冷笑起来,仿佛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典韦,拿下!”

  吴良已经懒得与他废话,一声轻喝。

  下一刻。

  闻人功便再一次被典韦提了起来。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谁若是敢轻举妄动,最先断的便是闻人功的脖子,滚开!”

  吴良的痞气也是瞬间显露了出来,瞪了那十多个手持棍棒的佣仆一眼,而后也不管他们有没有退下的意思,迈开打不便向书房外走去。

  “这……”

  十多个佣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吴良从他们身边走过,手中的棍棒始终不敢乱动一下。

  万一因为自己害了闻人功的性命,这些佣仆便是有十条命也担待不起。

  如此大大方方的来到书房之外时。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闻人家的族人,他们都是跑来看戏的,结果看到的却是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画面。

  “狂徒!还不快将家主放下!”

  “你不要命了么?如今千乘县已经不是寿曹道的地盘!”

  “此獠竟如此猖狂!”

  “造反啦!速速去人请曹军将军请来,为我闻人家做主!”

  “……”

  一众闻人家的族人看起来义愤填膺,却只是躲在远处叫嚷,没有一人敢轻易上前来,更没有一个人赶来阻挡吴良。

  吴良抽出腰后的铜匕首,这些家伙反倒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呵呵。”

  吴良知道这些人也只是叫叫,索性便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去了客堂。

  ……

  客堂内。

  “?”

  看到吴良与典韦这副架势回来,闻人昭也是吃了一惊。

  她应该也没想到吴良居然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毕竟在这之前,吴良始终都是一副左右逢源的小人形象,玩的也都是一些阴招。

  所以,吴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我走。”

  瞄了她一眼,吴良勾勾手指道。

  “去、去哪?”

  闻人昭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问道。

  “废话,当然是去帮我劝白菁菁,这件事要是办好了,你此前欠我的那些人情就两清。”

  吴良没好气的道。

  这里面有些误会也有闻人昭的份,若非这姑娘始终目的不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耍了许多心眼,事情也未必会到这一步。

  说着话,吴良便又迈开大步想闻人府外走去。

  “……”

  闻人昭也没多说些什么,一路小跑着跟在吴良与典韦身后,心中却在依旧在捉摸着吴良这个人。

  很显然,吴良与她父亲交流的并不愉快。

  以她对闻人功的了解,在吴良此前隐藏的那么好,闻人功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到他的具体身份的情况下,八成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刁难于他。

  所以,闻人功与吴良交恶已是难以避免的事。

  而此事一旦惊扰到了曹昂,吃亏的一定会是闻人功,到了那时,闻人家的日子断然又要不好过了……

  结果没想到,吴良竟以如此强硬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是为了救我么?”

  闻人昭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但很快她便又予以了否定,心中有些郁闷兼羡慕的想道,“恐怕还是因为那个白菁菁吧……从进门开始,他便一直在提白菁菁的事,从未关心过我的安危与处境。”

  “他若是能像对白菁菁一般对我,留在闻人家与我患难与共,那又该有多好啊?”

  ……

  回到天师殿。

  吴良径直将闻人昭带到了白菁菁房门口。

  闻人昭硬着头皮前去敲门,白菁菁打开门看到竟是闻人昭,脸上也是划过一抹意外之色:“你来做什么?”

  “我有些重要的话与你说,方便么?”

  闻人昭语气诚恳的道。

  白菁菁又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冲她微笑的吴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闻人昭让入屋内;“你先进来吧。”

  随后,房门便又紧紧关上。

  至于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吴良知道,似闻人昭那样心思玲珑的姑娘,白菁菁肯定是斗不过的,只要她放闻人昭进了屋,问题便已经解决了一半。

  “我果然是个挨千刀的渣男啊……”

  吴良笑着摇了摇头。

  接着又与典韦一道将闻人功带到了曹昂面前,将他丢在地上之后,笑呵呵的道:“子脩兄,此人要捉拿我。”

  “怎么回事?”

  曹昂抬眼看向闻人功,初看时变有些眼熟,又多看了几眼之后,才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疑惑的问道,“这位可是闻人功,闻人家主?”

  “拜见长公子,难得长公子还记得我。”

  闻人功连忙受宠若惊的行礼道。

  这一刻,闻人功心中又有底了,既然曹昂还能够认出他来,便说明他与曹家的交情还在。

  这样的交情绝对要比吴良那个降将强出不少,曹昂处理起此事来也定然会有所偏袒……

  “到底怎么回事?”

  曹昂皱眉又问。

  “长公子,你可要替我闻人家做主啊!”

  闻人功立刻抢先哀嚎了起来,当着曹昂的面将吴良最近在千乘县的“恶行”一一列数了出来,顺便还添油加醋了一番……

  第二百三十一章 第二条路

  闻人功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起码告起状来逻辑十分清晰。

  先是从吴良依附寿曹道助纣为虐,说到吴良与闻人昭内外勾结谋害族内元老,伺机篡夺家主之位,最后又说到了二人狼狈为奸的事……

  短短几分钟内,一部东汉版无间道已是跃然纸上,一个小小的千乘县城正可谓是风起云、涌暗流涌动,妥妥的一场连横合纵的谍战风云,精彩绝伦。

  “有才贤弟,想不到这段时间你竟暗中办了这么多大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听完闻人功的指控,曹昂已是忍不住看向吴良语气相视笑了起来。

  其实吴良这段时间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曹昂早已详细了解过,并且很多事情都是与瓬人军一同经历的,应该相信谁自然不必多说。

  况且就算没有瓬人军兵士佐证,曹昂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吴良这一边。

  毕竟吴良对曹军的作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闻人功能够相提并论的,就算吴良真做了这些事,也并未损害曹军的利益,哪怕闻人功说的天花乱坠也绝对不可能给改变曹昂对吴良的看法。

  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对吴良极为倚重的曹老板。

  “哈哈哈,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竟这么优秀,承蒙闻人家主看得起了。”

  吴良也是咧嘴笑了起来,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感谢起闻人功来。

  “这……”

  看到两人的表情,闻人功心中顿时又打起鼓来。

  此刻他总算看出了些端倪,曹昂压根就没有一丁点责怪吴良的意思,甚至说话的语气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并且看起来两人也并非是胜者与降将的关系,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熟人。

  难道,吴良另有身份不成?

  “闻人家主,不知你今年贵庚?”

  扭过头来,曹昂又一脸笑意的问了一个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回长公子的话,我今年五十有一……”

  闻人功心中不解,却也连忙拱手答道。

  “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那么闻人家主可知‘知天命’是为何意?”

  曹昂又问。

  “命者,立之于己,而受之于天,圣人所不敢辞也。”

  闻人功咬文嚼字的道。

  “正是如此,天命难违,虽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闻人家主已为闻人家操劳了大半辈子,功过早已见了分晓,此间道理也应早已看透,又何必如此执着?”

  曹昂又笑着问道。

  这是两个“文化人”之间的对话。

  因为“知天命”三个字的意思,说的便是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早已知道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个人荣辱应当淡然处之,达到了万事看淡的境界。

  曹昂显然是话中有话。

  而吴良则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曹昂,他也已经猜到曹昂这番话的深层含义,并且终于看出了曹昂胸中的城府……

  暗自叹了一声,历史上若是曹昂没有早亡,莫说是曹丕与曹植,便是后来最被曹老板看好的神童曹冲,恐怕也难以成为他的对手,曹魏大权定会被曹昂牢牢掌握,无人可以撼动!

  “这……”

  闻人功自然也听出了曹昂话中的一些深意,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哦对了,闻人昭我已见过面,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有着可以比肩男子的魄力与谋略,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

  曹昂接着又道,“我这位有才贤弟你也见过了,应知他也是个万中无一的奇人,否则可办不了你说的那些大事,依我所见,此乃天作之合,或许也是天命。”

  “这……”

  听到这里,闻人功已经彻底明白了曹昂的用意。

  曹昂非但没有站在他这一边,竟还点拨起吴良与闻人昭的关系来,将两人的“狼狈为奸”说成了“天作之合”!

  如此一来,闻人昭便又有了曹军撑腰,他又怎敢再对闻人昭施以家法?

  而且不仅如此。

  此前有寿曹道撑腰,闻人昭便敢将他软禁篡夺家主之位,如今又有了曹军撑腰,他这个家主的地位更是急剧下降,家主之位恐怕更难保全……

  所以。

  吴良到底是什么人?!

  闻人功更加好奇这个问题。

  还有,吴良为何会出现在千乘县,曹军为何又会在这个时候出征千乘县,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寿曹道?

  要知道,因为受到气候与生产力的制约,通常情况下,每每到了冬季各路诸侯往往都会不约而同的休战。

  曹军此举显然不合常理……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是细想便越是令人惊恐,细思恐极这个词便是这个意思,闻人功此刻也是这个心理状态。

  于是。

  “长公子言之有理,这件事我定会认真考虑。”

  闻人功连一个小小的寿曹道都扛不住,又怎敢忤逆曹昂的意思,自是立刻选择了妥协。

  如今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此前没有答应吴良的“请求”,将闻人昭交给吴良,让他带着闻人昭永远离开千乘县,非要跑来与吴良为难。

  现在倒好,非但没有将吴良治了罪,反倒还给闻人昭招来了新的更强的依仗。

  若是闻人昭自愿出嫁那还好说,按照这时的规矩,出嫁的女儿便不再是娘家的人,倘若不肯出嫁,那他这个家主……

  如此想着,闻人功立刻又改口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长公子也说若嘉与这位吴公子乃是天作之合,不如便请长公子做个见证,最近便择个良日将喜事办了如何?”

  “哎呦我去?”

  吴良一愣,这事就挺突然。

  “贤弟的意思呢?”

  曹昂回过头来看着吴良,笑呵呵的问道。

  “这……”

  吴良觉得闻人昭可能还有自己的想法,未必愿意做这个小十二,而且她的婚姻大事,显然也不是闻人功能够决定的。

  “贤婿大可放心,我闻人家定会陪上最高规格的嫁妆,断然不会教人小看了贤婿。”

  闻人功连忙补充道。

  贤婿都已经叫上了,这老丈人来得未免太便宜了些,似乎刚才将他像提小鸡似的提到此处的不是吴良。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看闻人昭的意思吧,强扭的瓜可不甜。”

  吴良想了想,笑着说道。

  至于闻人功这个人,吴良与他并没有什么仇怨,自然也没有非要将他怎么样的想法。

  他将这个家伙强行带来此处,其实真正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将闻人昭带出来,帮忙解决白菁菁的问题。

  剩下的事,依旧是闻人家的家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此事成与不成还是遵循天命吧,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不必太过当真。”

  见吴良是这个意思,曹昂又笑呵呵的说道。

  他如此撮合吴良与闻人昭二人,自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是知道两人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从而进一步拉近自己与吴良之间的关系;

  二来,此事若是成了,闻人家与曹家便也多了一层关联,这对曹家乃至曹军完全掌控青州有着不小的益处,起码在这里多了一个可靠的据点。

  这次来了,曹军便不会轻易再走了,来之前他与曹老板已经达成了共识,将会在此处留下一些驻军,而这些驻军若是能与在青州颇有名望的闻人家联系起来,办起事来自然是名正言顺……

  不过吴良既然如此说,曹昂自然也不会勉强。

  在他与曹老板眼中,其他的益处都没有一个吴良重要。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

  闻人昭自白菁菁房里出来,两人已是相当亲昵的挽起了胳膊,一边走还一边说笑,宛如一对失散多年终于相见的姐妹。

  此时吴良、曹昂与闻人功早已谈完了话。

  此刻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等待闻人昭出来,一边饮茶闲聊。

  期间吴良与曹昂屡次劝闻人功先回去,可闻人功心系将闻人昭嫁出去以保家主之位的事,死活都要留在此处作陪。

  “出来了。”

  见到白菁菁与闻人昭变得如此友好,吴良虽然不清楚闻人昭具体对白菁菁说了些什么,但却知道事情八成已经得到了圆满解决,自是心中一喜,连忙起身一脸笑意迎了上去,“菁菁,我刚才叫杨万里去捉了几只鸡,今晚咱们吃你最爱吃的叫花鸡。”

  “哼!”

  白菁菁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过见附近还有曹昂等人,倒还知道不能当众给吴良难堪,再加上此刻确实已经没有那么吃味,接着又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晌午的时候没胃口,现在倒真有些饿了,所以我要吃两只。”

  “当然没问题,要是不够的话,我晚上再额外送你一只鲜美多汁的鸟当夜宵吃。”

  吴良当即冲白菁菁眨了下眼,一脸坏笑的道。

  “……”

  白菁菁微微反应了一下,随后一张俏脸瞬间变得通红,却又不便当场发作,只得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不再接话。

  “难道不算我一个么,我也想尝尝那叫花鸡与鲜美多汁的鸟是什么滋味,竟将菁菁妹妹馋成这般模样。”

  这次倒换闻人昭有些吃味了,不过她显然要比白菁菁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可惜,她并没有听懂吴良与白菁菁之间的暗语。

  这么一来反倒将白菁菁搞的更加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闻人功也是终于凑了上来,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这个此前几乎已经反目成仇的女儿,打着哈哈开口说道:“若嘉,你若想吃鸡了,回去叫家中厨子煮给你吃便是,怎好向我这贤婿讨要,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家揭不开锅了。”

  “贤婿?!”

  闻人昭当场愣住,一双美眸中尽是惊疑之色,望望闻人功,又望望吴良,脸上写满了不解与震惊。

  其实刚才出来时,她便已经看到了闻人功。

  见他与吴良、曹禀等人坐在一起,心中还在想她劝说白菁菁的这段时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为何能够如此平和的坐在一起。

  如今再听到闻人功对吴良的称呼。

  闻人昭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吴良与闻人功可是已经动了手的,想要达成和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甚至在这之前她还想过,出来之后要不要为闻人功求个情。

  闻人功就算再不济,也还是生她养她的父亲,汉朝以孝治天下,她自然也深受这种思想影响,所以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将其软禁起来,却并不想害了他的性命……

  结果呢。

  就这么一会没见,吴良竟已经成了闻人功口中的贤婿?!

  这一刻,闻人昭甚至怀疑吴良是不是有什么能够控人心智的迷魂药,就像此前吴良莫名其妙的便教孙宝言听计从一样,直到现在闻人昭也没想通吴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哦,忘了告诉你,方才我与长公子和吴公子聊了许久,方知此前的许多事情皆是误会,又见吴公子一表人才,因此欲将你许配给吴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闻人昭是这个反应,闻人功又笑着说道,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什么情况?

  这二人昨夜不是已有了夫妻之实么,那便已是情投意合,为何我如今成全他们,却又都是一脸的不情愿?

  “?”

  闻人昭听完依旧不解,却是诧异的望向了吴良。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吴良听出闻人功言语中有容易引起闻人昭误会的意思,干脆将话茬接了过来,正色说道:“第一条路,我不介意对你负责,不过从此你便是我的人,而不是闻人家的女公子,你必须跟我离开千乘县,从此不再出现在闻人家主面前,今后更不以闻人家的人自居,这样你会过得安稳许多;第二条路,留在千乘县,从此你我互不相欠,你依旧是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难道就不能有第三条路?”

  闻人昭却又蹙眉问道。

  “什么第三条路?”

  吴良问道。

  其他人也是诧异的看了过来,表示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入赘闻人家。”

  闻人昭也是正色说道,“我可以允许你纳妾,多少都没有问题,也可以做你的小十二,但在外人面前,你只能有我一个正妻。”

  “不能,我这里只有那两条路。”

  吴良摇了摇头。

  “不再考虑一下?”

  闻人昭眼中划过一抹祈求。

  “我有我的路要走。”

  吴良狠下心来,冷静的说道。

  “那好,我选第二条路。”

  闻人昭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来,却比吴良还要笃定的说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幸亏我曹家没病

  话至此处,在场各方都陷入了沉默。

  闻人功自是很希望闻人昭远嫁,走得越远越好,而并非邀请吴良入赘。

  但同时他也看得出,自闻人昭从白菁菁房内出来之后,便一次都没有正面接过他的话茬,显然此刻并不会听取他的任何意见,现在他再说什么都是废话,反倒只会自取其辱。

  所以,不如不说,再想其他的办法。

  而曹昂与曹禀虽与吴良兄弟相称,却也不会公然干涉吴良的事情,况且这还是私事。

  还有白菁菁。

  这姑娘也是诧异的望着闻人昭,渐渐的眼中又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同情……她从闻人昭那里知道了许多吴良不知道事情,其中便有许多闻人昭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所以她才不再吃味,还顺便原谅了吴良一丢丢。

  现在,白菁菁的心情很是复杂。

  同为女子,她没想到闻人昭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同为子女,她又很清楚闻人昭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没办法相劝,无论是吴良还是闻人昭,她都不知应该如何相劝,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同样处于类似的泥潭之中无法自拔。

  至于剩下的人,更是没人敢来干涉吴良的事情。

  如此沉默了片刻之后。

  “有些倦了,我先回去了。”

  还是闻人昭率先打破了沉默,冲吴良笑了笑,又对曹昂行了个礼,一个人迈着略有些疲惫的步子向外面走去。

  “我也先回去了。”

  闻人功也是连忙冲众人施礼,快步跟了上去。

  这父女二人此前已成水火不容之势,此次两人的处境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也不知道这次回去之后闻人家又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有才贤弟……”

  目送两人出去,曹昂走上拍了拍吴良肩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吴良扭过头来却已是一脸的淡然,顺势岔开话题说道:“子脩兄,我看这千乘县内的事情已经安置的差不多了,要不我提前准备一下,咱们便于明日前去探那齐哀公墓如何?”

  “这墓中可藏有什么宝物?”

  曹昂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探墓便像是抓阄,进去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更不知道到底会遇上什么,不过在我看来,这也正是探墓的魅力所在。”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不过有些话我可要提前说清楚,这探墓虽不是打仗,但有时却要比打仗更加凶险,子脩兄乃是身负要职的人,前往之前可一定要考虑清楚。”

  “既然遇上了这么一次机会,若是不去见识一番,我怕我今后会后悔。”

  曹昂依旧坚持说道,接着又看向身侧的曹禀问道,“安民,你此前曾随有才贤弟一同探过墓,这次是否也要来重温一番?”

  “我?”

  一听这话,曹禀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连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墓里有许多不为常人所知的怪事与规矩,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办为妙,咱们这些门外汉去了也只会添乱,所以……子脩哥,要不你干脆也别去了,你若是有个闪失,伯父定会怪罪于我。”

  结果曹禀越是这么说,曹昂反倒越发被勾起了好奇心,当即又道,“既然如此,你便留在外面支持大局,有才贤弟,你先去准备吧,明日出发时前来知会一声。”

  “好。”

  吴良点了点头,便带着白菁菁与典韦向曹昂、曹禀拜别。

  其实如果以史为鉴的话,吴良很清楚带曹昂前往探墓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毕竟曹昂身份十分特殊,如果他在墓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就算曹老板不会在明面上怪罪于他,也一定会在心里迁怒于他,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不过有失也有得。

  此举虽然有些冒险,但同时也能够让曹昂与曹老板知道他所做的事有多么的不容易,清楚他有多么的不可替代,绝对要比通过曹禀的口述要来的更加直观。

  如此一来,吴良今后在曹老板与曹昂这里,也将会获得更多的倚重与话语权。

  况且,曹昂也算是个有勇有谋的强者。

  带他进入墓穴肯定不是带了一个累赘,而是带了一个强大的助力,倘若他在墓穴之中遭遇不测,吴良也有很大概率逃不出来,人死灯灭,又何须在意后面的事情……

  望着吴良等人离去的背影。

  曹禀忽然叹了一口气,有些眼红的喃喃说道:“唉,真是羡慕有才贤弟啊,他每回出来不但能立下大功,还能教各式各样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白菁菁如此,闻人昭亦是如此,这可都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啊,我怎么就没有才贤弟这么好命。”

  “你不是有才贤弟这样的奇人,又怎会知道这些女子有多主动?”

  曹昂则勾住他的肩膀,也是有些感慨的道,“不瞒你说,就连我那大妹也莫名迷上了他,为此我曾私下怂恿他伪造身世与我家门当户对,父亲也曾私下对他表达了欲将他收为女婿的想法,若非他婉言拒绝,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是你我二人的妹夫了。”

  “竟还有此事?!”

  曹禀眼睛瞬间瞪得比铜铃还大。

  “此话只在你我兄弟二人之间说说,莫要出去乱说。”

  曹昂神色严肃的提醒道。

  “这是自然。”

  曹禀连连点头,接着又道,“难怪当初在鄄城时,旎儿妹妹总来向我打听有才贤弟的消息,我见二人总是针锋相对,又怕旎儿妹妹的性子欺负了有才贤弟,还总是敷衍哄骗于她,原来竟是这么回事……不过有才贤弟为何拒绝,旎儿妹妹虽性子乖张了些,容貌却一点都不输于白菁菁与闻人昭,还比这二人更加年轻,再加上伯父又如此器重于他,他若做了我们的妹夫,定会更受伯父重用,他应该不会想不通吧?”

  “你有所不知,有才贤弟其实有些怪癖。”

  曹昂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什么怪癖?”

  曹禀更加好奇。

  “我听父亲说,他似乎只好人妇……正是因为这个怪癖,他才不敢迎娶我那大妹,只怕误了大妹终身,惹得我父亲与母亲恼怒,父亲也才没有勉强。”

  曹昂有些惋惜兼同情的说道。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竟还有如此罕见的怪癖……”

  曹禀一脸惊奇的道,“若是如此,日后我若宴请有才贤弟时,定要令家中妻妾好生回避,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搞得大家不好相处。”

  “正是如此,也不知贤弟这怪癖从何而来,好在咱们曹家并无如此怪癖,否则传出去少不了要遭天下人耻笑。”

  曹昂深以为是又颇为庆幸的点头道。

  ……

  次日下午。

  吴良等人终于再一次回到了齐都古城遗址之中。

  除了一部分在遗址之外站岗放哨的曹军兵士,瓬人军自是此次行动无可争议的主角。

  瓬人军兵士已经通过“云阳”留下的大洞进入地下密道,将“云阳”残骸以及众多尸骸清理了出来,并再一次打开了用来封闭齐哀公墓的青铜板。

  “子脩兄,还记得我此前对你说过的三个注意事项吧?”

  进入墓穴之前,吴良再一次对曹昂以及随行的两名亲卫说道。

  “自然记得。”

  曹昂神色轻松的笑了笑,又指着身后的两名亲卫说道,“这两个人我也亲自嘱咐过,绝不会给你们添乱。”

  他虽没有将盗墓当做儿戏,但也并没有太过紧张。

  尽管曹禀很早之前便与他讲过梁孝王墓中的遭遇,但他这些年跟随曹老板南征北战,自诩什么惊险场面没见过,又怎会将一个小小的陵墓放在心上?

  若真是害怕,他也就不会来了……

  “那我就不废话,大家进去之后都小心点。”

  吴良点了点头,随后便命典韦走在最前面打头阵。

  自己则紧随其后,白菁菁与于吉次之,曹禀与那两名亲卫则跟在最后,一行七人鱼贯沿着倾斜向下的阶梯进了陵墓。

  前面的一截墓道自是不必多说。

  一行人很是顺畅的便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放置着墓碑与木偶的墓室。

  “公子,这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才刚刚走进来,最前面的典韦便率先察觉到了异常之处,猛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的对吴良等人说道。

  “哪里不对劲?”

  吴良探头望去,立刻便得到了答案。

  原本这件墓室中共有十八个木偶,左右各有九个相对而立。

  但此时此刻,立着的木偶却只剩下了十六个。

  不过那两个木偶倒并未消失,只是变成了一地损毁的木渣与木屑,看起来很是古怪。

  而极为巧合的是,这两个碎成了木渣与木屑的木偶。

  其中一个正是上一次来时被吴良等人当做了吴良的木偶,另外一个则是被他们当做了典韦的木偶。

  “这……”

  吴良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小心的观察墓室中的其他细节。

  “怎么了?”

  曹昂顺势凑过来问道。

  “如此这般……”

  吴良一边观察,一边将此前的事情与他较为简略的说了一遍,接着又将自己观察所得的情况说与众人,“这一次没了幻觉,此前被我们当做菁菁与于吉的木偶也已经现出了原貌,看起来与其他的木偶并没有什么区别,即是说,并不存在一千年前便有人预知到我们到来,并对我们施展了厌魅之术的事情。”

  “不过这两个木偶忽然变成这副模样,却又有些说不通了……”

  “我仔细看了一遍,这两个木偶留下的木渣与木屑较为细小,并且上面并没有凶兽啃食过的痕迹,另外,这些木偶都有石板与金属条进行固定,并没有那么容易倾倒,况且就算是意外倾倒,摔上一下也断然不会碎成这副模样。”

  “总之从现在起,大家多留几分小心,虽然木头本就有生虫的可能性,我怀疑这便是某种昆虫所致,但在没有搞清楚具体情况之前,大家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的神色已是越发的严肃。

  接着又在典韦的保护下来到那两堆木渣与木屑旁边更加细致的查看。

  白菁菁与于吉也跟了过去,不过始终只是站在吴良身后等待,并未轻举妄动。

  曹昂与两名亲卫也是比较守规矩,只不过没有亲身经历过此前那令人心悸的幻觉事件,他们的心理自是要略微轻松一些。

  ……

  如此来到近处查看,吴良不久之后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用铜匕首扒拉开那些木渣与木屑,接着便在下面发现了许多更加细小但却十分均匀的球状物体。

  这些球状物体只有小米粒大小,看起来像是某种小昆虫的粪便或是虫卵。

  吴良又用匕首顶端将这些小米粒戳开,发现这玩意儿的主要成分似乎也是木屑,至少肉眼看过去并未发现其他与众不同的成分。

  所以,这些小米粒更像是昆虫的粪便。

  “都将随身携带的雄黄粉取出来,这个墓穴中八成有虫,可能还是活虫。”

  吴良又道。

  距离他们上次进入也就过了十来天的功夫,彼时虽然他们都受到了幻觉的影响,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这两个木偶还没有变成这副模样。

  因为吴良清晰的记得,当时他的手还触摸到了自己的那个木偶,那个幻觉并不会影响触觉,所以肯定不会搞错。

  “又是虫子,老夫最膈应的便是虫子。”

  于吉皱起老脸发了句牢骚,不过还是依言取下了腰间那个装有雄黄粉的小布包。

  “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两个木偶生了虫,那些木偶却安然无恙,此处环境相同,这些木偶的材质也没有区别,距离有如此之近,若要生虫也该一起生才对吧?”

  白菁菁也取出了雄黄,却又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吴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来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木偶跟前,用手中的铜匕首轻轻在上面敲了两下。

  “咚!咚!”

  听这声音,木偶里面似乎是空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鍪子坟

  “空的。”

  吴良回头对众人说道。

  “也就是说这里面可能藏了东西?”

  听了这话,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的曹昂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错。”

  吴良点了点头,微微蹙眉说道,“不过根据那两个已经碎裂的木偶残留下来的痕迹判断,这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相反倒极有可能是我们不愿面对的东西,有可能是休眠的昆虫,也有可能是休眠的虫卵,甚至可能是我们根本不知道的异物。”

  “若是如此,倒不如一把火将这些木偶烧掉,如此方可永绝后患。”

  曹昂想了想,建议道。

  “这里毕竟是墓主人的地盘,盗墓有盗墓的规矩,若是没有必要,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吴良摇头说道,接着又对这些木偶仔细观察起来。

  这些木偶显然是人力雕刻而成,而木偶内部又是中空结构,并且还有可能在里面存放异物的话,便一定会留有至少一个口子。

  不过才查看的过程中,吴良至多只会用匕首去触碰木偶,绝不用自己的双手。

  因为这些木偶已经存在了近千年,并且在他们来上次进入之前一直都安然无恙,这便又是一个疑点。

  根据他的推断,如果木偶之中藏有休眠的昆虫或虫卵的话。

  那么他手上的汗液以及温度便极有可能成为某种刺激,令休眠中的昆虫或虫卵苏醒过来,这种情况吴良曾在后世的某些科普节目上看到过。

  而且上一次,他确实用自己的手碰过木偶……这个细节很是值得注意。

  片刻之后。

  吴良几乎查看过了木偶全身,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猜测可能存在的口子。

  “典韦兄弟,将我举起来一下。”

  现在只有一处还没有查看,那便是木偶的头顶。

  这些木偶虽是等人大小,但加上下面用来维持平衡的石板与金属条,还是要比吴良略高了一些。

  “是。”

  典韦应了一声,双手捏住吴良的腰,轻而易举的便将他举了起来,毫不费力。

  “瓬人军可真是藏龙卧虎啊,尤其这位典韦兄弟真是一副好身手,若是跟随我参军打仗,恐怕有万夫不当之勇,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看到这一幕,曹昂当即颇为赞赏的叹道,语气之中还有些拉拢的意思。

  就连他身后的两名亲卫也是一脸惊奇,典韦的武力值确实异于常人,任何人见了都不能不佩服。

  类似的话当初曹禀也亲口说过。

  不过吴良不答应,他们也肯定不敢来吴良这里抢人。

  “子脩兄可莫要打我这典韦兄弟的主意,不瞒你说,我能活到现在,可是全指着他呢。”

  吴良打着哈哈对曹昂说道。

  “贤弟说笑了,我便是再欣赏这位典韦兄弟,也断然不会拿贤弟的安危当儿戏。”

  曹昂也是笑呵呵的说道。

  “多谢子脩兄抬爱。”

  吴良笑了笑,这才回过头去用匕首自木偶的头顶部位轻轻刮了刮,将上面那层厚厚的灰尘拨开,仔细查看下面的材质。

  果然。

  木偶上面唯一的口子就在头顶!

  这个口子呈圆形,直径大概有五六公分,不过这个口子并非裸露在外,而是用了一层类似于陶土的物质进行了添堵,并且似乎还经过烧制,可以有效的防止干裂。

  如今这种物质与木质的颜色很是类似。

  并且制作的十分平整,与木偶头顶的木质完美契合在一起,若是不仔细分辨还真不容易看不出来。

  “木偶的头顶果然有缺口,想来不论是将其做空,还是存放异物都是通过这个缺口。”

  吴良将自己得到的结论说了出来,接着又道,“不过暂时我们最好先不要打开查看,率先探过墓穴之后,再取一个木偶到安全地方打开不迟……菁菁,于吉,你们先在所有的木偶周围撒上一些雄黄粉,避免发生异变。”

  “是。”

  两人应了一声连忙照办。

  吴良则继续与典韦配合,将自己携带的雄黄粉自木偶头顶洒下,尽可能消除这个有可能因为口子封闭不严导致发生异变的隐患。

  现在他还是侧重于虫变的可能,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有才贤弟做起事来倒是精细的很,你看我能帮上什么忙,尽管言语便是。”

  曹昂站在一旁看着倒有些百无聊赖,又是忍不住找话说道。

  不过从他的语气中依旧可以听出,这个家伙直到现在还没有进入状态,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还觉得有那么点无聊。

  “我们办事的时候,请子脩兄与这两位兄弟在旁帮我们掠阵,有劳了。”

  吴良笑呵呵的道。

  “……”

  曹昂怎会听不出吴良这是在给他台阶下。

  其实如今进来已经有一会功夫了,他直到现在也没有看出盗墓有什么凶险之处,反倒觉得吴良有些过于谨慎,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墓室,再加上十几个木偶,一眼便可看尽,却感觉吴良等人就能玩上好几年。

  不过他是有涵养的人,既然此前答应吴良入墓之后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如今自然也不会言而无信。

  ……

  如此待吴良等人撒好了雄黄,一行人终于继续沿着墓碑后面的墓道深入。

  之后便是一条阴暗蜿蜒的墓道,与古城遗迹之下的地下密道也差不多,不过并没有遭遇岔路口,也并未在墓道两侧发现存放陪葬品的耳室或是龛室。

  而吴良等人依旧走的很慢,很是小心翼翼。

  就这样大概过了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又进入一间十分宽阔的墓室。

  这墓室的面积比此前那个墓室大得多,绝对可以与此前生长“云阳”的那个地下密道的大厅相媲美。

  不过这里并没有种植任何植物。

  除了一些用来支撑建筑结构的粗壮石柱之外,便只有几十座均匀分布在墓室中的小尖塔。

  这些小尖塔大概只有两米来高,通体用锻造并不算精细的石块垒砌而成,从外形上看很像一口倒扣过来的大钟,又像这个时代兵士头上佩戴的铜盔铁盔。

  “这地方怎么比外面还冷?”

  刚一进来曹昂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搓着胳膊奇怪的问道。

  如今仍是冬季,不过因为这个陵墓居于地下,在此前的墓道与墓室中还是相对要暖和一些的,至少要比寒风呼啸的室外强出不少。

  但这间墓室却截然不同。

  不只是曹昂感受到了寒意,便是吴良等人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确实,不过这里没有寒风,与外面那刺骨的寒冷也有些区别,这似乎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应该叫做阴冷。”

  吴良仔细感受了一下,点头说道。

  “恐怕是阴气所致,这个地方可能是个极阴之地。”

  于吉顺着吴良的意思,皱着老脸说道,“不过老夫此前曾在外面观察过此地的风水,倒并未发现有何阴煞,或许是因为此处曾修筑都城,破坏了砂石风貌所致,因此老夫的堪舆之术已经做不得数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此处发生过什么惨事,憎恨、恐惧、怨念、哀伤等等怨气聚集在一起,也会创造出这么一个极阴之地。”

  “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了些事情,每次打完仗收拾战场时,我便能在战场上感受到阵阵阴风,难道那阴风便是因此而来?”

  曹昂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这……老夫没打过仗,也说不太好,不过老夫听说许多打仗留下的万尸坑皆会成为极阴之地,死人葬在极阴之地有可能发生异变,而若是阳宅建在极阴之地,常年受到阴气侵袭难免身体有恙,甚至有时还会遇上一些怪事。”

  于吉不敢在曹禀面前胡说八道,尽可能严谨的说道。

  “原来如此……”

  曹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吴良终于将话茬接了过来,指着墓室内的几十个小尖塔说道:“若此地真是极阴之地,或许便与这些鍪(mou二声)子坟有关。”

  “鍪子坟?”

  众人顿时诧异的看了过来,若非吴良将这话说出来,他们还没觉得这些小尖塔竟是一座一座的孤坟。

  “鍪子坟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弃老坟。”

  吴良吸了口气,正色说道,“这种坟源于一种弃老的恶俗,当家中老人到了花甲之年还未死去,后代就会将其囚于石坟,由子孙送饭充饥,送至60天即可断饭,最孝者送饭也不超过100天……然后彻底将石坟封死,老人便被活活困死或是饿死在了里面,如此不过是为了给家中省下一张吃饭的嘴,也省下了照顾老人的劳力。”

  这种恶俗至于后世的民国时期仍旧存在,据说在胶东一带分布很广。

  而吴良等人现在所在的乐安国,便临近胶东地区,想不到这种习俗早在春秋时期便已经开始流传。

  不过在吴良看来,这种恶俗的产生,根本因素还是连年征战政局不稳导致的生产力下降。

  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为了生存与延续,人性的自私与阴暗便会逐渐显露出来……

  “这简直丧尽天良,家中长者生儿育女辛劳一生,最终却换来如此悲惨的下场,实在可悲可恨,该将此等不孝之人碎尸万段才是正道!”

  听了吴良的话,白菁菁第一个咬牙骂了起来。

  “不错,孝比天大,不孝之人不配活于世上。”

  曹昂也是点头说道。

  汉朝以孝治天下,在这些汉朝的原住民眼中,孝道便是天底下最大的道,自是更为憎恨这样的恶俗。

  “这就难怪了,若这些孤坟果然是鍪子坟,死者必是有着极重的怨念,此地成为极阴之地也实属正常。”

  于吉也是皱着一张老脸分析道。

  “不过这些鍪子坟内葬的倒未必是被遗弃的老者。”

  吴良却又接着他们的话继续说道,“建造鍪子坟的人家一般都家境贫寒,说是食不果腹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家就算建坟也只能建在野外空地,没有本事也没有资格将坟建在这样一座王墓之中,况且此前这座陵墓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所以我以为,这些鍪子坟可能另有用处。”

  “那会是什么用处?”

  几人又是诧异的看向了吴良。

  “现在还不好说。”

  吴良却又摇了摇头,对典韦说道,“或许打开一座鍪子坟才能够找到答案,典韦兄弟,你与我合力施为,先将眼前这座鍪子坟打开瞧瞧,切记一定要小心一些,不要令其倒塌,更不要损坏到里面的东西。”

  与此前的那些木偶不同。

  他暂时还未在这些鍪子坟上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并且鍪子坟的砖石本就是如同积木一样垒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密封的措施,就算拆开也能够轻易复原。

  至于曹昂与他的那两名亲卫,吴良倒并非使唤不动他们,只是对他们不放心。

  这三人都是毫无盗墓经验的门外汉,手都比较生,万一在拆解鍪子坟的过程中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反倒会给自己增添麻烦。

  “是!”

  典韦应了一声。

  两人随即一同上前,自上而下一块一块取下鍪子坟上的砖石,又轻手轻脚的按照取下的顺序将其摆放在地上,以便之后进行复原。

  如此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鍪子坟那尖尖的顶部已经被他们二人拆解开来,封在里面的东西也逐渐自上而下显露出来。

  首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颗皮肤酱黑的——人头?!

  “这……”

  吴良盗过了不少墓,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尸首,倒并未觉得有多可怕。

  不过这颗人头却别具一格,它的皮肤颜色看起来有些类似于此前在广川王刘去墓中见过的鞣尸,但却一点都不像鞣尸那般干瘪皱巴,甚至可以说有些圆润丰满。

  仿佛皮肤之下的脂肪与肌肉等能够撑起皮肤的组织都完好无损一般,活人脸部轮廓也不过如此。

  这就很不寻常了!

  需知这鍪子坟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防腐作用,并且这里的环境虽然阴冷但却十分干燥,根本就不可能造就出这样的尸首,更何况可能还是一具千年以前的尸首……

  除此之外。

  这颗人头还有一个特别之处。

  它的眼睛、嘴巴、鼻孔、耳朵都被封了起来。

  眼睛与嘴巴用了一种金属丝线,像是缝线一样严丝合缝的缝着。

  而鼻孔与耳朵,则用了同样类似于陶土的物质塞了起来,并且塞得很紧,以至于鼻翼与耳朵都略微有些变形。

  这样看起来就有些恐怖了。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埋葬方法,甚至就连陪葬也绝对不会用到这样的方式,甚至比制作毒尸、水银尸还要残忍几分。

  就在这时。

  “有才贤弟,你看那是什么?!”

  曹昂忽然指着墓室最里面的墓道叫了起来。

  “什么?”

  吴良连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墓道口竟站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那人影不到一米高,而且有些瘦弱,这身型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似乎注意到了吴良等人的注视,这黑乎乎的人影略微迟疑了一下,接着一个转身便迅速隐入了身后那条漆黑的墓道,与黑暗完全融为一体。

  “什么人,给我站住!”

  曹昂的胆子也确实够大,看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慌张,反倒“唰”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带着两名手持火把的亲卫便大步追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辟邪

  “子脩兄,小心!一起去看看!”

  见曹昂与两名亲卫已经追了过去,吴良倒也并未阻拦,而是暂时放下眼前的鍪子坟与坟内的古怪尸首,带上典韦与白菁菁、于吉一同跟了上去。

  实话实说,方才猛然看到这个孩童模样的黑色人影,吴良心里也是紧了一下。

  后世武侠中有这么一句话:“江湖上最惹不起的便是老人、女人与小孩。”

  但实际上,盗墓的时候忽然在埋葬死人的墓穴中遇上这三种类型的“生物”,所带来的的恐怖气氛也是最强烈的。

  仔细回顾一下后世看过的恐怖片中,那里面的许多强大的鬼怪,便是以这三种类型为原型的居多……试想,如果将楚人美、伽椰子、佐伯俊雄这些经典角色换成壮年男性,恐怖效果肯定会大打折扣,甚至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有些事还是非常有必要搞清楚的。

  也是因此,吴良才没有阻拦快速做出反应的曹昂与那两名亲卫。

  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追了上去,追上那道古怪黑影的机会自然也要大一些,倘若吴良此刻出言阻止,定会耽误一些追赶的时间。

  若是因此教那道古怪黑影趁机逃脱,接下来的盗墓过程中,众人心里必定会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另外。

  吴良对这个幼童模样的黑影也有一些好奇。

  他甚至想过这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幼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因为这座陵墓还有其它的入口罢了……所以就算曹昂不追,他也一样会选择追上去一探究竟。

  而事到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与典韦紧跟而上。

  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也能够尽快做出反应维护曹昂周全。

  “哒……哒……哒……”

  原本寂静的墓室之中立刻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曹昂与那两名亲卫已经追进了那个黑色人影融入的黑暗墓道。

  不过那两名亲卫手中都有火把,再加上紧随其后的吴良手中还有随侯珠照明,所到之处早已被照的一片通亮。

  很快他们便又来到了一处拐角。

  那两名亲卫也是忠心的很,来到此处时已经毫不犹豫的超越了曹昂,赶在曹昂之前冲了出去,倘若拐角之后真有什么陷阱或是险境,也是他们首当其冲。

  结果。

  拐角之后依旧是一条空无一物的墓道,也没有看到刚才的黑色人影。

  “奇了怪了,那分明只是一个稚童,跑不了多快的,我等如此奋力追赶,怎会追他不上,给我继续追!”

  看到这个情况之后,曹昂露出了一脸狐疑,有些不甘心又有些不信邪的说道。

  “是!”

  两名亲卫立刻又冲在了最前面。

  曹昂则略微放慢了一些脚步,待与吴良比肩之时,开口与他说道:“有才贤弟,你说方才那个人影究竟是人是鬼?”

  “这……我也说不好,不过还是请子脩兄务必谨慎一些。”

  吴良蹙眉说道。

  他本就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尤其穿越之后盗了这么多墓,虽然大部分时候遇上的都是一些科学能够解释的情况,但依旧有些科学难以解释的现象。

  比如:梁孝王墓中的那头犼。

  再比如:海昏侯墓的“八煞黄泉”风水格局,那个地方真的有许多指甲与头发不断生长的尸首,后来吴良等人亲身经历的“灵魂吸魂”事件,也完全符合于吉对此处风水的解读。

  虽然每次遇上异象,吴良总是习惯用科学的方式去解读,但也不得不承认,世上仍有许多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事物,由不得他不信邪。

  就在这时。

  “我觉得不像是人。”

  白菁菁却忽然插了一句嘴。

  “菁菁,你这么说可有什么依据?”

  吴良诧异的看向了白菁菁,曹昂与众人也都是一脸的好奇。

  “我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白菁菁喘了口气,正色说道,“从头到尾我都只听到了我们自己的脚步声,按理说我们已是尽力去追,那么一个稚童想要从我们面前逃脱,定是要竭尽全力去跑,那么便绝对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可从曹将军发现那个人影开始,我便没有听到一丁点我们之外的脚步声,这非常不符合常理。”

  吴良立刻又问:“除了脚步声,你可曾听到其他的声音?”

  “暂时还没有,不过……你与典韦方才拆开那座鍪子坟,看到那具容貌可怖的尸首时,我倒听到了一些极为轻微的异响,那异响似乎来自尸首体内,我打算提醒你时,曹将军便看到了这个古怪的人影,因此没来得及说起。”

  白菁菁摇了摇头,却又说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细节。

  “竟有此事?”

  吴良顿时愣住,甚至微微还有一些后怕。

  难道……那尸首还有生命体征?又或是尸首内部藏有什么活物不成?!

  “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曹昂则是颇为疑惑的叹道。

  “子脩兄有所不知,菁菁擅长口技,听力更是也异于常人,若是足够安静,她连虫子爬动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吴良解释道。

  “你们瓬人军可真是卧虎藏龙啊……”

  曹昂不无佩服的道,接着却又用余光瞄向了于吉,心中大概已经开始好奇于吉这个看起来羸弱不堪的老者又有什么本事。

  “夭寿啦!公子,这个墓八成是有什么脏东西盘踞,要不这墓咱们还是不要再盗了吧?”

  结果于吉那张老脸却是已经再一次皱了起来,极为紧张的劝道,“你看,咱们先是遇上莫名损毁的木偶,又遇上了体内古怪的可怖尸首,如今还知墓中还有一个似鬼非人的孩童,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啊。”

  “?”

  曹昂顿时有些无语。

  瓬人军中吴良乃是无可争议的首脑,典韦武力过人,白菁菁也有异于常人之处,所以……这个老头儿跑又跑不动,一开口还尽是些动摇军心的混账言论,他是来凑数的么?

  豪不夸张的说,若非于吉是受吴良直接辖制,而非他的部下。

  单凭于吉方才这番话,曹昂便已经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将这个老头儿来下去砍了,也教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军法!

  但吴良却对这个老头儿极为宽容,非但没有恼怒,反倒颇有耐心的对他说道:“老先生莫急,如今这些情况虽然古怪,但都还没有定论,或许另有原因也说不定。”

  “但愿如此吧,老夫还不想死……”

  于吉这才终于不再提出异议。

  于是,众人继续沿着墓道追赶……

  ……

  片刻之后。

  “将军,这条路已经到尽头了……”

  前面两名打头阵的亲卫终于停下了脚步,而后回过头来一脸惊疑的望向随后赶来的曹昂。

  “到头了?”

  曹昂也是愣住,探头向前面望去。

  只见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一间墓室,这间墓室面积并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的样子,里面陈列着一些落满了灰尘的青铜礼器。

  除此之外,这里便只剩下了三面光滑的墙壁,并没有其他的出路。

  然而直到此时,他们依旧没有再次见到那个古怪的人影,那个人影似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昂自是更加惊疑,下意识的看向了吴良。

  难道正如白菁菁此前所说,他们方才看到的那个黑乎乎的稚童人影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连曹昂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他心中终于有些没底了……

  长了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诡异的事情,作为一个东汉原住民,以前他总觉得世间的鬼神传说距离自己很远,甚至觉得有些传说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编造出来的谎言,但现在亲身经历这样的诡事,他便是不信也不行。

  此刻。

  他似乎有点明白曹禀为什么不肯跟来了,面对这种神出鬼没、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他自是更愿意去面对那些被杀就会死的活人……

  “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密道?”

  不待吴良回答,曹禀紧接着又问。

  “待我查看一番再做定夺。”

  吴良则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墓室内的情况之后,带着典韦走了进去。

  这间墓室中的殉葬品基本上都是春秋时期较为流行的青铜器具,这些器具乍一看过去略微有些杂乱。

  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两尊方鼎。

  立耳折沿,腹部呈长方形,下承四柱足,乍一看过去竟与后世发现的司母方鼎有些类似,不过体积到底还是小了许多,细节上也略有不同。

  尤其是花纹。

  司母方鼎上面铸的是商周时期流行的盘龙纹与饕餮纹,而这两尊方鼎上铸的则是云纹与勾连雷纹。

  而在两尊方鼎之后,则还摆放着一些乐器、酒器与水器。

  这些器皿做工同样十分精细,不过在吴良眼中却并没有太多的特色,因为类似的东西后世出土的并不算太少,他曾在书籍上或是博物馆中见过,只是好几辈子都买不起而已。

  在这一堆青铜器中,对吴良最有吸引力的还是一对小青铜兽。

  这对小青铜兽有点像狮子,背后生有双翼,一只脑袋朝向左边,一只脑袋朝向右边,双翼贴于身侧,一副跃跃欲起的姿态。

  如果他所猜不错。

  这种小青铜兽的原型应该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兽——辟邪。

  这个形象经常出现在古代织物、军旗、带钩、印钮上面,乃是一种比较受古人推崇的瑞兽,后世发现的铸纹或是刻纹倒是不少,但这种立体的青铜兽却非常罕见。

  除了这些。

  这间墓室中便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吴良也只是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番,并未轻易触碰这些礼器,接着便又观察起墓室三周的墙壁来。

  这里的墙壁与墓道中并无区别,砖石之间都用泥浆进行了涂抹,看不出明显的缝隙。

  不过为了排除此处存在暗道或是暗门的可能。

  吴良还是与典韦用工兵铲在墙壁上敲击了一圈,最后连脚下的地面也没有放过……没有任何一处传递回来的声音不太对劲。

  即使说,这里到处都是实墙,不存在藏有暗道或是暗门的可能性。

  其实这种可能性很早就可以排除,以白菁菁的敏锐听力,倘若墓道中真有人打开或是闭合暗门的话,她至少能够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毕竟,这个陵墓之中的墙壁与地面都是砖石材质,就真的留有暗门,暗门也必定十分沉重,很难做到完全静音。

  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所以。

  此前他们看到的那个黑乎乎的诡异人影究竟是什么,又是怎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一点声音、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吴良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个时候。

  “快看,它在那!”

  曹昂的一名亲卫忽然又叫了起来。

  “?!”

  众人闻声立刻回头,顺着那名亲卫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就在众人身后不远处的墓道拐角处,一个不足以米高的人形黑影正探出半个身子,看起来似乎正在向他们这边张望。

  那里正是随侯珠与火把的光芒刚刚能够照射到的极限,依旧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形轮廓。

  “?!”

  看到这一幕,众人顿时感觉一阵寒意自脚底窜上头顶。

  “给我追!”

  曹昂却是目光一紧,当即便又要下令。

  “慢着!”

  吴良却是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神色严肃的说道,“这次大家轻手轻脚的过去,尽量不要发出什么动静,看它是否还会逃跑,菁菁,这次你用心去听,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好。”

  曹昂总算克制了下来。

  白菁菁也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

  那个人形黑影似乎也意识到了吴良等人的意图,在吴良等人刚走了两步的时候,便又快速将探出的身子缩回了拐角之后。

  “都先不要动!”

  白菁菁也是随之轻喝一声,侧过脑袋仔细聆听,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听到了一些吴良等人听不到的声音。

  吴良等人连忙立在原地,一个个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曾出一下。

  第二百三十五章 痋术!

  如此静止了片刻之后。

  白菁菁才终于又道:“我听到一些极为细微的声音,至于如何来形容这些声音……似乎与水蚰蜒爬行的声音非常相似,听起来黏糊糊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蠕动。”

  “这些?”

  吴良皱起眉头,略微反应了一下,立刻抓住了其中的一个关键词。

  至于白菁菁所说的“水蚰蜒”,吴良倒知道是什么东西。

  那其实就是“蛞蝓”的古称,这玩意儿在后世虽然与蜗牛不属于同科,但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没有背壳的蜗牛。

  “不错,听起来声源的数量不少,不过这些声音实在太过细微,我也没有办法判断具体的数量,只是预估至少应该在四位数以上。”

  白菁菁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四位数……那便是上千之数,连这你都仅凭耳朵分辨的出来?”

  曹昂当即一脸惊异的望向白菁菁。

  刚才白菁菁侧耳倾听的时候,他也竭尽全力却仔细聆听来着,但却是任何一丁点响动都没有听到,就更不要说像白菁菁一样听出这么多细节。

  这在曹昂看来,自是十分夸张。

  “那只是我的预估而已,不能完全作数。”

  白菁菁却还是实事求是的说道,这在曹昂眼中根本就是用最谦虚的语气,说最嚣张的话,实在令人胸闷。

  “这就奇怪了,我们看到的分明是一个稚童的人影,但你听到的却是一些与之毫无关系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良凝神思索着,很快又想起了此前那两个损坏的木偶。

  难道真是一群虫子?

  可是……无论他怎么联系,他也无法将方才看到的那个诡异的稚童人影与虫子关联在一起。

  按照常理来说,虫子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趋于本能,虽然自然界中有些群居的虫子会聚集在一起做出一些令人惊奇的举动。

  但那也仅仅只是个例,甚至有时还只是一种巧合。

  而方才那个诡异的稚童人影,显然并不符合常理。

  首先,外形上就很不合理,他可以理解有些虫子聚集在一起,能够像海洋中的鱼群一样组合出各种各样的形态。

  但连续两次以组合出稚童的身型,这显然不是一句巧合能够解释的;

  其次,行为模式上也很不合理。

  在吴良的理解中,一般的虫子通常都没有太高的智商,所有的行动都是因为本能的驱使。

  但这个稚童人影显然不太一样,见到吴良等人靠近,它竟会立刻选择逃跑,并且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就像在与他们玩捉迷藏一般。

  或许这也是某种本能?

  但吴良觉得“本能”二字还远远不足以解释这种情况。

  就像刚才。

  那个稚童人影在拐角处侧出半个身子,完全是一副在对他们进行窥探的姿态,真的很难想象一群虫子能够组合出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类姿态。

  “说不定那稚童人影便是一个在墓中游荡的冤魂,而菁菁姑娘听到的声音则是其他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两者并无直接关联。”

  于吉也是皱着一张老脸,凝神说道,“方才公子不是说过这个墓里可能有虫子么?这声音或许便是公子所说的虫子发出来的。”

  “老先生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直到目前为止吴良都还没有见过所谓的“冤魂”,尤其没有见过这种能够出现在人前的“冤魂”,所以暂时对此抱持保留意见。

  不过于吉的话也确实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向。

  或许那稚童人影与白菁菁听到的声音根本就属于两种不同的事物,没必要强行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所以,说了这么多,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曹昂的话就相对比较直接了,他虽然也关心吴良等人的推测,但更关心的还是最终得出的结论。

  这是一个务实主义者。

  “我们现在所在的墓道乃是一条死路,只能原路返回,不过回去的路上要观察的更加仔细,若是能找出菁菁听到的声音来源,便能够先搞清其中的一部分疑点。”

  吴良想了想,说道。

  “有才贤弟所言极是,那就走吧。”

  曹昂听罢点了点头,当即又带着两名亲卫走在了前面。

  除了于吉这个尚未显出过人之处的老头,曹昂在用这样的保护吴良等人,在他眼中,吴良、白菁菁、还有典韦,这三人可都是瓬人军中极为重要人物,更是关系曹军军饷来源的宝贝疙瘩,无论谁出现了损伤都是巨大的损失。

  不过这次他已经没有像进来时那般奋力追赶,而是翻慢了脚步与吴良等人一道仔细的检查着墓道,尽可能的去寻找任何异样的东西。

  事到如今。

  曹昂俨然已经对吴良的工作有了全新的认识。

  这事真不是什么人都干得了的。

  墓中这压抑的气氛,以及这些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算是他方才也有些心悸,甚至背心都冒出了一些冷汗。

  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曹禀的感受。

  难怪那个家伙丝毫不惧血腥残酷的战场,却对这盗墓之事讳莫如深,死活不愿再来重温一次旧梦。

  现在曹昂也有类似的感受。

  与其在这里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斗智斗勇,他倒更宁愿去面对那些摆在明面上的敌军,真刀真枪的厮杀战斗。

  最起码,战场上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身力气不知该往何处去使。

  ……

  这次众人放慢了脚步,更加细心的查探,果然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痕迹。

  只见就在方才那个稚童人影站立过的拐角之后,竟留下了一小滩不太明显的潮湿印迹,使得这一处砖石的颜色看起来要比周围略暗一些。

  “有才贤弟,你来看这是什么?”

  曹昂作为率先发现这个湿印的人,立刻叫两名亲卫将现场保护了起来,而后拉着吴良过来查看。

  “这是……”

  吴良凑上前去观察了片刻,又用工兵铲去触碰了一下那处潮湿印迹。

  再将工兵铲拎起来时,上面竟扯出了一条透明的丝线……这玩意儿有点类似于拔丝香蕉上面扯出的糖浆丝线,显得十分粘稠。

  “菁菁方才说过,她听到了黏糊糊的什么东西在蠕动的声音……”

  吴良蹙眉看向了众人,随即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难道我们看到的稚童人影果真与菁菁听到的东西有关?”

  “……”

  众人面面相觑。

  眼前的情况已经无疑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就算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也必定存在着某种他们所不知道的关系,否则又怎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可是此处只有这么一个湿印,周围并未留下任何移动过的痕迹……”

  曹禀思索了片刻,凝神说道,“总之,不管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知道这鬼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如何才能将其找出来永绝后患?”

  “现在还不好说。”

  吴良心中其实有一种猜测,那就是“化整为零”。

  倘若他们刚才看到的稚童人影正是由那些虫子组合而成,它们瞬间化整为零便有可能在不留痕迹的情况下消失……毕竟此处留下的黏液并不多,即是说那些虫子身上所带的黏液也非常有限,化整为零之后还是有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离开或是藏匿的。

  至于藏去了哪里。

  这就又有待继续查证了。

  不过他看这里的墙壁十分平整,砖石之间的缝隙也都用陶土抹平,并且那些陶土也都完好无损,就算是小东西也不太容易藏匿。

  此刻心中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吴良自然也不会贸然给出定论,只是说道:“还是继续搜查吧,每找到一处异象,我们距离真相便又近了一步,一切总会水落石出。”

  于是一行人继续向前摸索。

  结果一直到走出整条密道。

  众人也并未再发现其他的异象,甚至连一个最微小的活物都不曾见过,更不要说吴良此前便推测过、并且被白菁菁听到过的“虫子”。

  如今他们又回到了此前那个到处都是鍪子坟的墓室之中。

  “现在又当如何是好?”

  曹昂又问。

  在这之前众人还专门去查看了一下稚童人影最开始出现的地方,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黏液,只留下了一丁点灰尘干涸的痕迹。

  这个细节虽然与刚才的发现呼应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更多的信息。

  “那‘稚童人影’既然两次在我们面前现身,想必还会再来,我们不妨来个以不变应万变,先继续查探我们方才打开的鍪子坟。”

  吴良凝神说道。

  “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曹昂也只能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

  结果待众人来到此前打开的那座鍪子坟前面时。

  竟又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只见那个本就面容可怖而又诡异的尸首,此刻竟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不过它的脑袋并未消失不见,而是滚落到了几米之外,整张脸倒扣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

  鍪子坟下面还流出了一大滩黄褐色的液体,已经蔓延出了几平方米的面积,此刻正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直逼的人喘不上气来。

  “这……咳咳……这又是怎么回事?”

  曹昂连忙用手掩住了口鼻,就算如此也是被呛的不停咳嗽,甚至眼睛都控制不住流出了一些眼泪。

  “先带上防毒面具再说话,对了,记得换上我最新改良过的炭包。”

  吴良也是受不了这个味道,抢先将随身携带的防毒面罩戴了起来。

  至于那“改良过的炭包”,其实不过是在炭包之中掺杂了一下味道浓烈的香料渣子,这玩意儿虽然未必能够完全隔绝臭味,但好歹也能够起到一些缓解作用,就像拉屎的时候来颗华子,就不觉得屎那么臭了是一个道理。

  这是开棺数次之后吴良想出来的新发明,毕竟许多棺木封闭了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墓主人的尸首在里面腐烂朽坏,那味道实在不太好闻。

  众人连忙效仿,瞬间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彩虹的感觉,自是对吴良的改良赞不绝口。

  然而与此同时。

  “注意!这座鍪子坟里面有动静!”

  白菁菁却是已经又有了新的发现:“就是我刚才在听到的那些声音,有东西正在里面不停的蠕动,很多!”

  “难道我们刚才看到的东西就在这里面,这具尸首也是被它毁坏?”

  一听这话,曹昂顿时来了精神,不过这次他倒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率先询问了吴良的意见,“有才贤弟,只要我命人将这座鍪子坟推倒,立刻便能够知道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不知你意下如何?”

  “请子脩兄务必小心一些。”

  吴良这次倒并未阻止。

  在保护性发掘与揭开真相之间,如果无法做到两全其美,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这极有可能关系到此行的安危。

  更何况,相同的鍪子坟这里还有几十座。

  “就等你这句话了,上!”

  曹昂一声令下,两名亲卫绕到了并未被黄褐色液体覆盖的另外一侧,冲上前去便对着这座鍪子坟中下部便是狠狠一脚。

  “哗啦啦!”

  一阵响动过后,那座鍪子坟已是化作了一堆乱石。

  不过那具无头尸体却并未随之一同倒下。

  因为它被牢牢的绑在了一根直径大约十公分的圆木之上,圆木的底部嵌入砖石地面之中,看起来很是牢固。

  与此同时。

  吴良等人看到了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这具无头尸体身上的皮肤已经裂开了许多道口子,黄褐色的液体正顺着这些口子慢慢的向外渗出。

  而在这具无头尸体那褐色的呈现出半透明晶体状的皮肤之下。

  可以看到成千上万条如同蛆虫一般的肥硕的条状虫子正挤在一起疯狂的蠕动,甚至已经有不少小指粗细的虫子从这些裂开的口子中挤了出来!

  “痋术!”

  于吉忽然叫了起来,“老夫知道了,此乃痋术!丧尽天良的痋术!”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另外一个人影!

  “痋(teng二声)术?”

  听到于吉的话,众人都是一脸惊疑的看了过去。

  甚至就连吴良也是反应了一下之后,然后才推测出于吉所说的可能是“痋术”二字。

  在吴良生活过的后世,痋术与蛊毒、降头术被并列称为滇南三大邪术,不过这种邪术后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民间有一些传闻,也大多来自曾经盛行过此术的东南亚地区,几乎不可能进行考证。

  而现在看曹昂、白菁菁与典韦等人的反应,他们似乎也对这种邪术十分陌生。

  据吴良所知,这种邪术的原理与蛊毒有些类似,都是使用特殊的手段将人类的怨念或是欲望附到毒虫身上,再使用毒虫本身或是毒虫的虫卵加害他人。

  附上的怨念与欲望越强烈,害起人来的效果就越好,可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害人性命……

  他知道的有关“痋术”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么多,并且是否属实还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后世的有些传闻之中痋术虽然起源于天朝,但是与其他的一些上古邪术,比如“厌魅之术”截然不同。

  后世发现的古籍、甚至是野史之中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与“痋术”有关的记载,甚至连这个词汇都不曾见过,而后世的传闻也没有人能够说的上来究竟是何时出现,又从何处而起。

  所以那些后世的传闻未必完全可信。

  不过如今这两个字自于吉这个东汉原住民口中说出,意义便截然不同了。

  “正是!”

  迎着众人的目光,于吉那张老脸皱的更紧,咽了口口水说道,“据老夫所知,此乃一种以死者的怨念作为引子、以虫卵作为载体施展的邪术。”

  “施展这种邪术的对象必须是活人,一旦活人将虫卵服下,虫卵便会在活人体内快速孵化繁殖,而人的脏器血肉便是这些痋虫与虫卵的养料,如此只需几天时间便会被吃的只剩下一个如同树皮石壳一般的空壳。”

  “当痋虫吃尽人体中所有的脏器血肉后,再将剩下的空壳封闭起来,便会形成一个封闭的环境,尚未孵化出来的虫卵便会停止孵化,自此始终保持着睡眠状态,而那些痋虫则会就此死去,逐渐转化为保存并且维系虫卵睡眠状态所需的养分,从而使得这些虫卵千年不死不坏,直至外面这层人皮空壳受到破坏。”

  “另外。”

  “这种能够施展痋术的虫卵培育起来也是极为困难,因为这种痋虫本身不具备毒性,也没有在活人体内胡作非为的本事。”

  “因此施术者尚需找来许多妇女,使用不为人知的特殊方法使妇女受孕虫卵,并在怀胎十月临近生产时使用最残忍的手段将这些女子折磨而死,如此女子临死前的恐惧与怨恨便会通过她的身体传进死时产下的虫卵之中,如此这种痋虫才会具备毒性,方可为施展痋术所用。”

  “除此之外,传递进入虫卵的怨念越是强烈,孵化出来的虫子毒性也就越厉害。”

  “也是因此,施术者想要获得毒性更强的虫卵,往往要如法炮制残害许多妇女,令传入虫卵中的怨念逐层递增,如此才能令其达到可以在预定的时间内将人害死的程度,才算是合格的痋术。”

  说到这里,于吉终于停顿了下来,一双老眼忽明忽暗的看着众人。

  “咕噜……”

  众人皆是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并且不知不觉中已经向后退了好几步,尽可能的远离地上那摊腥臭难闻的液体,以及那些已经自尸首中爬出来的类似蛆虫的肥硕痋虫。

  “确实是丧尽天良的邪术,施展此术者都该碎尸万段!”

  曹昂脸色已是微微发白,如此咬着牙攥着拳说道。

  他其实并非什么善男信女,战场上所杀之人绝不会少,血腥的场面也见过许多,但听到于吉这番描述时,依旧觉得脊背一阵一阵的发凉。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下令屠城。

  因为这是争权夺势的战争,没有对错与怜悯,胜者即正义。

  但要让他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残害一个人,他确实做不出来,哪怕真是有深仇大恨的仇敌,他也会让对方死个痛快。

  而正当众人都在消化于吉有关“痋术”的描述时,吴良却是十分理性的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老先生,这痋虫是否畏惧我们携带的雄黄?”

  “这……老夫也说不好啊。”

  于吉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就只好试试再说了。”

  吴良当即走上前去,将一小把雄黄粉末洒向已经爬出来的一些痋虫。

  “嘶嘶——”

  雄黄粉末落到痋虫身上,那些痋虫立刻翻滚起来,像上了岸的泥鳅一般疯狂的扭动身体,口中同时还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但如此翻滚了十几秒钟之中,许是已经快速习惯了这种来自外界的刺激,随即又慢条斯理的蠕动了起来,并未因此被杀死,甚至身上都看不出任何一丁点受伤的痕迹。

  “看来不太行啊……”

  雄黄还算是有些作用,但效果实在有限,并不能杀死这些痋虫。

  吴良很快便又想到了盐,盐在对付蠕虫类生物的时候有奇效,像后世的蜗牛或是蛞蝓,只要撒上一点盐便能够令它们的身体快速脱水,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杀死。

  而这些痋虫看起来很像是一种不知名的蠕虫,或许可以参考这个方法……

  “这样吧,大家先将随身携带的雄黄取出来,用雄黄来个画地为牢,尽量将这些痋虫困在此处,免得被它们所害。”

  吴良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又对曹昂说道,“子脩兄,还要请你派这两位兄弟出去帮我们取些盐来,这玩意儿或许能够对付痋虫。”

  “盐?”

  曹昂虽然不是太明白其中的原理,不过还是立刻又问了一句,“要多少?”

  吴良看了看这间墓室中的几十座鍪子坟,再看看另外两条尚未来得及探查的墓道,说道:“尽量多带一些,要不先来五盆吧。”

  如果那些鍪子坟中全是痋虫尸首的话,他打算来个赶尽杀绝。

  这种东西不但没什么考古价值,留到任何时候还都是祸患,早些灭掉才是正道,同时也能够保证他们此次盗墓不受威胁。

  “这点小事派一个人去传令就行了。”

  曹昂点了点头,随即回头对一名亲卫下令道:“就你去吧,叫些人将咱们随军携带造饭的盐巴都带来,如果不够的话,再去找千乘县内的闻人家帮忙,他们定然不会拒绝,越快越好。”

  “是!”

  那亲卫应了一声便要沿着来时的墓道离去。

  “慢着!子脩兄,还是叫他们两人一起去为妙,互相之间好歹有个照应。”

  吴良却又拦住了那名亲卫,坚持说道。

  按照恐怖片的套路,落单的人通常都是最先死的,而且死的不明不白,此刻吴良等人虽然不是在恐怖片之中,但这种细节吴良觉得还是应该注意一下,尽可能避免发生意外。

  “好吧,你们两个一起去,快去快回。”

  曹昂虽不清楚恐怖片的套路,但见吴良如此坚持,还是选择了尊重他的意见。

  “是。”

  两名亲卫很快便消失在墓道之中。

  而吴良等人此刻也是已经将随身携带的雄黄粉取了出来,分工合作沿着黄褐色黏液的边缘洒成了一个圈子,将那些从尸首中钻出来的痋虫全部困在了圈子之内。

  虽然雄黄无法有效的杀死这些痋虫,那些痋虫似乎也并不喜欢雄黄。

  有那么几只爬到雄黄粉圈边,便又立刻退了回去,不肯轻易越雷池一步。

  如此一来,暂时应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它们的行动。

  不过。

  这个陵墓之中应该不只有这具尸首中爬出来的痋虫,如果白菁菁此前听得没错儿的话,至少还有另外一批不知如今藏在何处,并且与那个诡异的稚童人影有些关系。

  做完了这些。

  吴良又看想了于吉,接着之前的问题问道:“老先生,你方才说这痋术若要害人便主要是靠特制的虫卵,不过现在我更加好奇的是,这些孵化出来的痋虫成虫又有何危害?”

  “老夫只听说虫卵可以害人。”

  于吉摇了摇头,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至于这些痋虫嘛……老夫只听说痋虫所附的怨念越多,毒性与危害也就越大,可这痋虫成虫到底会如何害人,老夫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依老夫所见,公子还是不要尽量与其接触为妙。”

  毒?酸?咬?钻?吸?

  吴良现在所能想到的这些痋虫害人的方式也就是这些,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的害人方式,毕竟这些痋虫如今已经不是普通的虫子。

  想着这些,吴良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们便暂时不去再去触碰这些鍪子坟了,免得放出更多的痋虫不好收拾,不过咱们也别闲着,不如趁两名亲卫前去找盐的功夫,咱们再去探探另外两条墓道,或许能有其他的发现。”

  ……

  吴良从剩下的两条看不出区别的墓道中随机挑选了一条。

  这一次依旧由典韦来打头阵,而吴良紧随其后,曹昂、白菁菁与于吉三人则并肩走在最后面。

  经过刚才的事,曹昂已经不像此前那般看不上于吉。

  这个老头儿虽然胆子略小了一些,说起话来也有些不分场合,但曹昂已经看出了他在这个小团队中的一部分作用,他的杂闻见识起码相对更多一些,就像“痋术”,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说的上来的。

  于吉虽然也有一些细节无法解释清楚,但好歹能够说出个大概来,至少能给大家提供一些思路。

  而且回想起吴良等人此前的对话,这个老头儿似乎还懂一些堪舆之术的门道。

  或许这才是吴良将他引入瓬人军、盗墓的时候也要带着的缘故。

  所以,瓬人军中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得到吴良重用的人都不容小觑,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很快,曹昂便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因为吴良这次选择的这条墓道也是同样的不简单。

  进入这条墓道不久,他们便进入了一处宛如人间炼狱的地方!

  只见墓道的顶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两条垂下来的,而在每条铁链的下方,则分别倒吊着一具尸首。

  这些尸首与鍪子坟中藏着的尸首有些类似,有着同样的将黑色皮肤,同样被封住了全身的孔洞,同样被困得结结实实。

  但不同的是,这些尸首全都挺着一个鼓鼓的肚子,无一例外全都是女性。

  而吴良此前打开的那座鍪子坟中的尸首,则是男性。

  “这些尸首皆是孕妇,若老先生此前所说无误,它们恐怕便是用来培育痋虫虫卵的妇女了吧?”

  看到这一幕,曹昂瞳孔紧缩的同时,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此刻这些孕妇尸首便像是吊灯一般分列在墓道两侧,仅在墓道中间留出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行的狭窄通道。

  想要通过这条墓道,便要几乎这些尸首擦肩而过。

  而最令人不愿面对的则是,这些尸首脑袋的高度,刚好与众人的平均高度差不多。

  即是说吴良等人想要继续向前摸索,便不得不面对它们那张痛苦扭曲又因为缝合与封堵显得更加瘆人的脸。

  “看来应该不会错了。”

  吴良点了点头,为了防止通行的时候发生意外,不得不又对白菁菁说道,“菁菁,你再来仔细听听,看看这些尸首之内是否有什么响动?”

  “嗯。”

  白菁菁依言在典韦的保护下走上前去,侧耳倾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啊……那个稚童人影又出现了!”

  站在最后面的曹昂却忽然惊叫了一声。

  吴良等人连忙回头,只见就在他们刚刚路过的拐角旁边,又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站立人影,这次倒没有将一半身子藏在拐角之后,而是全部露了出来。

  “不对。”

  吴良只一眼便察觉到了什么,蹙眉说道,“这恐怕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稚童人影,这个人影至少高了一个脑袋,而且……身形也要粗壮一些!”

  第二百三十七章 痋虫巨人!

  听到吴良的话,众人也是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公子说的不错,如今这个人影的体型至少得是十二三岁的孩童才能长成的模样,绝不是咱们此前见过的那个稚童人影。”

  于吉已是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面色更加难看的说道,“难道这几条墓道中,每一条都藏有一个冤魂,有人走进来便会被它纠缠不休?”

  “这……”

  吴良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得不承认,于吉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此前那个稚童人影只在前面那条墓道中出现过,退出来之后便不见了踪迹。

  而眼前这个孩童人影,则是在他们进入这条墓道之后才出现,并且体型上有着明显的差别。

  “先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想知道咱们现在又当如何是好,有才贤弟,你快给咱们给拿个主意!”

  曹昂此刻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依旧十分沉着冷静,但此刻他那只持剑的手骨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说话的语气也比此前急促了一些,可见这不断出现的诡异现象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甚至,曹昂的背心已经悄然渗出了冷汗,这是他在战场上极少出现过的状态。

  “子脩兄稍安勿躁。”

  吴良的眉头皱的更紧,凝神思索了片刻,而后回头对白菁菁问道,“菁菁,你听得如何?这些孕妇尸首中是否有什么动静?”

  “有。”

  白菁菁十分肯定的说道,“这些尸首中的动静与鍪子坟中的尸首极为相似,好像有成百上千只虫子正在里面蠕动。”

  这无疑是吴良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也就是说,可能在我们这次进来之前,这些尸首中虫卵便已经开始孵化,与我们是否触碰过这些尸首并无直接关系?”

  吴良心中一寒。

  白菁菁的回答,预示着这些倒吊在这里的孕妇尸首便是一颗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倘若吴良等人在这种情况下仍要穿过这些孕妇尸首继续深入,便有极大的可能被其中孵化出来的大量痋虫堵住退路。

  而最令人心中没底的则是,现在吴良等人直到现在还完全不知道这些痋虫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对他们发起攻击,又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倘若身陷重围亦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更何况。

  按照于吉此前的说法,这些孕妇尸首还是用来培育毒性更强的虫卵的器皿。

  那么这里面孵化出来的痋虫便极有可能比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痋虫更加难以对付,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如此思索着,吴良立刻又想到了外面大厅内的那些鍪子坟。

  这里的孕妇尸首在没有与他们发生过任何接触的情况下,体内都已经孵化出了痋虫成虫,那么那些鍪子坟里面的尸首……肯定也已经完成了孵化,此前拆毁的那座鍪子坟里面的尸首便是最好的证据。

  甚至可能要比这些孕妇尸首中的虫卵孵化的更早,出来的也更早。

  毕竟,那座鍪子坟里面的尸首已经被痋虫成虫挤破,其他的鍪子坟里面的尸首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若是如此。

  倘若他们现在还待在这条墓道之中的话,便很有可能面临腹背受敌的处境!

  “公子,要不咱们……”

  于吉动了动嘴唇,一张老脸已经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明显又想劝说吴良撤出这座陵墓。

  “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出去再说!”

  吴良已经将如今可能面临的处境想得足够清楚,不待于吉说完便将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正是如此,公子英明!”

  于吉顿时大喜,发自内心的拍起了马屁。

  “走!”

  话音落下,曹昂与典韦便已经走在了最前面,提着兵器直朝刚刚出现的那个孩童人影奔去。

  见到众人向自己靠近,那个孩童人影也是悄无声息的退回了拐角之后,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小块潮湿的印迹。

  而当吴良等人来到拐角处的时候。

  那个孩童人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白菁菁听到了一些与之前一模一样的黏糊糊的蠕动的声音。

  “我们先后看到的这两个人影,该不会就是那些痋虫聚合而成的吧?”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但却暂时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将这个猜测说出口,免得再给其他人增加心理压力。

  但一切细节都在不断的贴合这个猜测。

  倘若果真如此,这些痋虫显然要比一般毒虫更加可怕。

  这说明这些痋虫在受到于吉所说的“怨念”影响之后,已经产生了一些自我意识与无法估计的智商,它们能够随时聚合起来成为更加强大的存在,也能够随时化整为零,变成极难被一举消灭的存在。

  如此一来,吴良等人前后看到的两个不同的人影便能够解释的通了。

  那处湿印,那些黏液,那些声音……

  或许那根本就是一个人影,只不过更多的痋虫汇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更加高大、更加强壮的人影。

  而当那些尸首中已经孵化出来的痋虫成虫全部出来……

  吴良都不敢想象他们最终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可怕怪物!

  现在他最希望的便是,他的这个猜测是错的,又或是此前那两名亲卫去找的盐,在对付这些痋虫成虫的时候发挥奇效。

  ……

  从这条墓道中退出来的过程还算顺利。

  但很快吴良等人便又遇到了更加严峻的问题。

  “刚才的腥臭味怎么越来越浓烈了,难道防毒面罩的炭包已经失效了?”

  刚来到墓道口,曹昂便率先提出了疑问。

  吴良等人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个问题,不过这显然不应该是炭包的问题。

  炭包虽然在过滤有毒气体的时候具有时效性,但是抵消臭味却还是比较持久的,毕竟香料的味道还是比较持久。

  更何况,外面的墓室很是宽敞,仅凭那只淌出了几平米面积的尸液,根本就不可能在如此宽敞的墓室中产生如此浓烈的气味,更不要说飘出这么远,直接影响到刚从墓道里面出来的吴良等人。

  “不好!”

  吴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跑出墓道查看墓室内的鍪子坟。

  果然!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这个墓室中的几十座鍪子坟,竟有一大半下方都已经淌出了腥臭无比的黏液。

  这无疑是在说明。

  那些葬在鍪子坟中的尸首一竟有一大半已经破裂,里面的痋虫成虫用不了多久便会出来。

  而那些单纯使用砖石垒起来的鍪子坟,显然根本就不可能将那些痋虫成虫困住,很快整个墓室、乃至整座陵墓便会成为痋虫成虫的地盘。

  到了那时。

  哪怕这些痋虫并没有吴良推测的那么可怕,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淹没……

  “继续撤,尽快离开这座墓穴!”

  吴良知道此刻已经不能再犹豫,当即领着众人沿来时的路继续向陵墓之外疾行。

  事到如今。

  已经没有时间再等那两名亲卫带盐回来进行尝试,保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人是活的,陵墓是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够活着出去,这座陵墓始终是他的囊中之物,总会找到破解之法。

  就在这个时候。

  “救命啊——!”

  一声破了音的惊叫忽然自来时的墓道中传来。

  紧接着。

  “哒!哒!哒!……”

  墓道中又响起了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只有一个人,是方才出去寻盐的亲卫之一!”

  不用吴良多说,白菁菁已经将自己听到的信息陈述了出来,美眸之中浮现出极为浓烈的忧色。

  “一个人?”

  众人顿时又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方才出去的明明是两个人,如今却只有一个人,而且还在用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呼救命,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一般的拼命逃窜。

  这些信息合在一起,怎么都无法令人心安。

  “快,赶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完白菁菁的话,吴良却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立刻以更快的速度向墓道内奔去。

  “公子(贤弟),小心!”

  典韦与曹昂也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

  “救命啊——!”

  “哒!哒!哒!……”

  呼救声与脚步声逐渐变得越来越近。

  如此拐过一处拐角之后,吴良等人终于见到了这个亲卫。

  此刻这个亲卫已经丢失了头盔,头发乱蓬蓬的披散下来,半遮着一张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的脸庞,像一个疯子一般一边惊声尖叫,一边踉踉跄跄的向吴良等人跑来。

  “啊!!!”

  忽然看到从拐角后面出来的吴良等人,这名亲卫许是已经惊吓过度失了神,非但没有面露喜色,反倒更加慌乱的大叫了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成何体统!我军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究竟何故如此?”

  看到亲卫这副熊样,曹昂脸上自是有些挂不住,当即板着脸呵斥了起来。

  “长、长公子?”

  听到曹禀的迅驰,这名亲卫这才略微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同时立刻又连滚带爬的吴良等人这边奋力爬来,一边爬还一边用已经嘶裂的嗓音大喊大叫,“长公子,邪物!我后面有可怕的邪物,快跑啊!”

  “你他娘的,什么邪物……”

  曹禀自是不满亲卫这含糊的回答,刚要继续训斥。

  结果话才说了一半,眼睛便已瞪的滚圆,一个字都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我靠!”

  甚至就连吴良也在此刻心脏一抽,瞪大了眼睛的同时,不自觉的爆出一句后世才有的粗口。

  只见就在这名亲卫身后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竟浮现出了一个比典韦还要高出半个身子的巨大人影,身型更是壮硕的堪比绿巨人。

  这个巨大人影走起路来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震感,就这么悄无生息的走入了随侯珠的光亮之内。

  那不是人!

  也不是某一个生物!

  而是一个完全由一大群扭曲蠕动着的痋虫聚合而成的巨大而又极端丑陋的人形轮廓!

  它就那么张开双臂一步一步向吴良等人走来,仿佛要用那扭曲与蠕动着的擒抱攫取整个世界,引导万物走向死亡……

  随着它的靠近,黏糊糊的蠕动的瘆人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便是白菁菁此前听到的声音!

  “这……”

  曹禀心脏怦怦狂跳,脑袋也嗡嗡作响,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如此骇人听闻的邪物,他非但不可能见过,便是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如梦如幻却又心神俱震。

  “都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吴良之前便有类似的猜测,此刻虽然也被惊到,但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立刻推了同样一脸惊色的典韦一把,与其一同冲上前去扶起那名亲卫便向墓穴深处折返。

  也正是因为此前有过类似的猜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邪物是不可能凭借现有的冷兵器战胜的,正面硬刚等同于飞蛾扑火。

  因此就算明知墓穴深处的墓室与墓道之中还有更多的痋虫,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选择折返。

  或许在那个宽阔的墓室之中,才有可能避开这个几乎占据了整个墓道的巨大邪物。

  除此之外。

  那里面还有一条墓道不曾探过。

  若是真的无法避开这个邪物,或许还有一丝机会在那条墓道寻得一线生机,当然……也可能踏入更深一层的炼狱。

  “有才贤弟,这是唯一的出路,为何不与其拼死一搏,或许能侥幸逃出几人?”

  曹昂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没想到此刻他竟还留有一丝血性,站直了身子挺剑面对那个邪物,咬牙问道。

  “这邪物通体由痋虫聚集而成,压根没有要害,如何拼死一搏?”

  吴良大声反问。

  “?”

  曹昂顿时愣住。

  吴良立刻又吼道:“好在这邪物的脚步不算太快,你来与我一同搀扶这个兄弟,典韦,你去将于吉背起来,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任何人不得停留,听我的!”

  “唉!”

  曹昂知道吴良说得有道理,只得收剑追了上来。

  如此一边疯狂逃窜,吴良又腾出嘴来向那名惊魂未定的亲卫询问起了情况:“兄弟,与你一道的另外一个兄弟现在什么情况?”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望梅止渴

  “对啊!那个兄弟怎么样了?”

  曹昂过来扶住这名亲卫,也是连忙开口问道。

  “他应该……已经殒命了。”

  亲卫此刻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哆嗦着嘴唇答道。

  “应该?”

  吴良对这名亲卫的措辞很是奇怪。

  “长公子,吴校尉,你们有所不知……”

  亲卫知道这件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略微停顿了一下尽可能的组织语言,将他们离开之后经历的事情如实禀报了一番。

  原来,之前他们二人领命外出寻盐之后,便沿着来路快速向墓外奔去。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此前那个存放着木偶与墓碑的墓室,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那间墓室里面剩下的十六个木偶不知何时也是已经碎成了满地的木渣。

  两人心中虽然奇怪,但也不敢耽误功夫。

  因此只是略微查看了一下,确认那间墓室之中并没有什么威胁之后,便继续外出寻盐。

  结果谁曾想奔至一个拐角处的时候,便赫然遇上了刚才那个由无数痋虫聚合而成的邪物。

  另外一名亲卫跑在前头,一时没防备的住,竟一头撞在入了邪物怀中。

  邪物顺势张开双臂,一把将其抱住。

  那些痋虫则立刻爬满了那名亲卫全身,不少痋虫顺着他的七窍疯狂的向其体内钻涌,更多的痋虫在他身上疯狂的啃噬。

  这名逃回来的亲卫哪里见过这种情景。

  当时就吓傻了,不过看到同伴痛苦挣扎嚎叫,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冲上前去,一刀斩向邪物那两条抱住同伴的手臂。

  那两条手臂并没有想象中的结实,只一刀下去,便有一条手臂被生生斩断。

  断掉的手臂掉落在地上,却立刻像是一盘散沙一般化作了许多痋虫。

  这些痋虫则扭动着再一次爬回了邪物脚上,地上只留下几十条被他那一刀直接斩断的痋虫尸体。

  而与此同时。

  邪物那断掉的手臂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了出来,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如此骇人的一幕再一次震慑到了这名亲卫。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邪物是不可能用这种常规手段杀死的,仅凭这一刀造成的效果,便是这个邪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他去砍,最终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将他活活累死。

  下一刻。

  邪物忽然又张开双臂将他的同伴放开。

  此时那名同伴已经变成了一具被无数痋虫包裹的“蛹”,那些痋虫在他不停抖动的身体上蠕动,有血水不停的自他身下流淌而出。

  甚至他还看到,那名同伴的眼睛已经只剩下了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

  许多已经染成了红色的痋虫正顺着那两个血窟窿与他的口鼻进进出出,仿佛已经将他的身体噬成了一个空壳。

  这名亲卫此前也打过许多硬仗,却还从未见过如此惊骇的场面,腿肚子都已经开始抽筋打颤。

  偏偏那个邪物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张开双臂便他走来。

  他哪里还敢久留,可是双腿却已经不听使唤。

  好在就在那邪物即将来到身前时,他咬牙用刀划破了手掌,这才利用痛觉强行压制了难以自持的恐惧,拼了老命逃过一劫。

  然后没跑多久。

  便迎面遇上了正要撤出墓穴的吴良等人……

  “这……”

  听完了亲卫的讲述,曹昂的脸色已是更加难看。

  吴良此前说的果然没错,这邪物压根就是没有要害的,与其拼死一搏的想法根本不现实,那无异于飞蛾扑火。

  “如此看来,那个兄弟定是……在劫难逃了。”

  吴良无奈的叹道。

  如此一来,也就不可能指望有人出去通风报信,带来其他的援军与他推测可能对这些痋虫具有致命效果的盐。

  至于使用白菁菁的口技向外面的人马求援……

  这个办法也没有尝试的必要,方才这名亲卫呼喊求救的声音已是足够响亮,而白菁菁的口技主要在于技巧与多变,并不会比这声音更有穿透力。

  倘若外面的人马听到呼救,自会冲进来救援。

  倘若听不到,那白菁菁的口技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而今之际,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将这邪物甩掉,若是能够先将它自这条墓道中引出来,他们再抢先进入墓道,或许就没有什么东西再阻挡他们撤退的道路了吧。

  再至于这邪物从何而来。

  吴良觉得可能与那十六个再次被毁的木偶有关,那里面此前定然也藏了大量的痋虫虫卵,并且在他们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孵化,只不过受到木偶外面那层厚厚的木层阻挡,白菁菁才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有才贤弟,你们以前盗墓遇上的就都是这种东西么?”

  心中惊骇之余,曹昂竟又感同身受的看向了吴良,如今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瓬人军的工作性质,也终于理解曹禀迫不及待离开瓬人军,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进陵墓的原因。

  与面对这样的邪物相比,陷阵杀敌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也不全是……”

  吴良摇了摇头,心中却还在努力的思索着脱身之计。

  说起来他也是无语的很。

  根据《齐史》中的记载,齐哀公乃是因“厌魅之术”的事情暴露而被烹杀。

  因此在这之前他一直比较担心的都是“厌魅之术”,并且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那些木偶的存在也令他更加确定这座陵墓应是与“厌魅之术”有关,根本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结果谁能想到。

  这座墓穴之中竟还有“痋术”作祟,而且是如此可怕的痋术。

  现在就算吴良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些痋虫体内掺和着人的“怨念”,否则它们为何非要聚合成人的轮廓,甚至就连一些行为举止也与人类有许多相似之处,甚至还具备一定的智商。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唉,这次若是侥幸能够活着出去,我定要亲自在父亲面前为贤弟、为瓬人军请功,你们实在太不容易了,曹军近半年来能有今天的光景,瓬人军当居首功!”

  那句“也不全是”,在曹昂听来只不过是吴良的谦虚之词,如此居功不傲之人,也是他最为敬佩的一类人。

  他暗暗在心中发誓,绝不能让吴良与瓬人军这群默默行走在炼狱中的功臣流血又流泪!

  若是教他们寒了心,便是动摇了曹军之根本!

  “子脩兄谬赞了。”

  吴良此刻也没心情在意这些利益方面的问题,他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下去!

  ……

  不久之后。

  众人已经再次回到了那个满是鍪子坟的墓室之中。

  空气中弥漫的腥臭之气更加浓烈,这里的鍪子坟虽然都没有坍塌,但已经有不少痋虫从砖石之间的缝隙中强行钻了出来,正在墓室的地面上蠕动。

  不过这些痋虫并非漫无目的。

  它们蠕动的方向全都是这间墓室的中心位置……而在墓室最中心的位置,正站立着一个成人大小的人影!

  那些痋虫正在不断的向这个人影脚下汇集,而后快速与其融为一体。

  随着痋虫的不断加入,这个人影也在逐渐变得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更加骇人……

  “或许我们此前看到的便是这个东西,只不过每一次有新的痋虫加入,这个东西便会长大一些。”

  吴良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说道。

  这里可有几十座鍪子坟,那便是几十个痋虫培养皿。

  另外,那边那条墓道中还有不少倒掉的孕妇尸首,若是那里面的痋虫再出来……

  吴良已经有点不敢再想下去,毫无疑问,这里将会出现一个比“绿巨人”更加高大壮硕的痋虫巨人,他们的处境也将会变得更加危险。

  “前面一个邪物,后面一个邪物,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

  曹昂看了这个人影一眼,慌忙询问吴良的意见。

  即使他此前已经身经百战,但还从来没有类似的经验,此刻自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吴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也已经快要跟上来的痋虫巨人,蹙眉说道:“先将那邪物从墓道中引出来,一旦它跟出来,我们便寻找空挡立刻折返抢先进入离开墓穴的墓道,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恐怕也只能这么办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吴良的意思,纷纷点头。

  先将邪物调虎离山,再杀个回马枪火速逃走,以此来避免与那邪物发生正面接触。

  不过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未必那么容易了。

  他们必须先进入这个较为宽阔的墓室,并且必须想办法应付这个刚刚汇聚到成人大小的邪物与满地的痋虫,同时还要想办法将后面那个痋虫巨人引离出墓的墓道口,这本身就有着不小的难度。

  最重要的是,还需要那个痋虫巨人足够配合,否则计划的再好,也必将前功尽弃。

  但事已至此,众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冒险一试。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踏入了墓室之中,他们没有理会那些痋虫与墓室中央那个正在“长大”的邪物,而是尽可能沿着墓室边缘行走,尽量不去惊动它。

  只可惜,在吴良等人进来的那一刻,那个正在“长大”的邪物便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只见它慢慢的抬起手臂,手臂末端的痋虫竟迅速变幻出了一只手的模样,一根食指指向了吴良等人。

  然后。

  吴良等人清晰的看到,这个邪物的脑袋中间竟然出现了一条前后通透的缝隙。

  缝隙又逐渐的变长变大,最终形成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形状,看起来很像一张正在冷笑的嘴巴,甚至细节到了嘴巴里面的獠牙?

  “吓——!”

  一个极为诡异的声音自那张前后通透的嘴中发出。

  这一瞬间。

  所有那些正在向它蠕动的痋虫忽然静止了下来。

  “这是?!”

  众人等人顿时站在了原地,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们自然知道这个邪物已经发现了他们,只是不知道邪物的这个怪异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这种感觉很不好,令人头皮发麻……

  与此同时。

  整个墓室的痋虫忽然调转了方向,全部朝向了吴良等人。

  “吓!”

  又是一声怪叫传来。

  那些痋虫仿佛收到了命令一般,竟立刻向吴良等人围拢了过来。

  而且它们此刻的移动速度竟比之前迅速了许多,如果将它们之前的速度比作乌龟,那么这一次至少也是一般人慢跑的速度。

  甚至在这些痋虫围拢过来的过程中,它们还在不断的进行着聚合。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形成了无数条一尺来长的“小蛇”,如同潮水一般向吴良等人涌来。

  “来不及实施之前的计划了,跟我跑!”

  吴良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墓道,那个痋虫巨人还没有从里面走出来,此情此情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再等,只得硬着头皮带领众人向那条还未探过的墓道狂奔而去。

  这便是他的备用计划。

  他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但是起码能够拖延一下时间,不至于立刻被这些痋虫围攻而死。

  “这挨千刀的邪物似乎能看透了我们的意图,还能做出如此应对,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曹昂此刻已是心神俱震,恼怒而又绝望的大叫起来,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天底下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物。

  “我听说邪物附近必有解决之法,那解决之法或许便在那条我们尚未探查的墓道之中,快走!”

  吴良见状不得不推了他一把。

  曹老板一定不曾想到,他那“望梅止渴”的办法,竟教吴良提前先用了出来,而且用在了他的儿子身上。

  “果真如此?”

  曹昂顿时提起了精神。

  “子脩兄难道信不过我?”

  吴良反问。

  “信!我自然信!走着!”

  曹昂的身体素质自然不差,一瞬间便来了力气,与吴良共同搀扶着那名亲卫,行进速度提升了一大截。

  如此几个呼吸的功夫,众人虽未彻底摆脱那些痋虫,但却已经跑进了那条尚未查探的墓道。

  “典韦、菁菁、于吉,将剩下的雄黄全部取出来!”

  吴良停下脚步,一把揪下捆在腰间的小布袋,将里面的雄黄一股脑倾倒在了墓道入口。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椁四棺

  其余三人闻言,自是连忙回过神来将装有雄黄的布袋交给了吴良。

  吴良当即如法炮制,很快便将所有的雄黄均匀的洒在了地上,在这条墓道的入口平铺出一道一米来宽的“雄黄减速带”。

  此前的实验已经证明,雄黄虽然无法杀死这些痋虫,但却能够令它们感到不适。

  因此这条“雄黄减速带”就算无法彻底将它们隔绝在这条墓道之外,应该也能够拖延一些时间,为他们争取出更多的逃生机会。

  “菁菁,从现在开始,你继续监听这些痋虫的声音,倘若它们有追上来的迹象,立刻告知于我。”

  做完了这些,吴良又回头对白菁菁说道。

  “好。”

  白菁菁郑重的点了点头。

  众人也都明白吴良此举的用意,因此并没有提出什么疑问,只是静静的等待吴良下一步的安排。

  “接下来咱们抓紧时间探墓,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能够助我们逃过此劫的东西。”

  吴良也没有耽误功夫,当即带领众人继续向墓道深处行进。

  如此行出十几米之后倒也不忘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此时已经有一些痋虫聚合而成的小蛇来到了墓道入口,结果才刚刚触碰到“雄黄减速带”便立刻又分裂成了一条一条的痋虫,如同受了刺激的蚯蚓一般在地上疯狂打起了滚。

  只不过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间依旧很短,仅仅过了几秒钟之后它们便又恢复了正常,而后重新聚合起来试图越过“雄黄减速带”进入墓道。

  “看来这道‘雄黄减速带’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啊……”

  吴良无奈的摇头。

  他们刚才所剩的雄黄已经不多,因此这道“雄黄减速带”的厚度十分有限,倘若这些痋虫不断不顾一切的头铁,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将“雄黄减速带”消耗殆尽。

  而如果后面那个体积更大、身型也更高的痋虫巨人与那个痋虫人影赶来,强行“磨掉一截腿”直接越过“雄黄减速带”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抓紧时间,走!”

  想到这些,吴良更加不敢耽误一分一毫的时间,立刻头也不回的带着众人向墓道深处奔去。

  ……

  这条墓道显然与此前查探过的墓道有些不同之处。

  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这条墓道两侧的墙壁上竟然放置了壁灯!

  这是一种镶嵌在墙壁青铜材质的壁灯,造型像是一个牛头却又不完全是,“牛头”的嘴巴便是一个小凹槽,凹槽边缘还摆放着一根小小的灯芯,末端有点燃过的烧焦痕迹。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里面的灯油已经彻底干涸,只留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而这根小小的灯芯之所以能够保存近千年,则极有可能是浸染过油脂的关系,因为吴良仔细查看过,这灯芯的材质似乎只是晒干的灯芯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发现,还是令吴良提起了一些心劲儿。

  这足以证明这条墓道的与众不同,或许墓道的尽头便是齐哀公墓的主墓室也说不定。

  当然。

  “邪物附近必有解决之法”是吴良说给曹昂与其他人听的,他自己可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自然也没有这样的指望。

  而之所以带领众人进入这条墓道。

  一来是因为刚才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二来则是寄希望于在这条墓道中找到一个能够藏身的地方,如此或许还有一丝逃生的可能。

  而如果这条墓道便通往主墓室的话,墓室结构与殉葬品必定也会比其他的墓道更加复杂、更加华丽,找到藏身之处的可能性自然也提高了不少。

  吴良最先想到的便是棺木。

  据他所知,春秋时期也有一套独特的墓葬标准。

  其中诸侯的墓葬标准通常是“一椁四棺”。

  所谓“一椁四棺”,最外面是一层使用兽皮做成的椁,里面是两层用椴木做成的棺,最里面则是两层用梓木做成的棺。

  如此算起来,除了最外面那层不是很严密的兽皮椁,以及最里面那层放置墓主人尸首的梓棺,他们至少还有三口棺材能够使用,而且因为是外层的套棺,体积一定不会太小。

  而他们现在总共有六个人。

  若是两人藏身于一口棺材之中,或许便有机会将那些痋虫隔绝在外……想来这里既然放置了痋术,墓主人的棺木便应该有相应的防虫措施,否则墓主人的尸首岂不是要第一个遭殃?

  至于如何透气,那些痋虫不可能永远守着棺材。

  等听不到动静的时候,偷偷打开掀开棺盖观察一下外面情况,顺便透一透气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吴良最担心的,是齐哀公到底有没有棺椁?

  毕竟齐哀公乃是受烹刑而死,根本没有留下一具全尸,否则他的家人也不可能连同烹杀他的大鼎一同偷运回来下葬。

  这种情况下,恐怕很难使用常规方式下葬……

  ……

  如此一行人沿着墓道继续深入,不久之后,吴良等人来到了一个位于墓道右侧的耳室前面。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个陵墓中发现这种格局的耳室,无疑再一次证实了吴良刚才的猜测,这里极有可能就是通往主墓室的路。

  “菁菁,那些痋虫可有跟上来?”

  在进入耳室之前,吴良再一次看向了白菁菁。

  “应该没有,随着我们不断深入,那些痋虫蠕动的声音也渐渐变小了,这证明我们与那些痋虫可能还没有越过咱们布下的雄黄。”

  白菁菁说道。

  “那就好,你继续监听,典韦在此守护,我与子脩兄进去看看。”

  吴良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典韦留在白菁菁身边,自己则与曹昂和那名总算缓过劲儿来的亲卫走进了这间耳室。

  这间耳室并不算大,似乎是一个钱室。

  因为吴良在里面发现了一大堆串联在一起的刀币,这些刀币也是青铜材质,大概有一尺来长,刀背呈外凸弧形,刀刃部内凹,边廓隆起,身、柄接头处一线贯穿,倒并末端还有一个用来穿线的刀环。

  吴良蹲下身来仔细查看这些刀币,发现刀身上通通只铸有一个比较抽象的文字。

  据吴良所知,这是齐国立国之后最早起启用的刀币,长度夸张,分量也很足,若非边阔隆起没有开刃,这玩意直接就能当做短兵器使用。

  事实上。

  齐国因为特殊的地理原因,发展盐业渔业十分便利,商业也比较发达,因此很早便建立起了自己特有的货币体系,刀币便是齐国的主流货币,一直持续到秦始皇打败六国统一天下,刀币才快速消失,由秦始皇推行的“圜币(铜钱)”取而代之。

  而这种只有一个字的刀币,在后世可是最珍贵的刀币,要比后来田氏取代吕氏,推行的那种被后世称为“齐法化”的三个字货币稀有得多。

  后世的拍卖价格自然也不可相提并论。

  这么说吧,若是吴良能够将这种刀币带回后世,哪怕只带回去几枚,也足以做到一生衣食无忧。

  不过这玩意儿放在通货膨胀极其严重的东汉末年,就是一堆不怎么值钱的青铜,甚至都不能熔了直接拿去制作五铢钱。

  因为五铢钱用的根本就不是青铜,而是铜与铅的合金。

  更何况这年头就算是五铢钱也不值钱,如今很多地方使用一石五铢钱连一石粟米都换不来,只有黄金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怎么全是青铜制成的刀币?我们连性命都快搭上了,难道没有黄金么?”

  曹昂也是有些不甘心的嘟囔了起来。

  作为一名原住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铜的价值,就更不要说这些青铜的价值了,将这玩意儿运回去,还得先熔了进行提炼,然后再制钱,制出来的钱还不值钱,这根本就是赔本赚吆喝的事,谁愿意?

  “黄金应该还是会有的,不过可能不会太多。”

  吴良摇了摇头,然后默默的取了几枚刀币挂在身上,打算出去之后再仔细研究。

  至于黄金嘛……

  春秋时期黄金还只是一种装饰或观赏性的稀有金属,并没有成为通行的货币,所以还没有人会大量贮存,也不会当做重要的财产陪葬。

  一直到战国时期,期随着商业的发达,加上封建统治阶级的奢侈生活装饰的需要,对黄金的需要随之增大,黄金才终于成为通行的货币。

  所以,如果真想找黄金的话,得去盗战国时期或是之后的古墓。

  不过齐哀公作为一名诸侯,应该还是会有一些陪葬的黄金制品,因为黄金制品在春秋时期便已经像玉石一样成了贵族身份的象征,齐哀公也不可能太过掉价,总归还是要陪葬一些的,只是肯定不会放在钱室就对了。

  “亏大了!真是亏大了啊!这次真是得不偿失啊,有才贤弟!”

  曹昂连连叹道。

  “盗墓嘛,本身就如同开奖,能盗得什么东西全看运气。”

  吴良只得安慰了他一句,又看这间墓室中已经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于是又道,“先走吧,或许里面还有什么意外之喜。”

  “其实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只希望咱们这次能活着逃出去,我不怕死,只怕如此憋屈的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我应该死在战场上,死在千军万马之中,马革裹尸。”

  大概是因为心中的绝望无法磨灭,曹昂难得将自己的心声在众人面前坦露了出来。

  “子脩兄,还记得你说过的知天命么?”

  吴良却看得很开,此刻竟还笑得出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剩下的便交给天命如何?”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事到临头一样无法洒脱。”

  曹昂苦笑道,“倒是你,你年纪虽略小于我,处事却比我老练得多,你若不是得了不能打仗的怪病,定是要成就一份事业的,也难怪旎儿只见了你几次,便已对你芳心暗许……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愚兄厚颜与你商量个事如何?”

  ?

  一听这话,一直在凝神倾听动静的白菁菁身子顿时僵了一下,蹙眉看向了吴良。

  她虽见过曹旎几次,但只见曹旎在不断的找吴良的茬,一直以来还倒这位女公子对吴良有什么不满呢。

  若非曹昂今天把话挑明,她怎能想到,那位女公子竟也看上了吴良!

  她就不明白了,吴有才明明就是个无赖泼皮,怎么这些女子人人见了他都喜欢的不行,曹旎如是,闻人昭亦如是,就连她自己也……呸呸呸,我怎会看上这个无赖,我那只不过是将计就计、逢场作戏而已!

  ?

  吴良的脚步也是顿了一下。

  卧槽,这事连曹昂都知道了?

  不过吴良脸皮够厚,很快便一脸为难的道:“子脩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再者说来,女公子乃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我不过是乱世中的一个投机小吏,我们二人犹如云泥之别,你可莫要再折煞我了,若叫使君听了去,定要砍了我的脑袋不可。”

  “贤弟大可放心,我父对你亦有招揽之心,若非你上次表明心意,此事恐怕已经成了。”

  曹禀接着又拍了拍吴良的肩膀,正色说道,“其实愚兄早已明白你的苦衷,你虽只喜好人妇,但旎儿嫁了你,过上几年也是人妇,未必不能满足你那……别具一格的癖好,而且旎儿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既然一眼相中了你,此生便再也看不上旁人了,如今我等生死未卜,这便是我最后一桩心事,请贤弟务必答应我,倘若这次你能活着出去,便来做我曹家的女婿,做愚兄的妹夫如何?”

  “这……”

  听到这里,典韦、于吉、白菁菁、甚至是那名亲卫都不自觉的看向了吴良。

  喜好人妇?

  天下竟有这样的癖好?

  这算是哪门子奇葩癖好,我们怎么从来没有没听说过?

  尤其瓬人军三人最为惊愕,他们与吴良朝夕相处,可从来都没听他说起过这事,也并未看出过一丝端倪……藏得真深!

  “子脩兄……”

  只有吴良神色古怪的看向了曹昂,而不是着急解释这番话给他引来的误会。

  众人可能还没听出来,但吴良已经察觉到了曹昂的真实想法。

  这个家伙虽然嘴上说不想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但其实恐怕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而且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为吴良创造逃生的机会!

  至于为何如此……

  “贤弟,愚兄此生从不求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曹昂目光灼灼的望着吴良,颇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

  此前他可能还不了解吴良与瓬人军的真正价值,但通过这次盗墓之旅,他已经有了一个极为清晰的了解。

  他已深刻意识到,让吴良活下去,比他这个长公子活下去对曹军而言意义更加重大!

  若是能借此机会再将吴良与曹家绑定,那他便是死也瞑目了……

  第二百四十章 铜钉七杀咒

  可惜只要一个人没有“道德”,任何“道德绑架”的手段便都是纸老虎。

  所以,为了自己今后的“幸福”,吴良并没有答应曹昂的请求。

  不过也正是察觉到了曹昂的真实意图,吴良还是给了他一个交代,免得今后曹家人觉得他有什么异心:“子脩兄,我拿你当兄弟,拿女公子当妹妹,你们却都想要我的身子,这是不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么说吧,我最多只能答应与子脩兄结拜为异姓兄弟,又或是答应拜使君为义父,这门亲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强扭的瓜可不甜。”

  当然,前提是他得能够活着离开这座陵墓。

  这对于曹昂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只要吴良这次能够活下来,不论是与曹昂结拜,亦或是拜曹老板为义父,某种程度上都算是与曹家绑定在了一起。

  于是。

  “也行!”

  曹昂略微思琢了片刻,竟当即应了下来。

  “……”

  众人听完都是一愣。

  方才说了那么多,他们都以为曹昂这是在临死之前安排妹妹的终身大事,惊叹吴良奇葩怪癖的同时,心中多少有些感动,但再细细琢磨曹昂此刻的反应,显然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若我与贤弟一同活下来,我们便立刻结拜为异姓兄弟,倘若愚兄死在这里,贤弟出去之后要便拜我父为义父,一来以解我父丧子之痛,二来替我助父亲成就大业,贤弟,咱们一言为定!”

  曹昂却不在意众人的看法,又按住吴良的肩膀将刚才的约定进行了一番补充。

  “驷马难追!”

  吴良点了点头。

  通过这件事,吴良自是又对曹昂多了一层了解。

  这个家伙也是个功利心很强的人,不过这倒无可厚非,没有人是不功利的,只是想要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反正吴良投靠曹老板也有自己的目的,办起事来也十分功利。

  但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在面对生死的时候,依旧不忘初心。

  就像曹昂现在这样,为了成就曹家大业,他仍然能够做出权衡,甚至不惜为此献出牺牲自己……通过曹昂此前的语气与表情,善于察言观色的吴良已经可以预见,如果此行非要有人牺牲的话,曹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为他争取逃生的机会。

  只冲这一点,吴良便无法对他生出任何厌恶之心。

  而且历史也早已充分证明过曹昂的人品。

  宛城之役中,正是曹昂会毫不犹豫的将马匹让给曹老板,与曹禀、典韦一道战死于宛城,才为曹老板争取出逃生的机会。

  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出来的,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至少据吴良所知,历史上更多的是为了王位与利益弑父的逆子,甘愿为父亲去死的人就那么几个……

  而且仔细琢磨一下,假如历史上曹昂不给曹老板让马,最终死在宛城的是曹老板,而不是曹昂,那么曹昂这个长公子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曹家大业了么?

  曹昂是个颇有城府的人,而且是一个功利的人,他断然不可能想不到其中的关节。

  只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选择牺牲了自己……

  所以,在吴良看来,曹昂绝对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与他结拜为异姓兄弟,绝对利大于弊。

  如此只要曹昂还在一天,只要吴良没做出什么非死不可的事,曹老板便真是对吴良产生什么不满与猜疑,曹昂也大概率会站出来为他这个异姓兄弟说上几句话,等于又加了一道护身符。

  况且,如果他能尽量不让曹昂早亡,曹昂便是曹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到时候曹昂继承了大业,吴良这个异姓兄弟的地位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办起事来自然只会更加便利,更有保障……

  如此两个各有心思的人,便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此事自然不需再提,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解决痋虫的威胁,尽一切努力活下去。

  如果有可能的话,曹昂肯定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只有到了绝路才会不得不做出抉择……

  ……

  不多时。

  一行人又经过了一处位于墓道左侧的耳室。

  这间耳室与之前那个耳室规模相当,里面存放了两架通体由青铜铸成的马车,而在马车的侧面,分别立有四个兵士模样的陶俑,陶俑手中则各持有一支长戟。

  据吴良所知,春秋时期车兵的主流兵器便是长戈与长戟,这倒是十分写实。

  除此之外,这间耳室中也并没有留下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因此只是简单的查看过之后,吴良便从里面走了出去,继续沿着墓道深入。

  如此又过了几盏茶的功夫。

  吴良等人终于来到了墓道的尽头。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较为宽阔的椭圆形墓室。

  墓室正中心的地面隆起一尺有余,筑成了一个小一些的椭圆形石台。

  台子上面摆放着一口足足有三米来长,两米来宽的大型棺椁。

  从外表上去看,这应该便是“一椁四棺”中位于最外层的那个兽皮制成的椁,因为已经存放了近千年,如今这层椁表面上那层红色的漆层已经出现了许多龟裂痕迹,更是有不少地方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同样略微有些干裂的皮层。

  而在这个大型棺椁的正前方,则摆放着一个圆形的青铜大鼎。

  这口大鼎足足有1.5米高,直径也有1米左右,三足双立耳,鼎身凸起一圈弦纹,弦纹的上部则是一周装饰的连体龙纹与云气纹,纹路一气呵成,制作工艺十分精良。

  除了这些,大鼎外侧还刻了一些与大鼎工艺很不搭调的古齐文字。

  看样子应该是后来才刻上去的,而非随鼎一同铸造而成……

  “齐国姜姓吕氏壬公毙于此鼎,此仇不共戴天。”

  于吉年纪虽大,但眼神还算不错,距离老远便已经将这些文字念了出来。

  “看来这里肯定是齐哀公墓的主墓室了,那便是周夷王烹杀齐哀公所用的铜鼎,他的胞弟与家人将尸首与铜鼎运回来之后,还是想办法用诸侯该有的礼仪进行了安葬。”

  吴良点了点头,指着大鼎后面的那个大型棺椁说道。

  “即是受了烹刑,人恐怕都已经煮成了肉羹,再运回来时便是没有腐坏,也已经变成了肉冻,还如何葬入棺木之中?”

  于吉有些不解的道。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吴良摇了摇头,接着继续观察这间墓室中的其他事物。

  在这个青铜大鼎的侧面,还竖立着三个等人大小的木偶,不过这三个木偶与他们此前在外面的墓碑附近看到的那些木偶差别很大。

  这三个木偶的做工超乎想象的精细,不但刻上了神态不一的五官,还刻上了风格不一的服侍,并且每一个木偶头上还刻了一个特定十分鲜明的“冕旒(liu二声)”,前后各悬挂了数量不同的珠帘。

  其中一个木偶头上的“冕旒”上共有十二条珠帘,而剩下两个木偶则只有九条……

  在天朝古代,“冕旒”象征着无上权力和顺天应人,乃是统治阶级的专属。

  而不同的权势地位,在“冕旒”上也会有所体现。

  据吴良所知,按照春秋时期的规矩,“冕旒”有十二条珠帘,乃是天子身份的象征,而“冕旒”有九条珠帘,则是诸侯身份的象征。

  也就是说,这三个木偶中,有一个是以某位天子的原型所造,而另外两个则是以某两位诸侯的原型所造。

  根据《齐史》中的记载,吴良很快便联想到了三个木偶的原型身份。

  烹杀齐哀公的天子,周夷王姬燮。

  向周夷王进谗言给齐哀公定罪的纪国国君,纪炀侯姜圩子。

  还有联合纪炀侯告发齐哀公,最终取而代之的齐胡公吕静。

  冤有头债有主,齐哀公的陵墓之中既然出现了天子与诸侯的木偶,自然只可能出现他的仇人,而不是其他不相干的人。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此处果然有厌魅之术,这三个木偶恐怕便都被施下了铜钉七杀咒!”

  于吉忽然又皱起一张老脸说道。

  “铜钉七杀咒?”

  吴良疑惑的看向于吉。

  众人也是一脸狐疑的转过头来,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这铜钉七杀咒老夫也不曾见过,只是偶然间听说,此乃施展厌魅之术中的一种厉害咒法。”

  于吉定了定神,语气深沉的说道,“据说施展此咒时,需提前刻出一个木偶,并在木偶背后刻下敌人的姓名,而后再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七次拜礼,如此连续二十一日后,敌人的三魂七魄就会被拜散,此时若将铜钉钉在木偶身上,便如钉敌人本身,木偶和敌人都会喷出血来,钉满七枚铜钉便可于异地取人性命,被害者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就连神仙亦难逃此咒,可谓是诡异莫测也。”

  “你们看这三个木偶,四肢各钉有一枚铜钉,肚脐一枚,心口一枚,再加上印堂一枚,正好七枚,与老夫所知的下钉位置也是丝毫不差,这定是‘铜钉七杀咒’无疑,被咒者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这……”

  众人闻言仔细看去,这木偶身上果断钉有七枚铜钉,心中不由的又有些心慌。

  毕竟,原本这座墓中的痋虫就已经够瘆人的了,如今又多出一个听起来更加瘆人的恶咒,这对这些本就信奉鬼神之说的原住民来说,自是更加头皮发麻。

  “不过墓主人已经死了近千年,便是这三个被他咒杀的人,应该也早死了近千年,倒与我们无干,大家不必忧心。”

  吴良则颇为镇静的对众人说道。

  说着话,他便主动来到那三个木偶身后进行查看。

  只见三个木偶身子后面果然都刻下了名字,而且正如他刚才所猜测的那样,刻的分别就是姬燮、姜圩子与吕静的名字。

  然而不看到这三个名字还好,看到之后吴良反而更加镇定。

  且不说这“铜钉七杀咒”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实存在过的咒法,齐哀公的胞弟与家人肯定也没学会。

  因为除了纪炀侯姜圩子之外,周夷王姬燮与齐胡公吕静的死期他都有些了解。

  周夷王姬燮乃是公元前878年离世,比齐哀公晚了十几年,病逝。

  而齐胡公吕静的死期在《齐史》中记载的也是十分明确,他是在齐哀公死后的第八年去世,死因则是被齐哀公的胞弟与家人造反刺杀。

  如此看来,无论是被咒者的死亡时间,还是被咒者的死亡方式,都没有办法与这个所谓的“铜钉七杀咒”联系起来。

  即是说,这个凶咒应该根本就没起任何作用。

  否则齐哀公的胞弟与家人又何须耗费人力物力造反夺位,直接咒死齐胡公与周夷王,舒舒服服登上王位难道不香么?

  “这不对啊……”

  于吉看到木偶身后的刻字也是愣了下神,捻着胡须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老夫确实听过有关‘铜钉七杀咒’的说法,不过《齐史》老夫也仔细看过,那里面的齐胡公吕静可不是受咒而死的,到底是哪里不对?”

  “老先生,虽不知你那咒法到底从何处听来,但我更相信《齐史》。”

  吴良心中早已有了判断,于是又对众人说道,“大伙暂时不必纠结这个问题,这咒法无论真假,肯定都害不了我们。”

  “嗯。”

  通过两人的对话也对这个所谓的“铜钉七杀咒”有了一些判断,总算略微松了一口。

  紧接着曹昂便已经发现了他比较感兴趣的东西,指着墓室西侧说道:“此处倒有一些金器……”

  他所指的地方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壁龛,上面却是陈列着不少工艺精美的金器:有碗、有杯、有盆、有匙、有带钩、有各类动物造型的摆件、此外还有金制熏香器具……

  这些应该都是墓主人身前常用的物件。

  那么一大推极为整齐的陈列在壁龛之内,粗略估计应该得在百斤之上,乍一看过去要比后世的金店展柜要富丽的多。

  然而吴良只是扫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收了回来:“金器不急,先开棺再说!”

  倘若那些痋虫追来,他还打算用齐哀公的棺木暂时藏身保命,在这件事面前,剩下的事情都必须向后稍稍。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古怪的青铜棺

  在吴良的安排之下,曹昂、典韦与那名亲卫先去拆除棺椁最外面的那层已经破损的兽皮椁。

  而吴良自己,则带领白菁菁与于吉继续仔细查看那三个分别代表周夷王姬燮、齐胡公吕静与纪炀侯姜圩子的木偶。

  主要是查看上面是否有与此前见过的那些木偶类似的缺口与封泥,免得这里面也藏有痋虫或是即将孵化的虫卵,一不小心给他们来个防不胜防。

  不过很快吴良便排出了这种可能性。

  因为这三个木偶钉下了铜钉的部位已经因为年代久远出现了裂痕,这些裂痕有大有小有浅有深。

  比较深的裂口几乎已经快要洞穿木偶。

  通过这样的裂口可以看到,这些木偶并不是空心,而是货真价实的实木,敲击起来也是一样的回馈。

  再加上白菁菁几乎将耳朵贴在木偶上去听,也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因此也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待吴良等人检查完了木偶,再回过头来时,曹昂三人也是已经将棺椁最外面那层兽皮椁拆解了下来。

  春秋时期无论是棺还是椁,大部分用的都是“三长两短”的经典绑棺法,而不是后来才出现的钉法,因此拆解起来也是没有太大的难度。

  兽皮椁之下,是一口体积略小一些的棺材。

  棺材通体被涂上了一层黑漆,不过这层黑漆同样一样出现了干裂的情况,有些地方已经脱落下来,露出了里面那纹理清晰的浅色木质。

  这就是椴木。

  这种木材硬度适中,有油脂,耐磨、耐腐蚀,细胞间质结构均匀致密,但木性温和所以不易开裂变形,木纹细,易加工,韧性强,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木料,在春秋时期也比较珍贵。

  “再开。”

  吴良来到棺椁跟前,蹲下身子通过脱落的黑漆细细查看过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于是又冲曹禀等人点头示意。

  三人拆了一层兽皮椁,此刻已经有了一些心得,拆起这个棺材来自是得心应手。

  仅仅是眨眼之间,他们已经将捆扎棺材并且已经有些腐朽的皮带割断,轻而易举的将棺材盖子挪到了一边。

  紧接着,众人便被棺内反射出来的光晕晃到了眼睛。

  珍珠!

  那竟是满满一棺材的珍珠!

  这些珍珠个头都很可观,而且较为均匀,直径大概都在1.5-2公分左右,哪怕放在后世也算得上是比较珍贵的大珍珠。

  不过颜色却并不统一,有白色的、红色的、黄色的、黑色的、还有一些颜色混杂的杂色珍珠。

  需知春秋时期可没有人工养殖技术。

  即是说这些珍珠全都是纯天然的产物,价值无疑要比后世更加珍贵,更何况还是这么一大堆大小、形状显然经过了精挑细选的精品。

  这也就是齐国处于临海的胶东半岛,拥有采集珍珠的便利,若是换了其他的诸侯,哪怕身份再尊贵,财富再丰厚,恐怕也未必有条件陪葬这么多如此规格的大珍珠。

  且不说春秋时期珍珠价值如何。

  反正在东汉,这玩意儿可是比玉器还要珍贵的珍宝,乃是士族争相珍藏的奢侈品,只有身份最尊贵的那群人才有资格获得。

  历史上便有东汉桂阳太守文砻向汉顺帝“献珠求媚”的典故,可见这玩意儿便是汉天子也颇为珍视,就更不要说那些达官贵人了。

  所以……

  “这些珠子,可都是珍珠?”

  曹昂已经看直了眼睛,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着向上扬起,却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仔细查看过棺内的情况之后,随手拿起一颗黑珍珠交到曹昂手中,说道,“子脩兄,这种有色珍珠更加珍贵,若是我们能将这些珍珠带出墓去,想来换座金山应该不成问题吧?”

  野生珍珠哪怕在后世也颇有价值。

  不过随着人工养殖技术的日益成熟,珍珠已经是平头百姓也能够消费的起的配饰,甚至有些地方路边便有专门贩卖珍珠与珍珠粉的摊位。

  这种情况下,野生珍珠的价值自然也在不断下降。

  而最重要的是,随着科技水平的提升,珍珠的成分也早已被人们熟知,无非就是主要由碳酸钙与碳酸镁等价值很低的无机物组合而成的产物,于是珍珠在人们眼中也就没有那么神奇了。

  这有点类似于燕窝与鸡蛋。

  科学研究表明,燕窝和鸡蛋的营养价值,主要就是它们的营养成分里面含有较多的胶原蛋白,但是鸡蛋的蛋白就含有很多的胶原蛋白,而蛋黄还含有其他的丰富的营养成分,所以在营养学来说,鸡蛋的营养价值要比燕窝更高一些。

  不过后世,燕窝的价格依旧不是鸡蛋可比。

  这并不是因为燕窝更有营养,而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再加上一些人的炒作营销才会如此。

  因此后世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花费更多的钱去购买燕窝,根本就是在缴纳“双份智商税”,尝个鲜无可厚非,但真将其当做营养品就没有必要了。

  与此类似的,还有钻石。

  这玩意儿堪称人类史上最成功的“营销”与“骗局”之一,明明只是最不值钱的碳元素,而且早已能够进行人工合成,却能够卖出天价。

  不过后世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结婚的时候还会购买钻石戒指当做定情信物,但很多人已经只是理性的将其当作了一种象征,买一个差不多大小的意思一下便是,更愿意将省下来的钱买成黄金制品。

  毕竟,黄金的回收价格与钻石的回收价格,早已说明了一切,连商家自己都怕砸自己手里……

  吴良就是一个很理性的人。

  这些珍珠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堆毫无考古价值的无机物……当然,作为一个盗墓者,他也像钻石商家一样,希望人们缴纳的智商税越多越好,这样他从曹老板那里赚到的功劳也就越大。

  甚至,他倒希望盗墓时发现的此类珍宝越多越好,如此也就不用对那些做工精美,能够反映出当时人文与工艺的金器下手了。

  “有才贤弟……”

  曹昂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黑珍珠,一双眼睛散发着灼热的光芒,语气激动的说道,“我就这么说吧,若非如今时局动荡,换在前些年,这种品相的珍珠只取十颗出来,便能在朝廷内换来一个年俸至少在2000石以上的官职,而且是油水很足的要职。”

  “哈哈哈,天佑使君,天佑我曹军。”

  吴良眉开眼笑的道,这功劳已经妥妥的没跑了。

  只要这次能活着回去,他觉得自己距离成为传说中的“发丘中郎将”,从曹老板那里得到那一方传说中的“发丘印”已经近在咫尺,不过……问题是现在曹老板手里到底有没有那枚所谓的“发丘印”。

  这还真有点不太好说。

  反正目前为止,吴良还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过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知这“发丘印”要从何而来,是曹老板为了赏赐于他特意找人刻制而成,还是曹老板自什么不知名的地方机缘巧合得来。

  若是特意找人刻制而成的话,总觉得就没有那么神奇了,也不知实际功用还配不配得上传说中那“掘丘者手中一件不可替代的神物”的称号。

  当然,也有可能那所谓的“发丘印”就只是一个民间传说,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后世有关这玩意儿的传闻也很是含糊,只说“发丘印”上面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字,具有护身辟邪的作用,从未提及它的使用方法与更为具体的功用。

  “贤弟所言极是。”

  曹昂已是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道,“不过在愚兄看来,这些珍珠虽然价值不菲,但与之相比,有才贤弟才真正的珍宝,是我父与曹军之福,我父也定是深有体会!”

  “子脩兄谬赞了。”

  吴良谦虚地笑了笑。

  而后伸出手来将最上层的珍珠扒拉开,很快就又找到了覆盖在珍珠下面的那个套娃梓棺。

  曹昂这才发现,这些珍珠只是填满了两层梓棺之间的空隙,并不是满满一棺材的珍珠,如此一来,珍珠的数量便大打折扣了,至少要少四分之三。

  不过他也并不十分失望,这些珍珠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多多益善自然美妙,这样的数量也同样可以接受。

  “来,我们四人一道出力,先将里面的棺材抬出来查看。”

  如果要利用这些棺木躲避痋虫,这些套娃棺材自然要先一个一个拆分开来,如此才能合理利用棺木中的空间。

  ……

  里面剩下的三层套娃棺材可一点都不轻。

  不过有典韦这个怪力硬汉,曹昂与他的亲卫也不是一般人,吴良在旁边划划水略为提供一些助力,虽然费了一些周章,但最终还是将其从里面抬了出来。

  抬得时候吴良就有一种感觉,里面的棺材肯定还装了其他的东西,而且是密度挺大的东西,否则仅凭三口木质棺材与一具尸首,应该不至于如此沉重,以至于就连典韦的脸都已经胀得通红,蹲在地上喘了半天气才缓过劲来。

  结果待吴良将下一口椴木棺材打开,却并未在里面看到什么密度较大的东西。

  两层棺材的夹层之间,只是填充了一些十分轻薄的丝绸。

  是的,春秋时期丝绸便已经出现,并且出现了相对比较成熟的纺织技艺,虽然与东汉末年的丝绸还有一些差距,但许多贵族已经用上了精美的丝绸用品。

  而齐哀公作为一国之君,自然也要比一般的贵族奢华许多,丝绸肯定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这个夹层里面的丝绸还经过了裁剪,缝制除了一些类似于帷幔的花样,分成很多层填在两口棺材之间的夹层之中,堆放起来便像是一朵一朵排列在一起的花簇,只不过受限于春秋时期的印染技术,这些花簇的颜色较为暗沉。

  不过丝绸的分量实在有限,显然不是导致棺材异常沉重的原因。

  “再抬出来,继续开。”

  吴良观察了一番,又道。

  眼下还未开启的棺材只剩下的两层,外面这一层乃是比椴木更加珍贵的梓木棺材。

  这种木材坚韧富有弹性,密度较大不翘不裂,并且耐湿耐腐,虫菌不易危害,有“千年不朽”之称。

  在古时候,椴木曾被誉为“正统之材”,甚至一度被定为贡木,用于制作优等家俱、舟船,甚至是一些做工优良的军工配件,民间有人私自砍伐即有杀头之祸。

  至于里面那一层,按照春秋时期的习俗,应该也是梓木棺材。

  于是,四人又一同上前合力搬抬。

  如今虽然去除了外面这层已经打开的椴木棺材,但四人合力搬台里面那两口套娃棺材的时候,依旧感觉十分沉重,照样费了不少力气。

  结果搬出来打开外层的这个梓木棺材一看,吴良就明白了原因。

  原来。

  这两层棺木夹层之间依旧只是填充了一些没什么分量的丝绸。

  不过最里面的那个通常用来入殓墓主人尸首的棺材根本就不是预想中的梓木棺材,而是一口完全使用青铜材质铸造而成的金属棺材……

  这口青铜棺材虽然比正常棺材的尺寸略小了一些,但一看就是真材实料的东西,敲上去声音很是沉闷。

  除此之外,棺材的表面还铸造出了许多富丽堂皇的花纹,整体主要以蟠龙纹与云气纹为主,棱角则配合了一些绳索纹,有些小面还装饰了一些云气纹与贝壳纹,看起来很是精细。

  若是放到后世,这口棺材本身便已是难得一见的文物,可与后世发现的号称“已知中国古代最重的青铜器”的国宝级文物“司母戊鼎”媲美,价值连城!

  不过这口青铜棺材并未使用常见的“三长两短”方式进行捆扎。

  也并未在棺盖与棺材只见发现任何固定的手段,似乎就是简单的盖在一起。

  吴良凑近了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

  很快便又在棺材的侧面发现了总共六个从棺材里面伸出来的六棱状金属柱,较大的两个侧面各两个,顶端与末端的两个侧面各一个。

  这六根六棱柱的金属柱显然并没有与青铜棺材融为一体,而是穿过严丝合缝的孔洞伸了出来。

  除此之外,六棱柱材质也略有些不同。

  “这是什么东西?”

  吴良觉得这种六棱金属柱有点像是某种未知机关的部件,却又不敢确定,只得先叫典韦与曹昂等人小心提防着开棺一试,“诸位务必小心,无论听到任何动静都立刻停手,待我查看过之后再继续,万万不可蛮干。”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完整的尸首?

  众人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青铜棺材。

  就连见识颇多的于吉也看不出端倪来,于是也没有插嘴说话,见吴良等人准备开棺,反而默默的向后退了几步。

  “准备好了么?”

  四人各站一角,见所有人都已经用手扣住了棺盖边缘,吴良开口询问了一句。

  “好了!”

  其余三人应了一声。

  “好,听我的口号,一!二!三!起!”

  吴良深吸了一口气,指挥众人一同发力。

  “嘿!”

  青铜棺材竟纹丝未动。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一点都没动,只是棺盖并未被如愿掀开,反倒是整个青铜棺材在众人的协同发力之下离了地。

  “落!”

  见此状况,吴良只得又命令众人将青铜棺材放了下来,再次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种种迹象表明,这口青铜棺材的棺盖与棺材并非一个整体,两者之间有着一条十分明显的缝隙,并且也没有发现比较明确的固定手段。

  也是因此,吴良才会叫众人用这样的方式尝试开棺。

  可是事实证明,两者之间的联系又比吴良想象的要紧密的多,这种方式似乎不太行得通……

  不过经过这次查看。

  吴良倒又在棺盖上面发现了一个非常容易被忽略的小细节。

  棺盖上铸造了一条形象雄伟的蟠龙图案,并装饰有一些不规则的云气纹,看起来神秘而又威严。

  而在这条蟠龙的一只恰好位于棺盖中心的爪子下面,则抓着一颗直径十公分左右的珠子。

  这颗珠子略微向外凸起,表面打磨的十分精细,甚至能够像铜镜一样反射人影。

  而在珠子与棺盖相连的地方,吴良则发现了一圈十分细小的缝隙。

  按理说这口棺材上面所有的图案都是一体铸造出来的浮雕,上面所有的东西都应该与整个棺材融为一体,这颗扁平的珠子也不会例外才是。

  但偏偏只有它看起来是在铸造好浮雕之后才加上去的。

  “莫非这颗珠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

  吴良几乎趴在棺盖上更加仔细的查看。

  这玩意儿看起来也是青铜材料,除了打磨的更加精细之外,与青铜棺材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也完全没有棺材侧面的那些自内而外伸出来的六棱金属柱突兀。

  “工兵铲给我一用。”

  吴良从典韦那里接过一柄工兵铲,用铲头在上线轻轻敲了敲,声音与回馈与青铜棺材本身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接着他又通过工兵铲对其进行施压。

  纹丝不动,似乎也不是什么机关的触发开关,又或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

  吴良有些摸不着头脑。

  通过工兵铲的反复试探,他基本已经可以排除触碰这颗珠子存在什么危险的情况,于是终于试探着将手伸向了那颗珠子。

  初时的触感很是冰凉,与正常金属区别不大。

  细摸之下表面也是极为细腻,确实是铜镜才有的打磨水平。

  吴良将其握住试图将其抠起来,看看是否确实能够与棺盖分离开来。

  不过因为这颗珠子的表面太过光滑,手指与这颗珠子之间根本就无法产生足够的摩擦力,因此抓了几下也是无功而返。

  好在吴良还有其他的办法。

  他又将自己腰后的铜匕首抽了出来,将较为细薄的刃尖轻轻插入了珠子与棺盖之间的那条细小缝隙之中,而后微微用力向上一撬。

  “卡啦!”

  伴随着一个轻小的金属摩擦声。

  这颗珠子竟然真被撬起了一边,露出了更大的缝隙。

  “!”

  见此状况,吴良反倒不敢轻举妄动,立刻停下来静静的观察那个缝隙。

  这座陵墓中存在太多邪门的东西,他有理由怀疑墓主人的棺木之中也存在着不同寻常的东西,若是疏忽大意便可能害人害己。

  “?”

  众人也是瞬间提高了警惕,屏住呼吸注视着那条什么都看不到的缝隙。

  典韦更是立刻的来到了吴良身边,手中的工兵铲高高举过头顶,一旦那个缝隙中传出任何动静,他便会毫不犹豫做出应对,尽全力维护吴良周全。

  如此众人大概静静的等待了十几秒的功夫。

  吴良终于略微放松了一些,头也不回的问道:“菁菁,这口棺材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

  白菁菁摇头答道。

  “那么我们身后的那些痋虫可有追上来?”

  吴良又问。

  “也没有,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听到它们的动静了,它们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我们踪迹。”

  白菁菁又道。

  未必。

  或许是因为这里面有它们畏惧的东西,它们不敢跟进来。

  吴良心中已经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他知道仅凭那一点“雄黄减速带”是绝对不可能阻挡痋虫这么长时间的,何况自然界中的所有生物都有自己独特的追踪猎物的手段,而痋虫作为一种比普通生物更高级一点的邪物,就更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他们甩掉了。

  而且,墓主人应该也不希望这些痋虫跑到他的主墓室之中捣乱。

  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的猜测,在没有定论之前还是不说为妙,免得令众人胡思乱想起来,影响士气。

  不管什么原因,痋虫暂时没有跟过来都是好的,至少能够让他们更加安心的探查这间墓室,尤其是这口古里古怪的青铜棺材。

  如此想着。

  吴良手上再微微用力,用铜匕首将珠子边缘的缝隙撬的更大了一些,始终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下,最终干脆将它撬了出来。

  此时众人才看清楚。

  这颗所谓的“珠子”,只不过是一块5公分厚的金属片,就像一颗经过了伪装的小盖子。

  而在这颗小盖子之下,则是一个直径10公分左右的圆形孔洞。

  孔洞完全洞穿了棺盖,直通青铜棺材内部。

  可惜这个孔洞还是小了点,即使吴良将随侯珠凑到了孔洞口上,也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楚棺材里面的事物,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老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吴良对着孔洞查看了半天也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询问于吉的看法,要说见闻,这里没有人能出其右。

  “这棺材为何要留下这么一个孔洞?许是老夫孤陋寡闻,还从未听过哪里有这样的习俗。”

  于吉也是十分奇怪的说道,不过临了他还是皱着脸补充了一句,“不过老夫听说,有些地方存在迁坟或是移骨的习俗,因此在下葬的时候通常会在墓穴或是棺木上留出后门,方便今后迁坟或是移骨之用,这孔洞也有可能便是打开这口青铜棺材的关节所在……不过这只是老夫的猜测,做不得数的,请公子三思。”

  “后门?”

  于吉这番模棱两可的的说法倒是立刻给了吴良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方向。

  没准儿于吉的猜测是对的!

  吴良很快就联想到了这座陵墓的入口。

  这座陵墓的入口虽然用一棵几乎无敌的“云阳”进行了保护,但入口却只是用了一块解决掉“云阳”之后便能够轻易打开的青铜板。

  此举显然便存在“留后门”的嫌疑。

  毕竟吴良此前盗过的墓,无一利为全都封的严严实实,想要挖开都要费许多力气,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轻松的进入陵墓。

  若是如此,这口青铜棺材留下能够轻易打开的后门也就无可厚非了。

  或许齐国便有迁坟或是移骨的习俗,又或是齐哀公的胞弟或是家人在对其进行下葬的时候,对此处风水便不是十分满意,还有日后再进行迁坟或是移骨的打算。

  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最终并没有将这个打算付诸行动,于是齐哀公便永远留在了这个地方……

  若是这样的话。

  这个直径十公分的孔洞,便极有可能是打开这口青铜棺材的“后门”。

  想到这里,吴良又想到了青铜棺材侧面的那六根六棱金属柱,那玩意儿的原理看起来确实很像是后世防盗门上的锁柱……

  当然,也不是说没了这样的“后门”,吴良就没有办法打开这口青铜棺材了。

  如果没有办法抬开或是撬开的话,他还可以将其运出去,命工匠将其用烈火熔开。

  又或是直接找到一处悬崖峭壁,将其自上而下扔下去,那巨大的撞击力,应该也能够将这口青铜棺材摔到变形断裂。

  不过这两种方法都不可能保证青铜棺材里面的东西安然无恙。

  若是里面的东西尽数毁去,这棺材开与不开对他而言也就没有了意义,也就没有必要再对这口棺材的下功夫了不是么?

  “若是如此……”

  吴良越想越是怀疑打开这口青铜棺材的“后门”机关就在棺材里面,想要轻松将其打开,便要将手伸入这个圆形孔洞。

  但这种事就算是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谁也不知道这口棺材里面到底有什么,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恐怖盲盒,与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可怕事物相比,这种看不见只能摸的盲盒,反倒会给人带来更大的心理压力,将那份来源于的恐惧无限放大。

  若是摸不到什么还好,倘若真摸到什么,就算是最普通的东西,也能直接把人吓死。

  如此沉思了片刻。

  吴良反倒越发觉得“后门”之说可能性很大,非尝试一番不可。

  于是。

  他先将手边的工兵铲倒转过来,将木柄伸入那个孔洞之中,特意旋转工兵铲在里面旋转了几圈,将木柄能够触碰到的地方都轻轻的捅咕了几下。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馈,至少可以肯定里面应该没有活物,也没有什么可能伤人的机关。

  这种情况下,吴良自是安心了不少。

  不过他依旧不敢贸然将手臂伸进去,而是将随身携带的“蚕神宝丝”取了出来,命心灵手巧的白菁菁编制出一个小网兜。

  而后又将“随侯珠”放入小网兜之中,顺着孔洞吊入青铜棺材。

  这个办法倒挺好用。

  随着“随侯珠”垂下去,吴良总算可以透过孔洞看清楚棺木中的一部分情况。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片华贵的丝绸布料,通过丝绸布料隆起的轮廓,可以判断布料下面覆盖着的应该是一具人形尸体。

  因为这个孔洞正对着就是尸体的胯部。

  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两条腿向下延伸的轮廓,而这片布料则是春秋时期流行的下半身的肥大裙装,后世考古界的学名叫做“饶衿谓裙”,乃是春秋时期的贵族标准男装。

  除此之外。

  吴良还看到了置于胯部两侧的宽大衣袖,衣袖也有隆起的轮廓,从轮廓来看,藏于其中应该正是手与手臂?

  “这……”

  看到这一幕,吴良心中顿时又打起鼓来。

  《齐史》中记载,齐哀公是被烹杀,根本不可能留下完整的尸首,可从目前的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口青铜棺材里面葬入的却显然是一具有手有脚的完整尸首……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

  这里面葬的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不是齐哀公?

  因为吴良现在也算是“管中窥豹”,就算有随侯珠照明,透过这个孔洞能够看到的也只有这么大的范围,所以对于心中的疑问,他也只能暂时持保留意见。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

  在目前可以看到的范围之内,除了那具覆盖在丝绸之下的“人形轮廓”,他倒没有看到其他什么古怪的东西。

  或许可以冒险将手伸进去摸索一下?

  若是里面真藏了可以打开“后门”的机关,便可轻而易举的将这口青铜棺材打开一探究竟……

  这个想法生出来的时候,吴良的心脏已经砰砰砰的急跳了起来,就连手心与背心都不自觉的生出了一些冷汗。

  他只是个人,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

  虽然认为如此探索一番很有必要,也初步察看了棺材里面的情况,但真要让他将手伸入这个专门用来放置死人的未知“盲盒”之中,他也难免会有些忐忑与紧张。

  “有才贤弟,怎么样?”

  曹昂不知吴良到底看到了什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吴良回过头来,正色说道:“我怀疑打开这口青铜棺的关节便在棺材里面,只是需有人将手臂伸入其中查验一番才可验证。”

  第二百四十三章 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呢

  “咕噜!”

  听了吴良的话,众人皆是面露惊色,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大家都是正常人,都对未知事物有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尤其面对的还是这么一个用来放置死人的棺材,不管叫谁将手臂伸进这么一个死亡盲盒之中,都难免会有些不安与恐惧。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这……若是将手伸进去出了问题怎么办?”

  曹昂脸色阴晴不定,声音略微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我方才已经用工兵铲伸入其中探过,基本可以排除里面存在伤人机关的可能性。”

  吴良接着又实事求是的说道,“后来又将随侯珠吊入其中查看,倒也并未在里面发现痋虫或是其他的活物,只是隐约看到了一具穿着华贵的人类尸首,而且菁菁也听过了,里面并没有其他的动静……”

  吴良的话还未说完,于吉便已是一脸的“囧”相,很是疑惑的问道:“公子,《齐史》中记载,齐哀公乃是被烹杀而死,这口棺材里面又怎会有人类尸首?”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我方才又用工兵铲捅咕了两下,这具尸首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应该也是死物。”

  吴良正面回应了于吉的疑问,接着也没有为难其他人,一边捋着袖子一边扭头对典韦说道,“这件事我来做,典韦兄弟,你来为我掠阵,倘若出现任何问题,你都必须听从我的命令,立刻做出相应的反应,哪怕……我命你将我的手臂斩下来,你也不能有丝毫犹豫,听明白了么?”

  他正在捋的是左臂的袖子。

  吴良不是左撇子,如果说真出现什么意外,非要断臂求生不可的话,他自然要选择牺牲左臂,将更加顺手的右臂留下来。

  当然,此举主要是以防万一。

  吴良宁愿相信这口青铜棺材里面没有任何危险,但这事他说了不算,不得提前做出最坏的打算。

  “公子!”

  一听这话,典韦立刻走上前来按住了吴良正在捋袖的手,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语气有些焦急的道,“倘若教公子以身犯险,便是韦的失职,若是公子再因此负伤,韦更是难辞其咎,因此这件事还是由韦来做比较稳妥,请公子成全。”

  “不行,你这胳膊太粗,怕是难以伸入这个孔洞。”

  吴良看着典韦的手臂,又指了指棺盖上的孔洞说道。

  典韦身体极为壮硕,哪怕是小臂都要比吴良的大腿粗了一截,就算能够强行将手伸入那个直径十公分的孔洞,刚过了手腕也会被卡住,无法再向里面探索。

  “这……”

  典韦顿时无言以对。

  他虽然很想建议吴良要不就不要再理会这个青铜棺材,但又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立场,深知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出言干涉吴良的决议,这在他的意识形态之中便是“不忠”。

  结果典韦才刚说完,白菁菁便又站了出来。

  这姑娘咬着略微有些泛白的嘴唇,却又故作镇定的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我的手臂一定够细,而且若是真要牺牲一条手臂,我向来不提重物不干重活,没有你的手臂重要。”

  “你速速退下,跟着典韦胡闹个什么劲!”

  吴良当即板着脸斥道,嘴角却同时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冲白菁菁眨了下眼道,“再说,你的手对我而言可大有用处,哪怕受一点损伤也是我的损失,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们,否则我的快乐可就有可能打折了。”

  “嘁,下作……”

  白菁菁的脸皮哪里架得住吴良如此调戏,一张俏脸当即赤红一片,送给吴良一个卫生眼之后,跺着脚默默的退了下去。

  此时于吉也是一脸挣扎的看着吴良。

  看样子也犹豫着想上前表态,却又无法压制心中的恐惧,不停的舔着嘴唇微微抬脚,又弱弱的将脚放回原处。

  “这个老童子……”

  看到于吉这副模样,吴良自然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上来表态吧,若吴良叫他做这件事,他真心害怕,压根就做不到。

  但是不表态吧,又显得自己很没义气,恐怕要被吴良等人瞧不起,日后在瓬人军内不好混。

  于是,吴良很是善解人意的给了他一个台阶,笑着说道:“老先生,你也别来凑热闹了,你这把年纪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流点血就能要了命。”

  “唉……既然公子这么说,老夫便不逞能了。”

  于吉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对吴良谢道。

  时至此刻。

  曹昂自然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于是走上前来大义凛然的道:“要不还是我来吧,我武艺比贤弟略强一些,手臂也不粗不细,而且贤弟身份特殊,若是因此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要动摇瓬人军之根本的,日后还怎么为我曹军的粮饷事宜出力,此事由我来做最合适不过。”

  “子脩兄……”

  闻言,吴良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曹昂。

  “有才贤弟。”

  曹昂挺了挺胸,重重的按了下吴良的肩膀,两人此刻虽还未结拜,但此情却已胜似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

  “那就有劳子脩兄了。”

  吴良忽然拱手说道。

  “呃?”

  曹昂那大义凛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眼中则浮现出一抹惊疑之色。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按照前面几人的套路,吴良此刻不是应该先与他客套几句,然后随便找出一个理由将他拒绝么,怎么连客套都没客套就直接把这件事交给了他?

  这个吴有才,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真是他娘的令人措手不及呢……

  “子脩兄,我仔细想了想,你方才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你非但武艺高强,此前跟随使君出征更是早已身经百战,什么场面不曾见过,因此你的心理素质绝非我等可比,若是你来做这件事,定可事半功倍,马到成功,若是换了旁人,指不定会因为慌乱搞出什么乱子。”

  吴良微微躬身十分“诚恳”的说道,高帽子更是毫不吝啬的往曹昂头上狂戴,“只好有劳子脩兄了,我愿亲自为子脩兄掠阵,并在精神上给予子脩兄最强力的支持。”

  “精神上的支持……”

  曹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用语,不过也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说白了这他娘的不就是句空口白牙的好听话么?

  厚颜无耻!

  老子还是曹家长公子呢!

  你他娘的倒是真不客气,老子就是略微客气一下,你他娘的就把顺杆爬上来将老子往火坑里面送,老子若是有个闪失,你就不怕我爹将你碎尸万段?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亏老子此前还想与他结拜!

  然而话说到这个份上,头上又戴上了好几顶吴良主动送上来的高帽子,曹昂倒真有些骑虎难下了……

  “这……”

  旁边的那个幸存下来的亲卫此刻也是震了个惊。

  他也万万没想到吴良竟会如此干脆的将这事推给了曹昂。

  按照常理来讲,区区一个瓬人军的校尉,就算真有才能,真受使君赏识,也断然没有胆量将这么冒险的事推给使君最为中意的长公子才是。

  但这种事,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了。

  原本这名亲卫还在不停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要接茬,做个透明人便可逃过此劫。

  毕竟算地位他在这些人中算是最低的,真要接了这个茬,曹昂或是吴良命令他去做这件事,他就算再心有恐惧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否则那就是违抗军令,到时候再令曹昂失了脸面,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但现在,身为曹昂的亲卫,他职责所在便必须来接这个茬,否则便不配做曹昂的亲卫。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

  “将军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冒险,要不还是让属下去吧?”

  亲卫硬着头皮冲曹昂拱手说道。

  曹昂这才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名亲卫,眼中顿时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之色,也是果断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千万注意安全。”

  “属、属下遵……命。”

  亲卫心中纵有万般苦楚,此刻却无人可以倾诉,只得面色苍白的领命。

  厚颜无耻!

  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呢……

  然后。

  当着众人的面,亲卫再咽了一口口水,而后环视众人一圈,似乎向以这样的方式从众人身上借来一些勇气。

  最终,亲卫还是不得不艰难的抬脚,硬着头皮向那口充满着诡异色彩的青铜棺材迈出了第一步。

  “……”

  吴良看得清楚,这个家伙的双腿在不停的发抖。

  此前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以极其诡异而又惨烈的方式死于“痋虫巨人”之手,已经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此刻还未必自心理阴影中走出来,便又要面对这可能比“痋虫巨人”还要骇人的“恐怖盲盒”。

  这未免也太惨了点……

  “要不……”

  吴良不免有些同情这名亲卫,刚打算将他拦下,还换自己来上。

  “这……”

  曹昂看到亲卫这副模样,心中到底也还是有些不忍,也不想再为难这个可怜的家伙。

  结果两人都才刚开口。

  便听“噗通”一声。

  这名亲卫第二步才刚刚迈出,双腿便猛然不听使唤的一软,一下子跪坐在了地上……就算是这样,他还在努力尝试再次爬起,但双腿却仿佛面条一般软趴趴的,任其再怎么努力都使不出一丝力气。

  “将军,我可以的,我不是害怕,就是这腿有点不听使唤……”

  亲卫几乎快要哭出来,一脸惭愧而又焦急连连解释。

  他再怎么说也是曹昂的亲卫,算是曹军中最精锐的兵士,结果来到这墓中,已经两度腿软站起不起来,这事若是传出去,非但他自己没办法抬头做人,也定会有损曹昂以及曹军的颜面,哪里还有资格再做曹昂这位长公子的亲卫?

  “兄弟,此事倒也不怪得你,这座墓中充满了诡事,其实不止你心慌,我们每一个人都心慌,你先歇一会,还是我来吧。”

  吴良眼见事情变成这样,只得连忙上去给这名亲卫宽心,还顺便不动声色的给了曹昂一个可以下的台阶,重新将这事接了回来。

  通过曹昂刚才的表现,吴良便看得出来,这个家伙其实也非常紧张。

  倘若曹昂也因为此事在自己面前失态,那以后肯定没脸再面对他,他也将就此失去一个便宜的“结拜兄弟”,这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结果令吴良没想到的是。

  “且慢!”

  曹昂竟立刻站了出来,坚持说道,“方才我既然已经应下了此事,此时便应由我负责到底,哪有属下出了些状况便半途而废的道理?”

  以曹昂的阅历,怎会听不出吴良是在给他台阶下?

  但曹昂胸中也有曹家长公子的傲气,在他看来,倘若他此刻选择下了这个台阶,便是在吴良面前折断了他与曹家的傲骨与颜面,非但会被吴良轻视,他也无颜再与吴良称兄道弟……

  毕竟,吴良为了曹军粮饷的事情成天面对这些诡事,依旧孜孜不倦,而他身为曹家长公子,曹家未来的继承人,却连仅有的一次都表现的如此令人失望,以后如何能令吴良心悦诚服,如何傲视群雄?

  若是如此,他才会真的无颜再面对吴良,更不要说与吴良“称兄道弟”。

  “可是……”

  吴良看出曹昂有些上头,还有些逞强,自然还想好言相劝。

  “贤弟不必多言,说好的我来就我来!”

  曹昂根本不给他机会,说着话便已经捋起了袖口,壮着胆子极为豪迈的迈着大步向那口青铜棺材走去。

  如此来到青铜棺材面前。

  曹昂也伏在棺盖上面,略微犹豫了一下,怀着忐忑的心情咬着牙将左臂伸入了棺盖上面的那个孔洞。

  “……”

  吴良等人顿时屏住呼吸,不敢随意打扰。

  左臂伸入青铜棺材的那一刻,感受到棺材内那阴冷的气息侵袭着手臂上的汗毛,曹昂的心脏已经紧紧缩了起来。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在棺材中摸索。

  很快他就摸到了光滑的丝绸,以及掩盖在丝绸下面的那具尸首……

  “~~~”

  这一刻,曹昂的手仿佛不自觉的缩了一下。

  他无比紧张,手心已经冒出汗来,好在还能够勉强保持克制,颤的仅仅只是深入棺材的手,棺材外面的身体并未做出反应,脸上的表情也控制的很好,心中的紧张绝不会轻易被吴良等人察觉。

  如此略微调整了一下状态之后。

  他又慢慢的将手伸下去,再一次触碰到了那具尸首,而后强行逼迫自己保持镇定,慢慢的,慢慢的,极为小心的向周围摸索而去……

  “不愧是长公子,如此情形仍能临危不乱,镇定自若,老夫佩服。”

  见此状况,于吉都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吴良等人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啊!!!”

  曹昂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而后仿佛触电一般猛地将手臂缩了回来,眨眼之间便跳到了几米之外,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子脩兄,怎么了?”

  吴良连忙问道。

  “我、我……”

  曹昂喘着粗气木讷回头,此刻他的手与嘴唇都在不停的抖动,眼睛里面浮现出了一抹水色,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只听他声音颤抖、甚至带着一丝哭腔喊道,“有才贤弟,我方才在棺材中摸到了一个……一个毛绒绒的东西,那、那他娘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十字阀门

  “毛绒绒的东西?”

  吴良心中也是一惊。

  方才他将“随侯珠”吊入青铜棺材之中,并未看到任何与毛有关的物件。

  不过此举能够看到的范围十分有限,曹昂又断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说八道,所以这玩意儿一定是存在的,所以现在最值得思索的问题是,这毛绒绒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很快啊,吴良就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僵尸!

  民间传说尸首下葬之后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是有可能尸变化作僵尸的,僵尸最显著的特点便是长毛,最初长出白毛的僵尸叫做“白僵”,接着白毛全部化作黑毛便是更高级的“黑僵”,接着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作更加厉害的“跳僵”、“飞僵”,最终成为传说中的尸王“魃”,以及此前吴良此前亲眼见识过的“犼”。

  若是穿越之前,吴良对“僵尸”这种只听过没见过的邪物还持有保留意见。

  但在亲身见过“犼”之后,这意见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保留了,实在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吴良此前见过的“犼”身上覆盖的乃是漆黑的鳞片,就算脖子处长有少许鬃毛,也与“毛绒绒”的触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基本可以排除青铜棺材里面有“犼”的可能性。

  否则以“犼”那恐怖的尿液攻击以及可以轻松在石壁上攀爬的利爪,曹昂根本就没有机会将手臂从青铜棺材里面收回来。

  当然。

  这只是吴良预设出来的一种可能性,也能不排除其他的可能,或许曹昂摸到的就只是一块普通的皮毛……

  “毛绒绒……”

  其他人见到曹昂那失魂落魄的状态,听到他那语无伦次的描述,脸上也是露出惊惧之色,甚至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他们就算没有亲身经历,也完全可以想象在这个未知的青铜棺材里面忽然摸到“毛绒绒的东西”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称之为“毛骨悚然”一点都不为过,因此完全可以理解曹昂此刻的状态。

  若是换了他们,此刻没准儿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好歹曹昂还能好端端的站着,保持着最起码的理智。

  如此略微沉寂了片刻,吴良走上前去扶住曹昂的肩膀以示安抚,接着问道:“子脩兄莫慌,那或许只是陪葬的物品罢了,只是不知子脩兄方才触碰到那毛绒绒的东西时,可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

  刚被吴良的手碰到,曹昂的身子竟又因为精神紧绷不自觉的颤了一下,然后才脸色苍白的答道:“这……似乎倒没有。”

  “菁菁方才也没听到什么异响吧?”

  吴良又回头问道。

  “没。”

  白菁菁微微摇头。

  “既没有动静,也没有异响,而子脩兄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说明子脩兄触碰到的东西极有可能只是一件普通的死物,大家不必过于紧张。”

  吴良凝神分析道。

  “话虽如此,可是……”

  曹昂一脸的为难的道。

  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曹家与他这个长公子的傲骨与颜面,只是宁死都不愿将手再伸入青铜棺材之中,亲身体会过他才知道,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到底有多瘆人,便是眼见有人挥刀向自己迎面砍来也比刚才的感觉好得多。

  只是失魂落魄之下,曹昂脑子里面一片空白,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将这件事重新推出去……谁爱干谁敢,反正这事他干不了。

  吴良自是一眼就看出了曹昂的想法。

  尤其是看到曹昂那只直到此刻仍在微微颤抖的左手,他自然知道曹昂已经办不了这件事了,只得无奈的开口说道:“要不……”

  “那就有劳有才贤弟了!”

  哪知吴良才说出两个字,曹昂便瞬间将话茬接了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小鸡吃米般的点头道,“有才贤弟乃是此间奇人,这事还是得由贤弟来办,愚兄愿在一旁为贤弟掠阵,也在精神上给予贤弟最强力的支持!”

  “……”

  吴良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曹昂竟瞬间就学会了抢答,禁止套娃好么?

  “……”

  众人也是顿时对曹昂刮目相看。

  这位曹家长公子从见面以来已经给众人留下了一个雷厉风行、果决勇武又有勇有谋的大将形象,而这个不错的形象也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果然,咱们瓬人军干的事真不是什么人都干得了的,就算是曹昂这种久经沙场的将军到了墓中,也会很快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这一刻,典韦、白菁菁与于吉心中竟有些小小的骄傲。

  不过。

  这么一闹这事又回到了吴良身上,而吴良又明确表示不让他们三个以身犯险,三人顿时便又担心起来。

  “那就请子脩兄稍作休息,我试上一试。”

  吴良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此刻自然也没有推脱的意思。

  于是深吸一口气,重新捋起左臂的袖子,抬脚来到了青铜棺材旁边。

  典韦见状立刻靠了过来,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异变。

  “一定小心,万不可逞强,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手与我的快乐也息息相关……”

  白菁菁也是连忙跑过来,凑到吴良耳边语气郑重却又温柔的说道。

  “唉?”

  吴良闻言顿时裆下一颤,诧异回头望向白菁菁。

  这是在对我开车吧?

  一定是吧?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想不到纯洁如白菁菁这般连毛都不长的姑娘,跟在我身边久了,也能将此等虎狼之词说出口了,我的“影响力”果然非同凡响。

  “莫要看我,注意安全!”

  白菁菁原本还撑得住,结果被他这么一看,俏脸瞬间便挂满了晚霞,却又故作正经的瞪起一双美眸斥道。

  其实她很想劝说吴良干脆放弃这口青铜棺材。

  但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已经足够了解吴良的性子,深知在这种事上,哪怕便是天塌下来吴良也断然不会轻言放弃,所以……还是提醒他小心一些吧。

  “你放心,你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我自然会小心守护我们的快乐。”

  吴良骚骚一笑,却也很快便又严肃起来,郑重的冲白菁菁点了下头,而后慢慢的将手伸向棺盖上的孔洞。

  “公子且慢!”

  于吉却又在这时候冲了上来,不由分说的将一张皱巴巴的黄纸贴在了吴良捋起的左臂上,一边贴一边道,“公子,此乃老夫绘制的护身咒,或许能保佑公子安然无事。”

  吴良看了一眼手臂上符咒,这符咒似乎是刚刚绘制而成,上面那红色的颜料印迹还未干涸,甚至一些笔触较深的地方红色颜料正在缓慢的滑落,在黄纸上留下好几道红色痕迹。

  “老先生,你绘制的符咒真有用?”

  吴良奇怪的问道,此前他一直以为于吉像那些所谓的大师一样,玩的那一套符咒根本就是愚昧百姓的手段,因此一直都没放在心上。

  “没用,全都是唬人的。”

  于吉竟很是坦然的摇了下头,接着又一本正经的道,“不过老夫为公子绘制的这张护身咒却有些不同,这符咒乃是老夫使用自己的鲜血绘制而成,老夫窃以为,老夫能活这么大年纪无病无灾,定是受了上苍佑护,因此老夫的血或许也有那么点功效,没准儿这符咒用了老夫的血,便能稍微起些作用,起码图个心安不是?”

  “……”

  吴良这才注意到,于吉的右手拇指正有一抹血迹。

  这老童子也是有心了,虽然想来这护身咒应该还是没什么用,但吴良心里还是有点窝心,于是对于吉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道:“老先生,谢了……其实我倒以为你能活这么大年纪,主要是因为你足够苟。”

  当然。

  后半句吴良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并未说出口,毕竟人家老童子此举也是一片好心,怎么能当众打人家的脸呢。

  ……

  片刻之后。

  吴良终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将手伸入了青铜棺材。

  他紧张么?

  自然紧张,否则在这之前他就不会将这事推给曹昂,可惜曹昂没能坚持下来,吴良才不得不自己下场。

  不过曹昂也并非毫无贡献。

  好歹他为吴良打了一个头阵,让他得知棺材里面还有一种“毛绒绒的东西”,再加上曹昂最终安然无恙,吴良虽然紧张,但起码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打底,知道自己会摸到什么。

  很快,他手上的皮肤便感受到了棺材那不太一样的阴冷气息。

  接下来便是丝绸与覆盖在丝绸之下的尸首。

  吴良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扩大摸索范围。

  他的手心也是已经冒出了冷汗,但好在SAN值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终于。

  “~~~”

  他摸到了曹昂口中那个“毛绒绒的东西”,左手像曹昂之前一样不自觉的缩了一下。

  那毛绒绒的东西触碰到手指的时候,奇异的触感无疑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但吴良极力保持着克制,如此迟疑了片刻,确定那毛绒绒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动静之后,他才再一次慢慢抬起左手摸了过去。

  毛质不软不硬,有点像前世抚摸过的金毛的毛皮。

  不过这毛似乎没有金毛长,而且也不带有任何温度……至少可以排除这玩意儿不是寻常的活物,若是某种不知名的邪物的话,那就不好说了。

  确认过这些信息,尤其是在抚摸的过程中并没有受到“攻击”之后。

  吴良略微定了定神,胆子也略微大了一些,张开五指小心翼翼的向那“毛绒绒的东西”抓了下去。

  这一抓并没有捏到血肉或是骨骼的丰满感觉,倒像只是抓住了一层单薄的皮毛,甚至略微用力便能够将其拎起来。

  “呼——!”

  吴良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玩意儿大概率就是一张陪葬的皮毛,而并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结论自是令吴良心中大定。

  说不慌那是假的,他也是平生第一次做这种事。

  此刻不只是他的手心,便是鬓角与背心都已经流出了冷汗。

  “没事吧?”

  白菁菁见他这副模样,也是略微安心了一些,一边柔声询问,一边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用一块绢布拭去了吴良鬓角的汗珠。

  “问题应该不大。”

  吴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而后继续摸索。

  他现在的摸索方向主要是棺材的上半部分,也就是棺盖的背面,在他看来,若是这个棺材有什么开启机关,大概率应该在与棺盖连在一起。

  如此越过那块“皮毛”,吴良尽可能的将左臂多伸孔洞一些,左手慢慢的以一种可以称之为扫荡的方式在棺盖背面摸索。

  棺盖的背面也包上了一层丝绸内衬,入手光滑而又细腻,不过照样有些阴冷。

  如此以肩膀为圆心,手臂为半径,吴良很快便摸索过了左手所能到达的棺盖背面的大部分地方,依旧一无所获。

  如果在棺盖背面找不到开启机关,他便只能进一步扩大摸索范围,可能还得触碰更多不太想触碰的东西……

  “?!”

  正当吴良这么想着的时候,左手忽然碰到一个自棺盖背面凸出来的硬物。

  吴良的身子随之一颤,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臂。

  “怎么了?”

  见此状况,众人连忙凑上来询问。

  “等一下,我好像……摸到了什么。”

  吴良全神贯注的说道,又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向那个刚才触碰到的硬物。

  这玩意儿触感冰凉,并且略微有些粗糙。

  感觉上像是一种金属材质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吴良略微放松了一些,开始更加仔细的对其进行摸索。

  这玩意儿完全由直径约2公分的圆柱体组成,最终呈现出“十”字形的爪状结构,并且“十”字的心中位置,还有一条垂直的柱体与棺盖链接。

  这造型似乎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阀门开关……

  “难道这就是开启青铜棺材的机关?”

  吴良顿时来了精神,立刻握住“十”字上的一条柱体用力扳动。

  没有动静……

  吴良却并未轻易下结论,又顺着相反的方向用力推动。

  “吱咯——”

  动了!

  这一次居然推动了!

  与此同时,青铜棺材四周也随之传出了金属摩擦产生的动静。

  “动了!”

  白菁菁立刻叫了起来,她听力惊人,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并清楚的看到了一切,指着青铜棺材说道,“你们快看,刚才棺盖里面传出动静的时候,这六根柱子全都向里面缩了一小截!”

  “果然不出我所料!”

  吴良顿时大喜,确定这就是开启这口棺材的机关的同时,自是连忙继续推动那个“十”字形的“阀门”。

  这个机关其实算不得有多高明,与后世的门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放在春秋时期,能够做出这种机关确实需要一些本事,甚至放在东汉末年,也未必有多少人能够说清楚其中的原理。

  “咯吱——咯吱——”

  随着吴良不断的转动阀门,六根六棱形金属柱终于完全缩入棺材之内,吴良也无法继续推动阀门,这是已经到了头。

  成了!

  吴良早已受够了这个“死亡盲盒”,立刻便打算将手臂自棺材中取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却有什么东西毫无征兆的箍住了他的手腕!

  “啊!!!”

  饶是吴良心理素质再强,此刻浑身上下的汗毛也是瞬间倒立了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百无禁忌?

  发出惊叫的同时,吴良已经不顾一切的将手臂抽了出来,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完全就是条件反射。

  然后。

  他就像此前的曹昂之前一样,眨眼之间跳到了几米之外,脸色惨白,嘴唇子与手都在不停的抖动,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太他娘的吓人了!

  就算吴良是个穿越者,也还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遇到这种突发情况SAN值定是瞬间清零,若非他还算年轻,心脏承受能力还算过关,此刻说不定已经躺地上了。

  “公子(贤弟、吴有才),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连忙过来将他扶住,一脸惊疑的问道。

  “咕噜!”

  吴良也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喘着粗气失神的道,“刚、刚才有什么东西忽然抓了我的手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尚未打开的青铜棺材,眼中浮现出惊惧之色。

  此前曹昂只不过是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死物,众人便已经感同身受,而如今吴良直接被“活物”抓了,自是任谁都没有办法克制心中的恐惧……难道这口青铜棺材里面真有什么恐怖的邪物不成?

  与此同时。

  “吴有才,你的手?”

  白菁菁却忽然捧起吴良的左手,又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连忙再看过来。

  只见吴良的左手手腕上正有一片极为明显的红印,红印一直蔓延到手背上面……

  吴良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片红印,不过他倒知道这片红印是怎么回事,方才手腕忽然箍住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有在他因为条件反射将手抽出来的时候,受到了一些比较剧烈的摩擦。

  而这片红印应该便是因此而来,只是方才只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烫,此刻被白菁菁这么一提终于感觉有那么点疼了。

  “没事儿,只是擦了一下。”

  吴良仔细检查过自己的手臂与左手,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伤口,只是略微有些红肿之后,总算松了口气,接着反倒安抚起了众人,“大家先不要慌乱,我碰上的说不定只是一个普通的机关,若真是什么邪物,我这条手臂恐怕都未必保得住。”

  此刻吴良已经略微镇定了一些,再加上这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自是渐渐有了安全感。

  细细回想起刚才的感受。

  吴良隐约觉得刚才箍住自己的东西有点不像是活物。

  因为在他被箍住之前,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一丝机簧弹动的声音,只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阀门”上面,那些六棱金属柱缩入棺盖之中的摩擦声也是不小,以至于那点机簧弹动的微弱声音被掩盖了起来,听着十分不明显。

  “这……”

  吴良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众人的表情依旧有些紧张。

  “菁菁,方才我出声来之前,你可曾听着什么异样的声音?”

  吴良接着又确认道。

  “你这么一说,似乎是听到了一点,好像有什么东西微微弹了一下的声音,不过当时我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再加上你紧接着便大叫起来跳开,我的心思又都在你身上,因此也没有太在意。”

  白菁菁微微蹙眉,如实说道。

  “这么说起来,我应该没有听错。”

  吴良点了点头,沉吟着道,“现在我越发觉得我刚才碰到的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关……如今我应该已经将棺盖的机关打开了,咱们开棺一看便知。”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前期工作,又不能完全确定青铜棺材里面就是有什么要命的邪物,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开棺。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么做是会有一些冒险,甚至可能是作死。

  但盗墓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而这也正是这个行当的魅力所在,倘若因为存在一些风险就轻言放弃,那之前的广川王墓、海昏侯墓他也就不会盗了。

  更何况如今身边还有典韦和曹昂两员历史名将护法,安全多少也是有些保障的……

  “有才贤弟,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不不不,你这应该叫做不开棺材不落泪,你够胆量!”

  曹昂走上前来拍了拍吴良的肩膀,语气中有些无奈,嘴角却微微勾起。

  其实刚才看到吴良像自己一样惊叫着跳开,还在那里失魂落魄了半天,曹昂当时虽有些惊惧,但回过神来之后心中竟又有些欣然。

  吴良也失了态,这至少证明他刚才的表现也没有那么不堪,大家半斤八两而已嘛。

  如此一来,他与曹家的傲骨与颜面自然也不算是丢的太彻底,甚至还在无形中找回了一些,自然也就不觉得难堪了。

  “子脩兄谬赞了。”

  吴良看出了曹昂的微表情,也心知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件好事,当然不会拆穿,而是谦虚一笑继续说道,“典韦,你与这位亲卫兄弟合力开棺,子脩兄,你来为我等护法,菁菁,你继续监听棺材内的动静,于吉,你站远一点,动手吧,咱们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若是不开棺一探究竟定会悔恨终身。”

  “好说!”

  “是!”

  众人心中虽仍有些担忧,但吴良的命令他们还是要听从的,于是很快便各就各位。

  “准备。”

  见典韦与那名亲卫已经分别扣住了棺盖两端,而曹昂也是已经将佩剑架在胸前严阵以待,吴良目光灼灼的盯着青铜棺材,轻喝一声:“开!”

  “咣当!”

  伴随着一声闷响,青铜棺材的棺盖已经被掀翻在了地上。

  典韦与那名亲卫则在猛然掀开棺盖的同时便已经向后跳开,这是吴良提前做出的安排,预防棺材里面真有什么厉害的伤人机关又或是邪物伤及二人。

  与此同时。

  吴良与曹昂已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微微躬身蓄势待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青铜棺材,倘若里面真窜出什么东西来,他们便可及时作出应对。

  然而。

  棺材里面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更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出现。

  如此静待了片刻。

  “没事儿?”

  曹昂微微蹙眉看向吴良,众人此刻站的都比较远,一时间并不能看到棺材里面的情况。

  “看样子……是的。”

  吴良依旧目不转睛盯着棺材,微微颔首,“过去看看。”

  说这话的同时,吴良已经抬起脚来,蹑手蹑脚的向青铜棺材靠近。

  典韦立刻又来到吴良身前,双持工兵铲小心维护。

  曹昂也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亦步亦趋的跟在吴良旁边,而他那名亲卫此刻也颇有眼力劲,连忙学着典韦的样子挡在了曹昂身侧。

  如此靠近了一些。

  众人总算看清了棺材内部的情况。

  里面果然有一具完整的人形尸首,尸首平平的躺在内衬纸上,包裹在华贵而又臃肿的丝绸袍子里面,头上还戴着一个春秋时期诸侯专用的九帘“冕旒”。

  但此刻,吴良并不能确定这具人形尸首到底是不是人类的尸首。

  因为这具人形尸首的双手完全包裹在衣袖之中,双脚也穿着严实的鞋袜,甚至就连脸上还覆盖着一张金灿灿的黄金面具,根本就无法看到尸首本尸。

  最重要的是,吴良比任何人都清楚,齐哀公是绝对不可能留下全尸的,所以眼前这具完整的尸首一定有问题……

  除此之外。

  这具尸首上的一个细节却又令吴良背心冒出了冷汗。

  其他人的表情也随之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这具尸首的一条手臂此刻正以手肘为支点微微抬起,并且隔着衣袖也能够看到,那只手臂上的手则握成了一个“O”型。

  而这个“O”型的大小,正好与吴良的手腕粗细相当,并且包裹在外面的丝绸衣袖,还有十分明显的顺着一个方向而去的摩擦痕迹……这套丝绸衣裳虽然保存尚且完好,但年代到底还是久了些,摩擦痕迹的周围已经有些地方出现了破损,并且破损的痕迹看起来还很新!

  “这……”

  看着眼前的这个细节,吴良十分有理由怀疑,刚才箍住他手腕的,很有可能便是这只手!

  但这怎么可能?!

  明明是一具殓入棺材近千年的“尸首”,如果没有发生尸变的话,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吴良自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又连忙查看棺盖背面与棺材内部。

  然而很遗憾。

  除了这只保持着“O”型的手,吴良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将他手腕箍住的东西,所以……

  “……”

  众人显然也是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安,看向那具人形尸首的目光也有些恐惧。

  “不要轻举妄动,时刻保持警惕!”

  吴良的心脏砰砰急跳,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对典韦说道,“典韦,给我一把工兵铲,你在一旁为我掠阵。”

  说完,吴良已经从典韦手中拿过一柄工兵铲,硬着头皮十分小心的靠近青铜棺材。

  如此来到近前。

  吴良也不敢轻易下手,而是将手中的工兵铲慢慢伸向棺材里面的人形尸首。

  人形尸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吴良将工兵铲抵到人形尸首那条半抬起来的手臂,甚至还微微用力戳了戳。

  人形尸首的手臂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吴良有点不太明白。

  在他看来,如果这具尸首发生了尸变,那么此前伸手抓他时便应该已经苏醒,完全没有理由像现在一样继续躺尸,就更不要说再有人触碰的情况下依旧毫无反应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样的疑虑,吴良又将工兵铲向前伸了一些,直接抵到了人形尸首的胸口,接着又微微用力戳了两下。

  结果。

  依然毫无反应。

  吴良心中不由的有些发毛。

  如果这具人形尸首刚才没有抓他那一下,又或是开了棺直接就跳起来攻击他们,或许他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天知道这玩意儿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再来那么一下,那可是要吓死人的好么?

  “小心……”

  白菁菁有些看不下去,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有声音?”

  吴良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没有。”

  白菁菁摇头,俏脸紧张的道,“我是叫你小心一些,这具尸首太古怪了,我怕它突然对你做些什么……”

  “嗯。”

  吴良点了点头,谁不担心啊,我都担心死了好么?

  奶奶个腿儿的,你他娘的要尸变就直接尸变,要不动就干脆不动,搞这一出吓唬谁呢,王八犊子!

  吴良在心中骂了好几句脏话给自己壮胆,又慢慢的靠了上去。

  棺材里面除了这具古怪的人形尸首,左右两侧还分别摆放着两块不带脑袋的白虎皮,分别贴着人形尸首的左臂与右臂。

  其中一块白虎皮摆放十分平整,而另外一块白虎皮则有一处褶皱的抓痕。

  这应该就是此前吴良摸到的那个毛绒绒的东西,不过他不是太明白陪葬这种东西有什么说法,反正在这之前他从未听过,更是从未见过,或许具有某种守护象征的意义?

  如此想着,吴良回头看了于吉一眼。

  见于吉此刻也是一脸的疑惑,便只好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

  此时此刻,那具人形尸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吴良继续查看,接着又在尸首脑袋的左右两侧分别看到了两枚大小不一的印玺。

  其中略小一些的印玺乃是使用玉石刻制而成,这枚印玺背上已经出现了数道裂纹,并且这些裂纹最终都汇集在一处地方,那个地方还有一点点缺损的痕迹。

  这说明这枚玉质印玺曾经可能被摔过,也可能是被砸过。

  而那枚略大一些的印玺则是黄铜材质。

  这枚印玺的背上铸有一个十分古怪的凶兽造型,然而这凶兽就连吴良看了也觉得很是陌生,一时半会竟无法从自己脑中找到能够与之匹配的神兽或是凶兽原型。

  这个过程中,吴良时刻留意着那具人形尸首,见它始终没有动静。

  于是又伸出工兵铲小心翼翼的先将那枚铜印铲了起来,慢慢带离青铜棺材进行查看。

  陪葬印玺上的文字是判断墓主人身份的重要文物,每一方印玺在考古界都是十分重要的发现,甚至能够帮助考古工作者解开或是填补许多历史上的未解之谜。

  而当吴良将这枚铜印翻转过来时,却只看到了八个与预想相差甚远的金文文字:“太公赐福,百无禁忌。”

  “太公赐福,百无禁忌?”

  吴良下意识的念了一遍,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嘶……这八个字念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此前在哪里听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木甲断臂!

  是了!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这方铜印上的字竟与后世民间传说中,发丘中郎将独有的辟邪宝物“发丘印”只相差了两个字,而这“发丘印”便是吴良想做发丘中郎将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据说那“发丘印”也是一方铜印,印上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大字,号称一印在手,鬼神皆避,乃是曹老板赐给发丘中郎将的一件不可替代的神物,也是因此发丘中郎将也被称为发丘天官。

  只不过传说后来此印毁于明代永乐年间,自此不复存于世上。

  也就是说,吴良所在的二十一世纪绝对不可能有人见过真正的“发丘印”,这个民间传说的起源更是无从追溯,是否属实也同样无法进行考证……

  因此吴良之前还曾想过,就算他最终做上了发丘中郎将,曹老板到底有没有“发丘印”可以赏赐于他?

  眼下看到手中这方铜印,再看到铜印上的金文文字……

  “太公赐福,百无禁忌……”

  吴良又不自觉的念了一遍,怎么念都是那么的顺口。

  这得益于“太公”与“天官”二字的首字母完全一致,怎么念都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心中不由的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方铜印有没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发丘印”?

  毕竟许多民间传说在流传的过程中,从不同的人口中讲述,又或是通过不同地区的方言讲述,时间久了便有极大的可能出现偏差,“太公”二字渐渐的流传成“天官”二字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就像很多传话接力游戏,就那么几个人去传递一句话,几分钟后传出来的结果都能面目全非,更何况流传了数千年的民间传说……

  再结合那些直到现在都没有追随他们进入主墓室的痋虫。

  吴良刚才就在想这个主墓室之中是否存在什么能够制约那些痋虫的手段,用以确保墓主人的尸首不会受到那些痋虫的侵害,若是这个情况与这方铜印有关的话,那么这方铜印的功效便也得到了证实,确实与传说中的“发丘印”有些类似。

  除此之外。

  还有“太公”二字所指的人物身份。

  吴良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齐国太祖姜子牙,或者又叫吕尚。

  姜子牙不但在正史中有一个“太公望”的名号,吴良发现的《齐史》中也将他尊称为“太公”,就连天朝流传下来的道教神话中,也又许多宗派将其成为智神、武神,奉为“太公在此,百无禁忌”的护佑神灵。

  再加上这里又是齐国国君的陵墓,这“太公”二字,更与姜子牙脱不了干系。

  另外。

  姜子牙的身上也确实存在着许多与仙术、神通有关的历史记载,哪怕在后世人眼中,姜子牙也是一个难以超越的神人。

  与这样的神人有关的东西,带上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属性,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

  这些都是吴良的猜测,在没有得到充分的验证之前,他依旧只能将这方铜印当做一方普通的印玺看待,并不敢托大。

  “公子,这方铜印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见吴良盯着铜印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屡次发生变化,于吉有些好奇的问道,却又对棺内的人形尸首有些忌惮,并不敢轻易靠近。

  其他人则只是好奇的看着,他们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并不算多,自然不会胡乱插嘴。

  “你看看吧。”

  吴良也不藏着掖着,回身将铜印交到了于吉手中。

  “太公赐福,百无禁忌?”

  于吉将铜印翻转过来,也是不自觉的将这八个字念了出来,而后微微蹙眉道,“这上面的太公应该是齐国太祖吕尚吧,不过这应该不是他生前所用的印玺,通常印玺上只会刻下主人的名号与名字,另外,没有人会自称太公,更不会刻下此等寄语,这方铜印恐怕是吕尚的子辈所制。”

  “老先生果然见多识广,这番话可真是说到点上了。”

  吴良点了点头,顿时又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在春秋时期,“太公”二字并非特指姜子牙,主要是对父亲的尊称。

  就算历史上姜子牙被称为“太公望”,也是源于周文王姬昌所说的话,原话翻译成白话文乃是“自从先君太公就说:‘定有圣人来周,周会因此兴旺。’说的就是您吧?我们太公盼望您已经很久了。”的意思,因此姜子牙才有了“太公望”的这个称呼。

  所以,于吉说这方铜印大概率是他的儿子们所制其实很有道理。

  不过肯定也与姜子牙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其中的寄语或许便蕴含着姜子牙与他的子辈们多吕氏后人的护佑。

  “哈哈哈,老夫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哈哈。”

  得到吴良的肯定,于吉顿时捋着胡须颇为自得的笑了起来,他也就是没尾巴,要是有尾巴恐怕已经翘上了天。

  这个老童子,真是个老小孩……

  吴良也是笑了笑,将那方铜印接过来,小心装入腰间的小布口袋中,接着又用工兵铲将那方略小一些的玉质印玺铲了出来。

  这方印玺除了有一处明显击打过的痕迹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就连印玺上所刻的字也是中规中矩——“壬公不辰”。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四个字。

  不过却直接点明了棺内之人的身份,这口青铜棺材里面的人形尸首,正是这座陵墓的主人——齐壬公吕不辰!

  “这真是齐哀公的尸首?”

  吴良的眉头立刻便又皱了起来。

  这具人形尸首绝对有蹊跷!

  《齐史》中的记载与吴良后世看过的历史文献保持一致,足以证明齐哀公吕不辰就是受烹刑而死,如今他的棺木之中殓入的却是一具颇为完整的尸首,这无论如何都无法说通。

  “这不可能吧?”

  于吉也是诧异的皱起了一张老脸。

  关于齐哀公的生平,他所知道的可一点都不比吴良少,自然也没有办法接受这种说法。

  众人也是一脸的古怪,虽然有人并不明白吴良与于吉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两人的表现已经足够令人疑惑。

  “看来非进行验尸不可了,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吴良又在青铜棺材里面查看了一番,发现已经没有其他多余的陪葬品,终于慢慢的将手中的工兵铲伸向了那具人形尸首。

  他想先揭开人形尸首脸上的那张黄金面具。

  虽然吴良并不知道齐哀公的长相,更没有办法通过一张可能早已干枯变形甚至是完全腐烂到只剩下骸骨的脸来辨别死者的真实身份,但起码能够先据此辨别这具人形尸首到底是不是人的尸首。

  人形尸首那只微微抬起的保持着“O”型的手还在眼前,不断的提醒着吴良此举可能存在的风险。

  但吴良此刻心中的好奇,无疑要比恐惧更重一些。

  这是人类特有的一种秉性,也是人类不断进步的核心动力之一,当然,同时也是作死的核心动力之一。

  “……”

  众人也是慢慢的凑近了一些,一边小心防范,一边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那张黄金面具与吴良手中那柄渐渐靠近的工兵铲,等待着答案的揭晓。

  终于。

  “咔!”

  伴随着一声轻响,铲头碰到了黄金面具的边缘。

  要掀开了!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候。

  “喀嚓……”

  青铜棺材中又传来一声古怪的响动。

  确切地说,应该是青铜棺材里面的那具人形尸首中传来一声古怪的响动。

  这一次不止吴良与白菁菁听到了,剩下的人也都听的一清二楚,并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兵器都随之抬高了一些。

  “!”

  吴良心中一紧,握着工兵铲的右手微微一颤,不知该退还是该进。

  下一秒。

  “唰!”

  人形尸首本就那只微微抬起的手竟又忽然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工兵铲那靠近铲头位置的木柄!

  “卧槽?!”

  吴良顿时吓了一大跳,拽着工兵铲便像猴子一般向后跳开。

  “唉?”

  “啊!”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吓得连连向后跳去,一边跳,口中还一边不自觉的发出惊叫。

  包括吴良在内,大家不管活了多大年纪都不曾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情,自然接受不了一个已经死了近千年的尸首还能行动的事实!

  然而最令人无语的是。

  大概是因为这具人形尸首这次抓得很紧,再加上工兵铲前段那较为宽大的铲头阻碍,这一次吴良并未轻易将工兵铲抽出来。

  相反随着吴良的奋力后跳。

  他一不小心竟直接扯着这具人形尸首的手臂,将这玩意儿从青铜棺材里面拖拽了出来,而且一下子拖出了两三米远。

  “吴有才,那尸首在跟着你呢,你倒是快松手啊!”

  白菁菁见状连忙急的大叫了起来。

  “公子小心!!!”

  典韦的反应也是极快,眼见吴良无法摆脱人形尸首,立刻又挡在吴良身前,手中工兵铲高高举起,拼尽全力向那具人形尸首那条不肯放手的手臂斩去。

  与此同时。

  吴良也是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松开了工兵铲。

  “当啷!”

  吴良的工兵铲掉落在了地上,那具人形尸首也老老实实的伏倒在了地上。

  “锵——咔嚓!”

  典韦手中的工兵铲接踵而至!

  率先断裂的竟是典韦那柄工兵铲的木质铲柄,瓬人军出征向来只带铲头,等到了地方才原地取材制作铲柄,因此铲柄的木料都比较普通,强度只能算是一般。

  再看那具人形尸首。

  此刻它的那条手臂已经被齐齐砍断,就连包裹在手臂外面的那层衣物也被斩做了两截。

  “杀!”

  曹昂也不是吃素的,见此状况当即一声暴喝。

  带着那名亲卫便冲了上来,挥动手中的兵器,俨然一副要借此机会将这具人形尸首碎尸万段、永绝后患的架势。

  然而。

  “子脩兄,且慢!”

  吴良却在这时候忽然又拦住了他们。

  “有才贤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待我将其斩做数段再说旁的!”

  曹昂跳着脚大声说道。

  “别冲动,这东西好像根本就不是尸首。”

  吴良又一把将他拽住,连忙解释道。

  “不是尸首?”

  曹昂顿时愣住。

  “?”

  众人也是一脸惊疑之色,下意识的再像那具人形尸首仔细看去。

  直到这时他们才赫然发现。

  方才典韦那一铲子砍断的尸首手臂已经有一小截自衣物之下露了出来。

  而那一小截手臂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尸首该有的样子,相反表面竟呈现出一抹木色,甚至能够看到上面那一道一道的木纹?

  就连断裂处的横截面也是如此,那完全就是一段中空木头被折断的样子,许多木刺都炸了起来。

  “这到底是……”

  众人十分不解,谁也没办法理解眼前的现象。

  木头本该是死物,就算雕琢成为木偶也依旧是死物,死物又怎么能够动起来,并且一次抓住了吴良的手腕,一次抓住了工兵铲,这分明是有的放矢吧?

  甚至直到现在,那条被典韦斩断的手臂,依旧牢牢的抓着那柄工兵铲,始终不曾松手……

  “子脩兄,长剑借我一用。”

  吴良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得先向曹昂借过较长一些的佩剑,而后在典韦的维护之下,壮着胆子将那条断臂从衣物之中挑了出来。

  此时这条手臂才完整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确实是一条完全使用木料制成的手臂,不过制作工艺却要比此前见过的那些木偶精细得多。

  非但形状上与人手形状无异,甚至手肘、手腕,以及手指各处的关节部位还都经过了特殊的拼接处理,使得整条手臂能够像真人的手臂一样进行活动。

  这显然是吴良与众人都不曾想到的事情。

  而且就算如此,这个木偶也完全没有理由能够自行动作才对,除非它装配了后世才有的人工智能科技,但这显然不现实……

  就在众人不解的时候。

  “这……”

  于吉却盯着这截手臂一脸震惊的道,“……该不会是传说中的木甲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恐怖谷理论

  “传说中的木甲?”

  闻言,众人一脸诧异的看向于吉,表示不太明白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唯有吴良在听到“木甲”二字的时候便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也并未立刻将自己想到的东西说出来,而是验证似的问道:“老先生,你所说的木甲又是何物?”

  “不知公子可曾读过《列子》?”

  于吉依旧是一脸的震惊,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截断臂反问道。

  “难道老先生说的,乃是《列子》中所记载的偃师所造的木甲人?”

  话至此处,吴良终于确定他所想到的东西与于吉所说的应该是同一种东西,这才继续又问。

  《列子》中记载了许多颇为玄妙的事物,诸如后世几乎人尽皆知的“愚公移山”、“两小儿辩日”、“高山流水”、“余音绕梁”……等等历史典故便都出自这部著作。

  而“木甲”便是《列子》中的一则记载。

  说的是周天子穆王偶遇一个叫做“偃师”的神秘匠人,“偃师”身旁则带着一个浑身都是木纹色彩的怪人。

  周穆王心中好奇便问这怪人是谁,“偃师”告诉他这不是真人,而是他亲手制造的木甲人,并当场命木甲人为周穆王唱歌跳舞,木甲人一一做来,举手投足都与真人一般无二,几乎以假乱真。

  只是在结束的时候,木甲人竟作死对周穆王的爱妾抛了一个媚眼。

  周穆王大怒,斥责“偃师”竟敢找真人贴上木皮装作木甲人戏弄于他,“偃师”为了释疑,连忙便当着周穆王的面将木甲人拆开,只见木甲人从内到外都是由木头、皮甲、胶漆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死物组成。

  而后“偃师”又将这些死物组合起来,木甲人便又变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周穆王自是又惊又喜,连连称赞,将偃师和木甲人一同带了回去。

  六百年后,世间又出了两个鼎鼎大名的工匠,分别是“工匠之神”公输班(鲁班)和“墨家之祖”墨子,两人都自认自己的技艺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当两人的弟子分别将“偃师”的事情告诉两位大师之后,他们皆是自惭形秽,从此再也不敢谈论自己的技艺,老老实实的做起了木匠……

  这便是《列子》中有关“木甲”的记载。

  其实对于这个记载,后世普遍认为这就是一个幻想出来的神话故事,因为在后世的理解之中,春秋时期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这样技术。

  对此,吴良心中也是存在一些疑惑。

  当然,作为一名考古专业的研究生,他绝不是凭空臆断,而是《列子》中还记载了许多类似的玄之又玄的神话故事,并且于吉不知怎么搞出来的《太平清领经》中蕴含的“黄老道”思想,也与《列子》中的记载十分相像。

  也是因此,从汉朝开始。

  《列子》就从未被人们当作一部正儿八经的史实类典故,而是被当作一部道教经典或是哲学类著作。

  甚至在东晋时期,更被评为玄学三大支柱之一。

  对于这样一部古籍中记载的内容,吴良又怎会轻易当真?

  所以,即使于吉开口说出“木甲”二字,吴良也并未妄下定论,而是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见解,再做出自己的评判。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此刻他对《列子》、尤其是对于“木甲”的看法已经出现了动摇。

  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解释,这样一个葬于棺材中近千年的木头手臂,刚才到底是怎么精准的抓住他的手臂的。

  更没办法解释当他想要掀开这具人形尸首的黄金面具时,这条木头手臂又是如何精准的抓住工兵铲的木柄的……

  这根本不是一般的预设机关,又或是一个工艺精细的木偶能够做到的。

  无论是智能,还是动力都令人难以理解。

  “正是!”

  于吉点了点头,神色逐渐有些激动的说道,“《列子》乃是老夫追寻道果的启蒙书籍,其中记载的桩桩件件老夫皆可倒背如流,而这‘木甲人’正是其中记载的一件神奇之物,想不到竟教老夫在这里见到了,哈哈哈,老夫此前选择跟随公子,果然是最智慧的选择,公子便是老夫的引路贵人!”

  “哦?老先生既然认得木甲,可能说出其中原理?”

  吴良连忙又追问道。

  “自然……”

  于吉再次点头,正当吴良心中大喜的时候,结果这个老童子却只是在大喘气,“……不能,老夫也只是看过此物的记载而已,若是果真能够领悟其中原理,那老夫恐怕便已是得了造化,岂不就要得道升仙了?”

  “难不成这‘木甲人’的原理还与玄学或是道术有关?”

  吴良有些无语,心中并不完全认同于吉的说法。

  不过其实这个老童子说的也有些道理,不管能不能得道升仙,在西周时期便能够造出“木甲人”的人,也确实只有“神”这个字才能配得上他。

  另外。

  吴良倒是认同“木甲人”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妙之处,而且这玄妙之处肯定很难复制或是普及,否则一定会被利用到西周之后的春秋与战国时期,乃至后世的所有朝代,天朝古代的战争也都将变成令人瞠目结舌的“机甲大战”。

  不过仅通过这条断臂,还并不能完全确定他们面前的这具人形尸首就是传说中的“木甲”。

  吴良觉得很有必要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

  “这老夫就说不好了,不过这‘木甲’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老夫定要好生研究一番,或许能对道术有更深一层的感悟。”

  于吉却已经确定这就是“木甲”,说着话的同时便满面红光的冲了上去,这与他方才那副贪生怕死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唉,小心……”

  吴良一时心有所想,反应过来开口阻拦时却见这个老童子已经双手颤抖着将那截断臂捧了起来,如获至宝一般极为仔细的上下查看。

  好在那截断臂倒并未做出任何举动,伏倒在地的人形尸首也没有任何反应。

  一切暂时看起来都十分平和,于吉的性命并未因此受到威胁。

  见此情况,吴良总算是放下心来。

  “老先生,你可曾看出一些端倪?”

  吴良随即来到近前,也不错催促于吉,只是静静的观摩他摆弄那截断臂,可惜看了半天也不曾从上面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才又问。

  “这手臂的主材皆是木料,只是关节连接处填了一些似胶似漆的东西,另外中空的手臂之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青雘(huo四声,青色矿物)与其他异物,除此之外,老夫暂未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若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恐怕需要将这‘木甲’拆分开来。”

  于吉摇了摇头,却是头都不抬的说道。

  “此处不是做这些事情的地方,若这具尸首真是‘木甲’,倒不如将其带出去再慢慢研究。”

  吴良也是颇感兴趣的道。

  “公子所言极是。”

  于吉这才终于将目光从断臂上收了回来,又颇为期待的瞄向了那具伏在地上的人形尸首。

  “老先生请先退后,待我验过真伪再做定夺。”

  吴良担心这个老童子再忍不住冲上去冒险,于是先将他拉到身后,而后才再次将工兵铲伸向了那具人形尸首。

  ……

  不久之后,吴良用工兵铲将那具人形尸首翻转了过来。

  接着又小心翼翼的将工兵铲伸过去继续撬动人形尸首脸上的那张黄金面具。

  “当啷!”

  这一次人形尸首总算没有进行任何形式“反抗”,伴随着一声轻响,黄金面具便自人形尸首脸上脱落,露出了一张使用褐色皮革缝制而成的……人脸。

  这张人脸的造型说不出的诡异。

  五官一应俱全,看起来惟妙惟肖,只是嘴巴很不合时宜的保持着笑容,而且是那种嘴角咧得很开的大笑。

  还有它的眼睛。

  那是一双狭长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也保持着弯弯的笑意,黑色的瞳孔正向吴良等人这边歪斜过来,就像正在炯炯有神的盯着他们一般。

  这样一张嘴与这样一双眼睛组合起来,像极了后世表情包中的“滑稽脸”。

  但此情此景之下,吴良一点都不觉得滑稽,反倒心底有些发凉。

  因为那双眼睛是在是太有神了,就像活人的眼睛一般亮晶晶的,仿佛能够将他们内的一切看穿……

  “不会错了,这根本不是人的尸首,定是‘木甲人’无疑!”

  看到这一幕,于吉显得更加兴奋。

  “……”

  吴良没有接茬,接着又换上曹昂的佩剑,慢慢的伸向这具人形尸首下面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丝绸衣裳。

  他要将这身衣裳也裁开,全面检查过之后再做定夺。

  然而就在他将佩剑递到这具人形尸首的脖颈处时,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这具人形尸首的眼睛竟开始慢慢的向下转动,看向了佩剑的剑尖?

  “卧槽……”

  吴良顿时有些心慌。

  这玩意儿还是“活”的!

  虽然此前那条断臂已经证明这具人形尸首是“活”的,但当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双眼睛开始向下转动的时候,这一幕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无疑要更加强烈!

  “动了!眼睛动了!他娘的,这墓里就不能来点阳间的玩意儿么?”

  看到诡异的这一幕,已经半天没有说话的曹昂终于又忍不住嘟囔了起来。

  这也就是于吉与吴良方才谈论了一些有关“木甲人”的事情,也算是给他心里打了个底,否则此刻这个家伙心态肯定又要炸了。

  “吴有才……”

  白菁菁则有些担心的贴到了吴良背后。

  不得不承认,不管心里有没有底,此情此景之下这一幕怎么看都还是非常瘆人……

  这便是后世的“恐怖谷理论”。

  人形玩具或机器人的仿真度越高人们越有好感,但在相似度临近100%前,这种好感度会突然降低,越像人反而越反感恐惧,好感度降至谷底,这被称之为恐怖谷。

  因此这个所谓“木甲”的一举一动表现越像真人,看起来就越发的可怕,越令人感到不适与心悸。

  然而于吉却是又极为激动的叫了起来:“《列子》中有载:木甲人‘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如今这‘木甲’口不能言,说明它的心怕是已经有损;足不能步,可能肾也有所损坏;但目仍能视,则说明它的肝仍旧完好无损,公子,还不快剖开它的衣裳瞧瞧?”

  《列子》中的这几句话吴良自然也看到过,知道这个老童子没有胡说八道。

  于是为了验证记载中的真伪,以及进一步确定这个人形尸首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木甲人,他到底还是一狠心,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自上而下剖开了那层丝绸衣物。

  自此,人形尸首的身体终于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具人形尸首锁骨以上的部位,以及两个肩膀乃是与手臂一样的木头材质,腰部以下和两条腿也是同样的木头材质。

  并且每一个关节都向那条断臂的关节一样使用特殊工艺链接,能够像真人一样进行弯折与活动。

  唯有整个胸腔部位,使用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青铜材质。

  值得注意的是,这胸腔并不是一体熔铸而成,而是分成许多小青铜片组合而成,前胸最大的一块青铜片位于胸肌的位置,看起来就行一块覆盖了整个胸肌的护心镜。

  不过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块“护心镜”已经出现了松动与错位。

  在胸肌与腹肌相连的部位露出了一条一指来宽的缝隙。

  吴良静下心来,用曹昂的佩剑挑了挑那块“护心镜”。

  “护心镜”的错位立刻变得更加严重,缝隙也随之变得更大……

  就在这时候。

  “喀嚓!喀嚓!”

  “木甲人”不知为何猛然抽搐了两下,那块“护心镜”竟直接从它的胸腔上滑落,将藏在胸腔内的东西暴露在了吴良等人面前……

  第二百四十八章 百因必有果

  见此状况,众人先是十分谨慎的向后退了两步。

  通过白菁菁的听力确认胸腔之内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也不见再有任何变化之后,吴良才在典韦的维护之下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木甲人”身旁,借着随侯珠的光芒向里面张望。

  在胸腔内部靠近左上的位置,吴良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椭圆形皮革小球。

  小球被一个小金属圈箍住固定在胸腔内壁上,皮革的接缝处有许多缜密的缝线,这个细节有点类似于后世垒球。

  不过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的缝线已经断裂崩开。

  一些红色的不知名粉末从皮革小球中泄露了出来,散落在小球的周围……

  “如果这具人形尸首就是木甲人的话,那么这些皮革小球恐怕便是木甲人的心吧?”

  吴良心中暗忖。

  这颗皮革小球的形状、大小,以及被固定的位置都与人类的心脏很是类似,吴良会产生这样的猜测也无可厚非。

  除此之外。

  在临近这个“心”的地方,吴良还看到了两个连接在一起的分别固定在胸腔两侧的皮革球,这两颗皮革球要比那个“心”更大一些,上面的缝线也同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裂,里面泄露出了白色的不知名粉末。

  这两颗连在一起的皮革球,形状已经不是标准的椭圆球体,上尖下粗,位置与大小也与人类的肺部形状有些类似。

  所以,吴良想要做出这种判断并不太难。

  最重要的是。

  当看到“肺”中泄露出来的白色不知名粉末后,吴良忽然又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虽然不知道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成分,但它们的似乎颜色与吴良所知的中医的脏器五行属性倒有些匹配。

  在传统中医的医理中,肺肝肾心脾分属于金木水火土五行。

  这木甲人的“心”里面填充的是红色粉末,五行之中红色便是火的象征。

  而“肺”里面填充的则是白色粉末,五行之中白色又是金的象征。

  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断,木甲人的脏器很有可能就是遵循了五行属性进行了填充,比如:肾可能会使用五行之中象征水的黑色粉末之类?

  当然。

  这只是吴良的初步推断,木甲人此刻就在眼前,他完全有机会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断。

  不过这“心”与“肺”既然已经发生了崩裂损坏,很有可能便已经失去了功效。

  否则按照《列子》中的记载,这个“木甲人”有“心”,应该就是可以说话的,但它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任何能够称之为“话”的声音。

  但它的眼睛还能转动,说不定肝脏依旧完好无损。

  方才手臂也有过行动,说不定肾脏也保留了一定的功能。

  至于那些从“心”和“肺”中泄露出来的粉末,吴良一定会一点不少的分类收集起来,回去之后好好研究试验,若那些粉末真与“木甲人”的智能和动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必定会成为考古界、乃至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带着这样的推测。

  吴良不自觉的又凑近了一些,通过侧面继续向木甲人胸腔下方仍被一层青铜片覆盖着的腹腔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

  “这里面竟还有尸首?”

  吴良猛的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这一眼其实并未看到一具完整的尸首,而是看到了两只并在一起的极为袖珍的小脚丫。

  这两只小脚丫大概只有六七公分长的样子,十根小脚趾全都向内勾着,即使吴良是个男人,也觉得这样的小脚丫很是可爱。

  然而此刻,小脚丫上面的皮肤呈现着与生机无关的黄褐色。

  在随侯珠的幽光照射下,这层黄褐色的皮肤看起来与此前看到的那些用来豢养“痋虫”的尸首有些类似,但却要比那些尸首更加晶莹剔透,甚至可以说是半透明的状态,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有色玻璃……

  “什么尸首?”

  听到吴良的话,众人不由的又紧张起来。

  但想到这个“木甲人”腹腔就那么大,而吴良又已经言明了是一具尸首,心中的惊惧自然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大,反倒是心中的好奇占据了上风,慢慢的凑了上来。

  “看起来可能是个婴孩的尸首,子脩兄,典韦,你们先助我将腹腔上的青铜片小心拆除,到时自可将这里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吴良又借着随侯珠的幽光向里面瞄了瞄,见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异物与机关,而腹腔上的那些青铜片似乎也是如同胸腔上一样,仅仅只是使用相对比较容易拆下的方式扣在上面,最终语气沉重的说道。

  最重要的是。

  透过那双小脚丫那晶莹剔透的皮肤,吴良并没有在其之下看到类似于痋虫或是虫卵的东西。

  又或者说那层皮肤里面除了少量沉积在底部的固体物质,目前看来基本上就是一个空壳,这基本可以排除这具尸首之中存在痋虫的可能,吴良自然安心不少。

  “善!”

  曹昂见吴良这次的表现如此淡定,自然也不像此前那般紧张。

  当即应了一声,与典韦一同走上前来在吴良的细心指挥下解除腹腔上的那层青铜片。

  ……

  一刻之后。

  待腹腔上的那层青铜片一一解除,木甲人的整个腹腔终于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现场的所有人都蹙起了眉。

  “这是……”

  他们看到了一具头朝下脚朝上的尸首。

  这具尸首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如此目测大概只有三十公分的长度,就算是抬起脑袋、伸直了手脚,也不会超过五十公分。

  这分明就是一个初生婴孩的尸首,至多不会超过三个月大,男婴。

  婴孩尸首的七窍与身上所有的孔洞也都被使用外面那些尸首的方式封了起来,唯一不同的是,这具婴孩尸首的胸腔还有一道自上而下直至肚脐的伤口,此刻这道伤口也用金线严丝合缝的缝合起来,使其保持着完整的状态。

  也是此时。

  众人才完全看清,这具婴孩尸首就是一个空壳,随侯珠的幽光能够透过这个近乎透明的黄褐色空壳照射里面的情景。

  除了一层位于空壳底部的类似于干涸淤泥的异物,他们还看到了一些已经严重干枯的骨骼。

  这些骨骼颜色并非纯净的白色,不过也没有呈现出深色的中毒迹象,只是略微有些泛黄,并且上面已经出现了许多孔洞,看起来十分酥脆,整个状态有点类似于后世常见的膨化食品,仿佛轻轻一折就会碎掉。

  最主要这些残存的枯骨,一看就不是婴孩的骨骼。

  哪怕大部分骨骼早已残破不堪,甚至有的已经变成了碎裂的骨茬,但依旧可以大概推断出原本的长度与粗细,那绝对不是一个婴孩能够长成的骨骼,而是成人的骨骼。

  尤其是那块只剩下了半个的头骨,还有头骨上连着的寥寥无几的几颗只有成人才能长出的牙齿,便很能够说明问题。

  除此之外。

  这些骨骼几乎全部聚集在婴孩尸首的腹腔之中,就连那半个头骨也是如此,就好像将所有的骨骼都是打乱之后胡乱堆放在一个器皿里面一般,完全没有规则可言。

  “这些枯骨恐怕不是这具婴孩尸首的骨骼,这个婴孩应该也不是正常死亡,更不是正常下葬。”

  吴良声音低沉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若是正常死亡,并且正常下葬,尸首的骨骼一定会呈现与尸首姿势以致的排列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柴火一般胡乱堆放在腹腔之中。

  就更别说,那些剩余下来的枯骨根本就不可能与一个不足三月的婴孩联系在一起。

  “公子的意思是……”

  于吉似乎已经明白了吴良的意思,捋着胡须蹙眉说道。

  “这具婴孩尸首的本质,极有可能是齐哀公的最后一层棺椁。”

  吴良长长的呼了口气,正色说道,“这具婴孩尸首的皮肤状态,与外面那些豢养痋虫的尸首十分相似,封闭手段也如出一辙,据此可以推断,这婴孩极有可能便是死于痋术。”

  “而人体在中了痋术之后,体内所有的组织都会很快被痋虫吃空,并且皮肤还会快速干枯,最终硬如树皮石壳,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以供痋虫虫卵休眠,若是此时将体内的痋虫与虫卵清理出来,便能够形成这样一具完整的空壳。”

  “我们都知道,齐哀公死于烹刑,他的尸身经过烹煮定是化作了肉羹,最终可能留下来的只有骨头,若是烹煮的时间够长火候够大,便是骨头也会有所损坏,想要分拣出来完整下葬绝无可能,那么便需要一个容器安置。”

  “这容器既然不是外面这层木甲人外壳,那么便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

  “另外。”

  “你们看这具婴孩尸首所处的位置与姿势,这正是人们孕育下一代的器官部位,而这具婴孩尸首又头下脚上,正是即将出生时的样子。”

  “这情形象征着一个人的新生,将齐哀公残留的骨骼与肉羹灌入其中,也十分符合齐哀公家人的期许,他们既然不能为齐哀公留下全尸,便希望齐哀公借另外一种形式投胎转世,获得新生。”

  “如此一来,这具婴孩尸首腹腔上的这道缝合伤口,与里面那显然是属于成人的杂乱遗骸便都能够解释了。”

  “……”

  听到这里,众人脸上已是俱都浮现出了一抹恨意。

  “老夫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看到这具婴孩尸首之前,老夫还从未想过有人为了入殓一个死人,竟会将主意打到一个如此幼小无辜的婴孩身上,手段还如此残忍,此举简直丧尽天良,可恨至极啊!”

  于吉咬牙切齿的骂道,一只捋着胡须的老手攥的很急,真教人担心他会不会一不小心将那一小簇山羊胡给扯下来。

  “等这墓盗完了,我定要命人将齐哀公的遗骸挫骨扬灰,再将这座破墓一把火烧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重获新生!”

  曹昂也是目光凶狠的骂了起来。

  他在这乱世之中手上虽有许多人命,其中未必没有无辜之人,但此刻见到如此骇人而又灭绝人性的手段,一样难以做到心平气和,甚至比于吉更加激动。

  “咯吱……”

  “嘎吧吧……”

  就连白菁菁、典韦、与那名亲卫也同时传出了咬牙与攥拳的声音。

  “诸位也莫要动气,常言道百因必有果,他的报应就是我们,试想世间不知留存了多少古墓,为何偏偏齐哀公的墓被我们瓬人军光顾,这或许也是一种天意。”

  吴良虽然也觉得这种殉葬不是人干的事,但因为一时情绪上头将这座陵墓彻底毁掉实在没有必要,对于这个婴孩也于事无补,于是扭过头来为他们宽心道,“如今我们非但开了他的棺,还要将他的陪葬带走,他生前承受烹刑惨死,又被我们盗了墓,下面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这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贤弟所言极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等便是他的报应,他就该有此一劫!”

  听了吴良这番话,曹昂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深以为是的重重点头。

  “这么说起来,咱们瓬人军做的也不尽然是坏事,有时反倒是顺应天命、替天行道!”

  于吉甚至还有些骄傲直了直有些佝偻的身子,嘴角都微微扬了起来。

  “正是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见众人的情绪已经消散了不少,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冲动之事,这才回头继续查看。

  在这具婴孩尸首周围,还禁锢着几个皮革小球。

  这些皮革小球所处的位置与形状也都与人体之中的器官有些类似。

  类似于脾脏的皮革小球同样出现了崩裂,其中泄露出了一些黄色粉末。

  黄色在五行之中便是土的象征。

  类似于肾脏的皮革小球也只有一个极小的崩裂,只有一丁点黑色的粉末泄露了出来。

  黑色在五行之中则正是水的象征。

  而唯一一个较大也有没有破裂的小球无疑是肝脏。

  以此推断,装在肝脏里面的粉末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会是代表木的绿色!

  第二百四十九章 红光!

  时下吴良无法判断这些不知名粉末的成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否对人体有害,自然不敢随意处置。

  于是他只得来到曹昂此前指出的那个壁龛处,从一堆金器里面挑选出几个合适的器皿,将不同颜色的粉末与皮革小包取出来分类存放,等待离开陵墓之后再慢慢进行研究。

  当然。

  这个“木甲人”吴良也不打算放过。

  它的做工细节与原理都十分精妙,也具有不错的研究价值,他虽然对于机关与机械方面的知识研究不深,但他的“美人”之中却有一个在这方面颇有天赋的百里香,带回去交给她来拆解研究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再不济也能拆接出相应的设计图纸来,或许能够给百里香带来一些启发。

  若是后期再机缘巧合找到百里香的父亲百里济,说不定还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有才贤弟,不知这婴孩尸首你打算如何处置?”

  见吴良将“木甲人”的脏器一一取出装入了不同的金器,最后木甲人体内就只剩下了那个婴孩尸首以及完好无损的肝,曹昂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将其自‘木甲人’中取出,重新放入外层的梓木棺内封好,如此也算是给了他一处安稳的容身之所。”

  吴良回头说道。

  “嗯……”

  曹昂似乎还想处理婴孩尸首里面的齐哀公遗骸,但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有些不甘心的道,“事已至此,我们若要将齐哀公的遗骸取出来毁灭,便必须将这婴孩尸首破开,这便又要打扰于他……罢了罢了,也只能依你所言,只是便宜这挨千刀的齐哀公。”

  “子脩兄所言极是,不打扰便是我们最后的温柔。”

  吴良微微颔首。

  “嘿?有才贤弟,你这妙句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一听这话,曹昂又有些惊奇的望向吴良,重复咀嚼着这句话,“不打扰便是我们最后的温柔……又通俗,又有意境,胜过千言万语,我还从未听过如此绝妙的说法……说起这个,我又想起一件事来,请贤弟为我解惑。”

  “什么事?”

  吴良奇怪的问道,难道自己有什么无意间说出的话,引起了曹昂的误会?

  “方才开棺时,我听贤弟曾两次提到一个词语,这个词语的发音好像是‘wocao’,那时我便在想这个词语究竟是何意思,想了半天也不曾领会。”

  曹昂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

  “这……”

  吴良听完就是一愣。

  他有印象,方才开棺被吓到时,他确实不受控制的叫过两次“卧槽”。

  想不到曹昂竟如此细心好学,连这个细节都不曾放过,还一直在思索这个词语的意思,如今更是直接问出口来。

  不过这个问题可难不倒吴良。

  “子脩兄,其实我说的是‘握草’,众所周知,握是一个动作,而草则是一种植物。”

  吴良一本正经的道,“其实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乃是一种不多见的方言中用来表达吃惊、惊讶的语气词,我偶然间听到觉得有趣,说多了便成了口头禅。”

  “原来如此……我还倒与我家的姓氏,又或是与我父的名讳有什么关联。”

  曹昂恍然大悟道。

  “子脩兄想多了……”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笑呵呵的说道。

  曹家的姓氏倒还好说,但曹老板的名讳……

  Emmm,那才是真正的原版,在后世,不论是把“我”字放在它的前面还是后面,都只能显示为“**”或是“哔——”。

  这事绝对不能叫曹老板知道,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他的名讳居然还有这种含义,肯定会恼羞成怒的……

  ……

  不久之后。

  吴良等人已经将婴孩尸首封入梓木棺内,又将外面的椴木棺材进行了套娃操作。

  而“木甲人”则依旧留在青铜棺材之中,连同壁龛内发现的那些金器,以及此前椴木棺内发现的珍珠一同倒了进去重新盖上棺盖。

  吴良要连同这口青铜棺材一起带出去。

  青铜棺材上的机关虽然未必比木甲人更加精密灵巧,但也具有一定的研究价值。

  至于其他的陪葬。

  吴良已经仔细查看过,并未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也并未发现相关的文献,自然也就没有盗取的必要。

  眼下,齐哀公墓的发掘工作已经接近尾声。

  众人又到了不得不直面痋虫威胁的时候。

  那些痋虫虽然不知因何原因并未跟随他们进入主墓室,甚至连墓道都不曾进入,但这个主墓室就是一条死路,他们总归还是要出去,否则便有可能困死在这里。

  当然。

  如果他们耐得住性子,在这里面老老实实待上一两天,外面的瓬人军与曹军见他们迟迟不曾出来,也一定会派人进来搜救,也是有可能将他们救出去的。

  但此举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外面那些人也不曾见过痋虫,对痋虫的了解绝对没有吴良等人多,倘若让他们贸然进来,虽然人多势众未必便没有可能将痋虫全部灭掉,但却也有可能造成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还会对这座陵墓造成难以逆转的损毁。

  这在吴良看来自是有些得不偿失。

  所以在这之前,他还是会尽力寻找逃出生天的方法,而不是老老实实缩在主墓室中等待救援……

  太公印!

  吴良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方铜印。

  这印与后世传闻中的“发丘印”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以至于吴良一度怀疑这玩意儿就是真正的“发丘印”,具有一印在手、鬼神皆避的神奇功效。

  何况那些“痋虫”没有进入主墓室也是事实,只不过这到底是不是这方铜印的功效却还有待验证。

  毕竟。

  也不能完全排除主墓室以及墓道的地面与墙面进行了特殊处理,又或是使用了特殊材料与药物的可能性,只是吴良没有手段进行检测而已。

  “只能先试试了,若是逃不出去,便再回来等待救援吧。”

  听了吴良的计划,众人已经开始不安,不过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吴良、典韦、曹昂与那名亲卫四人合力扛起那口青铜棺材,白菁菁与于吉走在前面开路,一行人沿着来时的墓道小心翼翼的行进。

  ……

  如此经过此前已经查探过的几个耳室,一行六人终于来到墓道入口附近。

  “嘶——嘶——”

  大老远白菁菁便已经听到大量痋虫蠕动的声音,众人心中早已有所准备,但当他们来到墓道入口处的时候,除了地上那大滩的湿滑黏液之外,却什么都不曾看到。

  “我此前洒在此处的雄黄已经全部没了,这些黏液越过雄黄大概一丈远的距离,而后便没有再继续跟进的痕迹了。”

  四人暂时将青铜棺材放下,吴良走上前去细细观察了一番,将自己最终得出的结论说了出来,“也就是说,自此处开始直到主墓室,可能都是痋虫的禁区,接下来大家小心一些,倘若那些痋虫再来袭击我们,只要躲回这里便可能摆脱那些痋虫。”

  “说的是。”

  众人纷纷点头。

  “菁菁,你现在可能听到那些痋虫位于何处?”

  吴良又回头问道。

  “那边。”

  白菁菁微微蹙眉,指着墓道入口的右侧说道,“那些痋虫此刻都汇聚于一处,并不像此前那般分散,而且数量……我听不出来,只能说很多,多到没有办法进行统计。”

  墓道入口之外,便是那个放置了许多鍪子坟的大厅。

  吴良等人此刻身处墓道之中,他们的视野与随侯珠照射出来的范围等同于“坐井观天”,根本无法看到那些痋虫,只能通过白菁菁的听力大概判断其位置。

  不过汇聚于一处……

  “如此说来,那些痋虫恐怕又进行了一次聚合,如今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痋虫巨人……”

  吴良凝神说道。

  “那岂不是更难对付?”

  曹昂下意识的说道。

  “倒也未必,如果痋虫分散的到处都是,我们反倒防不胜防,如今这些痋虫汇聚在一起,我们好歹只需防范一处,算是各有优劣吧。”

  吴良沉吟了片刻,忽然将随身携带的蚕神宝丝取了下来,一边往自己腰上套,一边对众人安排道,“我先走出墓道探上一探,菁菁,你时刻听着痋虫的动向,若有靠近我的趋势便立刻做出预警;典韦,你抓好绳索这头,倘若见我受到痋虫袭击,又或是听到我的呼救,便立刻将我拖拽回来,不得有误!”

  “有才贤弟,此事要不还是我去做吧,我身手好一些。”

  一看吴良又打算亲自以身犯险,曹昂想到此前开棺时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连忙站出来说道。

  “子脩兄不必相争,我这么安排自有我的道理。”

  吴良笑着摇了摇头。

  “那……好吧,贤弟务必小心。”

  曹昂只得作罢。

  “公子小心。”

  典韦、白菁菁与于吉也是说道。

  他们与吴良更熟,皆是已经习惯他的独断,虽然偶尔还是会忍不住自告奋勇,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会无条件的服从安排,做好自己的本分。

  “放心吧,我曾经找人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最起码能活到八十。”

  如此将蚕神宝丝在自己腰上捆好之后,吴良又与众人打了个屁,终于抬脚慢慢的向外面的大厅摸去。

  这期间,白菁菁静静的倾听外面的动静,却并未做出任何警示。

  吴良自然也略微安心一些,不多时便走出了这条墓道。

  大厅之内,到处都是倾倒崩塌的鍪子坟,露出了里面那句已经成了空壳的狰狞尸首,地上则留下了一摊又一摊自尸首中流出的黏液。

  这味道……

  着实有些辣眼,吴良的眼睛很快便感觉到了一丝酸痛。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向大厅的有半侧边望去,试图找到那些痋虫的位置。

  “哗啦啦……”

  伴随着几声响动。

  吴良循着声音看到了一个身处于随侯珠光亮边缘的巨大黑影。

  那黑影的脑袋已经顶到了四米多高的穹顶,两条胳膊比吴亮见过的最大的水缸还要粗,身子与两条腿连在一起,看起来不是那么分明,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上粗下细的布丁怪。

  它每走一步,腿上的痋虫便像是潮水一般向前涌动,看起来势不可挡。

  而刚才的声音,便是因为它的手臂不小心触碰到了一座半塌的鍪子坟,那鍪子坟应声倒下的声音。

  “这……”

  吴良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受墓室环境所限,它应该可以聚合成为一个更加高大更加雄壮的巨人,仿佛行走于末世之中的“蠕虫行者”。

  不过此刻。

  这痋虫巨人似乎并没有一丁点要靠近吴良的意图,而是正在向远离吴良的方向行走。

  “难道真是‘太公印’的作用?”

  吴良心中推测。

  现在的他与此前的他相比,身上就只多了一方“太公印”。

  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比如那口青铜棺材,以及装在青铜棺材里面的东西……

  毕竟青铜棺材就在他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如果主墓室中真有什么东西能够将痋虫阻挡在这条墓道之外的话,那半径肯定早已超出了现在两者之间的距离,能够对痋虫产生一些影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此刻白菁菁依旧没有预警。

  而那痋虫巨人又在吴良的视线之中,他自然要比之前更加安心。

  于是,他又抬脚向前移动,想要查看从这里前往那条离开墓穴的墓道是否也同样安全。

  就在这时候。

  “哗啦啦……”

  身侧忽然又传来一阵响动,吴良身子一颤,连忙循着声音望去。

  原来是不远处的一座鍪子坟又发生了倒塌。

  不过这座鍪子坟中并没与痋虫,只有一具已经成了空壳的尸首……可能是这座鍪子坟此前本就被痋虫破坏了稳定结构,此刻终于支撑不住了的缘故。

  “呼——”

  吴良松了口气,再扭头向痋虫巨人望去。

  与此同时。

  那痋虫巨人竟也停止了移动,正扭过头来像他这边张望!

  而更令吴良心悸的是,这完全由痋虫组成的痋虫巨人,此刻脸上竟散射出了两团红色的幽光,就像一双凶残嗜血的眼睛!

  第二百五十章 绝境!

  吴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毫无疑问,有“眼睛”的痋虫巨人,与没有“眼睛”的痋虫巨人给人的心理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尤其还是这样一双诡异的“眼睛”。

  后者令这个痋虫巨人显得更加可怖、邪恶、智慧与凶残。

  不过在这个痋虫巨人真正对他表现出敌意,并且并未对他发动袭击之前,吴良并没有产生立刻逃跑的打算……

  可能是受后世有关“发丘印”的传闻影响,他对身上的那方“太公印”有着莫名的信心。

  尽管现在,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发丘印”。

  当然。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痋虫巨人的行进速度看起来并不算太快。

  如今两者之间又比较远,倘若痋虫巨人真向他冲来,他奋力逃跑还是有机会跑回主墓室的墓道中的,更何况还有腰上的蚕神宝丝打底。

  于是。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与痋虫巨人那双“眼睛”对视。

  那两团红色的幽光并不耀眼,甚至比吴良手中的随侯珠散发出来的幽光还要柔和一些,却给人一种无比阴冷的感觉。

  如此半晌之后。

  “嘶……嘶……”

  痋虫巨人慢慢的转过了头,仿佛没有看到吴良一般,继续不紧不慢的向远处行去。

  “呼——”

  见此状况,吴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此看来这“太公印”对此类邪物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震慑作用,不过就算有应该也不是太强,因为这痋虫巨人仅仅只是没有过来袭击他,而并非慌不择路的仓皇逃窜。

  至于痋虫巨人的那双“眼睛”。

  吴良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好奇,他们之前所见的痋虫巨人根本就没有眼睛,而那些痋虫本身显然也不会发光,这会不会是某种不为人知的进化或是强化?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钻这个牛角尖的时候。

  眼见痋虫巨人已经不再“注视”自己,吴良的胆子自是又大了一些,小心翼翼的向离开墓穴的那条墓道行去。

  如今地上尽是鍪子坟里面流出来的与痋虫巨人留下的腥臭黏液,已经极难找到干净的地方。

  就算吴良再轻手轻脚,走起路来总会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不过痋虫巨人似乎对这个声音不太感冒,甚至连头都不曾再回一下,这自然使得吴良更加安心。

  如此不多时,他便已经安然无恙的穿过整个大厅,来到了那个墓道口上。

  “看来问题已经不大,可以带领众人安然撤离了!”

  吴良心中大喜,刚打算回身去叫曹昂等人,与他们一同抬起青铜棺材离开这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

  “哗啦啦……”

  “哗啦啦……”

  “哗啦啦……”

  身后的大厅内忽然传来一连串的巨大响动,使得原本十分寂静的陵墓变的嘈杂起来,而且这些声音间隔极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移动。

  “?!”

  吴良慌忙回头,接着便看到了没有预料到的一幕。

  只见那个眼冒红色幽光的痋虫巨人此刻已是一改此前那不紧不慢的移动方式,做冲锋状以极快的速度径直向曹昂等人所在那条墓道冲去。

  如今那两团红色的幽光已经在昏暗的背景中画出了两道红线。

  而这接连不断的响动,正是痋虫巨人途径的鍪子坟接连被撞倒发出的声音!

  “卧槽!声东击西?!”

  吴良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

  或许他身上携带的“太公印”确实对这痋虫巨人有些震慑作用,因此它才会对他视而不见。

  但这并不代表痋虫巨人便会对曹昂等人也会视而不见,毕竟曹昂等人身上可没有携带任何能够震慑痋虫巨人的东西。

  而倘若让痋虫巨人率先冲入曹昂等人所在的那条墓道,他身上的“太公印”便再也没有办法对其产生阻挡的作用,反倒会变相的驱赶着痋虫巨人更加疯狂的冲向曹昂等人……

  痋虫巨人的可怕之处,吴良就算暂时还没有亲眼见到,也听那名幸存的亲卫说过。

  以它目前的体型只要钻入那条墓道之中,瞬间便可填满墓道的所有角落。

  曹昂等人就算想躲也无处可躲,而痋虫巨人只要追上他们便会立刻将他们包裹起来,那些痋虫也会立刻对他们进行最为疯狂的啃噬,并想尽一切办法钻入他们体内……

  “该死!”

  吴良已经没有时间再做出思考,拔腿便向曹昂等人所在的那条墓道狂奔而去。

  他必须赶在痋虫巨人之前赶到那条墓道的入口处,将其挡在外面。

  否则曹昂、典韦、白菁菁、于吉以及那名幸存的亲卫,都难逃万虫噬咬之苦,而且仅仅是瞬息之间便会丢掉性命,想救也就不回来了!

  吴良现在非常懊悔。

  懊悔刚才为什么没有带领众人一同从里面走出来?

  懊悔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跑的再快一点,自己为什么不会瞬移……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此刻即使已经拼尽了全力,那痋虫巨人依旧会在他之前冲入那条墓道之中。

  若是如此,他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高级盗墓人才,可就只剩下杨万里一个了,距离全军覆没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无论是典韦、白菁菁还是于吉。

  经过数次的出生入死之后,吴良对他们已经或多或少产生了一些革命友谊。

  尤其是白菁菁,这姑娘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与他水乳交融,但吴良早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首位爱侣,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他希望他们每一个人都活着,活得好好的,甚至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也正是因此,每次遭遇险境的时候,吴良哪怕心中再慌,也会身先士卒,尽可能减少他们遭遇意外的可能。

  至于曹昂。

  他虽是曹家长公子,曹家最具竞争力的长公子,但在吴良心中的地位还远远不及以上三人,那才是他真正的伙伴,至少目前为止,曹昂只能算是一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必须搞好关系的朋友罢了。

  甚至如果两者没有太深的交集,当曹昂在历史上的死期到来之际,对于吴良没有利益的情况下,吴良都未必会出手救他。

  “啊——”

  吴良早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仿佛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没有喊话叫典韦拖拽蚕神宝丝,那只是预防自己不慎摔倒又或是遭遇突袭无法反抗时的备用方案,若是这种情况下叫典韦拖拽,反倒极有可能将他拽倒在地,反倒进一步拖延自己的速度。

  但眼下看来,似乎还是痋虫巨人距离那个墓道入口更近一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吴良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仿佛快要撑爆。

  他从未像现在一般感到无力,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跑啊!快跑!往主墓室跑!进棺材!!!”

  情急之下,吴良终于想起了什么,奋力大喊起来,声音在陵墓之中不停的回荡。

  这是他最初想出来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曹昂等人迅速跑回主墓室之中,躲进那些棺材里面,或许还有可能将那些痋虫阻挡在外面。

  但这其实也不是万全之计,如果痋虫巨人拥有一定的智商,会将棺材打翻,或是将棺盖掀翻,众人依旧难逃一劫……

  “吴有才,你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

  墓道中传出白菁菁焦急的声音,她还以为吴良遭遇了什么不测。

  “有才贤弟,究竟什么情况?!”

  曹昂也是立刻大声回应道。

  众人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此刻仍在关心吴良的状况。

  “跑!跑啊!”

  吴良只能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如此突破极限的狂奔,已经令他的肺部承受了极大的负荷,换气都十分困难,更不要说大声向众人做出解释。

  他很急,但他真的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话。

  “有才贤弟,你莫要急,我们既然一同进入这座陵墓,便一定要一同走出去,你等着,我们这就前来助你!”

  曹昂到底是一员名将,此刻吴良不在,情况紧急之下他已是瞬间承担起了责任,快速做出应对,“典韦,你尽全力拖拽绳索,剩下的人随我前去接应!”

  “握草泥马,跑啊!不要……不要管老子!”

  听到曹昂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回应,哪怕吴良平时不怎么说脏话,此刻也不受控制爆出了一句经典国骂。

  可惜现在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连骂人都使不出力气,也不知道曹昂听到了没有。

  何况就算听到,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曹昂也未必会依照吴良的话去办,典韦、白菁菁、于吉就更不必说了。

  吴良心急如焚。

  但现在,他竟什么都做不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情么?

  终于。

  正当曹昂等人已经抬脚准备冲出墓道接应吴良的时候,那个硕大无比、眼冒红光的痋虫巨人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哗啦啦……”

  痋虫巨人轻而易举的撞碎一座鍪子坟,正如同一个火车头一般以不可阻挡之势气势汹汹的向墓道入口冲杀而来。

  “这是……”

  曹昂等人瞬间腮帮子狂抖,已经抬起的脚却不知该落向何处。

  他们就算依旧搞不清楚吴良的处境,此刻也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面对这样一个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痋虫巨人,他们已是自身难保,凭什么去搭救吴良,又凭什么去接应吴良?

  “跑啊……”

  外面传来吴良更加微弱的喊声。

  众人意识到他还活着,但却觉得他已是奄奄一息。

  与此同时。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石屑纷飞,整个陵墓都在震颤,痋虫巨人不顾一切的撞进了墓道入口。

  这可怕的力量,那些棺材绝对无法抵挡,跑回去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底还是晚了一些的吴良眼睁睁看着这个巨大的邪物如同一团魔术沙一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体型,很快便适应了狭窄许多的墓道,臃肿的身体轻而易举的挤了进去。

  完了!

  全完了!

  吴良心中的绝望难以言喻。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机械而又麻木的奔跑。

  尽管这么做可能最终也只能最后再看众人一眼……

  “有才贤弟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诸位,我们恐怕也难逃一劫,最后时刻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我曹子脩一点都不后悔!”

  眼看痋虫巨人已经挤进了墓道之中,曹昂竟忽然冷静了下来,声音低沉的对众人说道。

  “长公子,到了下面,我照样追随着你!”

  亲卫这次竟也坚定的挡在了曹昂身前,视死如归的道。

  “老夫还不想死啊……罢了罢了,反正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也算是够本了,这恐怕就是天意吧。”

  于吉叹了口气,这次竟也没有退缩。

  “吴有才说过,像那样的坏人,定会长命百岁,怎会如此轻易死去……”

  白菁菁低垂着肩膀,一双美眸亮晶晶的,有些失神的呢喃道。

  “……”

  唯有典韦不曾开口,只是低垂着眼睛,用尽全力回收着手中的蚕神宝丝,可惜拽了许久,蚕神宝丝也没有吃上力,仿佛绳子的另外一段已经没有吴良。

  但他依旧机械的做着这件事,两条手臂上下纷飞。

  仿佛没有看到迎面扑来的痋虫巨人,仿佛没有听到众人的声音,仿佛周遭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嘶……嘶……”

  痋虫巨人正在快速接近他们。

  此刻它早已填满了整个墓道,身体化作一张与墓道相同大小的狰狞可怖的人形脸孔,两抹摄人心魄的红色幽光便是它的眼睛。

  还有那张蠕动着的大嘴,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曹子脩一生桀骜,要我坐以待毙,休想!杀!”

  眼见这张巨脸已近在咫尺,曹昂大吼一声,已与那名亲卫迎着那张巨脸挺剑而上。

  与此同时。

  “公子?!”

  典韦身子猛的一颤。

  他拽到了,他终于感受到了蚕神宝丝另外一端传递而来的重量,这证明吴良还在蚕神宝丝的另外一端!

  哪怕生死未卜,典韦也欣喜若狂!

  第二百五十一章 神秘珠子

  “我曹子脩一生桀骜,要我坐以待毙,休想!杀!”

  吴良紧跟在痋虫巨人后面冲入墓道,立刻便听到了曹昂那视死如归的吼声,心中又是一沉。

  很显然,曹昂非但没有听他的话向主墓室撤退,竟还打算与这痋虫巨人以命相搏。

  而从曹昂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也知道此举绝无获胜可能,只是不愿太过窝囊的死去罢了……

  通过曹昂此刻的状态,吴良完全可以想象的出典韦、白菁菁与于吉等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们肯定也没有听他的话。

  哪怕是平时总是表现的贪生怕死的于吉,在这种情况下也颇有自己的主意。

  就像之前面对云阳的时候,虽然明知古城遗址下的密道极其凶险,但为了解救杨万里的性命,他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密道,而且还走在了前面。

  “……”

  吴良心中更加绝望。

  虽然前面的痋虫早已将整条墓道填得密不透风,他根本就不可能越过这些痋虫看到曹昂等人现在的情况,但他记得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

  除此之外。

  就算吴良没有白菁菁那异于常人的听力,也照样能够听得出曹昂发出的吼声很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马上就要与这些痋虫短兵相见了……

  就在这个时候。

  “诶?!”

  吴良的身子忽然被猛拽了一下。

  是捆在腰上的蚕神宝丝!

  此前因为吴良迅速折返回救,捆在腰上的蚕神宝丝早已不再吃力,即使典韦奋力回收拖拽也不曾对吴良产生任何影响。

  但在这最后的时刻,典韦终于还是将多余的蚕神宝丝回收完毕,力道传递到了吴良身上。

  吴良此刻双腿本来就已经有些脱力,再加上典韦的力道不但很足,来得还十分突然,以至于吴良一时之间没有防备,竟直接被拽的重心不稳向前扑倒,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但这还不算完。

  如今痋虫巨人刚刚经过,地面上已是留下了更多的腥臭黏液,变得更加湿滑。

  吴良扑倒在地之后便又在地上顺势滑动起来,重重的撞向墓道右侧的墙壁。

  本能让他连忙抱住了脑袋,将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最终。

  伴随着一声略显沉闷的“咚”声。

  吴良的后背撞在了墙壁之上。

  确切的说,是他一直背在背后的那只从梁孝王墓中得来“神秘小鼓”撞到了墙壁之上,因此才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与此同时。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眼前那一大团将墓道填的密不透风的痋虫巨人,竟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极为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而伴随着这下抖动,无数痋虫竟无法再与那痋虫巨人聚合在一起,仿佛失控了一般掉落了下来。

  那画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沙雕上面的沙子正在不断散落解体?!

  吴良顿时瞪大了眼睛。

  他看得一清二楚,就在“神秘小鼓”发出声响的同时,痋虫巨人身上所有的痋虫都像是在与“神秘小鼓”发生共振一样,扭曲的身体随之颤动起来。

  而这,才是出现眼前这一幕的根源!

  “小鼓?难道这鼓声竟对这些痋虫有效?!”

  吴良顿时精神一振。

  在这之前,他一直忽略了随身携带的这只神秘小鼓。

  因为这只小鼓除了在最开始的梁孝王墓中对犼起了一些作用之外,之后便再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

  而此前在海昏侯墓的时候,面对那一大群疑似“食尸虫”的虫子,这只小鼓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所以当他看到这些痋虫的时候,他便习惯性的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甚至因为嫌这只小鼓碍事,还早在之前便特意将其移到了背后。

  再加上此前痋虫步步紧逼,屡次出现极为凶险的情况,更是令他一直都没有想起用小鼓进行尝试。

  这是无疑是一种疏忽,认知盲区导致的疏忽。

  但事到如今,吴良哪里还有没有自我检讨的功夫,意识到“神秘小鼓”似乎有效的同时,他便已经将其解下来,又重重的拍了一下。

  “咚!”

  所有的痋虫都随着神秘小鼓发生的声音颤动起来。

  痋虫巨人的抖动也是愈加严重,仿佛一团疯狂扭曲的淤泥,而那些痋虫散落的情况也变得更加严重,甚至可以将其称之为解体。

  与此同时。

  “杀!”

  曹昂的吼声再次响起。

  “唰!”

  只见痋虫巨人最中心的位置随之划过一道寒光,伴随着这道寒光,上面竟撕开了一条长达两米的口子。

  而随着痋虫的不断掉落,这条口子也在逐渐扩大。

  一个做冲杀状的很是勇猛的人物形象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痋虫巨人身上凸显了出来,那个人物形象手中的长剑则早已刺穿痋虫巨人,露出了一截银色的剑身。

  那正是曹昂的佩剑!

  吴良之前曾用过他的佩剑,认得剑身上那两道很有特点的放血槽!

  下一刻。

  “嘶……嘶……”

  聚合在一起的痋虫已经被这个凸显出来的人物形象强行撕裂,曹昂那身熟悉的甲胄与脸庞呈现在了吴良面前。

  脸上还保持着狰狞而又无畏的表情,充满了杀意与决绝!

  而紧随他一同出现的,还有那名幸存下来的亲卫……

  “咚!咚!咚!……”

  来不及与他们打招呼,吴良接二连三的拍击神秘小鼓,鼓声变得更加密集。

  “簌簌簌……”

  在这密集的鼓声之中,痋虫几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偌大的痋虫巨人竟在顷刻之间完全解体,无数痋虫如同潮水一般瞬间摊开,将整条墓道变成了一条翻涌着痋虫的河流。

  就算如此,吴良也丝毫不敢停歇。

  哪怕痋虫巨人已经解体,这些无处不在、甚至已经淹没到了他膝盖处的痋虫,也能够瞬间将他与众人吞噬。

  他必须不断的敲击神秘小鼓,令这些痋虫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才能够为众人求得活命的机会。

  此刻。

  随着痋虫巨人的解体,吴良已经可以清晰看到了对面的典韦、白菁菁,还有于吉。

  这三个人从未见过神秘小鼓发挥作用,此刻也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脸上尽是惊异之色,但眼中流露出来的更多还是惊喜。

  吴良还活着!

  还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

  身上除了多了一些污迹与黏液,应该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损伤,只是敲鼓的姿势略有些难看,典韦不由想到了吴良当初在曹家给曹铄边唱《忐忑》便跳大神的画面,有点没眼看……

  “竟、竟如此轻易的冲杀了过来?”

  曹昂此刻也是一脸懵逼。

  他已经做好了承受万虫啃噬、埋骨于此的准备,怎么都没想到竟毫发无伤的从痋虫巨人之中穿体而过。

  我这一剑竟有如此威力?!

  曹昂自然不会相信,因为在他即将与痋虫巨人短兵相见的时候,伴随着一个十分突兀的鼓声,那痋虫巨人便已经出现了异常,当时他与痋虫巨人距离最近,自是比任何人看的都要更加清楚。

  所以……

  这到底是什么鼓,竟有如此功效,吴良此前又为何不曾祭出?

  “咚!咚!咚!……”

  吴良依旧奋力的拍打着小鼓。

  他能够感觉到,这些痋虫虽然不断随着鼓声颤抖,但同时也在奋力扭动,向远离他的方向逃窜。

  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叫众人逃跑。

  地上的痋虫已经没过了众人的膝盖,这时候移动起来十分困难,若是不慎摔倒便会被淹没,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倒不如等这些痋虫退去之后再有所行动。

  但数秒之后,异象却又生了出来!

  “啪!”

  伴随着一声轻响。

  吴良也吓了一跳,连忙循声望去,只见退变一条痋虫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如同摔炮一般爆了酱?!

  接着还不待吴良找出原因。

  “啪啪啪啪啪……”

  只听墓道中忽然接连不断的响起了类似的声音。

  无数痋虫不鼓不胀,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爆裂开来,痋虫那粘稠恶心的身体组织在墓道中纷飞,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不过爆浆的强度并不算大,即使贴在吴良腿边的痋虫爆裂时,他的腿也仅仅只是感觉到一丝微微的震动,并不会伤到他的身体,更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这又是……”

  吴良有理由怀疑这情况就是“神秘小鼓”造成的。

  所以拍打小鼓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

  果然。

  随着鼓声不再那么密集,痋虫爆浆的数量也减少了一些,就连那此起彼伏的“啪啪啪啪”声也稀疏了许多。

  随后吴良又加快了拍打小鼓的频率。

  “啪啪啪啪啪……”

  爆浆的声音立刻连成一片,画面简直不要太壮观。

  这么厉害?

  吴良心中震惊不已。

  他也不太确定到底是这只神秘小鼓因为未知的原因导致威力增强了,还是因为它对这些痋虫本就有着难以解释的克制作用。

  但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梁孝王墓中对付那头犼的时候,神秘小鼓的鼓声最多也只能对其造成短暂的震慑,哪怕敲了再多次,也没有对犼造成任何的伤害,更不要说像这些痋虫一样直接爆浆。

  至于那方刚刚到手的“太公印”。

  吴良倒是略微有了一些认识,那玩意儿对于痋虫这种邪物似乎确实有那么点劝退的作用,而且具有一定的范围性,效果类似于后世一些游戏中的被动光环……

  想到光环,吴良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游戏中的被动光环通常分为两种效果:要么增益友军;要么削弱敌军。

  如果“太公印”非要用这种方式来解释的话,显然是属于削弱敌军类型的光环,而这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变相增强“神秘小鼓”的威力?

  当然。

  这只是吴良的猜测,暂时还做不得数。

  至于“太公印”是否还有其他的功用,暂时也还是个未知数,需要逐步进行探索。

  与此同时。

  “啪啪啪啪……”

  看着遍地痋虫依次爆浆的壮观场面,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疑。

  没见过,没想过,没听说过……

  不过他们也很快就意识到,痋虫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与吴良手中的神秘小鼓有关,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又一起用质询的目光看向了吴良。

  所以,这些痋虫现在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人的能力,可以算是得救了么?

  ……

  随着吴良不断拍击小鼓,痋虫爆浆的频率也是越来越快。

  如此过了半晌之后。

  墓道之中已经只剩下了满地腥臭浑浊的虫浆,此刻正汩汩的向远处蔓延,已经流出了很远的距离,就连随侯珠的幽光都已照不到尽头。

  “呼——”

  众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应,终于确认了已经获救的事实,紧接而来的便是难以克制的脱力感。

  腿软。

  胳膊软。

  身子软。

  全身疲惫,仿佛身体被掏空。

  但看着满地那令人作呕的痋虫浆液,他们还是用最后的力气靠住了墙壁,谁也不愿倒入这些浆液之中。

  “有才贤弟,你那小鼓……”

  曹昂杵着自己的佩剑苦苦支撑,却也没有忘记吴良手中那只并不起眼的神秘小鼓。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此乃当初与安民兄一同发掘梁孝王墓时所得,似乎对邪物有些效果,因此我便随身携带用来辟邪,不过却极少能够起到作用,我也不敢依仗于它。”

  吴良如实说道。

  这神秘小鼓曹禀也是知道的,肯定不可能瞒过曹家人,不过如果仅仅是用来盗墓辟邪的话,他们应该也没有太多的兴趣。

  “原来如此,这次倒多亏了这鼓,否则我们必定要葬身于此了。”

  曹昂直到此时才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或许是天不亡我们吧。”

  吴良也是艰难的苦笑了一声,却又坚持扶着墙壁来到曹昂身旁。

  曹昂所在的地方,便是痋虫巨人溃散的位置。

  而在痋虫巨人溃散的过程中,吴良便留意到那两团像极了眼睛的红色幽光有关坠落在了地上,随后幽光便消失不见了。

  此刻,地上正有两颗桌球大小的桌子滚落在痋虫浆液之中,只是黯淡无光……

  第二百五十二章 又填一员猛将!

  吴良也不知道这两颗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附近除了这两颗珠子已经没有其他的物品,所以吴良只能将方才看到的红色幽光与它们联系在一起。

  当然。

  在搞清楚这两颗珠子的成分与功用之前,吴良肯定不会贸然触碰,只是用手中的工兵铲将其自痋虫浆液中铲出来细细查看。

  这两颗奇怪的珠子通体呈血红色。

  从沉甸甸的分量上判断应该是实心,材质并不通透,表面也不光滑,而是比较平整的磨砂状态,有点像是天然形成的卵石珠,却又是十分标准端正的圆形球体。

  “贤弟(公子),这又是什么东西?”

  众人也很快便被吴良找到的这两颗珠子吸引了注意力,一脸好奇的望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

  吴良摇了摇头,耐心对众人说道,“不过这两颗珠子是从痋虫巨人身上掉下来的,此前我在痋虫巨人身上看到了两团红光,因此怀疑那两团红光与这两颗珠子有关。”

  “贤弟说的可是那邪物的眼睛?”

  曹昂立刻将话接了过去,微微蹙眉道,“方才这邪物冲入墓道时化作了一张巨脸,彼时它的眼睛便是两团红光,看起来十分慑人。”

  “正是。”

  吴良回头问道,“子脩兄可知这是何物?”

  “哈哈哈,不知。”

  曹昂干笑了一声,摇头说道。

  “老夫虽也不知这珠子究竟是何物,但心中却有一个猜测。”

  于吉却在这时候主动说道。

  “老先生请讲。”

  吴良又看向了于吉。

  “老夫听闻有些东西千年不死便可能生出妖珠,龙珠在颌,蛟珠在皮,蛇珠在口,鱼珠在目,鳖珠在足,龟珠在甲……妖珠乃是这些东西的智慧与生命凝集而成的精华,乃是它们日积月累修得的道果。”

  于吉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座陵墓已保存了近千年,这些痋虫或许比这陵墓寿命更长,倘若老夫听闻的这些传闻是真的,它们也是有可能生出妖珠的,只是这妖珠究竟有何用处,又或者是不是妖珠,老夫就不得而知了,尚需公子明察。”

  老玄幻了。

  一开口就是后世玄幻的设定。

  吴良心中暗忖。

  不过这妖珠的说法确实在先秦时期的一些文献中出现过只言片语。

  而据吴良所知,后世玄幻中的一些设定,其实就有许多就是作者根据古代文献改编创作而来,还有一些修炼境界的设定,天材地宝的设定,甚至就连修炼与提升的方式也可以在一些古代文献中找到类似的描述。

  在天朝的历史上,追求长生不死、得道成仙便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抛开老百姓不说,光是沉迷此道,最终作死成功的皇帝就不知道有多少个,但这种风气却从未断绝过,甚至哪怕到了后世,也依旧有不法之徒借用这个话题行骗,并且依旧有人相信……

  也是因此,与此道有关的民间传闻也是不胜枚举,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以史为鉴,吴良原本是不太相信这方面的传闻的。

  毕竟考古在后世其实也是一项科学研究工作,考古学者都是十分严谨的科学工作者,而不是玄学工作者。

  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尤其是方才见过那个似乎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智商与自我意识的痋虫巨人之后,吴良也只能对于吉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最重要的是,方才发出红色幽光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两颗珠子。

  仅凭这一点,吴良便觉得很有必要对其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与试验了。

  “老先生所言,倒也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方向。”

  吴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而后也没有贸然去直接接触两颗珠子,而是取出一个布袋将其层层包裹起来,暂时放入不远处的青铜棺材内,准备带出去之后再慢慢研究。

  事到如今。

  这座齐哀公墓的发掘工作便已经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就算墓中还有其他的痋虫存在,吴良也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完全不足为惧。

  不过后续的工作还有许多。

  比如那方“太公印”,再比如那个“木甲人”,还有刚刚发现的两颗珠子。

  这些东西身上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开,能不能解开也还是个未知数,这都是亟待完成的后续工作。

  比较遗憾的是。

  吴良在齐哀公墓中并没有找到与海昏侯墓一样的“筑墓志”,也没有发现其他详细记载这些陪葬品的文献,所以之后的研究工作便是一个从0到1的过程,难度可想而知。

  或许仅仅只是埋头研究也是不够的。

  吴良此前所学到的考古方法中便有提到过另外一种解开考古谜题的方法:继续发掘更多的同一时期、或是与墓主人有所关联的古墓。

  同一时期的古墓有着相同的文化背景,因此这些古墓便可以串联起来进行平行研究。

  一座古墓中发现的文物,很有可能能够在同一时期的另外一座古墓中找到相关的文献,以此来得到答案。

  有所关联的古墓也是如此。

  齐哀公墓中的殉葬品,也很有可能在他先辈或是后辈、甚至是友人的古墓中找到相关的文献记载……

  所以。

  有关《齐史》的研究还要继续下去。

  与此同时。

  吴良还打算从自己所知的历史中列出同一时期前后的重要历史人物,而后回顾后世学习或是了解过的考古发掘案例,将能够明确具体位置的春秋古墓找出来优先进行发掘,或许也有可能找到相关的文献记载。

  “且不说这两颗珠子的事,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见吴良似乎已经办完了事,曹昂接着又连忙问道。

  怪只怪这些痋虫浆液太过恶心,味道也是极其下饭,不只是曹昂,众人也是一刻都不想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各位已经缓过劲来了么?缓过来的话,咱们就准备出墓。”

  吴良笑道。

  “缓过来了,缓过来了。”

  众人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吴良总算下了命令。

  于是吴良、典韦、曹昂、亲卫四人再一次将青铜棺材抬了起来,白菁菁与于吉前面开路,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墓外行去……

  ……

  一行人自墓中出来时,太阳已经到了山脚,天边烧起了一片艳丽的火烧云。

  其实从午饭过后前往此处进入墓穴,再到现在出来中间经过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众人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尤其对于曹昂这样的新手来说,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沧桑与疲倦。

  至于另外一名被痋虫巨人“拥抱”过的亲卫,当众人在返程的过程中再见到他时,他已经完全变成了痋虫的乐园。

  那些痋虫正在他的遗体上肆无忌惮的钻进钻出,血水混杂着绞肉机绞过一般的肉泥随着痋虫的涌动,正缓缓的从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看得出来,虽然没有像鍪子坟中的尸首一样被封口,但这些痋虫依然打算将他吃成空壳,然后当做繁育虫卵的温床,这似乎是这些痋虫的本能。

  曹昂没有犹豫,施了个礼之后便在那名亲卫的尸首上浇上了用来制作火把的火油,一把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而在这之后,所有的人心中那劫后余生的喜悦也少了一些,全都陷入了沉默。

  再至于齐哀公墓的回填工作。

  吴良的计划是将古城遗址之下的整条密道都进行填埋隐藏,曹昂当即大包大揽,很快便安排手下的嫡系部队前去秘密办理。

  如此倒是给吴良与瓬人军省了一些力气。

  吴良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

  翌日。

  吴良又一直睡到晌午才醒来。

  肌肉酸痛,浑身乏力,这是昨天在墓中用力过猛之后的后遗症。

  如此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屋子,却见其他人已经都醒过来了,只不过大家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甚至就连典韦都睡肿了眼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典韦再强也是人,昨天出的力气可比他大多了。

  “公子,不久之前曹将军来找过你,见你还没醒来便没有打扰,只是叫你睡醒之后前去见他。”

  典韦走上前来拱手报道。

  “应该是想询问瓬人军接下来的行动。”

  吴良点了点头道,“如今这座墓也盗完了,他不但收获了数千降军,还收获了那么多珍珠,定时心满意足喜出望外,巴不得早些回去复命给使君一个惊喜呢。”

  “那咱们呢?”

  于吉凑上来问道。

  “如今虽已入春,但气候依旧有些寒冷,这次兄弟们出来吃了不少苦,咱们也先回陈留修整一些时日,待天气暖和了再做打算。”

  吴良说道,“对了,那套《齐史》也在陈留,劳烦老先生回去之后继续对其进行研读,那里面或许还有一些对我们有用的东西。”

  “公子放心。”

  于吉喜滋滋的道,他这把老骨头最近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动身?属下好提前去做准备。”

  杨万里又适时过来问道。

  “还要看曹将军的意思,这次咱们与曹将军一道返程,如此既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又有人照料能走得舒服一些。”

  吴良笑呵呵的道。

  “是。”

  杨万里应了一声,却又是一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还有事?”

  吴良奇怪的问道。

  “倒、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只是……”

  杨万里依旧是一副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瞧你那点出息,还是老夫替你说吧!”

  于吉终是有些看不过眼了,接过他的话茬对吴良说道,“公子,杨万里今后也想跟随公子一同入墓,愿为公子出一份力,就是不知公子瞧不瞧得上他。”

  “哦?”

  吴良审视的看向杨万里,正色问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回公子的话,公子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报答公子……方才听了公子等人昨日在墓中的遭遇之后,属下便越发的惶恐不安起来。”

  杨万里连忙抱拳说道,“属下虽是一员降兵,但跟随公子已有一些时日,再不济也比于老先生要早,公子能带于老先生一同入墓,与于老先生同生共死,却从未带属下入墓,不给属下与公子同生共死的机会,因此属下惶恐,斗胆恳请公子成全,属下定会拼上性命维护公子周全,与公子共同进退!”

  “杨万里啊,这你可就多虑了。”

  吴良此前倒没想到杨万里还有这种心思,笑着又为其宽心道,“常言道,术业有专攻,我见你你比较擅长刺探消息,所以将刺探消息的任务全部交给了你,大家只是分工不同罢了,并未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心中还在想,这次回去之后就把已经计划好要给的戒指分给于吉和杨万里,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核心地位,免得有人心中委屈。

  “公子可是担心属下本事不够,恐怕会拖了公子的后腿?”

  哪知道杨万里竟又坚持道,“不敢瞒公子,这次属下虽因那棵妖树险些丧命,但却也是因祸得福,身体出现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变化,若非如此,属下也不敢前来主动请缨。”

  “哦?什么变化?”

  吴良奇怪的问道。

  “这变化乃是属下昨天夜里才发现的,公子一看便知。”

  杨万里又拱了下手,而后小跑着来到院子旁边的砖墙前面。

  砖墙上正有一个四边形的方形小洞,小洞中又用砖石砌出了一个十字,最终将其分割成了四个更小的方洞,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窗户造型的装饰花样。

  吴良看得出来,这样的小洞最多只能容得下一个成年人的脑袋钻过,所以他暂时还不明白杨万里到底想要他看什么。

  紧接着。

  令吴良瞠目结舌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杨万里来到砖墙前面之后,先是将一条手臂伸入小洞之中,而后整个身子便忽然扭动起来,全身上下的关节都随之“啪啪”作响,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下一刻。

  杨万里猛地向前一挤,非但脑袋穿过了小洞,比小洞宽出许多的肩膀竟也极为神奇的穿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公子还有这份心?

  方才吴良看得很清楚。

  在杨万里向那个小方洞挤去的时候,他整个肩膀部位的骨骼都立刻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形变,使得肩围瞬间缩小了许多,身体也如同泥鳅一般柔软,如此轻轻一挤便穿了过去。

  缩骨功?!

  吴良立刻想到了杨万里此前被“云阳”控制出逃时的情景。

  彼时他与那名兵士便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只是一小会的功夫身体便缩小了许多,如同一个十来岁的营养不良的孩童。

  难道就因为受到“云阳”的影响,杨万里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改变,从而以这种开挂的方式掌握了这样一门天朝古代早有传闻的神奇功夫?

  “这?!”

  众人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显然被眼前的一幕震了个惊。

  然而这还并不算完。

  杨万里身上的骨骼仍在不停的发生着变化,“啪啪”声此起彼伏,接下来仅仅又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的下半身便也已经如同泥鳅一般钻过了小洞,安然无恙的站在了院墙外面,并且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吴良是见过世面的人,深知杨万里刚刚展现出来的“缩骨功”,要比后世杂技中的“柔身术”厉害得多。

  那些“柔身术”最多便是通过近乎脱臼或者干脆就是脱臼的方式进行表演,而杨万里的“缩骨功”却能够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改变骨骼的体积与形状,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也就是这个时代没有X光机,若是有的话,吴良真想叫杨万里在X光机前面再表演一次,好好看看他身体里面的骨骼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公子,怎么样?属下是否达到了与公子一同下墓的资格?”

  杨万里又重新跑到吴良面前,一脸希冀的说道。

  “不错,下次你便随我一同下墓。”

  吴良肯定的点了点头,眼见杨万里那张给老童子做过人工呼吸的嘴巴已经快要笑的咧到耳根,吴良却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问道,“说起来,此前还有一名兵士与你一同中了云阳之邪气,不知他是否也掌握了同样的本事?”

  “回公子的话,属下方才也曾去找这个兄弟验证此事。”

  杨万里连忙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可惜他非但没有掌握这个本事,个子还莫名其妙的变矮了一寸有余,我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良一愣,连忙又问:“这名兵士可还有继续变矮的趋势?”

  “我特意问过他,变矮似乎是醒来之后发生的事情,这个兄弟发现之后便每日都在留意此事,最近这些天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

  杨万里如实答道。

  “那可能就是稳定下来了,性命应该无忧。”

  吴良略微放心了一些,再看向杨万里时,又暗叹了一声“真是同人不同命啊,这孙贼命真他娘的好!”

  其实不只是杨万里与那名兵士中了云阳的邪。

  吴良、典韦、白菁菁与于吉四人也都中了云阳的邪,只是那时云阳已经被他们烧毁,因此也并未被云阳控制,出现了一阵子的幻觉便安然无恙了。

  这么多人中邪,却只有杨万里一个人掌握了传说中的“缩骨功”,这还不是命好?

  想想那个不但差点送了命,甚至连个子都莫名其妙的变矮了一寸多,结果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兵士,还有比这更亏心的事?

  孙贼!

  杨万里就是个好命的孙贼!

  当然。

  吴良也就是在心里吐下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杨万里因祸得福得到这么一个神奇本事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如此他的小团队中便又填了一员猛将,日后探索陵墓的手段将变得更多,更加灵活多变,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事。

  ……

  不久之后,吴良又去了天师殿面见曹昂。

  此刻天师殿内除了曹禀与曹昂麾下的一些将领之外,闻人功与闻人昭父女也在。

  此刻父女二人并肩坐在一起,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般针锋相对,也不知道是这两天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又或是在曹昂面前做做样子。

  “有才贤弟,你来得正好。”

  见到吴良,曹昂立刻一脸笑意的起身迎接,请他坐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位置,这位置代表的地位自是远胜于麾下的那些将领,便是亲表弟曹禀都要比吴良低了一头。

  对此曹禀自是没什么意见。

  至于其他的那些将领有没有意见,一点都不重要。

  再至于闻人功与闻人昭父女,他们更加没有资格发表意见,能做的只是继续猜测吴良的身份与地位。

  待吴良坐下之后,曹昂又笑着问道:“如今寿曹道已被剿灭,千乘县也归于安定,不日我将率军回去复命,不知有才贤弟有何打算?”

  曹昂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提起齐哀公墓的事情,甚至就连那些将领也没有资格知道。

  “我与子脩兄一同回去。”

  吴良微微颔首道。

  “如此甚好!咱们兄弟一路上还可互相照应,旅途也会变得惬意许多。”

  曹昂顿时惊喜的笑了起来,一把搂住吴良的肩膀,极为亲近的道,“我计划明日便开拔,只是不知贤弟在这里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结的事情,若是有,我命人替贤弟去办了便是。”

  一听这话。

  闻人昭身子微微一颤,立刻将微微低垂的头抬了起来,一双美眸目光复杂的望向了吴良,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没有了,若子脩兄明日开拔,我回去安置瓬人军一声便是。”

  吴良倒没注意到闻人昭的反应,依旧笑呵呵的对曹昂说道。

  “善。”

  曹昂点了点头,敲定此事之后才又看想了闻人功与闻人昭,接着吴良进来之前的话说道,“今日我请二位过来,其实是想与而为商议一下乐安国的相关事宜。”

  “二位刚才也听到了,我军明日便要开拔回去复命,不过为了提防寿曹道卷土重来,又或是冒出个其他的什么道为祸一方百姓,我打算在千乘县城内留下两千兵马与几名将领驻守,这对乐安国境内的士族门阀来说想必也是一件好事。”

  “你们闻人家家大业大,乃是乐安国境内数一数二的豪门,我军今后驻扎于此,少不了要与你们闻人家打交道,我希望能够得到闻人家的鼎力支持。”

  “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很显然,曹昂也不打算插手闻人家的内部事务,否则便不会将闻人功与闻人昭一同请来。

  如今以曹军在千乘县城内的实力,若是真倾向于谁,只需曹昂一句话便能够给闻人家定下一个旁人无法动摇的家主。

  甚至连话都不需要说,请谁来谁就已经是确定的家主了。

  当然。

  曹昂如此操作应该也有吴良的原因。

  他知道吴良与闻人昭的关系,只不过在这件事上,吴良从未明确表过态,以至于曹昂也猜不透吴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所以才没有贸然插手。

  否则,以曹昂的性格与作风,八成会借此机会在闻人家扶持出一个甘愿为曹家所用的家主来,此举对曹军与闻人家接下来的“合作”肯定是利大于弊,怎么都好过这样一个正处于内斗之中、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闻人家。

  “曹将军所言极是,承蒙曹将军看得起,闻人家定当鼎力支持!”

  曹昂话音刚落,闻人功便立刻抢先一步站了出来,拱手对曹昂表态道。

  而闻人昭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进行任何表示,不知是默认了闻人功的表态,又或是还有其他的想法……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闻人功与闻人昭已经分出了胜负,现在闻人功依旧执掌家主一位,闻人昭已经没有了代表闻人家发言的资格。

  ……

  不过话至此处,便已经没有吴良什么事了。

  在曹昂为闻人功与闻人昭引荐驻守千乘县城的几名将领的过程中,吴良借口回去安顿瓬人军准备开拔事宜出了天师殿。

  其实他还是有些忧心闻人昭的处境。

  尤其是假如闻人昭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待他离开千乘县后,还不知道闻人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付闻人昭。

  吴良是个凡人,难免会偏心护短。

  闻人昭是他在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女人,哪怕过程有那么点“强买强卖”的味道,他也依旧认这笔账,若是闻人昭最终落得一个极为悲惨的下场,他的心里也会很不是滋味。

  所以临走之前,吴良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给她留下一点最起码的保障……

  ……

  傍晚时分。

  吴良终于想好了要给闻人昭留下点什么,刚打算与典韦一道前往闻人府进行拜会。

  “咚咚咚!”

  房门却忽然被敲响,外面传来典韦的声音,“公子,闻人昭求见。”

  “来的真是时候……让她进来吧。”

  吴良有些意外的道,与闻人昭相处了这些时日,他总觉得自己与这姑娘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尽管两人的立场与目的一直都有着极大的差异。

  片刻之后。

  依旧是那晚那一身熟悉的雪白袍子,依旧第一时间回身插上了门栓,闻人昭轻移莲步走到了吴良面前。

  “听闻你明日便要走,所以我又不请自来了。”

  一双美眸凝视着吴良的眼睛,闻人昭声音轻柔的说道。

  “来做什么?”

  吴良极其敏锐的注意到,闻人昭的手已经放到了束于腰间的衣带上面,如果像上次一样的话,她只需解开这条衣带,雪白的袍子便会滑落……

  “公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闻人昭嫣然一笑,轻笑着说道,“这次公子不必有所顾忌,来见公子之前,我已经先去见过了白姑娘,她虽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因此不论今晚发生什么,她都断然不会再埋怨公子。”

  “还有这种操作……”

  吴良顿时裆下一颤,他也算是有两世见识的人,却还从未见过或是听过闻人昭这种骚操作,简直惊为天人,“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我对她说,你这次走后,你我二人便如同天人两隔,这可能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希望她再……成全我一次。”

  闻人昭说着话,腰间衣带已经无声掉落,雪白的袍子缓缓自肩膀滑下……

  ……

  一个时辰后。

  吴良躺在床上无欲无求,如贤者圣人一般一心向善。

  闻人昭则枕着他的胸膛横躺在床上,两条玉腿高高搭在床边的墙上做倒立状,即使双腿因为刚做了剧烈运动而微微颤抖,也久久不肯放下。

  “闻人姑娘,你这又是……”

  见此状况,脑袋里面已经没有精虫的吴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感觉自己似乎又被闻人昭给套路了。

  “我喜欢听公子叫我仙子。”

  闻人昭侧过俏脸,颊上依旧留有一片绯色,玉指在吴良胸口轻柔的画着圈圈,轻启朱唇道,“公子不必惊慌,我不会因此赖上公子,事后更不需公子来抚养,此举只图借公子的势,经历了最近的事,闻人家上下皆对我虎视眈眈,待曹军与公子撤走之后,他们定会找借口为难于我,不过我若有了公子骨肉,情况便又不一样了……公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你……够狠!”

  吴良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眼前这个身娇体柔的姑娘,无奈的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骚骚一笑说道,“不过此举也未必便能必中,重点还是次数。”

  “难道公子今天不需要歇息了么?”

  闻人昭已是目露凶光,跃跃欲试。

  “需要需要!休战半个时辰!”

  吴良连忙投降,接着又道,“其实你不必非做到这一步不可,我也不是提起裤子便不认人的无赖,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已想到了你的处境,因此也想好了万全之策,可保我与曹军撤走之后,闻人家上下依然无人敢轻易为难于你。”

  “哦?公子竟还有这份心?说来听听。”

  闻人昭顿时来了精神,翻了个身挤入吴良怀中问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绝影

  “乐安国沿海,滨海一代盐业较为发达,盐业历来都是暴利行业,想必闻人家不会没有涉猎吧?”

  吴良笑呵呵的问道。

  “倒是有一些,不过近些年战乱不断,尤其黄巾贼乱世过后,闻人家的势力已是大不如前,加之府衙早已形同虚设,无人管辖的情况之下,民间晒制私盐情况颇为严重,盐业利润越来越低,以至于如今闻人家门下经营的三处盐场已经荒废了两处,盐行也早已十不存一。”

  闻人昭直起身子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吴良,“公子说起此事又是何意?”

  闻人昭所说的情况与吴良了解到的差不太多。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没有了府衙管束,乐安国的老百姓想要吃盐,完全可以自己去晒,盐行在本地自然没多少生意可做。

  再加上如今兵荒马乱、诸侯各自割据,雇佣或是派遣商队向外贩运的成本极高,就算路上没有被匪徒劫掠,也要承受各方势力极重的盘剥与讹诈,很大概率落得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不但可能赔本,连命可能都得搭上。

  这种情况下,乐安国的盐业生意自然很难做下去。

  不过现在情况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曹昂既然在此处驻扎了兵马,便是打算将乐安国划入曹老板的势力范围之内,而乐安国又与兖州接壤,若是再有他牵头的话,运送食盐便变得顺畅了许多。

  “我手中有一桩与盐业相关的生意,只是不知仙子感不感兴趣?”

  吴良笑着问道。

  “请公子详细说来。”

  闻人昭连忙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详细说的,不过是曹家名下经营了一家盐行,如今这家盐行在兖州一带发展的还不错,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兖州境内并无大型盐田,所以盐的产量一时之间上不来,以至于阻碍了盐行的发展。”

  吴良言简意赅的道,“若是闻人家有意与曹家的盐行合作,此事我便可以做主,从此独家从闻人家的盐场采购海盐。”

  与内陆煮制的井盐或湖盐不同,海盐因为使用天然海水晒制而成,大部分成品便是比较纯净的白色。

  而且后世的人都知道,海盐中保留了海水中的许多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与矿物,再加上这个时代的海水并未受到任何工业污染,基本不可能含有什么毒性,乃是真正的好东西。

  若是曹氏盐行的“雪花盐”使用海盐作为原料,基本上只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除杂过程,便可以直接上架售卖。

  再加上吴良所知的距离兖州最近的盐田还位于运城,曹老板一时半会应该打不下来。

  这种情况下若想快速拓展曹氏盐行的“雪花盐”业务,从闻人家“进口”海盐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独家采购?”

  这对闻人昭来说也是一个新鲜词,不过意思倒很容易理解。

  “不错,曹家的盐行只与闻人家一家合作,届时由曹军保障运盐道路通畅无阻,如此可以确立闻人家在乐安国的独家代理权,今后就算其他的盐场想与曹家的盐行做生意,也必须经闻人家之手才可畅通无阻。”

  吴良正色说道,“这其中的利益,以仙子的聪颖应该不会想不到吧?”

  “自然想得到!”

  闻人昭万分惊喜的道,“如此一来,非但闻人家的盐业生意能够重新恢复起来,便是整个乐安国的盐业生意,也要仰仗闻人家的鼻息,不得不与闻人家分一杯羹!”

  “我打算指定你来做唯一代理人。”

  吴良又笑着补充道。

  “这……便是你为我想好的万全之策?”

  闻人昭一愣,怔怔的望着吴良。

  呼吸之间。

  她的眼眶已是微微泛红,一抹水雾在眼中打转。

  她明白,一旦她做了这个唯一代理人,立刻便会成为闻人家最重要的人,不论是那些长辈,还是自己的父亲,在如此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就算不会将家主之位交给她,也绝对无人再敢为难于她。

  甚至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对于闻人家而言都将变得举足轻重……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因为吴良一直给她一种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的感觉,所以她也一直在毫无心理负担的利用他,哪怕两次主动献身也都带着十分明确的目的,求人不如靠自己。

  当然,她同样不否认,她内心十分欣赏吴良,对他有着难以言喻的好感,因此才甘愿现身。

  但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

  吴良在临走之前,竟给她留下了一份这么大的礼物……

  “正是。”

  吴良微微颔首。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如果我不是闻人家的女儿,而闻人家也不是如今这番境地的话,或许此前我便会选择第一条路,安心随你离开,去过那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

  重重的吸了下鼻子,闻人昭目光灼灼望着吴良,语气十分复杂的道。

  “仙子不必感动,其实我这么做也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对你我来说乃是双赢的结果罢了。”

  吴良咧嘴笑道。

  “既然公子这么说,我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闻人昭隐约觉得吴良话中另有深意,却也很是识趣的没有追问,只是目光下移握住了一样东西,勾起嘴角随即露出一抹诱人的邪笑,娇滴滴的道,“看来公子已经歇息好了,那就休怪我不懂怜香惜玉了……”

  “……”

  吴良没有反抗。

  只是接着自己之前的话,在心中默默说道:“傻姑娘,我说的双赢,其实是我一个人,赢两次。”

  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知道,吴良究竟在下一盘怎样的大棋。

  他对群雄逐鹿的事毫无兴趣,对封侯拜相的事也是意兴阑珊。

  表面上看起来,成为“发丘中郎将”便是他的终极目标,但只有他最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成为“发丘中郎将”只不过才刚刚完成了收集新手装备的阶段。

  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才到了他带领瓬人军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

  就连曹老板,在他眼中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发放“称谓”与“道具”的新手村村长罢了。

  只是这个村长总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吴良需要提前做出一些安排,好教这个工具人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

  翌日。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瓬人军终于跟随曹军踏上了归途。

  闻人昭孤身一人立于城墙之上,一直目送着吴良在地平线上消失,依旧久久不肯离去。

  “允嘉,外面风大,回去吧。”

  背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闻人昭回头看去,只见不只是闻人功,闻人家的一干长辈也都来了,此前他们还在城下欢送曹军来着。

  如今众人与她已经没有了针锋相对的感觉,一个个和颜悦色,笑容中甚至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这一切都是吴良带给她的。

  从今天开始,她虽不是闻人家的家主,但却在闻人家中拥有了最核心的话语权,有能力左右闻人家的所有决策。

  “嗯。”

  微微颔首,闻人昭走上前去扶住闻人功的手臂,与其一同向城下走去。

  “允嘉,此前的事……你不会怨父亲吧?”

  闻人功已经许久没有在闻人昭这里体会到如此温馨和谐的感觉,心中难免有所触动,终是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

  “父亲有父亲的难处,允嘉知道。”

  闻人昭轻声说道。

  她现在并不想去谈论这些事情,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如今因为吴良的干涉,不管是否貌合神离,闻人家上下总算表面上能够一心,正是重新振作起来的关键时期,有些事情能放一放,便应该暂时搁置一边。

  大局为重。

  下次再与吴良见面时,她希望呈现给他一个改头换面的闻人家,一个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闻人允嘉。

  即使是小十二。

  她也要成为吴良心中那个最特别的小十二,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只负责生儿育女的女人……

  ……

  十日后,鄄城。

  “吴有才何在?”

  面对回来复命的曹昂与曹禀,曹老板却伸着脖子看向了他们的身后,可惜他们的身后空无一人。

  “回父亲的话,有才贤弟挂念家中美人,在山阳郡时便与我们分道扬镳,率领瓬人军返回陈留去了。”

  曹昂拱手说道。

  “回陈留了?”

  曹老板顿时面露失望之色,咬着牙的骂道,“这个吴有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区区几个美人难道比我还重要不成?此人真是不知所谓,玩物丧志,玩物丧志啊,信不信我将赏他的那些美人统统收回来,再罚去他半年俸禄,看他还懂不懂规矩!”

  “……”

  曹昂与曹禀微微低头,没有接话。

  这二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侄子,自是很清楚曹老板的性子。

  曹老板轻易是不会骂人的,更不会用如此通俗的方式骂人,而他若是真打算治谁的罪,那就更加不会骂人了。

  所以,曹老板此举主要还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爽,并不会真拿吴良怎样。

  何况这次吴良虽然并未取回多少黄金,还教曹老板兴师动众前去救他,但却助曹军在不费一兵的情况下带回数千降军,还有那上千颗价值连城的珍珠,就算功过相抵也照样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曹老板原本已经想好了如何奖赏吴良。

  结果没想到这个家伙为了区区几个美人,居然没有跑来向曹老板领功?

  这无疑令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吴良回来领赏的曹老板有一种表错了情的郁闷感觉……已经有些日子没人能够像吴良一样拍出那么清新脱俗的马屁了,竟还莫名有些想念。

  “你二人为何一言不发?”

  如此骂了几句之后,曹老板终于又看向曹昂与曹禀,微微蹙眉道,“吴有才不懂规矩,难道你们两个也不懂规矩,竟不知阻拦于他?”

  “子脩知错。”

  “安民知错。”

  曹昂与曹禀连忙服软。

  “教人放出飞奴告诉吴有才,命他五日之内必须前来鄄城见我,否则我便命人前去收了他的美人,烧了他的宅子,教他学学什么叫做规矩!”

  曹老板心中还是有些憋闷,想了想又没好气的喝道。

  “父亲息怒。”

  曹昂见不说点什么恐怕是不行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子脩与吴有才相识已有些时日,心知他并非不知礼数的人,而且还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此事若是换了旁人,定是巴不得飞到父亲面前请功,但吴有才却反其道而行之,因此在子脩看来,吴有才此举定是有其他的考虑。”

  “那日拜别了吴有才之后,子脩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最后子脩终于猜到了一二,自打被安民发现之后,吴有才做了许多事,桩桩件件都是天大的功劳,官职与封赏接连不断,如今已官至校尉,已经可以与父亲麾下诸多功臣平起平坐。”

  “这次他又立下如此大功,父亲若是再封赏于他,恐怕只能官拜将军。”

  “而上一次庆功宴上,他还是校尉便已经被于禁、乐进等人看不顺眼,如今若是再加官进爵,只怕更要招人嫉恨,何况瓬人军多是暗中行事,许多功劳无法公开,父亲如此不断封赏于他,恐怕也难以服众。”

  “所以在子脩看来,吴有才此举,一来可能是为了避免引人嫉恨莫名树敌,二来则是为父亲的立场考虑,免得有人认为父亲不公生出异心。”

  “请父亲明察。”

  “?”

  听了这番话,曹禀则是一脸诧异的看向了曹昂,到底是子脩哥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吴有才还有这么多心思?

  有才贤弟心眼儿真多!

  “嗯……”

  曹老板细细琢磨着曹昂的话,片刻之后竟也微微颔首,脸上漏出了一丝笑意,“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此前我倒听吴有才说过‘知足不辱’之类的话,这倒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来。”

  “不过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有功便要赏,有过便要罚……”

  “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这次我便不当面封赏他了,子脩,你去将为父的绝影喂饱了,命人连夜给吴有才送去陈留,这便是这次的赏赐,我可不欠他的!”

  “如此他下次再遭了劫也能遛得快些,省的我再特意派人前去救他。”

  “?!”

  一听这话,曹昂与曹禀皆都愣住,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曹老板。

  这绝影可是曹老板最心爱的宝驹,此前曹昂偷偷骑出去兜了一回风,还被曹老板臭骂一顿,若非丁夫人拦着一顿鞭子也免不了。

  如今,他竟舍得赏给吴良?

  也就是吴良不在这里,否则他肯定也要惶恐了。

  他已经将典韦收入了麾下,如今同样与典韦、曹昂、曹禀死于宛城的绝影也赏给了他,之后曹老板到了宛城再遇张绣偷袭,确定还有的跑?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车”与“曲辕犁”

  陈留郡。

  随行的瓬人军兵士们归来之后便直接去了雍丘,那里的军营已经建设完毕,并且生活条件要比陈留郡内的守军军营好上不少。

  这自然是吴良的功劳。

  除了他自己不差钱之外,上一次还在曹老板面前为瓬人军争取过福利,使得如今瓬人军兵士的粮饷待遇比曹老板麾下最心腹、最精锐的兵马都要高,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喝上酒,简直不要太舒坦。

  当然。

  也是因为瓬人军人数不多,目前为止也依旧只有百十来号人,就算再好吃好喝其实对于曹老板来说也用不了多少。

  而瓬人军关系的却是整个曹军的粮饷,曹老板是个聪明人,自然算得清这笔以小博大的账,肯定不会在这方面抠抠搜搜……何况瓬人军一直都藏在暗处,就算对他们区别对待,也不必担心引起其他部队的不满。

  至于吴良等人,则是率先返回了位于陈留郡内的宅子。

  吴良许久未见自己的那些美人,总是要先回去报一声平安,顺便看看这群正在长身体的美人们最近发育的如何。

  见到吴良归来,美人们与陈金水等人的喜悦与热情自然不需多说。

  不过很快,吴良就发现自己的美人之中好像少了一个人,这个美人平时很是腼腆,见了他总是低着头红着脸躲得远远的,还总是一不小心就错把他叫成了“爹”。

  “香儿呢?”

  吴良四下张望,这姑娘以前就算再腼腆,也不会干脆躲起来不来见他,最多只是很没存在感的缩在某个角落里偷偷看他。

  “公子,香儿姑娘现在可了不得喽,她现在已经成了雍丘县的神女,十里八村公认的鲁班转世,这不一大早雍丘县县丞朱鲁就亲自带人抬着肩舆,请香儿姑娘前去指导‘天车’的建造工作了。”

  陈金水连忙凑上来,一脸羡慕的说道。

  “天车?”

  吴良听完先是反应了一下,很快便大概猜到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后世发现的历史文献记载中,“天车”也叫作“竹车”或是“筒车”,这是一种水利灌溉工具,以水流作为动力,可以自动不间断的将水源从低处取向高处,节省了大量灌溉所需的人力、畜力。

  但这玩意儿可不是这个时代该出现的东西。

  据吴良所知,东汉末年只出现了一种叫做“龙骨水车”或是“翻车”的灌溉工具。

  这玩意儿也是实现低水高引的工具,但是却要通过手摇、脚踏或是牛拉的方式作为动力,采用链轮传动的方式驱动龙骨板页,如此才能够将河中或是池中的水带出来进行灌溉或排涝之用,但即使是这样,效率也远胜于最原始的挑水。

  而《后汉书》记载,“龙骨水车”乃是汉灵帝时期一个叫做“毕岚”的宦官发明,后来又经三国时期的一个叫做“马钧”的魏晋发明家加以完善,才终于投入使用并开始普及。

  这个“马钧”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在历史学家眼中,他可是天朝古代科技史上最负盛名的机械发明家之一,绝对能与鲁班和墨子相提并论。

  此人不但完善了“龙骨水车”,还还原出了传说中的“指南车”,改进了东汉末年极为笨重的“织绫机”,造出了能够实现连发的“轮转式投石机”,改良了诸葛亮发明的“诸葛连弩”……

  甚至,他还造出了能够与偃师的“木甲人”相媲美的“水转百戏图”。

  据说这“水转百戏图”只要把机关一开。

  乐工木偶们立即便会击鼓吹箫,歌女木偶们翩翩起舞。

  杂技木偶的表演更是精采,有的叠罗汉,有的翻滚、抛球,有的在绳索上作惊险的动作。

  表演可谓变化多端,惟妙惟肖,极为生动有趣。

  这“马钧”即是魏晋发明家,那么与吴良便是同一阵营的人。

  不过可惜并不是同一时期,虽然历史中并未找到“马钧”生卒年月的具体时间,但他的“水转百戏图”却是献给魏明帝曹叡供其享乐之用的。

  魏明帝曹叡乃是曹丕的继任者,公元226年上位,公元239年病逝。

  而如今乃是公元194年,即是说“马钧”造出“水转百戏图”最早也在距今32年之后,最晚则可能在距今45年之后。

  所以现在,吴良还不敢确定这个“马钧”是否已经出生。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吴良现在才二十出头,如果历史走向没有改变,而他也还算是比较长寿的话,五六十岁的时候应该还是有机会见到“马钧”,并亲眼见到他发明出来的“水转百戏图”的。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吴良更加在意的还是百里香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忽然搞出来的“天车”。

  若真是后世所知的“筒车”,那可就太厉害了。

  因为这玩意儿已经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据史料记载,“筒车”发明与隋而盛于唐。

  隋朝立于公元581年,亡于公元618年,距今足足有大约四百余年之久,四百年之后的东西提前出现,而且直接跳过了“马钧”改良“龙骨水车”的过程,你说厉害不厉害?

  若真是如此,历史上可能便又多了一个怀才不遇的人……

  因为他的乱入。

  李白已经没有《将进酒》可写。

  枣祗与韩浩也已经没有屯田制可提。

  “马钧”也没有了改进“龙骨水车”必要。

  还有牛顿、阿基米德、胡克……等等一系列后世推动人类科技发展的大家。

  吴良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像他这种提前几百年穿走原作者鞋子,让原作者无路可走的抄袭者,实在是太无良、太有才了。

  如此想着。

  “陈金水,你可知香儿现在身在何处,我想去看看这‘天车’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良直了直身子,下意识的问道。

  “好说,我这就去雍丘县府衙打听一二。”

  陈金水立刻转身向外走去。

  “慢着,还是我与你一道去吧。”

  吴良也站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

  百里香是有一些古代工匠基础的,他有理由相信,在领会了他所传授的诸多后世看来比较基础的物理理论之后,百里香终是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从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于是……“神女”与“鲁班转世”便应运而生了。

  也是因此,吴良迫不及待的想去亲眼见证一下自己的“成果”。

  另外,这次回来他其实还打算将齐哀公墓中盗来的“木甲人”交给百里香研究,虽不敢奢求百里香能够将其还原出来,但其中的许多细节与工艺,或许也能够给百里香与自己带来一定程度的启发,产生不可预知的化学作用。

  期待……

  ……

  一个多时辰后。

  在朱家一处位于雍丘县境内的田产之内,吴良终于见到了百里香……还有蹲在一旁一脸小迷弟模样望着百里香的朱家三公子朱鲁。

  这画面就挺迷的。

  朱鲁此前好歹也是个纨绔,竟还有如此乖巧老实的一面,何况还是对一个尚未及笈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此前见惯了他费横跋扈的乡民会怎么想。

  此时河边一个一丈多高的水车已经组装了起来,二十几名木匠与农户正在参照百里香的图纸进行安装,时不时还要过来找百里香请教一番。

  百里香如今依旧略显稚嫩的俏脸之上,却已是少了许多胆怯,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了此前极为少见的自信。

  “有才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朱鲁率先看到了策马而来的吴良,自是连忙收起此前的小迷弟姿态,一脸惊喜的起身迎接。

  “就今天,永康贤弟,你最近气色不错啊。”

  吴良驻马跳下,笑呵呵的打了声招呼。

  “家主?”

  百里香听到声音也是连忙回头,看到吴良先是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便丢下图纸迈着小碎步向吴良飞奔而来,不过到底还是没敢直接扑入吴良怀中,而是来到近前时猛地一个急刹车,红着一张小脸连连诚惶诚恐的施礼道,“家主,你回来了……婢子不知家主今日归来,没有守在家里迎接家主,婢子知错了,请家主责罚。”

  “这……”

  见此状况,朱鲁还以为吴良家中家教很严,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又连忙陪着笑替百里香解释道,“有才兄,这事可不能怪百里先生啊,是我死乞白赖的上门将百里先生请来帮忙的,若有才兄要怪便怪我,我愿备上好酒好菜为有才兄设宴赔罪。”

  这个时代,“先生”二字有“达者为先,师者之意”之意,因此朱鲁称呼百里香为先生倒也没错。

  “……”

  而那些木匠与农户看到这一幕,心中却是有些纳闷了。

  百里香现在可是雍丘县远近闻名的神女,适逢开春开垦耕种,她的发明为附近的农户与屯民解决了不少农务上的麻烦,不但附近百姓将她奉为神女,便是朱家三公子朱鲁都对她尊敬有加,亲自端茶倒水的事可没少做。

  如今来了个见都没见过的生人,怎地他们的神女便要如此恭敬的自称婢子,甚至就连朱家三公子都不敢大声说话?

  好在这些木匠与农户地位不高,不敢轻易生事。

  因此这些话也就在心里过一过,倒也没人敢走上前来找不自在,毕竟朱鲁的表现他们也看在眼里,这二世祖在吴良面前都如此卑微,哪里轮到上他们说话?

  “……”

  吴良心中也是有些失望。

  试想眼看着瓷娃娃一般的香儿飞奔而来,他都已经做好了将其拥入怀中验证一下最近发育情况的准备,结果百里香却来了个紧急刹车,换谁心里不得郁闷。

  于是。

  “香儿,说什么呢,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苛刻的人?”

  吴良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在百里香的琼鼻上刮了一下以示惩罚。

  “婢子不敢,家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家主,婢子知错了!”

  百里香却是吓得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连认错,眼看着都快哭出来了。

  “好了好了,我在与你开玩笑,并不是怪罪于你。”

  吴良也知道这小丫头逗不得,赶忙在她眼中泛起水雾时牵住了她的小手以示安慰,而后又看向朱鲁转移话题道,“永康贤弟,既然是你死乞白赖的将我的小香儿请来此处帮忙,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就按你说的办吧,今夜由你做东,我和小香儿就去你府上蹭饭。”

  “蹭饭?”

  朱鲁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蹭饭”的意思,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连连说道,“有才兄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这就命人回去好生准备,你我兄弟今夜不醉不归,百里先生也是,我最近向百里先生求助之处颇多,早该有所表示。”

  “不……”

  百里香反倒被搞得更为惶恐,她如何能与家主相提并论。

  最近乡民们称她为神女,朱鲁对她也是一口一个“先生”尊称,平时她拦不住也就算了,现在当着家主的面还如此称呼,这叫她如何自处。

  “就这么定了。”

  吴良却是捏了捏她的小手,极为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接着才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了那个已经成型、再进行一些安装工作便能下水使用的“天车”。

  这玩意儿正是他此前所想的“筒车”。

  虽然有些细节上与他所熟知的“筒车”还是略有区别,但是工作原理却已是一般无二,充分利用了不用白不用的水力,从而摒弃了当下主流的需要通过人力、畜力驱动的“龙骨水车”,这进步自然不是一点半点。

  而在吴良仔细观察的过程中,朱鲁却又在一旁不无羡慕的补充道:“有才兄,你府上可真是卧虎藏龙了,非但有一位能够占破天机的老神仙,如今又出了这样一位巧夺天工的神女,有谁要说有才兄不是上苍眷顾的贵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永康贤弟谬赞了。”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哪里是谬赞,分明是实话实说!”

  朱鲁立刻又语气夸张的道,“自打与有才兄相识以来,小弟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天眷之人,有才兄要来雍丘县屯田开荒,家中立即便出了这么一位神女,非但造出这巧夺天工的‘天车’,还造出了轻便省力的‘曲辕犁’,这东西不知有多好用,简直就是春耕利器……小弟有时甚至在想,有才兄莫不是什么神仙转世,正是有才兄转世前说要有光,于是才有了日,有才兄又说要有水,于是便有了海。”

  过了啊!

  这孩子怎么这么能胡说八道,快与于吉有的一拼了!

  但是这“曲辕犁”,貌似也是到了唐代才改良出来的农具吧,百里香居然也提前给搞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丘穆公墓!

  次日。

  吴良带着百里香返回陈留宅子,便直接将齐哀公墓中得来的“木甲人”交给了她来研究,甚至那些用来填充“木甲人”内脏的五色粉末也一并交了出去。

  自打昨天见过百里香搞出来的“天车”与“曲辕犁”之后。

  他便对这个性子腼腆的小丫头多了许多信心,觉得她一定可以从“木甲人”上面研究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研究的方向,吴良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要求。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在这方面他算是一个外行,虽然他的脑中有许多来自后世的见识,像“天车”与“曲辕犁”这样的东西若是经过多次尝试与仿造,应该也是有可能重现出来的,但那并不属于发明创造的范畴,真要让他去创造没有见识过的更加复杂的东西……真不是他瞧不起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没这个本事。

  当初的道“蚕神宝丝”的时候,吴良就想过用这玩意儿造一个能够弹射并且快速回收的“飞虎爪”。

  他已经想到了其中可能会运用到的关键部分。

  比如:一个线轮,一个弹射机关,一个回收机关,再加上一个能够射入墙壁再像膨胀螺丝一般变形固定的爪子……大概就是这些吧?

  然后,他就果断放弃了。

  他根本就想不出来这些关键部分要用什么样机械原理与构造组合在一起,才能够在触动机关的时候射出飞爪,或是快速回收,又或是控制爪子的形变……这些东西对于他这个理科学渣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除了“飞虎爪”,吴良还想到过后世中描述过的“金刚伞”。

  他知道这玩意儿的原理有些类似于后世常见的自动伞,不过通体都是钢骨伞页,打开的时候可以当做兵器使用,可以当做盾牌使用,用于抵御墓中的机关暗器,甚至是用来抵御水火与百毒。

  吴良觉得很有意思,也想过用精铁仿造一把用来防身。

  但很快他也放弃了。

  因为他没有想明白应该怎样设计自动开关,从而实现“金刚伞”的一键快速开合。

  如果要是换成手动的话,临时手动打开肯定不赶趟,感觉还不如直接带上一块盾牌,遭遇危险的时候直接挡在面前就行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种自动开关一点都不难,放在后世对于许多人来说甚至就只是最基础的机械构造。

  可他就是一窍不通,完全设计不出来,他又能怎么办?

  所以外行人就是外行人,还是不要去指挥百里香这个内行为妙,因为吴良知道那根本就不叫指挥,而叫干扰。

  不过在将“木甲人”交给百里香的同时。

  吴良还是将“飞虎爪”与“金刚伞”的设想一并告诉了她。

  这小丫头既然有这样的天赋,万一真有本事替他将这两样东西设计出来了呢,那岂不又是一个意外之喜?

  ……

  接下来的几日。

  吴良懒癌附体,舒舒服服的在宅子里歇息,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期间负责经营曹氏盐行的王庆来拜见了他一次,向他详细汇报了盐行目前的经营情况。

  眼下曹氏盐行已经拥有十七家分行,目前的主要经营范围是陈留郡、东郡以及济阴郡三地,主要消费群体也是那些士族门阀,总的来说情况还算不错。

  不过正如吴良之前所想到的,现在盐行的发展已经出现了掣肘……原盐不足导致的雪花盐产能过低。

  “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派人去一趟乐安国的千乘县,与闻人家的闻人昭接洽供盐事宜。”

  吴良胸有成竹的道,“要不还是你亲自去吧,见了闻人昭之后不必客气,尽可能将盐价往低了压,最大限度的保证我们盐行的利益。”

  曹氏盐行的扩张方向吴良也早就想好了。

  因为海盐的存在,雪花盐在沿海地区肯定是没有生存空间的,只能销往兖州、司隶部、豫州、冀州、荆州、幽州……乃至更加西南或是西北的地方,而且还必须得是曹老板攻打下来,能够提供军事支持的地方。

  “善!”

  王庆自是满口答应,万分惊喜的道,“有才贤弟真乃神人也,竟已提前做了如此充足的安排,愚兄能结识有才贤弟,又受贤弟提携合办盐行,定是祖坟上冒出了青烟。”

  “你家祖坟此前不是被盗了么,哪来的青烟?”

  吴良脱口而出,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愚兄此前听从贤弟建议,将家父遗体火葬之时便冒了许多浓烟,虽并未留意当时冒的是什么烟,但现在想起来,隐约中觉得一定是青烟,错不了的。”

  王庆却并不在意,反倒言辞凿凿的道。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吴良愕然。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愚兄这就回去准备,明日便前往乐安国接洽供盐事宜,贤弟以为如何?”

  王庆接着又雄心勃勃的道。

  “注意安全。”

  吴良点头。

  “等我的好消息。”

  王庆端起面前的酒杯,想吴良举杯示意之后一饮而尽,而后便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

  有一件事差点忘了,曹老板的绝影也早就送到了。

  这是一匹浑身毛发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体态健硕雄武,看起来极有爆发力,吴良来到东汉末年之后已经见了不少马匹,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匹难得的良驹。

  同时,他也确实产生了那个疑问:

  他已经将典韦收入了麾下,如今同样与典韦、曹昂、曹禀死于宛城的绝影也赏给了他,之后曹老板到了宛城再遇张绣偷袭,确定还有的跑?

  所以,当曹老板前往宛城的时候,帮助他管好自己的鸟已经变成了势在必行的事。

  后世许多记载中都说,绝影的品种乃是“大宛马”,也就是天朝历史上颇负盛名的“汗血宝马”。

  据说这种马熬得痛,跑得快,尤其在高速疾跑后,肩膀位置会慢慢鼓起,并流出像鲜血一样的汗水,因此得名。

  不过可惜在元代之后便已经绝迹,史料中都已很难看到相关记载。

  也是吴良最近几天懒癌发作,否则肯定得骑上这匹宝马出城去浪上一浪,好好领略一番传说中的“汗血宝马”的风采。

  但要说去盗墓嘛,吴良就有点舍不得带它了。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骑上这么一匹宝马出门,无疑于告诉沿途的人“我的身份不简单,我是块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肥肉,感兴趣的快来吃我啊”……

  不过,伪装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把它弄得脏一点乱一点,或许干脆在它的眼圈上、嘴吧上、肚子上还有蹄子上涂上些白色颜料假扮成驴子,看起来应该就没有那么招摇了。

  “我真是个天才!”

  如此想着,吴良立刻便要跑去厨房寻找能够代替白色颜料的东西,准备在绝影身上进行第一次美妆尝试。

  “咻——!”

  看到吴良脸上那“灵光闪现”的笑容,似乎是已经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方才还很乖巧的绝影忽然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

  就在这个时候。

  “公子?公子?”

  院外忽然传来于吉有些焦急的叫声。

  “这儿呢,老先生,什么事?”

  吴良只得暂时放下绝影改造计划,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于吉一脸喜气的奔入院内,看到吴良便将手中的一卷竹简递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老夫方才研读《齐史》时,又找到一处确切的陵墓记载,这处陵墓恐怕要比齐哀公墓更加厉害!”

  “比齐哀公墓更加厉害,你难道发现了姜太公的墓不成?”

  吴良惊道。

  “虽不是姜太公的墓,但也与姜太公近的很,公子请看。”

  于吉手把手的帮吴良将逐渐打开,指着最前面的三个字说道,“便是此人的陵墓,此人乃是姜太公的第三子,号做丘穆公,名为吕印。”

  “《齐史》中写道,当年姜太公受封齐国,建国五个月后便与齐丁公吕伋回到镐京城中述职,留守齐国的便是这个丘穆公吕印,后因齐国首府乃是营丘,丘穆公后人便以丘为姓,丘穆公也成了姜姓丘氏的始祖。”

  “再后来姜太公与齐丁公吕伋相继在镐京离世,齐乙公吕得与齐癸公吕慈母继任之后,依旧留在镐京辅佐周王,齐国的实际掌权人一直都是丘穆公与其后人,他们率领齐人大摆根深蒂固的莱国人,在营丘建起了最稳固的宫城,充分利用此地运盐之利,使得齐国一步一步成为繁荣富足的大国。”

  “不过即便如此,丘穆公与其后人也并未成为觊觎齐国君位,甚至甘愿寂寂无名。”

  “直到齐哀公吕不辰受烹刑而死,齐胡公吕静继位,丘穆公的后人终于配合齐哀公胞弟吕山发动叛乱,助其杀死齐胡公吕静,奉吕山为齐献公。”

  “此事之后,丘穆公的后人自知身负弑君不臣罪名,竟不肯受齐献公吕山封赏,举族迁移去到了楚国,之后又受到楚国国君重用,出任楚国史官,后来还出了个‘左史倚相’的子孙,此人在楚国有着非常高的地位,以至于倚相的儿子后来竟发动叛乱,因犯弑君之罪,于是又逃奔到了鲁国担任史官……”

  “自此丘穆公的后人们可谓是颠沛流离,命途多舛,终于彻底落寞。”

  “公子,通过《齐史》中的记载可以看出,齐国自建国起直到齐哀公吕不辰被周王烹杀,历经数代皆是丘穆公与其后人实际掌权,姜太公与齐丁公、齐乙公、齐癸公几乎没有过问,可以说齐国国运其实便是自丘穆公一族而起,而丘穆公便是齐国开国的‘隐君’,你说此人厉害不厉害?”

  说到这里,于吉那只皱巴巴的老手竟还激动的抖了两下。

  “确实厉害。”

  吴良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个“丘穆公”他其实是有那么点印象的,不过仅限于后世发现的史书中一句记载:“太公封齐,都营丘,命其三子镇守营丘,以封地为氏,而为丘氏,卒谥穆公,故丘穆公为丘氏之祖。”

  至于《齐史》中丘穆公与其后人的那些经历,则完全是头一回听到。

  当然,“左史倚相”这个历史名人他也是知道的。

  此人名为“倚相”,官职是楚国“左史”,常以往事劝谏楚君,使之不忘先王之业,楚王遇有疑难常向其请教,誉之为良史、贤者、楚国之宝。

  后世相传写出与《公羊传》《谷梁传》合称“春秋三传”的《左史》的作者左丘明就是他的孙子。

  但其实这种说法并没有史实可依,也有人说是后世冒认。

  不过不管怎么样,如果《齐史》记载非虚的话,这个“丘穆公”与其后人确实当得起齐国的“隐君”,也算得上是齐国国运的实际开创者。

  并且。

  “丘穆公”乃是姜太公的第三个儿子,这点不论是吴良所知的历史,还是《齐史》的记载都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他无疑已经是姜太公最亲近的直系亲属了。

  再加上他的后人在齐哀公、齐胡公与齐献公三任齐王更迭中的所作所为,不由得便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尤其是协助齐献公反叛杀死齐胡公夺得王位之后,他们却举族迁往楚国的离奇操作,总给人一种根本不是一句“自知身负弑君不臣之罪”就能够解释得了的感觉。

  若是真能找到“丘穆公”的墓,或许便有可能彻底揭开这段历史的真相。

  或许在齐哀公墓中找到的木甲人、太公印、还有那两颗疑似“妖丹”的珠子,也与“丘穆公”有些关联,尤其是那方太公印,或许丘穆公这个儿子便知道它到底因何而造,又到底有什么功用……

  于是。

  “老先生,你说在《齐史》中发现了丘穆公的墓,在什么地方?”

  吴良又忙不迭问道。

  “这上面说,丘穆公的后人离开齐国,迁移楚国时,将丘穆公的陵墓也一同迁去了楚国,就在楚国当时的国都丹阳。”

  于吉正色说道,“这地方我倒是知道,如今正位于丹江下游的南阳境内。”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卧龙凤雏

  说起楚国古都丹阳的位置,吴良其实比于吉更加清楚。

  如今此地确实位于南阳郡境内,确切的位置应该是在丹水与浙水的交汇处,寻找起来非常容易。

  不过吴良更感兴趣的是丘穆公墓的具体位置,若是《齐史》中有确切的记载,寻找起来肯定要轻松许多。

  另外。

  南阳郡如今虽然不是曹老板的地盘,但其实也还是要相对安全一些。

  只因原本袁术盘踞于此,去年被曹老板于匡亭大败之后,已经放弃南阳逃去了淮南一带。

  而南边的刘表也以荆州为界据守,暂时并没有对南阳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吴良此前特意给曹老板上过眼药的张济,也就是于宛城一役中杀了典韦、曹昂、曹禀和绝影的张绣的叔叔。

  不过问题应该也不大。

  张济如今屯兵于南阳郡北边的弘农郡,只有等到距今两年后董卓旧部内讧,张济为了掠夺粮草南下与刘表会战,不慎中流矢而死之后,他的侄子张绣接管了部队,才会屯于南阳郡城外的宛城。

  所以目前阶段,南阳郡正处于没有实际控制者的权力真空期,吴良现在前往探索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除此之外,提到南阳二字。

  吴良便像大多数后世人一样,立刻想到了传说中的诸葛亮。

  根据《三国志》记载,现在诸葛亮应该已经随叔父诸葛玄迁移到了南阳郡隆中一带。

  不过诸葛亮出生于公元181年,如今才公元194年,就算天朝古代按都以虚岁计算年龄,他现在应该也就刚刚14岁左右,尚且是个小屁孩。

  而且这个阶段诸葛亮还是个十分狂妄的叛逆期小屁孩,读过一些书便成天以管仲、乐毅自比,这样的小屁孩放在后世就是人们眼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在当地自然也不怎么讨喜,周边士族大多对他不屑一顾。

  所以……

  吴良倒还真挺想去见见这个熊孩子阶段的诸葛村夫。

  想来应该也不会太难找,毕竟现在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还没有去世,诸葛亮还没有开始隐居,并且还是个颇为有名的狂妄小子。

  “老先生,有没有更具体一些的记载?”

  吴良追问道。

  “公子请看。”

  于吉继续摊开那卷竹简,指着后面的一些文字说道,“这上面说,丘穆公的后人将其陵墓迁移至丹阳之后,特意选了一处风水宝地重新修建祖坟,这处风水宝地借了两处砂势,其中一砂‘尖秀方圆当面起,子孙将相玉衡腰’,此乃堪舆之术中朝砂的选取口诀,另外一砂则‘笔架眠弓并席帽,凤凰池上锦衣回’,此乃堪舆之术中案砂的选取口诀。”

  “通过这两句口诀,此处风水宝地中朝砂与案砂的风貌已在老夫心中,况且此等风水之地颇具特色,只要到了南阳,老夫便有十足的把握找到这丘穆公陵墓的位置,连陵墓入口都算的分毫不差!”

  话至此处,于吉那张老脸上已是露出了极为自信的神采,颇为自得的捋起了胡须。

  “好!很好!”

  吴良顿时面露喜色,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再休整几天便动身前往南阳一游,到时候我定要好好领教一下老先生的本事。”

  “雕虫小技罢了,哈哈哈。”

  于吉笑的就像一只乔巴,满脸都是“就算你这样夸我,我也不会很高兴”的欠揍模样。

  ……

  如今已经入了春,正是开垦播种的重要时节。

  雍丘县的屯田工作在瓬人军与朱鲁的相互配合之下,再加上百里香的“天车”与“曲辕犁”,既进行得有条不紊,又保证了开荒效率。

  除此之外,曹氏盐行的发展也还算是不错,王庆已经亲自动身前往乐安国找闻人昭商议货源的问题。

  这些都不需要吴良插手,他自然也是乐得做一个甩手掌柜。

  反正最终的成果都是要交给曹老板的,他根本没有必要那么上心,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事成之后,借机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两天,吴良又特意去拜访了如今的陈留太守程昱,并从程昱那里得知了曹老板的最新动作。

  据程昱说,曹老板已经开始集结人马,等天气再稍微暖和一点便打算挥师东征,一举荡平徐州南部的广陵郡与下邳国,自此完全将徐州收入囊中。

  如今广陵郡与下邳国已经集结了两部兵马。

  一部便是此前被曹老板打的丢盔弃甲的陶谦;

  另外一部则是反叛失败之后逃往此处的吕布、张邈所部。

  听程昱说,这两部兵马如今已经联合在了一起,做好准备抵抗曹老板的同时,还大有重新北上夺回徐州的意图。

  “使君如今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岂是陶谦、吕布、张邈之流可以抗衡?我以为使君此次出征定是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

  对此,吴良当然没有发表任何实质性的意见,尽挑着好听的说。

  然而他心里有数,曹老板这一仗肯定不会太过顺利,说不定还有可能吃些苦头。

  因为他即将面临的敌人有点多,除了陶谦、吕布、张邈联军,他还有会遭到目前盘踞青州的田楷、刘备从北面夹击。

  历史上刘备便与吕布在徐州相爱相杀了许久,过程中分分合合尔虞我诈,肥皂都不知道摔坏了多少块,哲学的不要不要的。

  最重要的是,刘备现在迫切需要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别看刘备现在跟随青州刺史田楷在青州盘踞,手中也有了一些起步的兵马,但他只能算是田楷的部下,根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这便是历史的车轮,充满了必然性。

  为了有自己的地盘可以苟下去,他一定会参与到徐州的战事中来,从而趁机名正言顺的为自己寻得一处安身之地,这是刘备必然会做出的选择。

  除此之外,还有南方的袁术。

  历史上袁术也参与到了徐州的战事之中,并且打败刘备占领了广陵郡。

  甚至曹老板一次外出时还遭到了袁术部曲的追杀,幸亏有一个叫做“秦真”的人冒名顶替,用性命替曹老板当下此劫,曹老板才得以生还……

  所以吴良认为。

  面对如此多来自不同方向的敌人,即便曹老板已经拥有了“飞奴”这样的战略级武器,又有戏志才在旁辅佐,恐怕也照样难免顾此失彼,少不了会吃一些苦头。

  不过这对吴良来说倒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要曹老板没有死,曹魏根基没有动摇,就算曹军多打几场败仗,又或是遭遇一些挫折,他的地位短时间内也不会轻易改变。

  相反处于逆境中时,曹老板反倒会更加倚重于他。

  “这是自然,使君非但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还有吴校尉那‘飞奴’之利,足不出帐便可瞬息之间获悉敌军远在百里之外的动向,不日便可凯旋而归,吴校尉自然也是功不可没啊。”

  程昱也是满脸的笑意,却还不忘拍了吴良一记马屁,目光略微有些回避的说道,“那个……吴校尉啊,有件事仍需厚颜与你说明,欠你那十斤黄金我暂时还未凑齐,可否再宽限一些时日,你放心,一旦黄金凑齐,我定会立刻送到府上。”

  “程太守说笑了,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

  吴良鼓着眼睛说道。

  “是……难道吴校尉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讨要黄金?”

  程昱也是个要脸的人,自打上次吴良前来拜访看什么都像十斤黄金之后,他已经有了一些心理阴影,因此不待吴良说出口便提前说明情况。

  “自然不是。”

  吴良摇头笑道,“其实我来主要是想拜托程太守一件事,最近我要率军出趟远门,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要拜托程太守费心照顾一下我的家眷以及驻扎在雍丘县的瓬人军。”

  “这是自然,吴校尉不说我也会尽心。”

  程昱拍了拍胸膛,却又有些好奇的问道,“不过吴校尉不是才从乐安国回来不久么?这么快便又要出远门,这次又是要去哪里?”

  “秘密。”

  吴良神秘一笑,接着说道,“此行要去什么地方我已经派出飞奴传达给了使君,请恕我不能多言。另外,最近我府上需要秘密打造一批工具,因此特来向程太守借几名铁匠与一批精铁使用。”

  “瓬人军要打造工具,我自当全力配合,稍候我便抽调三名手艺最好的铁匠携带精铁前往府上,任凭差遣。”

  程昱连忙正色说道。

  瓬人军对于曹老板到底有多大价值,程昱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莫说与吴良有这个交情,就算没有他也断然不敢故意刁难。

  “那就多谢程太守了。”

  吴良笑呵呵的道。

  有了铁匠与精铁,他的“金刚伞”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要说百里香也确实是给力,在吴良将“金刚伞”与“飞虎爪”的设想说给这个小丫头听之后,她便立刻将其提上了日程。

  就在昨天,她已经使用木料制作出了“金刚伞”的雏形。

  只不过受材料与工艺所限,这个雏形还没有办法实现“金刚伞”的全部功能,只能算是一个中看不中用模型。

  但对此,吴良还是非常满意。

  他觉得只要给百里香请来手艺过关的铁匠,再有足够的精铁配合多次试验,这姑娘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便能够将“金刚伞”给做出来。

  当然。

  这次前往南阳肯定是带不上了,或许等他回来的时候,便能够见到成品的“金刚伞”,那也很不错。

  除此之外。

  百里相研究“木甲人”的时候也有了新的发现。

  她竟在“木甲人”内脏中的五色粉末中发现了“慈石”的成分!

  东汉的所谓“慈石”,其实便是后世的“磁石”,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认为“石是铁的母亲,但石有慈和不慈两种,慈爱的石头能吸引他的子女,不慈的石头就不能吸引了。”,“慈石”因此得名。

  吴良知道磁石的原理,后世便有许多使用磁力作为动力的科技。

  而基于他所知道的这些知识,吴良自然有理由推测“木甲人”的动力可能便与这些磁石有关,但目前也仅仅只是推测,一切还有待百里香进一步进行研究。

  不过。

  如果这些磁石成分真是“木甲人”的动力来源的话,那古人智慧在吴良心中的分量便又要增加一个层级了。

  毕竟就算在后世,这种科技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并且接触到的高新科技,却被三千年前的古人运用的如此纯熟与绝妙,这简直就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若是百里香能够助他将这种上古黑科技解密的话,那可就大发了……

  ……

  十五日后。

  在吴良的带领下,五十余名瓬人军军官途经昆阳进入了南阳郡境内。

  还是老规矩,杨万里在听过于吉对于丘穆公墓附近地形特征的判断之后,率先带领一小部分兵士脱离队伍潜入周边城镇,一边探查消息一边寻找疑似目标的地点。

  而吴良等人则扮作迁徙的寒门士族继续行进,与杨万里约定寻得目标之后在南阳郡西南、襄阳城以西二十里处的邓县汇合。

  吴良选择将邓县作为落脚点,自是很有讲究的。

  一来此处距离楚国古都丹阳不远,便于查探丘穆公墓;

  二来此处正是诸葛村夫跟随叔父诸葛玄躬耕隐居之地,如果想要见到熊孩子时期的诸葛村夫,自然不能不来这个地方。

  除此之外。

  襄阳城一带还有不少隐居的名士,其中最为后是熟知的是一个总与诸葛村夫一同出现在人们口中的人,此人唤作庞统。

  不过庞统乃是公元179年生人,也只比诸葛村夫大了两岁。

  即是说,如今诸葛亮与庞统都还只是个孩子,并且历史上这两个家伙都是大器晚成,应该还不没有混出“卧龙”、“凤雏”的响亮名号。

  至于《三国演义》中司马徽曾说过这么一句话:“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这句话显然是杜撰的,正史中并没有类似的记载。

  但这并不妨碍吴良想要亲自见一见传说中的卧龙、凤雏的心情,尽管在后世的网络中,卧龙、凤雏已经成了一个流行梗,而且还是贬义。

  第二百五十八章 祖安卧龙?

  邓县是个小地方。

  与瓬人军屯田的雍丘县有些相似之处。

  雍丘县距离陈留郡城只有十几里地,而邓县距离襄阳城也不过二十里地。

  这种地理位置与大城比较近的县城,大部分资源其实都掌握在居住在大城内的望族手中,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大城内的府衙与望族不断吸血,所以通常规模都不会太大。

  不过也正是因此,这里的治安条件还算不错,起码不是那些不入流的流寇匪徒敢来胡作非为的地方。

  吴良率领瓬人军兵士进入县城之后,很快便找到了一处落脚点。

  那是一处规模还算可以的二进农院,乃是祖辈居于邓县的一个庶族家庭的家产,十石粟米便可租用半年。

  这年头世道很乱,跑来南阳郡隐居的寒门不少。

  因此老家主在得知吴良也是落难迁移至此打算隐居的寒门之后,便见怪不怪的不再多问,甚至见吴良所带之人大部分都是壮年男子,还想将家中暂时无人耕种的田地租给吴良,让吴良手下的这些“佣仆”成为他家的佃户。

  为了与这位老房东打好关系,吴良并没有立刻拒绝这个提议,只是表示会好好考虑。

  待老房东离开之后。

  吴良便命瓬人军兵士开始收拾住所,又特意将几个平时比较机灵的兵士叫过来,安排他们外出打探消息。

  打探谁的消息?

  当然是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

  如今诸葛亮还只是个孩子,未必已经狂到了“狗都嫌弃”的程度,家中事务肯定都由诸葛玄进行操办。

  再加上诸葛玄前来此处是为了投奔刘表,刘表与他本是旧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或许也会给他个一官半职,想来当地知道诸葛玄的人也要更多一些。

  “公子,这诸葛玄是什么人?难道是公子的故交?”

  在一旁听到吴良的命令,于吉不免有些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他并不知道诸葛玄究竟是什么人物,况且这次他们来到此处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丘穆公墓,出发与行军的过程中也并未听吴良提起过这么一号人物,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是故交。”

  吴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老先生知道我是一个不太灵光的乩童后人,不瞒你说,方才进入邓县时我又莫名起了乩,脑中便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名字,并且还预感到此人将会在邓县与我发生一些事情,因此命人出去打探一番,若是能找到此人见上一面,或许便有可能解开乩相,从而得到一些重要的启示。”

  “能够进入公子的乩相,这个叫做诸葛玄的人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或是承载着异于常人的天命……”

  于吉信以为真,捋着胡须蹙眉沉思道。

  “或许吧。”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微微颔首。

  这个诸葛玄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吴良不知道,但诸葛亮倒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

  暂且不谈他在政治、军事、经济、书法、绘画、乃至音乐上的造诣,光是他的那些在正史史书上都有迹可循的发明创造,便足以令吴良佩服的五体投地。

  孔明灯、孔明锁、孔明棋、八阵图、木兽、地雷、木牛流马、诸葛连弩……

  这些发明创造中有些后世的人已经很容易理解,但有些却是直到吴良穿越之前都还没有人复原出来,甚至连原理都还没有搞明白。

  也是因此,吴良才非要来见一见诸葛亮不可。

  不是因为诸葛亮在吴良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是他的偶像,也不是因为后世网络上流传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经典影视台词,而是想要以考古学者的视角来解密诸葛亮的成长历程。

  吴良想知道,诸葛亮的那些过人的才能,还有那些惊世骇俗的发明创造,到底是无师自通?

  还是拥有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奇遇?

  ……

  半个时辰后。

  出去打探的瓬人军兵士便已经悉数回来报告。

  只因诸葛玄如今正是邓县县丞,虽算不上爱民如子,但到底也办了些实事,再加上乱世之中有同行衬托,因此倒给邓县的百姓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在邓县的街道上随便拉个人便知道他是谁,甚至有人对他赞不绝口。

  除此之外,诸葛玄为人谦卑,与居住在邓县的一些士族关系也是相当融洽,互相之间多有走动。

  这就足以证明诸葛玄有些本事了。

  吴良只是做了几天雍丘县县令便深有体会,像这种不上不下的基层小官,想要同时得到百姓与士族这两个对立阶级的认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而诸葛玄却将两者的关系都处理的相当好,这自然也是一种十分难得的本事。

  “可探出诸葛玄如今家住何处?”

  吴良听完了瓬人军兵士对诸葛玄其人的描述,接着又问。

  “就在距离县城不远的一处山坳之间,他来到邓县之后,便与家眷在山坳之间搭建了宅子,又在附近开垦了一片农田,从此便定居在了那里,平日里除了来城内履行县丞职责之外,举家上下都在那里过着勤俭的农耕生活。”

  瓬人军兵士拱手答道。

  “家眷呢?可探得分别都有些什么人?”

  吴良继续问道。

  “诸葛玄终身未娶,并无亲生子嗣,他的家眷都是堂兄诸葛珪的遗孀与子女,其中遗孀共有三人,带着两个侄儿与两个侄女共同生活,家中并无配备佣仆,一切事务皆是这些家眷亲力亲为。”

  兵士答道。

  “嗯……”

  吴良沉吟着点了点头。

  史书上倒并未记载诸葛玄终身未娶的事,只说他在堂兄诸葛珪突然病逝之后,立刻跑去帮忙处理了后事,随后便带着诸葛珪的遗孀与子女共同生活。

  事实上,诸葛珪留下的子女本来是三男两女。

  三个男孩按照年龄从大到小的排序分别是诸葛瑾、诸葛亮与诸葛均。

  诸葛瑾在迁移途中走散,只身一人去了江东一带,后来效力于东吴孙权,位列大将军、左都护,后来三国鼎立,蜀汉与东吴有所交集时,诸葛瑾与诸葛亮两个亲兄弟终于有了交集,不过那时双方已各为其主,为了避嫌从未私下见面,更未谈论过私事。

  而诸葛亮与弟弟诸葛均,还有两个姐姐则跟随诸葛玄辗转多地最终前来投奔刘表,最终留在了南阳郡一带生活,最终成了闻名于世的“卧龙先生”,又在刘备三顾茅庐之后出山,以一番为后世津津乐道“隆中对”,助刘备正式开启三分天下的霸业。

  至于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嘛。

  此人便比两位兄长平庸了许多,一生从未办过什么大事,就连历史中的记载也只有寥寥数笔……

  “诸葛玄那两个侄儿的姓名你们可有打听到?”

  为了防止信息有什么差池,吴良特意又问了一句。

  “打听过了,其中一个叫做诸葛亮,另外一个叫做诸葛均,诸葛均平平无奇,但这诸葛亮却十分有名……”

  说到这里,一名兵士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颇为不屑的道,“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我听乡民们说,此人年纪不大却极为狂妄,称自己有管仲、乐毅之能,时常跑到襄阳城内与城内望族子弟辩论时事,偏偏脾气还臭的很,每每被人辩驳到无力还口时,便又如市井之徒一般破口大骂。”

  “久而久之,城内士族子弟已不再与他来往,甚至见到他还会像躲避瘟神一般避开,只道此人是个失心疯。”

  “还有人说,若非他那叔父诸葛玄平日里襄阳城内的士族多有来往,恐怕早有人看他不惯,给他一些苦头吃了……也是可惜了诸葛玄一世英名,怎地就招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失心疯侄儿。”

  “……”

  听到这里,吴良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真实!

  太真实了!

  有了这么一段年少轻狂的黑历史,“卧龙先生”诸葛亮的形象瞬间就变得丰满起来了,而且……看样子诸葛亮似乎从小便继承了祖安人的天赋,我的诸葛村夫啊,逼急了就如市井之徒一般破口大骂可还行?

  ……

  如此先在邓县安顿了一日。

  距离与杨万里约定的汇合还有些时日,吴良自然不会闲在家中,第二日午休过后便带着典韦出城前去拜会传说中的诸葛村夫。

  据瓬人军兵士探回来的消息,目前诸葛家居住的那处山坳还只是一处无名山坳。

  不过吴良可以确定的是,这地方肯定不是后世的“南阳卧龙岗景区”……

  因为根据历史记载,诸葛村夫如今隐居邓县虽然在东汉末年隶属于南阳郡隆中一带,但在后世这地方的确切位置却是在瑚北襄樊市境内,与南阳市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并且后世90年代以后国家旅游部门在出版的旅游资料中已经确认诸葛亮故居就在今瑚北襄樊,03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在出版的书籍中也开始在南阳后加注为今瑚北襄樊。

  除此之外。

  后世考古界更是已经在襄樊汉水旁发现了三国时期的邓县城遗址,如此一来这个问题就更没有什么存在争议的地方了。

  这处山坳距离邓县县城不过只有几里地的距离。

  吴良骑着自己的“绝影驴”,典韦骑着一匹老马跟随,如此只过了不到一刻的功夫便已经到了山坳之前。

  四周山峦环绕,山坳之中,一片开垦过的农田呈现在眼前。

  不过现在貌似还不到播种的时节,农田里面并没与中下庄稼,看起来略微有些荒凉。

  而在农田之间,则是一条纵穿而过的小土路,小土路的尽头则是几座依靠着树林搭建起来的篱笆小院与院内房屋,房屋的顶部使用茅草覆盖,可以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

  此时,正有一缕青烟自房屋之间渺渺升起。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吴良略微观察了片刻,回头冲典韦点头示意,正打算策马沿田间土路前往那几座房屋。

  “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忽然拦下了他们。

  “?”

  吴良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纪不大、面皮白净的少年正骑在不远处的一个树杈子上,有些好奇与生分的望着他们。

  “你们是来寻我叔父的么?我叔父今日一早便去了邓县府衙,你们要寻他应该去那里。”

  不待吴良做出回复,那少年便又说道。

  叔父……

  看来这个少年不是诸葛均,就是诸葛亮了。

  《三国演义》中有这样一个桥段,说的是刘备第二次来拜见诸葛亮时,见到正在草堂中堵住的诸葛均,便将其误认做了诸葛亮。

  吴良如今可谓知己知彼,自然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于是便先笑着拱手问道:“冒昧请教足下的身份是……”

  “不敢当,我叫诸葛均。”

  少年有些腼腆却很懂礼数,连忙从树上跳下来一板一眼的还了个礼道。

  “幸会幸会,我叫做吴良,字有才,最近几日才迁来邓县居住,这几日与乡民交往时听闻此处出一个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的天才少年,好像是叫做诸葛亮,因此特意前来结交,不知足下与诸葛亮是何关系?”

  吴良笑呵呵的道。

  此事诸葛亮年纪尚小,还不到起字的时候,因此也就没有“诸葛孔明”的说法,更谈不上什么尊称。

  “你要结交我兄长?”

  闻言诸葛均微微一愣,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吴良。

  然后……

  “阁下怕不是被人作弄了吧?”

  诸葛均用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这兄长虽读过些书,但阁下要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了‘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天才少年’之类的评价,那便一定是被人给哄骗了,要不阁下还是回去再找人打听打听吧,免得见了我这兄长之后大失所望。”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见过之后我自有判断。”

  吴良又笑着坚持道,“只是不知府上是否方便?”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你随我来吧。”

  诸葛均这才点了点头,接着又特意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你若是不想被骂个狗血淋头,便尽量顺着他说话,千万不要与他争辩。”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见如故?

  在诸葛均的带领下,吴良与典韦牵着马跟在后面,不多时便穿过田间土路,来到了田后的篱笆小院前面。

  两人将马匹拴在院外的驻马桩上。

  而后跟随诸葛均进了小院,院内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晾晒衣物,见到吴良与典韦也是面露疑色,起身施礼道:“见礼了,阁下是……”

  “母亲,这二位是特意来拜会我兄长的,我见他们面善,便将他们带了进来。”

  不待吴良说话,诸葛均便抢先将吴良的来意说了出来。

  “拜会亮儿?”

  妇人微微一愣,接着便立刻又诚惶诚恐的向吴良与典韦施礼道,“莫不是亮儿曾口不择言唐突了阁下,阁下特意前来问责?若是如此,做为母亲我先代他向二位赔个不是,亮儿年幼不懂事,请阁下莫要与他计较,今后我定会好生管教。”

  “……”

  见妇人竟是这么个反应,吴良有些无语。

  史书中与瓬人军兵士探听来的消息都说这时的诸葛亮不怎么讨人喜欢,甚至当地人还对他不屑一顾,这点吴良早有心理准备,但却没想到就连他的亲弟弟和母亲也有相同的认识。

  尤其这位“母亲”道歉都道的如此熟练,吴良不免有些心疼,看来诸葛亮平时也没少给家里添麻烦,应该没少被人家找上门来……

  至于她的身份。

  虽然并不重要,不过吴良觉得她大概率应该是诸葛亮的生母,而不是诸葛珪的其余两位遗孀,毕竟看她的样子对诸葛亮的事还是挺上心的。

  “夫人大概是误会了,我只是听说诸葛亮年纪轻轻便颇有才情,因此想与他结交一番。”

  吴良笑呵呵的拱手道。

  “原来如此……”

  妇人明显松了口气,但嘴上却又道,“那也无妨,就当我提前代亮儿向二位赔罪了,稍后二位与亮儿见面时,请看在我已提前赔罪的份上,也看在他那叔父的面子上,切莫与他计较,更不要对他动手……若是心中真有不畅便来告诉我,我替二位出气便是。”

  说到这里,夫人还特意瞅了壮硕如铁塔一般的典韦一眼,眼中露出一抹可以称之为祈求的神色。

  “呃……”

  吴良再一次无语。

  这少年版诸葛村夫到底是有多讨人嫌,以至于与人见个面便要他母亲提前向人赔罪打底,还要求人不要动手打他?

  可是,自己为什么越发想见他了呢?

  “其实二位若是冲他的才情前来拜会,倒不如不见,免得令二位大失所望不说,最后再填一肚子气积郁难消。”

  妇人接着又极为诚恳的补充道。

  “既然来都已经来了,总是要见上一面的,请夫人放心,我与我这位兄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无论多气人我们都不会生气,除非……何况诸葛亮也未必便是难想与的人,或许只是与旁人因见解不同拌了几句嘴,便被人小题大做罢了。”

  吴良坚持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拦着你们,如今亮儿正在后院读书,均儿,你带两位公子去吧……二位若是发现果真无法与他交流,便请尽早脱身,切莫与他计较,更莫要对他动手,再次谢过二位。”

  妇人无奈的叹了口气,露出一副“耗子尾汁”的模样说道。

  “多谢。”

  吴良拱手笑道。

  “请。”

  诸葛均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一行三人绕过院子前面的几个屋子,径直向后院走去。

  如此才刚转过屋角,便又有两名妇人自旁边的屋子里跑了出来,来到之前那个妇人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莫不是亮儿又惹了麻烦,被人寻上门来了?”

  “不是。”

  妇人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不过只怕很快就是了,这两个人也不知怎地想的,竟特意跑来与亮儿结交……我只希望亮儿有些自知之明,看在那壮汉那般强壮的份上,莫要自讨苦吃才是。”

  “姐姐,要不咱们还是赶快去府衙将叔叔叫回来吧,万一亮儿被他们打了,好歹也有个人能够出面阻拦一二,亮儿总不至于被人活活打死。”

  一名妇人想了想,连忙说道。

  “你说的有理,你快去叫叔叔,我在此处看着!”

  ……

  诸葛家的所谓后院,齐史便是没有篱笆围起来的整片后山。

  诸葛均带着吴良与典韦走了近半里路,来到一处地势略显平缓的林子旁边才终于听到了一阵声音稚嫩却故作深沉的吟声: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真是《梁甫吟》啊?”

  大老远吴良已经听出了这个声音所吟的内容。

  这是一首乐府诗,传言乃是诸葛亮所作,说的是春秋时期一桩有关齐国的史实:

  齐景公时期,公孙接、田开疆和古冶子三人以勇力闻名于世,颇受齐景公重用,但这三人自恃功高很没规矩,齐景公对此很是苦恼却又无可奈何,于是当时的名相晏子设下巧计,只用两颗桃子便令他们互相争功,最终全部羞愧自刎,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当时朝政混乱的状况。

  《三国志》中便有记载,说诸葛亮时常将这首诗挂在嘴边。

  不过也仅仅是说诸葛亮经常吟诵这首诗而已,并未说过这首诗便是诸葛亮所做,而后世有没有找到其他有关《梁甫吟》作者的记载,便有人将其与诸葛亮联系在了一起。

  实则直到吴良穿越之前,《梁甫吟》的作者身份也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谜。

  除此之外。

  后世对诸葛亮常常吟诵《梁甫吟》的行为也有不同的解读:

  一种说法是,诸葛亮其实是在抨击名相晏子的所作所为,而这种解读的前提是诸葛亮就是《梁甫吟》的作者,并且这首诗中对晏子的行为用了“谗言”二字,这显然是一个贬义词;

  另外一种说法则是,诸葛亮自小便以名相晏子作为自己的榜样,希望自己也能够成为晏子那样善机变、巧谋划的名相。

  个人而言,吴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说法。

  因为诸葛亮隐居多年,他的亲大哥诸葛瑾在诸葛亮出山之前便已经得到了孙权的赏识,与鲁肃等人一同成为孙权的入幕贵宾。

  若诸葛亮只是想过的好一点,顺便发挥一下自己的才能,投奔大哥诸葛瑾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那时候东吴已经颇有实力。

  但他却始终隐居,一直等到连个地盘都混不到的刘备逃到新野,并且明确表态极为尊崇他那三分天下的《隆中对》之后才决定出山。

  通过此举便能看得出来,诸葛亮是个极有抱负并且自视甚高的人,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名相”去的。

  也只有跟随刘备这种当时混得很差的人才能尽快实现这样的抱负。

  若是投奔大哥去了东吴,东吴当时占据江东,手下早已不知道有多少文官谋士,想要与那些人竞争成为“名相”,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他的内心之中,可能一直都将自己当做左右天下局势的棋手,而并非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吟诗之人便是我兄长,就在前面了。”

  诸葛均回身冲吴良笑了笑,指着林子里面一处若隐若现的简陋凉亭说道。

  “多谢。”

  吴良点了点头。

  于是一行三人一同沿着小路钻入林子,不多时便来到了那个使用木桩与茅草搭建起来的简陋凉亭前面。

  一个头戴纶巾与诸葛均五官有些相近的少年正手持一根木棍,在亭外的一片较为平整的沙地之上写写画画。

  这少年的容貌看起来并不比诸葛均大多少,但是个子却高出了半个头。

  头上发丝整理的一丝不苟,身上衣物虽是普通的麻布,却也穿的极为整齐,要比诸葛均讲究得多。

  “兄长,这二位公子仰慕你的才华,特意前来拜访。”

  见诸葛亮仍在专心致志的在沙地上写写画画,诸葛均冲吴良歉意一笑,提高了声音对诸葛亮说道。

  “你可问清了他们的身份?”

  诸葛亮仿佛没有看到吴良与典韦一般,头也不回的对诸葛均问道。

  “呃……”

  此前吴良曾做过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不过诸葛均似乎是已经忘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又有些尴尬的看向吴良。

  这小屁孩。

  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有些目中无人,欠揍!

  不过吴良早有心理准备,也并未因此生出火气,只是淡然一笑拱手说道:“拜见诸葛公子,我叫做吴良,字有才,乃是平原乐陵人士,最近几日刚迁来邓县居住,偶然听闻诸葛公子有逸群之才,因此前来拜会结交。”

  “哦?不知吴公子对当今天下局势有何见解?”

  诸葛亮依旧头也不回的问道。

  “倒也没什么见解,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像我这样的普通人,能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安稳度日已是奢求,又怎敢妄谈天下大事。”

  吴良笑着说道。

  “吴公子,我方才见你上前说话时先迈了左脚。”

  诸葛亮终于放下手中的木棍,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吴良,开口说道,“对不住了,我平生最见不得便是先迈左脚再说话的人,每次见到心中都会冒出许多无名火来,而心中有火我便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吴公子若是不想受我辱骂,还是请自行离去吧。”

  “……”

  一听这话,诸葛均面色已是微微一变,又是一脸歉意的冲吴良一笑,好心不停的使眼色叫他不要再与诸葛亮废话。

  傻子都听得出来诸葛亮是在下逐客令,完全没有一丁点与吴良继续交流的意思。

  这小屁孩。

  非但目中无人还一点都不通人情世故,欠揍!

  结果吴良脸色非但没变,还扬着眉毛笑道:“瞧诸葛公子这话说的,难道我没迈错脚就不能平白无故被诸葛公子骂上几句了么?”

  此话一出。

  “?!”

  诸葛亮顿时瞪大了眼睛,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挂满了惊异之色。

  他这个年纪的小屁孩入世不深,虽然平时经常化身祖安人与襄阳城内的士族子弟对线,但那些士族子弟受到出身与教育的影响,身上都有着不小的贵族包袱,就算与他下场对骂也没办法完全放下身段,因此通常都很难是诸葛亮的对手。

  而像吴良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诸葛亮显然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喷。

  “噗嗤!”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喷笑。

  原来是诸葛均听罢之后一时没有忍住,竟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这真不怪他,他也是一时没有防备,此前虽然特意提醒过吴良尽量顺着他这怪咖兄长说话,但却是怎么都没想到诸葛亮已经将话说死的情况下,吴良竟还能顺的下去……

  此人绝对是个鬼才,与他兄长此前骂过的那些妖艳士族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你笑甚么!”

  诸葛亮楞了半天依旧没想出来该如何应对吴良,听到诸葛均的笑声,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又瞪起眼睛对诸葛均斥道。

  “兄长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因此忽然发笑。”

  诸葛均连忙强忍住笑意解释了一句,又施了一礼说道,“兄长,吴公子,你们接着聊,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告退。”

  说完之后,他还不忘冲吴良抛去了一个“佩服”的眼色,而后便快步向林子外面走去。

  来到林子外面,恰好又碰上了悄悄跟来查看情况的妇人。

  “母亲,你怎么来了?”

  诸葛均问道。

  “均儿,你怎敢留下你兄长一个人出来了?那二人若是忍受不了你兄长的脾气动起手来,那可如何是好?”

  妇人连忙将诸葛均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有些责备的道,“还不快些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你好歹还能劝上一劝。”

  “母亲莫慌,不会出乱子的。”

  诸葛均自信笑道。

  “什么不会出乱子,难道你兄长还能与这二人一见如故不成?”

  妇人急道,显然不相信诸葛亮能与什么人尿到一个壶里去。

  “自然不是。”

  诸葛均摇了摇头,嘿嘿笑道,“只不过我兄长这次恐怕遇上对手了,要论口舌之利,我兄长恐怕还未必是那二人的对手,尤其是那位吴公子。”

  第二百六十章 有才哥哥

  诸葛均走后,诸葛亮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转过身去重新拾起地上的木棍,继续在沙地上书写他那篇还未写完的《梁甫吟》,完全还是一副不将吴良与典韦放在眼中的样子。

  “公子……”

  典韦已是有些看不下去,攥着拳头用请示的目光望向吴良。

  倘若吴良应允,他便会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给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屁孩一些教训,好教他知道轻视吴良的后果。

  “呵呵。”

  吴良却笑呵呵冲他摇了摇头,脑中不由回想起了小时候看《三国演义》电视剧中刘备三顾茅庐时的情景。

  那时候诸葛亮已经27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人到中年。

  这货还不是一样端着个架子,气的张飞想要替刘备揍他?

  当然。

  这只是电视剧里演绎出来的情景,史书中根本没有这么详尽的记载,但确实与现在他与典韦前来拜访的情景有些类似。

  “公子,要不咱们走吧,你也是通贯古今的能人异士,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有什么好结交的?”

  见吴良不允,典韦不得不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吴良说道。

  能让从来不会对吴良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的典韦都忍不住插话,可见现在的诸葛亮到底是有多熊,多欠揍。

  “你不懂。”

  吴良依旧是一脸的笑意。

  而后再次回头,笑眯眯的看向还在那装模作样、故作清高的诸葛亮说道:“诸葛公子,我虽不敢妄谈天下大事,但偶然间听过诸葛公子的那番高谈阔论,尤其是领会到诸葛公子言语中那远胜于常人的独到见解与远见卓识之后,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来见一见诸葛公子聊表敬意。”

  “?”

  听到吴良这番话,诸葛亮手中的木棍顿时停滞了一下,却依旧没有理他。

  “如今已经亲眼见到了诸葛公子,领略过了诸葛公子的风采,我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吴良既然故意说这么一番话,自是一直在注意着诸葛亮的微妙反应,见状心知已经吊住了诸葛亮的胃口,便又故意表现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叹气说道,“既然诸葛公子不愿与我结交,便全当做是我自作多情吧,后会有期,告辞。”

  说完这番话。

  吴良竟真的冲典韦使了个眼色,转身便向林子外面走去。

  典韦都有些迷瞪了。

  前一秒他建议吴良不要再搭理这个熊孩子,干脆走了算了,吴良还一脸笑意的告诉他“你不懂”,结果一扭脸吴良便又毫不留恋的告辞离去,这到底又是什么操作?

  但典韦也就是在心里眯瞪了一下,照样立刻跟在吴良身后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

  “且慢!”

  诸葛亮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

  “诸葛公子,还有事?”

  吴良停下脚步,扭过头来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个……不知吴公子曾听过我的哪些高谈阔论,又从我的言语中领会到了我哪些远胜于常人的独到见解与远见卓识?”

  诸葛亮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挺了挺胸口,最终将双手背在背后摆出一副高人姿态说道,“若吴公子说的在理,就算并非胸怀大志之人,也勉强算得上是我的半个知音,我倒不介意考虑与公子结交一番。”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典韦顿时更加瞧不上诸葛亮。

  这个小屁孩简直太不要脸了,就算此刻依旧故作清高,脸上也满满都是“快来好好夸赞于我”的表情,当谁看不出来么?

  不过公子不愧是公子,哪怕这种狗屁不通的小屁孩,公子三言两句也能令他追上来说话,仿佛早已抓住了他的软肋。

  结果吴良却是皱着一张脸诚惶诚恐的道:“罢了罢了,此前是我不知高低,明明胸无大志却还妄图结交诸葛公子这样的人中之杰,实在是唐突了,请诸葛公子千万不要勉强,否则便是拉低了诸葛公子的身份与境界,我已惭愧的无地自容,告辞。”

  说着话,吴良竟又执意要走,仿佛多待一秒都浑身难受一般。

  “吴公子再请留步!”

  诸葛亮这次竟直接一反常态的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吴良的衣袖,终于露出一副比之前接地气许多的笑容说道:“吴公子莫要妄自菲薄,有道是三人行必有吾师,你虽然在见解与远见上略逊于我,但人无完人,我敢确定吴公子一定也有一些其他的方面在我之上,我与公子结交绝不会降低身份与境界。”

  “诸葛公子莫要再宽慰我了,我虽不才,却也还有些自知之明。”

  吴良又“苦笑”着摇头,依旧要走。

  “我并非宽慰吴公子,乃是实话实说。”

  诸葛亮依旧抓着不放。

  “此话当真?”

  吴良终于驻足。

  “当真!”

  诸葛亮郑重点头。

  “那就请诸葛公子说说我究竟有哪些方面在诸葛公子之上。”

  吴良又道。

  “呃……”

  诸葛亮顿时愣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道,“自知之明!吴公子比我有自知之明!”

  “……”

  吴良无语。

  这孩子真心不会说话,不过看在诸葛亮现在才十三四岁的份上,吴良决定暂时不与这个熊孩子计较。

  当然,吴良心里清楚。

  也正是因为诸葛亮现在才十三四岁,若是待他再年长一些,再多一些阅历与见识,他刚才这招“欲擒故纵”之计可就未必能起作用了。

  毕竟人家好歹也是天朝古代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改革家之一。

  若是没点真才实学,怎么可能助几乎快走投无路的刘备绝处逢生,建立起实力不俗的蜀汉政权,最终与曹老板和孙权三分天下?

  “吴公子,如今你我二人已是挚友,你就先与我好好说上一说,你究竟听到了我的那些高谈阔论,从中领会到了我那远胜于常人的独到见解与远见卓识了吧,也教我似你一般有些自知之明,如何?”

  诸葛亮以为吴良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连忙又趁热打铁的道。

  这话说得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不过吴良既然决定不与他计较,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指着身后的破茅草亭笑道:“要不我们亭内一叙?”

  “我正有此意,请!”

  诸葛亮连忙跑进亭子里面,将亭子里面的两块破垫子抖了抖,重新铺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多谢。”

  吴良也不与他客气,走入亭内大大方方的坐下。

  诸葛亮则很是端正的跪坐了下来,就像一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岛国人。

  其实诸葛亮的坐法才是东汉时期的标准坐姿,这叫做“跽坐”,乃是天朝早期的一种贵族礼仪,岛国人的那种坐法便是从天朝学来的,一直流传到了后世。

  不过吴良除了参加曹老板的聚会时略微注意一下,其他时候都坐的我行我随,怎么舒服怎么来,如今他已经用自己的方式拿捏住了诸葛亮,自然更不会在这个小屁孩面前讲究这些……

  嘁!

  以他现在的年龄,诸葛亮还得喊他一声叔叔呢,与他同辈相称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当然。

  吴良心里也清楚,想要真正得到诸葛亮的认同,并且从他这里问出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还是需要拿出一些真材实料的,否则之前那胃口可就白吊了。

  所以当他开始对诸葛亮“欲擒故纵”,便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应对之策。

  就是《隆中对》!

  尽管《隆中对》是诸葛亮27岁被刘备三顾茅庐时才提出来的,吴良也不确定现在的诸葛亮有没有那样的见地。

  尽管诸葛亮提出的《隆中对》中,还有对当时已经打败了袁绍的曹老板和已经建立了稳固政权的孙十万的一些中肯评价。

  但只要除去这些如今不该出现的内容,剩下的内容依旧十分精准的把握了时局,依旧颇有一番见地。

  如今诸葛亮正眼巴巴的等着吴良“夸赞”他呢。

  不管诸葛亮现在有没有那时的见解与远见,强行扣在他头上也照样是这个小屁孩一定无法拒绝的高帽子,绝对能够令他神魂颠倒。

  “吴公子,请讲吧,我洗耳恭听。”

  诸葛亮哪里知道吴良在想些什么,亦是根本无暇在意他的坐姿,刚坐好便立刻一脸期盼的催促道。

  “好说。”

  吴良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摘选起了《隆中对》中内容:“我听人说,诸葛公子曾分析过当今天下局势,字字句句皆是入木三分。”

  “诸葛公子说,自董卓独掌大权已来,天下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

  “可惜这些人不识货,竟忽略掉了真正能够成就霸业的地方——益州!”

  “益州地势险要,有广阔肥沃的土地,自然条件优越,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如今益州刘璋昏庸懦弱,张鲁在北面占据汉中,那里百姓殷实富裕,物产丰富,可刘璋却不知道爱惜,那些有才能的人都渴望一位明主降临此地。”

  “若是有人能够借机起势占据荆州、益州,守住险要的地方,一边与西边的各个民族联合,一边拉拢南边的少数民族,对内革新政治,一旦天下形势发生了变化,即可命荆州的军队直指南阳、洛阳一带,同时再率领益州的军队从秦川出击……”

  “如此,大业可图!”

  “我此前听到这番言论便已是如雷贯耳,细细琢磨越发觉得诸葛公子所言句句在理,字字珠玑!”

  “倘若有哪位胸有大志的豪杰能将诸葛公子这番话听进去,不敢说可定天下,最起码也可与那袁绍平起平坐,令天下豪杰不敢轻视……”

  “诸葛公子,请再受我一拜,仅是这些便已体现出了诸葛公子那远胜于常人的独到见解与远见卓识,我敢说,前后三百年,无人可出诸葛公子之右,或许不久的将来,诸葛公子便会成为一位流芳百世的千古名相!”

  说到这里,吴良虽依旧舒舒服服的坐着,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冲诸葛亮拱了下手。

  然而此刻。

  “……”

  诸葛亮却是一脸懵逼,心中只有一个疑问: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不过……

  这番话确实极有见地与远见!

  如今天下豪杰并起,想在这些豪杰中脱颖而出难如登天,但若是有人以益州作为起势之地,便可暂时避开与那些豪杰的争斗,就算实力弱小也有了可乘之机,起势之路并且定是事半功倍。

  而待其他豪杰察觉之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Emmm……

  或许这番话就是我说的,只是我不记得了而已?

  毕竟天下只有我才拥有这样的见地与远见,也只有我才能说出如此有水平的话来!

  定是如此!

  哇哈哈哈哈,不愧是我!

  堪比管仲、乐毅的我!

  与此同时。

  吴良也在偷偷观察着诸葛亮的反应。

  很显然,现在的诸葛亮还不具备提出《隆中对》的水平,否则便不应该是现在那副一脸懵逼的表情。

  “这……”

  吴良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貌似他又遇到了一个哲学方面的问题:到底是先有了他的《隆中对》,还是先有了诸葛亮的《隆中对》?

  他的《隆中对》自然是从后世的考古文献中看来的。

  但现在看来诸葛亮的《隆中对》,似乎又是他在诸葛亮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灌输的……

  “哈哈哈哈,不错,这番言论正是我三年前所说,当时年少轻狂随口一说,想不到竟还有人记得!”

  诸葛亮沉吟了许久,脸上的表情经过数次变化,最后竟已是满面红光,放声大笑起来,“不过这番话有才哥哥可莫在要与外人说起,免得便宜了那些愚昧无知的世俗之人,他们如何配得上!”

  有才哥哥?

  诸葛亮竟忽然改变了对吴良的称呼!

  “这是自然,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诸葛公子年纪轻轻便胸有日月,那些世俗之人又怎会知道?”

  吴良心中自是大喜,这证明他的这通忽悠已经快速拉近了与诸葛亮之间的关系,甚至博得了诸葛亮极大的好感。

  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屁孩啊。

  如此一来,许多他想知道的事情应该可以开始旁敲侧击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双阴线!

  “正是如此。”

  诸葛亮已是越看吴良越顺眼,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连连说道,“方才有才哥哥太过谦虚,以致亮险些与有才哥哥擦肩而过,如今知道有才哥哥其实有知人论世之大才,亮真是为自己的肤浅自惭形秽,有才哥哥可切莫放在心上,否则亮寝食难安。”

  “诸葛公子莫要这么说,你的才情才真正令我叹服。”

  吴良笑呵呵的道。

  “非也非也,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有才哥哥能看出我的才情,才是真正的大才。”

  诸葛亮又是连连摇头。

  “诸葛公子谬赞了。”

  吴良终于不再与诸葛亮这个小屁孩商业互吹,转而又道,“我与诸葛公子一见如故,此乃我毕生之荣幸,最近我就在邓县居住,少不了要多与诸葛公子交流,时常领会诸葛公子异于常人的见地与远见,诸葛公子可不要嫌弃才是。”

  “哪里哪里,与有才哥哥这样的大才交流,也是我毕生所求,求之不得呢。”

  诸葛亮喜滋滋的应道。

  吴良见铺垫的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又站起身来走向了诸葛亮此前挥舞木棍的那片沙地,一边走一边道:“方才刚来时我见诸葛公子正在挥毫疾书,想来定是在抒发胸中那世间少有的才华,如今既然碰巧见到,定要亲眼见识诸葛公子的大作。”

  “哪里是什么大作,不过是一首诗罢了。”

  诸葛亮也并未阻拦,只是站起身来陪在身旁。

  如此来到那片沙地之前,吴良已经看到了诸葛亮在上面留下的豪放笔迹。

  果然是传说中“疑似”诸葛亮所作的《梁甫吟》。

  只不过诸葛亮还未写完,最后一句仍然空着。

  “好诗!真是好诗!”

  吴良立刻大声称赞,却又故意皱眉问道,“不过这首诗应该还未写完吧?念起来总有一种少了点睛之笔的感觉。”

  “有才哥哥果然是行家,确实还有一句未写,待我补上有才哥哥一看便知。”

  诸葛亮捡起木棍走上前去,在整首诗的末尾补下了最后一句: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精彩!完美!文雅而不艰涩,明白而不浅俗!有了这一句,我竟从这首诗中读出了诸葛公子的远大器识与崇高立身,诸葛公子日后定有封侯拜相之命!”

  吴良当即拍手叫好。

  “嘿嘿,有才哥哥言重了,我哪有有才哥哥说的这般不凡。”

  话至此处,饶是诸葛亮如今还是个自命不凡的熊孩子,竟也终于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看到这首诗,我竟也抑制不住胸中诗意,诸葛公子,我可有资格在你这首诗下补上一句评语?”

  吴良又道。

  “哦?有才哥哥也是好诗之人?”

  诸葛亮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随后将手中的木棍递来,“既然有才哥哥有此雅兴,那也是我的荣幸,请!”

  “献丑了。”

  吴良接过木棍,在沙地上奋笔疾书。

  他虽然不善绘画,但字其实写得还算拿得出手,至少说不上丑陋。

  如此只消两个呼吸的功夫,两句诗句便已出现在了整首《梁甫吟》的后面,虽然韵律与这首诗并不合体,但却极为顺口。

  “天不生诸葛公子,后汉万古如长夜?”

  诸葛亮只读了一遍,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便瞬间红了起来。

  但也仅仅只是那么几秒钟,这个小屁孩便已经恢复了过来,再一次激动的握住了吴良的手,一脸感动的说道:“有才哥哥,你为何现在才来?生我者父母,养我者叔父,但懂我者只有有才哥哥!有才哥哥,若你不弃,你我二人便在此结拜如何,从今日起你为兄我为弟,今后若我果真能够封侯拜相,定与有才哥哥同甘共怡,绝无二话!”

  “……”

  吴良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听从诸葛均的建议对诸葛亮顺毛捋了一番,竟在不知不觉中将其捋成了自己的结拜小弟?

  像诸葛亮这么有想法的提议,吴良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绝对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千古名相的结拜申请!

  结拜好!

  结拜了便多了一条路,倘若以后曹老板对咱不好,而诸葛亮又像历史中的那样成了蜀汉丞相,那就别怪咱无情跳槽了。

  而且结拜了之后,咱距离诸葛亮的那些秘密,也就更近了一步。

  “典韦兄弟,你来作个见证,从今日起我与诸葛公子便是结拜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此情可比日月!”

  吴良果断握紧了诸葛亮的手,声情并茂的说道。

  “有才哥哥,以后叫我一声孔明便是,我虽未到戴冠起字的年纪,但‘孔明’便是我提前给自己起好的字……因此有才哥哥那句评语应该叫做:天不生我诸葛孔明,后汉万古如长夜!”

  诸葛亮更加激动,臭不要脸的说道。

  好嘛。

  原来诸葛孔明是这么来的。

  不过这么说起来也对,他的叔父诸葛玄接下来没几年便也要离世,那时诸葛亮还不到二十岁可以起字的年龄,再加上他随诸葛玄隐居于此,家中也没有什么男性长辈,若要起字可能还真得靠他自己。

  “孔明贤弟。”

  吴良叫道。

  “有才哥哥,请受弟一拜,一日为兄,终生为兄!”

  诸葛亮施礼拜道,真情流露。

  “哈哈哈,能与孔明贤弟结拜,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不过孔明贤弟年纪尚小,饮酒就算了,改日贤弟来邓县找我,为兄以茶代酒与贤弟好好亲近!”

  吴良哈哈大笑,接着又不动声色看向地上的那首《梁甫吟》,开口问道,“好诗!真是足以流芳百世的好诗!只是不知这诗是贤弟何时所作,为兄想为贤弟做个见证,也可叫后人好好领会贤弟的才情。”

  后世《梁甫吟》的作者不是存疑么?

  若是他能够确定《梁甫吟》的作者,并将此诗出世的具体时间都记录的一清二楚,不但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对于后世考古界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哪知诸葛亮却摇头说道:“不敢隐瞒有才哥哥,此诗其实并非我作,乃是我叔父一次醉酒后传授于我,我向往诗中的意境与气魄,因此常常吟诵。”

  诸葛亮的叔父?

  那不就是诸葛玄么?

  难道这首诗竟是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所作不成?

  吴良对此表示怀疑。

  诸葛玄在历史上的记载更是只有寥寥数笔,并且只提到了他领养诸葛珪遗孀与子嗣、并将他们带来隆中一带隐居的事情。

  其实从汉朝开始,天朝的历史文献保存情况还是相对比较不错的。

  尤其到了汉末时期,一些比较出彩的文学作品便都有所保留,不仅是各种各样的诗词,就连一些檄文都保留了下来。

  因此若是诸葛玄果真有些诗才,又或是具有其他的才能,史书中既然提到了这么一个人,就算只是寥寥数笔,也应该有所体现,而不是将其当作一个“路人”一般的人物去记载。

  另外,吴良终于又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梁甫吟》中吟诵的是春秋时期齐国的史实。

  其中颇为生动详细的描写了齐国国都临淄城外,那三座埋葬了田开疆、古冶子和公孙氏的坟墓,尤其是那句“里中有三墓,累累正相似”,仿佛便是作者亲眼看到了那三座坟墓一般。

  还有那句“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也存在一些问题。

  毕竟吴良最近刚去了位于薄姑的齐国古都,那座古都早已只剩下一片废墟,想来处于相同时期的临淄古城肯定也是一样,城门肯定早已倒塌,甚至消失不见。

  就更不要说那三座描述中完全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大将军坟墓,历经数百年更迭,每次改朝换代先遭殃的都是这些王公贵族的坟墓,那三座坟墓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所以。

  不论是诸葛亮还是他的叔父诸葛玄,都不可能亲眼见到那三座孤坟,还“累累正相似”。

  当然,并不能排除作者通过想象的方式艺术加工的可能。

  在这之前,吴良也是这么去理解的,但诸葛亮忽然言明《梁甫吟》根本不是他的作品,吴良想的自然就多了起来。

  “孔明贤弟,你叔父可曾提过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带着这些疑问,吴良下意识的问道。

  “倒不曾提过,后来我还特意问过叔父,但叔父始终不肯说明,我也就没有再追问。”

  诸葛亮如实说道。

  以他现在的心性,俨然已经将吴良当成了“自己人”,毕竟现在的诸葛亮肯定没什么可以交流的朋友,忽然遇到一个觉得特别合得来的人,自是很容易便掏心掏肺了。

  “原来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心中临时决定之后要想办法再与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发生一些关系,嘴上却又接着问道,“对了,孔明贤弟,你学识如此渊博,定然也听过不少世间奇物吧?”

  “有才哥哥为何有此一问?”

  诸葛亮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愚兄偶然间听到过一件奇物,思前想后依旧觉得此物并非人力可为,因此见人总要打听一番,以解心中困惑。”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

  “哦?不知有才哥哥说的是什么奇物?”

  诸葛亮好奇问道。

  “此物唤作‘木牛流马’,我听说此物可载重一岁,无需人力畜力拉动一日便可自行数十里地,甚至在崎岖山路上也是如履平地,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吴良说道。

  “哦?天下竟有此等奇物?”

  闻言,诸葛亮也是露出一脸的惊奇之色,完全就是一副听都没听过“木牛流马”的样子,更不要说知道它的原理。

  “看来现在的诸葛亮还不会制造‘木牛流马’啊……”

  吴良心中暗忖。

  他也不确定诸葛亮的反应是否有所隐瞒。

  不过总觉得刻意隐瞒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诸葛亮现在的心性还没有那么成熟,并且似乎也没有多深的城府。

  就在这时候。

  “亮儿!亮儿!”

  林子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嗓音浑厚的男声。

  “我在这里。”

  诸葛亮冲着林子外面喊了一声,又对吴良笑道,“是我叔父,有才哥哥,我叔父性子温和、为人慷慨,他若知道我结交了有才哥哥这样一位的能人异士,定会替我高兴,今夜少不了要留有才哥哥一同吃饭。”

  “早就听说诸葛县丞仁心宅厚,若能与他见上一面,亦是一桩美事。”

  吴良也是一脸喜气的道。

  方才他还在想什么时候再去会会诸葛玄,想办法套一套《梁甫吟》的来历信息呢,结果才过一会诸葛玄就主动送上门来了,他自是求之不得。

  片刻之后。

  一个身着一身黑色麻布衣裳的……“中年男子”便穿过林子来到了吴良等人面前。

  说是“中年男子”,吴良其实是根据历史记载推测诸葛玄如今的年纪应该也就三十来岁,其实眼前这名男子的外貌更像符合“老年人”的特征。

  他那黝黑消瘦的脸上有许多皱纹,虽然不似于吉那般繁多,但条条皱纹都如同沟壑一般清晰。

  除此之外,他的头发与胡须也已经生出了一些白发。

  如果不是“少年白”的话,那便有可能是操劳过度,毕竟后世三十来岁的程序猿也有类似的形象。

  还有他的眼睛。

  吴良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以至于眼白部分呈现出一种泛黄的状态……

  “拜见诸葛县丞。”

  吴良拱手施礼道。

  “见礼了,敢问阁下是……”

  诸葛玄见吴良与诸葛亮相处的似乎还不错,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还了个礼开口问道。

  “我叫做吴良,字有才,最近几日才迁来邓县居住,闲来无事便来走访一下周边名士,今后多些方便。”

  吴良笑着自我介绍道。

  这次他倒没有像之前那样说什么“仰慕诸葛亮”的话,毕竟诸葛玄已经不是小孩,肯定没有那么好糊弄。

  而与此同时。

  吴良又注意到了诸葛玄还礼时腰间露出的一块月牙状的玉石挂件。

  这枚玉石挂件上的纹路很是简陋,做工更加算不上精致,在这个年代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身为一名考古学硕士,吴良却立刻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上面雕刻出来的纹路竟是殷商后期流行、一直用到西周早期才逐渐被其他工艺取代的“同宽双阴线”!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这么巧的么?

  这个年代古董还不像后世那般珍贵,也几乎不存在有人刻意仿制的事情。

  也就是说,诸葛玄腰上所戴的这枚月牙形玉石挂件很大概率便是殷商后期、西周早期的文物……

  那可是距今大概一千年前的东西。

  吴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中暗自猜测这个玉石挂件的来历。

  据吴良所知,“诸葛”一姓的起源相对比较单一,一种说法是起源于商朝。

  早在商朝时,伯益的后裔葛伯被封为诸侯,这个诸侯国灭亡之后,后世有一支迁居诸城,后来又迁至阳都,当地已有葛姓,因此后来的葛姓取“诸葛”二字为他们的姓氏。

  如此看来,诸葛一姓可能早在殷商时期便已经存在,而且那时便已经成为了士族。

  士族向来很注意传承,传承的不只是家族中的文化底蕴,还有各种各样的家产,因此这玉石挂件便有可能是诸葛家早在殷商后期到西周早期的祖先流传下来的传家宝。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玉石挂件乃是诸葛玄机缘巧合下自别处获得。

  如此一来获得的途径可就多了……让吴良在这里罗列,估计能够短时间内罗列出好几百种可能。

  甚至不排除盗墓所得的可能性,就算诸葛玄自己不盗墓,也可以从盗墓者手中购买,又或是被盗墓者赠送等等途径获得。

  当然,这些都是吴良的猜测。

  他虽然对这个玉石挂件的来历有些好奇,但是毕竟只是初见诸葛玄,断然没有一上来就盯着人家身上的玉器看的道理,更没有理由询问玉石挂件的来历,最多只是略微留意一下罢了。

  “哦?不知吴公子是何方人士?因何迁来此处?”

  诸葛玄笑了笑,调查户口一般的问。

  “我乃平原乐陵人士,早些年家中还算富裕,无奈后来遭黄巾贼洗劫了一番,以致家道中落只得举家向西迁移。”

  吴良早已想好了更加具体的说辞,当即言辞凿凿的说道,“我等先是迁到了陈留,倒也在那里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怎料陈留太守张邈又联合吕布反叛曹操,吕布入主陈留之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我家亦是难以幸免,本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后来听闻南阳郡近些年来较为安宁,乃是名士隐居胜地,于是便又拖家带口来了此处。”

  “如此看来,公子也是有识之士,听闻曹操如今如日中天,公子何不前去毛遂自荐,混个一官半职亦可养家糊口?”

  诸葛玄又问。

  “曹操麾下名将谋士多不胜数,我既无安邦之才,又无征伐之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何能入的了他的法眼?”

  吴良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诸葛县丞的提议我也想过,无奈拜见陈留太守时都被拒之门外,如何有机会见到曹操,唉,乱世之中想混口饭吃,不容易呐。”

  “说的也是。”

  诸葛玄感同身受的点头道,“我原是刘表属吏,几年前还被袁术封为豫章太守,如今遭了难再来投奔刘表,却已没了往日的情分,只能在这县城之内做个县丞,勉强混口饭吃而已。”

  “想不到诸葛县丞竟还曾贵为一郡太守,佩服佩服。”

  吴良一脸“震惊”的道。

  “乱世之中的太守哪里算得上太守,只是替人看家护院的佣仆罢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

  诸葛玄颇为自嘲的叹了一句,接着又笑道,“吴公子既然决意来邓县隐居,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以前往府衙寻我,只要我还能尽上些薄力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辞。”

  说到这里,诸葛亮也是喜滋滋的插话说道:“叔父,方才有才哥哥还说初到邓县便听说叔父你宅心仁厚,想与你结交哩。”

  “有才哥哥?”

  诸葛玄一脸诧异的望向了诸葛亮。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诸葛亮是什么性子,方才进来时见吴良与诸葛亮没有打起来已是有些意外,如今又见诸葛亮居然称吴良为有才哥哥,心中更是诧异不已。

  这个世界居然有人能让他这侄儿甘愿以“哥哥”相称,简直难以想象!

  “此前只是听说,如今亲眼见到了诸葛县丞,更是深感诸葛县丞为人谦和、古道热肠,令人如沐春风。”

  吴良顺势施礼笑道。

  “吴公子谬赞了。”

  诸葛玄回过神来,笑眯眯的还礼道。

  “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诸葛县丞的诗才。”

  吴良又道。

  “诗才。”

  诸葛玄又是面露疑惑之色的道。

  “方才我进来时见诸葛公子正在写诗,此诗无论意境还是气魄皆属上乘之作,起初我还道是诸葛公子所写,一问才知乃是诸葛县丞传授,想不到诸葛县丞竟有如此惊世之才,着实令我佩服啊。”

  吴良又指着沙地上的那首《梁甫吟》,一脸“敬佩”的试探说道。

  “吴公子说的是这首诗?”

  诸葛玄这才注意到了沙地上的字迹,看了一眼之后面色微微一变,一边立刻走上前去用脚扫乱了那些字迹,一边又快速恢复了笑意,打着哈哈说道,“哈哈哈,吴公子又谬赞了,这首诗不过是我醉酒之后的胡言乱语,吴公子万万不可当真。”

  真的假的?

  难道这首《梁甫吟》竟真是诸葛玄所写?

  吴良愣住。

  但诸葛玄的一些微表情变化却让他有些不解,既然《梁甫吟》是他所写,刚才他的脸上为何出现了些许可以称之为“紧张”的神色。

  就算真是觉得难为情,不是应该露出“尴尬”的神色么?

  除此之外。

  他还第一时间上去毁掉了沙地上的字迹,就像急于毁尸灭迹一般,甚至好像根本就没留意吴良在最后补的那句“天不生诸葛公子,后汉万古如长夜”。

  照理来说,吴良所写的那句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话,而且还是拍马溜须成分高达99.9%的骚话,总归还是会引起他的一些关注的吧?

  这样的表现,多多少少给吴良一种诸葛玄在刻意隐瞒什么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吴良也没有当面将这些疑点提出来,依旧笑着说道:“哪里是谬赞?诸葛县丞果然是高风亮节的名士,能够写出如此绝妙的诗句,却又如此谦逊过人,真是愈发令我佩服了。”

  “吴公子初来乍到,下一步可有什么打算?”

  诸葛玄已是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接着又问。

  “其实也没什么打算,我想像诸葛县丞一样在城外开垦一处田地,与家眷在此过上躬耕陇田的隐居生活,只求不再卷入战乱颠沛流离。”

  吴良说道。

  “这也不失为一种生活方式。”

  诸葛玄微微颔首,“若是如此,今后我与吴公子便可时常交流,亮儿也多了一个说得上话的伙伴,真是可喜可贺,可惜今日家中没有准备,改日吴公子再来时提前知会一声,我必备下美酒为吴公子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诸葛县丞了,哈哈哈。”

  吴良听得出来诸葛玄话中有下逐客令的意思。

  虽然心中还有不少疑点又带调查,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便又与诸葛玄寒暄了几句,在诸葛亮依依不舍的相送中选择了告辞。

  望着吴良与典韦策驴而去的背影。

  诸葛玄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回过头来看向诸葛亮时神色已有些严肃,沉声说道:“亮儿,此人方才与你说些了什么,你一字一句向我复述一遍,不得有所隐瞒!”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吴良没有再去拜访诸葛亮,只是派出部分兵士在邓县周边进行勘察打探,对外的理由便是寻找一处可以建宅与开垦的无主之地,以供“定居”邓县之用。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如果过了将近半个月,进入南阳郡之后便与吴良分头行动的杨万里等人也终于来到邓县进行汇合。

  “公子,属下无能!”

  在吴良的房间内,杨万里与麾下的兵士低垂着脑袋,一脸愧疚的向他报告。

  “此事不怪你们,探墓嘛,哪有十拿九稳的事?”

  吴良先是安抚了他们一句,然后才接着问道,“先将你们的行程,还有沿途探听到的消息,与我说说,我自有判断。”

  “我们与公子分开之后便按公子的指示分成了两队人马。”

  杨万里连忙正色说道,“一队人马沿雉县、郦国、顺阳、冠军、阴县、山都沿途勘察打探,另外一队人马则沿博望、棘阳、育阳、新野、朝阳沿途勘察打探,期间并未打探到任何与丘穆公或其后人有关的任何消息,山川河流也尽数勘察,并未找到与于老先生描述相近的地势地貌,请公子治属下无能之罪!”

  “看来此行恐怕需多花费些时间喽。”

  吴良微微颔首,不急不缓的道。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他早就有些心理准备。

  毕竟丘穆公的后人迁移来到楚国之后,虽然在楚国当了一些年的官,但改头换面的可能性很大,甚至早早便连姓氏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民间的老百姓能够轻易知道,并且作为传闻代代相传的。

  更何况那还是近千年之前的事,就算有些传闻或许也早已失传。

  至于于吉向杨万里等人描述的地形风貌,当时吴良也在旁边,就连他听得都有些云里雾里,就更不要说这些同样外行的瓬人军兵士了。

  所以没有查到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不打紧。

  吴良还有第二套方案。

  他知道楚国古国都丹阳的具体范围,料想丘穆公的后人如果要将丘穆公的陵墓迁至此处,还要在楚国为士,丘穆公的陵墓为止应该也会在丹阳境内或是附近,如今便也算是人为的缩小了探寻的范围。

  接下来,他会命瓬人军在邓县附近装模作样的开垦农田,把戏做足,免得招人怀疑。

  他自己则会带上擅长堪舆之术的于吉在自己预定的范围内进行勘察,一旦到达正确的地点,想来以于吉的水平应该不会轻易错过。

  “请公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愿再去探查一遍!”

  杨万里一脸自责,再次拱手请命道。

  “不必,我已说过,此事并不怪你们,现在先带这些兄弟好好休整几日,过几天再随我继续探查,少不了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吴良板起脸来瞪了杨万里一眼,又笑呵呵的说道,“对了,菁菁,你叫人去置办些酒肉,杨万里等人最近这些日子都辛苦,莫要亏待了他们。”

  “谢过公子……”

  杨万里等人这才不再说些什么,老老实实的下去歇息。

  这些人最近确实辛苦,一个个蓬头垢面,脸上都挂着黑眼圈,一看就没少风餐露宿……

  ……

  安置完了杨万里等人。

  吴良便开始准备着手“做戏”的事,于是先带着典韦前往府衙转了一圈,想询问一下诸葛玄的意思,看看在什么地方“开垦田地”比较合适。

  结果适逢今日诸葛玄没来府衙。

  于是吴良便又回去叫上了于吉,带着典韦、于吉二人一同前往邓县郊外的诸葛府上拜会。

  于吉的见识比较多,吴良在很多方面也是自愧不如。

  因此他想让于吉也去见一见诸葛玄,留意一下诸葛玄身上的那块玉石挂件,顺便看看诸葛玄家中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或许有利于解开吴良心中不太确定的那些疑点。

  结果在一行三人还未到达诸葛家外面的那片农田时。

  “吁——!”

  于吉忽然扯紧缰绳驻马而立,“公子,请稍等片刻!”

  “怎么了?”

  吴良有些诧异的策马折返回来。

  却见于吉正皱着一张老脸,目光灼灼的望着不远处的几座山峦,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公子……”

  于吉依旧凝神望山,口中喃喃说道,“这几处山峦巍峨耸峙,若是当做朝砂与案砂去看,竟与《齐史》中有关丘穆公墓的选址所在有些类似,可否待老夫登高一望?”

  “这几座山?”

  吴良一愣。

  诸葛家就在这几座山脚之下啊,这么巧的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先下手为强

  不过目前为止,于吉还并未断言丘穆公墓就一定在这几座山峦之间。

  因此吴良脑中所想的“巧合”,也依旧还是无根之木,尚且需要多方验证。

  “既然如此,咱们便不去诸葛府了。”

  吴良随即暂时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搁置一边,又与二人策马疾行。

  如此很快便确定了这附近视野最好的观测点,又寻得一条完全不必经过诸葛府便能够上山的路,随后三人将马匹拴在山脚下的一处密林之中隐藏,步行向山巅摸去。

  途中。

  “公子,你的本事真是越来越令老夫钦佩了。”

  于吉忽然颇为感慨的对吴良说道。

  “老先生又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厉害之处?”

  吴良奇怪地问道。

  貌似这段时间他根本就没做什么值得钦佩的事情,也没说什么比较装X的言论,于吉为何没由来的发出这样的感慨?

  “公子莫要谦虚,你虽总是自称为一个不太灵光的乩童后人,但起乩的本事恐怕早已登峰造极。”

  于吉不无羡慕的说道,“老夫记得,公子刚到邓县便起了乩相,乩相中还出现了诸葛玄这个素昧蒙面的人,那时公子便预感此行必定会与此人发生一些事情,如今看来,若此处正是丘穆公墓所在的话,正与公子此前起乩之后的预感契合……这本事便是放眼天下,恐怕也无人能出公子之右啊,公子又何必谦虚?”

  “呃……”

  吴良这才想起,他刚到邓县命人出去打探诸葛玄的消息时,确实用“莫名起乩”的理由搪塞过于吉,想不到这老童子居然当了真。

  “既然此人早已出现在了公子的乩相之中,倘若此处正是丘穆公墓所在的话,公子恐怕便不得不防了。”

  于吉接着又凝神分析道,“老夫以为,此人必定与丘穆公墓脱不了干系,若非镇守此处的守墓人,那么便极有可能是掩人耳目的盗墓贼,再不济也是有可能即将成为公子阻碍的人,公子若是不想徒添意外,最好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

  “嗯……你说的有理。”

  吴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于吉如此分析的根据,主要便是吴良的“乩相”,在他看来那“乩相”便是一种来自上天的警示,绝对不会含糊。

  因此哪怕不用确定丘穆公墓的位置,也很有必要对诸葛玄做些什么。

  而吴良却很清楚,他哪里是什么乩童传人,只不过是一个熟知历史的穿越者而已,不过……这从某种层面上说,确实可以算是上天的警示,甚至比上天的警示还要准确,还要细节许多。

  但历史上可没有说过诸葛玄还有什么秘密身份。

  更加不可能写明他与吴良这个穿越者之间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所以,吴良还不能妄下定论,尚需进行一些验证。

  首先第一步便是搞清楚这地方究竟是不是丘穆公墓所在,这是一切推论的基础……

  ……

  如此历经半个多时辰,一行三人终于成功登顶。

  于吉自典韦背上爬下来,先是笼统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山势,而后又自随身携带的小包中掏出罗盘仔细比对了半天。

  “不会错了,丘穆公墓就在这里,绝对错不了!”

  于吉一脸惊喜的看向吴良,指着附近的山势极为肯定的说道,“公子请看,‘尖秀方圆当面起’,说的便是这座山麓,乃是极佳的朝砂,公子再请看,‘笔架眠弓并席帽’,说的便是这座山麓,简直与《齐史》中的记载一般无二!”

  “我记得老先生曾说只要到了地方,便可将陵墓入口算得分毫不差,如今老先生可看出了陵墓入口所在?”

  吴良心中也是惊喜的很,连忙又追问道。

  “哈哈哈,那是自然。”

  于吉当即挺起胸来,捋着胡须一脸臭屁笑了笑,这才又指向山脚下的一个地方说道,“公子可曾看到那处山坳,山坳之中有一条溪水,溪水再往南近五十丈的地方有两棵粗壮的柏树,老夫断言,丘穆公墓的封口之处定是在那两棵柏树之间,公子若是不信,只需命人使用洛阳铲一试便知,绝不会错!”

  “我怎会不相信老先生的话,只不过……”

  吴良却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于吉所指的地方距离诸葛家略微有那么点近,吴良目测直线距离应该不会超过一里地,而且正在诸葛家的“后院”之中。

  不到一里地就是不足500米。

  如此近的距离,倘若吴良带领瓬人军开展发掘工作,哪怕再小心、哪怕只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干活,也断然不可能做到完全不惊动诸葛家的人。

  最重要的是。

  站在这个位置俯瞰丘穆公墓与诸葛家所在的位置,诸葛家的篱笆小院就像一处关隘,而门外那一片开垦出来的农田更是令人无处躲藏与潜行,刚好将丘穆公墓所在的那一片地方的必经之路给阻挡了起来,这就更加不得不让人怀疑诸葛家隐居在此处的目的……

  难道?

  吴良并不怀疑诸葛玄是什么守墓人。

  历史记载,诸葛玄此前并非定居于此,也是辗转了不少地方,不久之前才带着诸葛亮一家子来到此处隐居的时间也并不长。

  而且对比白菁菁那一族守墓人的规矩来看,守墓人根本不可能像诸葛玄这么自由。

  那么诸葛玄又为何将房子建在此处呢?

  吴良分析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就是一种巧的不能再巧的巧合,诸葛玄也是无心而为;

  二是诸葛玄已经发现了丘穆公墓的线索,也打算对丘穆公墓做些什么……

  吴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因为诸葛玄虽然“承认”《梁甫吟》是自己所作,但说那番话的时候却有些微妙的表情变化,并且闪烁其词,很快便将话题引向了他处,似乎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说。

  还有那块月牙状的玉石挂件。

  那玩意儿吴良一早就看出了所处的年代,只不过没有办法当面询问。

  再加上初次见面时,诸葛玄那“调查户口”一般的询问,现在想起来其中便不乏防范于他的意思……

  不过不管到底是哪种可能。

  这样的地理位置,都导致瓬人军想要发掘丘穆公墓,便断然不可能绕过诸葛玄以及诸葛亮等人!

  所以。

  于吉此前所说的“先下手为强”便很有必要了!

  否则就算此刻诸葛玄手中并没有兵马与实权,也能够联系上把握荆州的刘表,倘若他觉察到瓬人军的目的,并且跑去向刘表告密的话,吴良与随行的瓬人军便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危机,而且是曹老板都来不及救援的大危机,全军覆没也是分分钟的事。

  以吴良的性格,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

  自山上下来。

  吴良先是回了一趟邓县的住处,带上十几名瓬人军兵士才直奔诸葛府。

  此时诸葛府还像往常一样安静祥和,只是诸葛均没有在田边的树杈子上玩耍,他们的母亲也没有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时下已经接近傍晚。

  一个茅屋内正不断的飘出青烟,空气中夹杂着一些米香,看样子应该正在准备晚饭……

  “一共八人,四个成人,一男三女;四个少年,两男两女。一个都不许落下,全部给我找出来!”

  带领众人走进院子,吴良立刻吩咐道,“还有,务必不要伤人,若有人有反抗的意思,便将其困住叫人帮忙一同拿下,或者用稚童威胁其就范也行,不要伤其性命,我要抓活的!”

  “诺!”

  众兵士应了一声,分头行动。

  茅草屋内很快便响起了女子与孩童的惊叫与哭喊。

  不过诸葛家建在邓县郊外,而且紧邻荒山,此处没有邻里乡亲,距离常有人行走的道路也是颇远,哪怕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否则吴良肯定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不久之后。

  一家子已经被瓬人军兵士从茅草屋内捉了出来,全都赶到了吴良面前。

  “有才哥哥?!”

  看到带头捉拿他们的人竟是吴良,诸葛亮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上尽是惊色。

  前些日子他们二人还“一见如故”,甚至就地拜了把子,谁能想到才过了半个来月,吴良竟直接带了这么多人来抄他的家?

  更何况。

  吴良与他们家的任何人都没有瓜葛,前些日子也是头一回见面,如此无缘无故无仇无怨的,诸葛亮实在想不明白吴良究竟为何忽然做这种事。

  不只是诸葛亮。

  连他的弟弟诸葛均,还有那个曾见过吴良的妇人一样的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公子,屋子里只有这七个人,我们搜遍了所有的地方,也不曾找到那个成年男子!”

  一名军官走上前来向吴良拱手报道。

  唯一少了的那个成人正是吴良重点要捉的诸葛玄。

  经过上次的拜访,吴良能够排除诸葛亮与诸葛均这两个兄弟的嫌疑,哪怕诸葛玄真有什么秘密,他们应该也并不知道,否则又怎会将他带入诸葛家,还与他说那么多话,更不会让他看到《梁甫吟》。

  至于剩下的女眷,吴良虽然没有探过她们的口风,但如今这些人已经尽数落入自己手中,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便是不见踪迹的诸葛玄。

  若是这个家伙已经知道了吴良的行动,而且还逃之夭夭,那么他这“先下手为强”便将立刻陷入被动。

  这个家伙可以顺势做许多事情,比如去府衙求助,又或是去找刘表搬救兵。

  这些举动都能够瞬间令他的计划破产,使他与瓬人军落入危险之境,能够做的就是立刻放弃行动逃出邓县,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吴良冲军官微微颔首,而后扭头看向了诸葛亮:“诸葛贤弟,你叔父身在何处?”

  “有才哥哥,你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为何如此对待我们?”

  诸葛亮看起来略微有些紧张,但依旧仰着小脸,一脸倔强的反问道。

  “诸葛贤弟莫怪,此事与你本无干系,其实我此次前来邓县,乃是奉刘表刘将军之命调查一桩秘事,这桩秘事与你叔父有密切关系,如今我已找到一些证据,需与你叔父当面对质,若他是清白之人,我亦可助他洗刷冤屈免受刘将军惩治。”

  吴良正色说道,“诸葛贤弟是明事理的人,若是知道诸葛县丞的下落,一定要告知于我,莫要因为私情反害了他的性命啊。”

  “有才哥哥,我叔父向来与世无争,待人更是慷慨仁慈,你一定是搞错了吧!”

  诸葛亮已经担心了起来,嘴上却坚持说道。

  “我也希望我搞错了,所以才想请诸葛县丞出来当面对质,否则下的便是格杀勿论的命令了。”

  吴良冷声说道,“诸葛贤弟莫要糊涂,若你们执迷不悟,到时便连你们也要因窝藏包庇之罪受到连坐,这也是我不想看到的事情!”

  “嘤嘤嘤……”

  说这话的同时,院子里面已经响起了轻微的哭声。

  原来是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受到惊吓,依偎在母亲怀中抽动着肩膀哭泣起来。

  史书上没有记载过这两个姑娘的姓名,不过却记载了她们最终嫁入的人家,大姐出嫁襄阳望族蒯祺,二姐嫁给了隐居于襄阳的名士庞德公之子庞山民,嫁的都算很不错。

  当然,这除了因为她们本就是士族出生之外,肯定也与她们的容貌有着不小的关系。

  尤其是那位看起来略大一些的大姐。

  这位大姐容貌与身段皆属一流水平,尤其是现在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甚至令吴良因为现在的行为产生了一丝愧疚感。

  二姐就略微平庸了一些,不过照样在平均线之上。

  “我父亲早年去世,叔父不远万里前去照料我父后世,又似父亲一般悉心照料我们一家,可谓恩重如山。”

  诸葛亮听了吴良的威胁也是沉默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目光灼灼的望着吴良道,“有才哥哥,我虽不知我叔父犯了什么事,看在我们有结拜之谊的份上,难道就不能放我们一马么?”

  就在这时。

  “住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诸葛玄迈着大步自后院走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恶咒!

  原本吴良还担心诸葛玄逃走惹出其他的事端,都已经提前想好了怎么带瓬人军跑路,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主动站了出来,心中自是十分惊喜。

  “给我拿下!”

  吴良当即沉声喝道。

  几名瓬人军兵士早已在吴良下令之前便已经围向诸葛玄,顷刻间便挡住了他的所有退路,这次他便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不过诸葛玄似乎并没有要逃的意思,手中也未曾持有兵器,看起来应该也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一脸镇定的问道:“吴公子,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不知吴公子为何忽然对我兵戎相向?”

  “哼!你明知故问!”

  吴良冷哼一声,大声诈道,“刘表刘将军对你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我奉命来到邓县便是为了暗中调查于你,经过这些时日的走访查探,如今已是证据确凿,岂是你装傻充愣便能对付过去的?”

  “吴公子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何我一句都听不懂?”

  诸葛玄依旧面不改色的反问道,“我乃是邓县县丞,好歹也算是府衙官员,吴公子要将我捉拿总要师出有名才可令人信服,不知吴公子口口声声说是奉刘将军之命前来调查,可有能够证明身份的印绶?”

  “我乃刘将军帐下校尉,这便是刘将军赐予的印绶,你还有何话好说?”

  吴良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方黑绶印玺丢了过去。

  这其实是曹老板赐予吴良的印绶。

  如今各路豪强虽然都有自立为王的趋势,但一个个都还喊着“勤王”与“匡扶汉室”的口号,因此哪怕是豪强私自发放的代表官职的印绶,用的也是汉室的官制标准。

  而校尉是年俸六百到一千石的官职,用的就是这种黑绶印玺。

  也是因此,这玩意儿只能证明一个人当下的官位大小,并不能以此判断此人究竟是哪个阵营的人,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杂号校尉……就比如吴良其实是传说中“摸金校尉”。

  “……”

  接住黑绶印玺,诸葛玄仔细查看了一番,脸色终于微微改变。

  他怎么说也是做过太守的人,对于印绶的规格与制作工艺自是有些了解,只通过几个细节便已看出吴良拿出的印绶绝非仿制。

  也就是说,吴良是真的校尉,而他此前所说的话自然也多了一丝可信度。

  “诸葛县丞,事已至此,你是打算自己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还是打算负隅顽抗,彻底断绝了生路?”

  吴良观察着诸葛玄的脸色,接着又冷声问道。

  “这……吴校尉恕罪,卑职来到邓县任职之后一直兢兢业业,绝不敢辜负刘将军的信任,实在不知犯了何事,还请吴校尉明示。”

  诸葛玄又苦着脸诚惶诚恐的道。

  显然他已经承认了吴良的身份,不过心中还是存在着一些侥幸心理,在吴良说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之前,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自爆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诸葛县丞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吴良眼睛一瞪,当即厉声喝道,“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八个字——‘窃盗者刑,发墓者诛!’,诸葛县丞曾经也是做过太守的人,不会连这则汉律都不知道吧?!”

  “!”

  闻言,诸葛玄面色又是一变,身子都随之颤了一下。

  “果然有问题啊……”

  看到诸葛玄这般反应,吴良终于完全确定诸葛玄身份,这个家伙绝对是个盗墓贼,隐居于此绝非巧合。

  于是便又趁热打铁道:“诸葛县丞,还不肯说实话么?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若现在如实交代,那便是你一个人的事,看在我与诸葛亮的交情上,对于他们我或许还能够网开一面,如若不然,那就休怪我将尔等一并带回去面见刘将军,到时他们也必受牵连!”

  话音未落。

  “不用你来假仁假义!”

  诸葛亮已经又跳了出来,红着一张小脸怒视着吴良说道,“叔父待我一家恩重如山,他若有难我们又怎会苟且偷生!此前是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没想到你竟是为了查我叔父才故意接近我,还假装与我结拜!叔父,你不必顾及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绝对不会怨你!”

  呦呵?

  诸葛亮竟还有这份心性?

  吴良倒不是质疑诸葛亮的品德,别看他现在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等到27岁随刘备出山之后,所有做过的事情便有了较为详尽的历史记载,世人几乎很难从他的那些历史记载中找出黑点。

  只不过诸葛亮现在的年纪尚且这么小,三观尚未成熟的情况下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与他此前展现出来的熊孩子形象颇为不符,吴良略有些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由此可以看得出来。

  诸葛亮与诸葛玄这个叔父之间的感情还是颇为深厚的。

  不只是诸葛亮对诸葛玄,诸葛玄对诸葛亮一家也是一样。

  倘若诸葛玄对诸葛亮一家没有足够深厚的感情,方才瓬人军并未找到他时,他便完全没有必要出来自投罗网,一走了之才是最符合个人利益的选择。

  也是因此。

  再见到诸葛玄主动走出来束手就擒的时候,吴良心中惊喜的同时已经有了底气。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好人包袱。

  因此一点都不忌讳利用诸葛玄与诸葛亮一家之间的感情来逼迫诸葛玄就范,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根本就是送上门来的捷径,不走白步走。

  “闭嘴!”

  诸葛玄当即喝住诸葛亮,回身又对吴良问道,“吴校尉,前些日子你来我家中拜访,便是为了调查我吧?”

  显然吴良此刻已经彻底将他唬住,这番话已经等同于默认了自己的罪名。

  “正是。”

  吴良那时候完全就是为了见一见年少时期的诸葛亮,不过这时候肯定要点头。

  “呵呵,果然。”

  诸葛玄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那日你走之后,我便向亮儿询问过你的一言一行,得知你一再询问《梁甫吟》的作者身份、并问过一个叫做‘木牛流马’的奇物之后,我便已经开始怀疑你来到邓县的目的,之后一直在暗中观察过你的一举一动。”

  “可惜你隐藏的实在是太好,我观察多日也不见你有值得怀疑的举动,甚至极少见你外出,因此渐渐便也对你放松了警惕。”

  “想不到最终还是栽在了你手中,不过我有一事没有想明白。”

  “最近自你的来过之后,我已经收敛了许多,甚至已经一连多日不曾有所行动,不动便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所以我始终想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查出我来的?”

  说到这里,诸葛玄脸上的疑惑之色已是相当浓重。

  他所做的事情,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诸葛亮等人都不曾察觉,实在很难想象吴良又是怎么发现的,而且还是他更加收敛的情况下。

  “这是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吴良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只是为了方便行动“先下手为强”,故意神秘一笑,道,“现在你可以将《梁甫吟》的作者身份说出来了吧?”

  诸葛玄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接着吴良的问题说道:“那《梁甫吟》只是我多年前寻访一处齐国古墓时所得,当时觉得喜爱便记了下来,并未找到有关作者身份的信息。”

  可惜了……

  事到如今,吴良觉得诸葛玄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说谎,也就没有再问下去,转而又道:“既然如此,现在你可以交代这里的事情了。”

  “吴校尉方才说过,只要我如实交代,阁下便会放过我的这些家眷,可还作数?”

  诸葛玄不急不缓的道,“吴校尉应该听得出来,这些家眷对我的事情一无所知,阁下便是将他们捉到刘将军面前,也只不过是枉害几条性命罢了。”

  “自然作数。”

  吴良笑着点头道。

  “既然如此,便请吴校尉先释放他们,待他们安然离去之后,我自会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绝没有半点隐瞒。”

  诸葛玄正色说道。

  “你在质疑我的诚信?与我讨价还价?”

  吴良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露出一抹不悦之色。

  “……”

  诸葛玄没想到吴良会忽然翻脸,顿时不敢多言。

  “你若要说便说,若是不耍花招我自会放人,若是不肯说,我其实也无所谓,直接将你们一起捆了送到刘将军那里领功便是。”

  吴良微微蹙眉,抠了抠指甲冷漠说道。

  开玩笑不是?

  在瓬人军办完了这里的事、安然离去之前,诸葛家的人他一定会牢牢控制在手中,一个都不会放走,免得节外生枝。

  “叔父,不必为了我们……”

  诸葛亮又站出来想要说些什么。

  说到这种程度,诸葛亮等人也是早已觉察到诸葛玄还有不为他们所知的秘密,心中自是有些惊疑。

  不过他们依旧不想成为吴良威胁诸葛玄的筹码。

  “好!我说,我说便是!不过在此之前,请看吧……”

  诸葛玄立刻打断了诸葛亮,叹了口气的同时,猛地扯下上身的衣裳,露出了自己那无比瘆人的胸膛。

  只见他锁骨往下、肚脐往上的上半身,竟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无数个大小不一的肉瘤,这些肉瘤依旧保持着较深的肉色,但外表却有些粗糙,就像一个个刚从地底扯出来的连在一起的小土豆,使得诸葛玄看起来就像一只人形癞蛤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这一幕,只怕立刻便要昏厥过去。

  “!”

  看到这惊悚的一幕,现场所与人都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句。

  包括诸葛亮等一干家眷,显然在这之前,他们也不曾有人见过诸葛玄的身子。

  “这是……”

  就连吴良也感觉头皮发麻,牙根都不由的酸痒了起来。

  “我曾前往天柱山求乌角先生看过,乌角先生告诉我,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上古恶咒。”

  诸葛玄重新穿好衣裳,这才继续说道,“十年前我胸口长出了第一颗肉瘤,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肉瘤越长越多越长越密,我寻访天下名医以求根治,却无一人识得此症,更不知应如何下手,直到我见到乌角先生。”

  “他说我这并非病症,而是一种传自上古的恶咒,因此断然无法使用寻常药石医治,倘若置之不理,我断然难过四十之命关。”

  “他还说,我若想活命,唯一的办法便是寻访世间古墓,有些年代久远的古墓之中藏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天材地宝,那些天材地宝或许才能够为我延续性命,甚至彻底解除恶咒,令我长命百岁。”

  “自那时起,我便四处游历探访,一旦探得有关古墓传闻,便停留下来仔细寻找。”

  “只可惜我终究只有一人之力,前些年只在琅琊一带寻得一处齐国古墓,花费半年功夫才终于进入其中,结果却没找到什么天材地宝,只得了一些金玉之器与一些古籍。”

  “《梁甫吟》便出自那些古籍之中,除此之外,比较值得一提的便是一部颇有研究价值的《齐史》。”

  “我仔细查阅《齐史》,先是在其中找到了齐哀公墓的记载,怎奈彼时青州一带正受黄巾贼祸乱,我不敢贸然前往,只得先搁置一边,后来又找到了丘穆公墓的记载,于是便跑来投奔刘表刘将军,私下则在南阳一带寻访丘穆公墓所在。”

  “期间得知堂兄病逝,我放心不下,再加上始终没有寻得丘穆公墓,于是便暂时将其搁置一边,先去处置堂兄后世,将他的家眷遗孀与子女接了过来代为抚养……”

  说到这里,诸葛玄回身看了诸葛亮等人一眼,继续说道,“许是上天怜悯于我,半年前回来经过邓县时,我竟偶然发现此处山势与《齐史》中的记载颇为相似,于是便又向刘将军请命,暂时留在邓县居住,又在此处建了房屋,一边开垦农田以掩人耳目,一边暗中发掘古墓。”

  “历经半年之久,我总算挖出一条进入古墓的通道,近日便准备进入古墓一探究竟时,却不曾想偏偏又碰上了吴校尉……唉,这就是命,乃是天要亡我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古怪阵法!

  “这……”

  听完诸葛玄的这番话,诸葛亮等一干家眷已是一脸的怅然。

  诚然,诸葛玄带他们隐居于此乃是为了盗墓的事情虽然令他们感到意外,但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显然是诸葛玄身上的“恶咒”。

  因为他们知道,诸葛玄如今已经三十有七,如果那个所谓的“乌角先生”所言不假的话,他应该就只有三年可活了。

  “叔父,你为何不将此事告于侄儿,若侄儿早些知道,亦可助叔父寻访天下古墓,或许能早一日除去那天杀的恶疾!”

  诸葛亮红着一双眼睛,情真意切的说道。

  “是啊叔父,你待我情同父子,我也愿与亮儿哥哥一同助你。”

  就连一旁年纪更小的诸葛均也是并肩站到了诸葛亮身边,语气坚定的说道。

  剩余几名女眷虽然并未像他们一样表态,但也是默默的靠近了一些,并不避讳诸葛玄身上的“恶咒”,看向吴良等人的目光似乎也并不像此前那般忌惮,反而多了一丝坚定,俨然一副将会与诸葛玄共同进退的姿态。

  由此可以看得出来,诸葛玄平日里对他们确实十分不错,因此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相当深厚与牢靠的。

  “想不到诸葛县丞竟有此等难言之隐……”

  吴良也是微微颔首。

  若非诸葛玄露出上半身的那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咒”,吴良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少不了还要再利用这些家眷对他逼迫试探一番。

  当然,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吴良已经想到了其他验证诸葛玄所言是虚是实的办法。

  同时还能够顺便验证一下“乌角先生”左慈的神通。

  吴良知道,左慈在后世也是个影响极广的名人,各种历史记载与文献都说他是东汉末年最接近神仙的人。

  历史记载中,左慈与曹老板有过几次正面接触,展现出了令人咋舌的神通,使得曹老板几次欲对他下手都无功而返,对他的神通颇为信服与忌惮,就连曹老板的儿子曹植也见识过他的神通。

  带着这样的想法,吴良接着问道:“不知诸葛县丞今年贵庚?距离四十之命关还有几年?”

  “我今年三十有七,距离命关不过只剩下三年多。”

  诸葛玄正色答道。

  这就对上了!

  吴良心中暗惊。

  中记载,诸葛玄卒于建安二年,也就是公元197年,距今正是三年多之后。

  虽然东吴史学家袁晔所著中也有说,有关诸葛玄死因的记载是“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杀玄,送首诣繇”。

  但东晋时期的史学家裴松之评论此书:“不知资、晔之徒竟为何人,未能识别然否,而轻弄翰墨,妄生异端,以行其书。如此之类,正足以诬罔视听,疑误后生矣。寔史籍之罪人,达学之所不取者也。袁晔、乐资等诸所记载,秽杂虚谬,若此之类,殆不可胜言也。”

  说的就是这叫做袁晔的人,他所著的那些史书都是“轻弄翰墨,妄生异端”的东西,那些书只会误导后人混淆历史,袁晔是史学家的耻辱,是史学界的罪人。

  后世考古界也对进行过考证,确实发现了许多与史实不符的记载。

  也是因此进行历史考证的时候也不会将当做正史看待,而只将其当做一部东汉末年的文学作品。

  另外,吴良的亲身经历也已经充分的证实这一点。

  中记载,诸葛玄早年确实是在豫章郡当过太守,而在被人取而代之之后,便跑到荆州来投奔刘表,如此一直到建安二年去世,诸葛亮才顺势留在了南阳郡邓县隐居,直到刘备三顾茅庐才终于出山。

  这才比较符合逻辑。

  中的记载时间线就对不上,如果诸葛玄果真要在三年后于豫章郡被杀,那么诸葛亮也应该跟在诸葛玄身边才对,如今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南阳郡邓县。

  吴良自然也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地方见到诸葛亮本人!

  所以。

  诸葛玄的死因在历史上还是一个谜。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管是,还是都说诸葛玄死于建安二年,也就是三年后,死期应该不存在什么疑点……

  即是说。

  “乌角先生”左慈确实没有预言错了诸葛玄的死期?!

  这未免也太神了吧?

  难道左慈真的“少有神道”,乃是真正的陆地神仙不成?!

  除此之外。

  吴良心中还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疑问:“刚才诸葛玄亲口说,他现在便已经挖出了一条能够进入丘穆公墓的通道,可是直到三年后离世之际,他也没有带着诸葛亮一家离开邓县,诸葛亮更是原地隐居了起来,这又是因为什么?”

  “盗一座已经找到并且挖开的古墓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吧?”

  “而且诸葛玄最终还是如左慈语言的那样没有闯过命关,即是说他应该没有在丘穆公墓中找到能够救命的天材地宝,如此之下,他应该会在求生欲的趋势下继续寻访天下古墓才是,又怎会从此定居于此?”

  “难道盗完这座墓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求生?或是之后便再也没有找到其他古墓的踪迹?亦或是……这座挖开的墓便让他整整盗了三年多,到死都仍旧没有盗完?”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通过与诸葛玄的对话确定了两件事:

  一、诸葛玄自己所说的命关与历史上的死期相吻合,如此性命攸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再加上他对丘穆公墓的所知也是来源于,这些都能够与吴良所知的信息对得上,说谎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二、左慈只怕比想象中的更加厉害,同为东汉末年的著名方士,于吉与他之间的差距恐怕不是一点半点。

  想到这些,吴良顿时更觉得很有必要亲自见一见左慈了。

  因为曹老板的儿子曹植曾在中说过,左慈最擅长的“神道”,其实正是于吉那个老童子一窍不通的“房中术”。

  吴良是个热爱学习的人,对知识的渴望胜过一切,自然不肯轻易错过!

  再至于诸葛玄的“恶咒”……

  到底是不是所谓“传自上古的恶咒”吴良就不太敢说了。

  毕竟那可是能够预言诸葛玄死期的“乌角先生”做出的判断,这玩意儿就是吴良想不信都说服不了自己。

  不过刚才看到诸葛玄身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粗糙肉瘤时,吴良也是不由的想起了后世看过的一些疾病图片。

  印象中有一个叫做“神经纤维瘤”的疾病就与诸葛玄的症状有些类似。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有些类似。

  可惜他对医学了解的不多,自然没办法做出诊断,更不可能给出正确的治疗方案……何况据吴良所知,后世所知的“神经纤维瘤”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不治之症,所以不提也罢。

  “我该问的已经问完了,现在还要劳烦诸葛县丞带我去看一看挖掘出来的通道。”

  吴良思索片刻,又道。

  “这……”

  说到这里,诸葛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难色,这是他最后能与吴良讨价还价的筹码,自然不想这么轻易交代出来。

  “诸葛县丞不肯?”

  吴良目光微冷。

  “倒不是不肯,只是想与吴校尉打个商量。”

  诸葛玄顿了顿,坚持说道,“如今我已将我的事情全部交代,吴校尉应该已经感受到了我的诚意,因此……在我带领吴校尉前往通道之前,可否先释放我的这些家眷,如此我便再无牵挂了。”

  “不行。”

  吴良直截了当的道。

  “如此看来,吴校尉只怕是从未想过要释放我的家眷吧?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墓吴校尉还是自己找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诸葛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遂不再向吴良做出任何妥协。

  显然他对自己的寻找墓穴的本事还是颇为自信的,自认为如果没有自己的帮助,吴良等人哪怕只是想找到他挖好的通道,也要耗费不少功夫。

  毕竟就连他自己,还是在有记载帮助的情况下,也足足花了半年功夫才找到这座墓并挖出一条通道。

  若是换了纯粹的外行,只怕要耗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就算那样也未必能够寻得到。

  因此诸葛玄自认为有要挟吴良的资本。

  自打吴良第一次前来拜访时,他就已经有所怀疑,因此这段时间他非但没有再有所行动,还对那条通道的入口做了不少隐藏工作,吴良就算带了几十个人,想要找到那条被他隐藏起来的通道也是十分不易,再不济应该也能够耗上他几个月。

  而只要吴良等人找不到陵墓,他又闭口不说,他与诸葛亮等人的性命便还有一道保险……

  “你在威胁我?”

  吴良冷哼了一声,故意目光不善的瞄向了诸葛亮等人。

  既然诸葛玄那么在意诸葛亮等人,吴良自然不介意利用他们再威胁这个家伙一次。

  他虽已经知道陵墓入口在什么地方,但现在已经有了现成的通道,当然不想耗费自己人的精力与利器再去挖掘。

  “卑职不敢,是吴校尉逼人太甚!”

  诸葛玄不卑不亢的道,“若吴校尉打算用这些家眷的性命胁迫于我,也请自便吧,反正吴校尉也从未想过要放过他们,倒不如痛快一些。”

  说到这里,诸葛玄又看向诸葛亮等人,蠕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也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发出了颇为无力的沙哑声音:“这次怕是要连累你们了,莫要怪我,等到了下面我定会好生弥补你们了,向堂兄负荆请罪……”

  “叔父,我们不怪你!要怪也是怪这挨千刀的歹人,我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诸葛均已经攥紧了拳头,尚且稚嫩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一双眸子充满了仇恨,仿佛要将吴良撕碎。

  “小叔不必自责,我家君子在天之灵知道此事,也断然不会怪罪小叔。”

  “是我们应该感谢小叔的抚养之恩。”

  “小叔,你如何待我们,我们心中有数……”

  三个妇人也是纷纷红着眼眶对诸葛玄说道,作为生活在乱世之中的女子,她们对这个世界的残酷理解更深,更懂得是到底是谁才让她们在丈夫死后还能过上这些年的安稳日子。

  “嗖!”

  一颗石子忽然毫无征兆的朝吴良面门飞来。

  “啪!”

  典韦早有防备,一伸手便将那颗石子抓在了手中。

  是诸葛亮!

  这小子这次没有说话,原来是在暗中施为偷袭吴良,可惜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典韦尽收眼底,断然没有可能成功。

  “诸葛贤弟,这么小的石头,砸不死人的。”

  吴良并不意外,也并不恼火,只是笑呵呵的看向了诸葛亮。

  他刚才这一套操作确实够恶毒,要是别人对他做类似的事情,他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阴死对方,所以诸葛亮如此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谁是你的贤弟?”

  诸葛亮红着眼睛破口大骂道,“如今我终于读懂了你的名字,你唤作吴良,便是人如其名的无良之人,你如此对我一家,我恨不能食你肉嚼你骨!”

  “诸葛贤弟果然是传说中的诸葛贤弟,没有令我失望。”

  吴良却又对诸葛亮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在诸葛亮还在疑惑吴良为什么要对他用“传说中”这三个字的过程中,已是再一次看向了诸葛玄,笑呵呵的说道:“诸葛县丞也是条值得钦佩的硬汉,不过你真以为没有了你,我便找不到丘穆公墓了么?”

  “?”

  诸葛玄眼中划过一抹惊疑之色。

  吴良淡然一笑,对瓬人军众人摆摆手道:“莫要叫诸葛县丞瞧不起咱们,带上他与这些家眷一同前往后山,将丘穆公墓挖出来给他瞧瞧,也教诸葛县丞见识一下咱们的本事,走着!”

  ……

  片刻之后。

  一行人已经一齐来到于吉此前所指的那两棵古柏之间,此处距离诸葛家的几间茅屋确实不超过500米,站在此处便能清晰的看到小院内的情景。

  吴良并不清楚诸葛玄将通道挖在了何处。

  不过他对于吉的堪舆之术极有信心,既然于吉此前拍着胸膛断言丘穆公墓入口便在此处,那丘穆公墓的入口就一定在这下面。

  “兄弟们,开始干活吧。”

  一声令下,瓬人军兵士立刻取出“洛阳铲”与“工兵铲”开始行动。

  此时此刻。

  诸葛玄的脸色终于有所改变。

  他既然已经挖出了进入陵墓的通道,自然也已经搞清了陵墓入口的确切位置。

  其实刚才看到吴良带着人径直走向此处,他心中便已经忐忑起来,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一直极力保持着镇定。

  直到吴良准确无误的在此处站定,而后毫不迟疑的命人开始挖掘。

  并且看到这些手下还拿出了一些他从未见过但一看就很是专业的工具,诸葛玄终于确定,吴良早就已经知道了丘穆公墓的确切位置,并且还做了极为充足的准备。

  也是这时候。

  诸葛玄终于绷不住了,心中的疑惑如同潮水一般一拨一拨的翻腾。

  “吴校尉,你究竟是什么人?”

  诸葛玄目光古怪的望着吴良,有些不自信的开口问道。

  “刘将军亲自任命的校尉。”

  吴良回头笑道。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在刘将军手下究竟是做什么的?”

  诸葛玄继续追问。

  “你觉得呢?”

  吴良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我觉得吴校尉与我恐怕是同道中人,而且应该是比我更专精此道的同道中人。”

  诸葛玄想了想,忽然又问,“若是如此,吴校尉应该也有能力破除这墓中那个教人有去无回的古怪阵法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活活饿死!

  “阵法?”

  吴良虽然知道“阵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前世也听过许多有关“阵法”的传说,但诸葛玄忽然说出的这个词还是令他颇为惊奇。

  他已经盗了不少墓,还从未在墓中遇到与“阵法”有关的东西。

  难道丘穆公墓中便藏有用于守护墓穴的厉害阵法?

  除此之外。

  吴良心里清楚,诸葛玄既然说出这种暴露细节的话来,便是已经有了妥协的意思,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想要与他“合作”的意思。

  这就足以证明于吉找对了地方,瓬人军只要原地挖下去,便必定能够挖到丘穆公墓的入口。

  至于“合作”嘛……

  吴良倒是并没有那么抵触。

  因为他与诸葛玄就算就是同行,想要的东西其实也并不冲突,若是能够合作倒也并非什么坏事。

  不过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断然不可无。

  此前盗取广川王刘去墓的时候,白菁菁就已经给了他一些教训,可以算是摆了他一道。

  因此在那之后,对于还没有足够了解并且经过多次考验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带着一同下墓的,否则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为自己惹来麻烦,甚至将性命都赔进去。

  “不错,阵法。”

  诸葛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实我此前挖出通道之后,已经拆除了丘穆公墓入口的护墓墙体,而之所以一直没有进入其中,便是因为这个古怪阵法。”

  “愿闻其详。”

  吴良正色说道。

  “吴校尉,我知道我眼下没有资格与你讨价还价,不过若是我将已经挖好的通道交代出来,并将所知的有关这古怪阵法的事情全盘托出,吴校尉非但能够节省一些挖掘的功夫,还能够少枉送几条手下兵士的性命,这对刘将军与吴校尉来说也是一桩美事。”

  诸葛玄接着又陪着笑说道,“因此事后可否请吴校尉在刘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莫要为难我这些家眷,他们从始至终对我的事都一无所知。”

  “我已经说过,看在我与诸葛贤弟的交情上,只要你真心配合于我,我便绝不会为难你的这些家眷。”

  吴良笑呵呵的道,“除此之外,若是墓中果然找到什么能够解你那身上恶咒的天材地宝,我确认过之后亦可以赏赐于你,助你顺利度过命关。”

  “此话当真?”

  诸葛玄还未说话,诸葛亮已是又插上了话。

  此时的诸葛亮到底年纪尚小,心性略微单纯了一些,竟立刻将吴良的话当了真,甚至还对吴良的话报了不小的希望。

  好在吴良此时也是实话实说,并没有哄骗他与诸葛玄的意思。

  毕竟,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丘穆公墓,之所以带人前来制住诸葛一家,只是为了避免盗墓期间节外生枝,事后并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

  “自然当真,诸葛贤弟,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那几声‘有才哥哥’绝不是白叫的,日后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拭目以待吧。”

  吴良意有所指的道。

  此前吴良已经提前将《隆中对》的内容告诉了诸葛亮,那里面的思想策略虽然本就是诸葛亮的东西,但那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如今吴良提前告知于他,说不定便有可能提前令诸葛亮开窍,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当然,吴良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真心不想与诸葛亮闹僵。

  毕竟他还对诸葛亮今后搞出来的那些惊艳后人的发明创造有着极为深厚的兴趣。

  若是现在闹僵了,以后就很难再从诸葛亮身上获悉那些信息了,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可能比错过一座丘穆公墓的损失还要大。

  “若是你言而有信,我便不怨你了,今后依旧承认与你的结拜。”

  诸葛亮有些傲娇的道,但却难以掩饰小脸之上的惊喜,接着又对诸葛玄出言相劝道,“叔父,如今我们也没别的办法,不如姑且信他一次。”

  “……”

  诸葛玄是经过事的人,自然没有诸葛亮那么天真,不过事已至此,他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于是沉吟了片刻,又放低了姿态对吴良拱手拜道,“吴校尉,卑职不敢奢求什么天材地宝,墓中一切皆归刘将军与吴校尉所有,只要吴校尉时候能够放过我的这些家眷,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拜谢。”

  “这是自然。”

  吴良也并不多说什么取信于他,只是微微颔首。

  “再谢吴校尉!”

  诸葛玄再次拱手,终于说道,“我挖出的那条通道就在亮儿此前书写《梁甫吟》的那片沙地之下,吴校尉只需带人向下挖开二十寸,便可以看到用来遮掩通道的席子与木板,将其掀开便可通过通道直达墓中。”

  诸葛玄所说的那片沙地,正是吴良第一次与诸葛亮见面的地方,距离此处不足百米,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茅草亭子来着。

  “叔父,你隐藏的真是好深啊,我常常一人在那片沙地上练习书法,竟从未察觉沙地之下竟另有乾坤!”

  一听这话,诸葛亮当即又有些说不上来是不满还是佩服的说道。

  “呵呵。”

  诸葛玄只是摇头苦笑。

  “走。”

  吴良则回头向那个茅草亭子看了一眼,当即带领众人向诸葛玄所指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对一名瓬人军军官下令道,“骑上我的驴子,回县城里把杨万里、白菁菁还有剩下的兵士都叫来,告诉他们准备干活了,家中只留几人看家便是。”

  “是。”

  那名军官应声跑了出去。

  吴良这才又回头看向诸葛玄,笑呵呵的道:“诸葛县丞,你继续与我说那古怪阵法的事。”

  “善。”

  诸葛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最开始拆除护墓墙体的时候,卑职倒并未发现墓中有什么古怪之处,更未意识到墓中竟设下了阵法。”

  “不过谨慎起见,卑职也并未贸然进入墓穴,只是先将一条已经养熟的黄耳(汉朝将狗称作‘黄耳’)放入墓中进行试探。”

  “怎料几个时辰后,我再来墓外唤那黄耳,彼时虽还能听到犬吠之声,吠声也很是急切,但无论我如何呼唤,也迟迟不见它出来见我,只是不停的狂吠。”

  “如此情形自然引起了我的怀疑,更加不敢贸然入墓,只得留在墓外每隔几个时辰便唤它一次。”

  “那黄耳也是每次都有回应,却依旧没有出来,吠声似乎也是时远时近。”

  “如此一连过了七天之后,日日如此,黄耳的吠声已是一天比一天虚弱,听起来也是时远时近,叫人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七日时,吠声终于再也没有传来……”

  “我想那黄耳若是被什么东西所害,定然不能活到第七日,极有可能是困在了里面,以致最终饥渴而死。”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我又将一条黄耳赶了进去。”

  “第二条黄耳依旧是同样的情形,唯一不同的是它只熬过了六日,便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

  “如此情形之下,我自是更加不敢入墓,于是又故意将一块石头丢入墓中当做标记,等到次日再来查看时,那石头则并未发生移动,倒总算叫我略微安心了一些。”

  “不久之后我又找来了第三条黄耳,这一次我故意在这条黄耳勃颈上绑上了绳索,将绳索一头绑在墓外,倘若这条黄耳再被困住,或许我还能使用绳索将其拖拽出来,也有可能解开前面两条黄耳被困的缘故。”

  “如此几个时辰后,这条黄耳果然也无法被我唤出。”

  “不过我随即使用绳索进行拖拽,却是成功将其拖了出来,经过检查我发现,这条黄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外伤,更不曾被什么外力强行困住,似乎只是进入墓中便彻底迷失了方位,就算听到我的呼唤也无法自行离开这座陵墓。”

  “这倒给了我一些提示。”

  “于是我思琢数日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将一条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入墓一探。”

  “初入墓中,入眼尽是两丈多来高的砖墙,这些砖墙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只是组成了许多条蜿蜒曲折的墓道,使得整个墓道看起来就像一座不知深浅的迷宫。”

  “而就在距离墓道入口大约两丈远的地方,我找到了第一条黄耳的尸首,这具尸首已经开始腐烂,上面同样没有任何外伤,我还忍着恶臭剖开了它的肚子,肠胃里面果然已经空无一物,确是饿死无疑。”

  “于是我继续向前摸去,又走了大约三丈远,终是发现了第二条黄耳的尸首,这条黄耳亦是相同的死状。”

  “此时我便有些疑惑了。”

  “黄耳嗅觉已于常人,不靠目力依旧能够寻路,何况我还曾在外面唤过它们,他们实在没有理由活活饿死在距离陵墓入口只有几丈远的地方才是。”

  “何况就算陵墓入口真有什么古怪的禁制阻碍它们离去,这两条死去的黄耳相距也并不算远,若真是饿极了,第二条入墓的黄耳亦可暂以同类尸首为食,怎么都不至于从未触碰同类尸首,最终活活饿死才对。”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已经有了凉意,却又不肯轻言放弃,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深入。”

  “接下来的事就更加令人迷惑了。”

  “需知除了绑有绳索,我还在沿途的砖墙上做了一些标记以防万一,可惜不久之后身上的绳索便已经到了尽头,第一次探索也就只能暂停,我不得不回收绳索退出,倒安然无恙的退了出来。”

  “于是,隔天我便对绳索加长了一倍有余,再次入墓探查。”

  “可这一次,绳索依旧不够长,而我也依旧没有走通墓道,所能看到的依旧只是不见尽头的砖墙。”

  “就这样,我不断加长绳索,不断入墓查探。”

  “半月之后,绳索已经加长到了五十余丈,彼时哪怕我已经用上了最轻最细的麻绳,也已经很难再拖拽的动,终于……麻绳在那次入墓时断掉了。”

  “我是在墓道中探查了好一阵之后,才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再回头寻找时已经不知走出了多远,于是我又连忙依照此前做在墙上的标记寻找退路,可是如此走了半时辰,我依旧不曾找到绳索的断头。”

  “彼时我已困乏不堪,心中逐渐开始惊慌。”

  “因为进来时我拖拽绳索走的并不快,也仅仅只走了一刻多的功夫,而退出时我却走的很快,并且能够确定那些墙上所做的标记都出自我手,根本没有理由连续走了半个时辰还走不出去,除非……”

  “即使有标记作为指引,我也还是陷入了一个迷阵,看似走的都是来时的路,但其实却一直在不断的绕圈子,就像传闻中的鬼打墙一般!”

  “此时我虽然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却不甘心似那两条黄耳一般困死于此。”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我便似无头苍蝇一般在墓中寻找出路,既然依照标记无法亦是原路返回,我便索性在墓道中横冲直撞,如此或许还有可能出去,又或是一不小心便闯入了墓主人的墓室之中。”

  “可惜并没有,直到最后再也无法忍耐饥渴,双目一黑倒在了地上,没有人知道我那时有多的绝望,倒下之前,我以为我必将命绝于此。”

  “但最终,我还是活了下来。”

  “不是因为我自己走出了这座陵墓,而是第三条被我拖拽出去的黄耳找到了我,我入墓之前,用此前替换下来的粗麻绳将那条黄耳拴在了墓外,那粗麻绳足有六丈来长,寻常情况下黄耳是拖拽不动的,也不怕它跑了。”

  “许是几日未见,它也饿急了眼,竟跑入墓中寻我,鬼使神差的遇上了几乎灯枯油尽的我。”

  “也正是因此,我顺着黄耳带进来的绳索,总算活着走了出来。”

  “那是我才赫然发现,我倒下的地方距离出口不过只有几丈远而已,若是我再坚持一下,或许就能够出来。”

  “可转念再一想我便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前那两条饿死的黄耳,距离出口不是也只有几丈远么……”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八阵图

  话至此处,诸葛玄终于停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之色难以掩饰,显然此前墓中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

  而此时此刻,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够将人活活困死的未知事物,无疑才是世间最为可怕的事物。

  “Emmm……”

  吴良听过之后也有那么点不自在,不过同时他也在分析诸葛玄口中描述的经历,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可能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帮助的信息:

  首先,这座陵墓之中的空气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否则那几条狗便断然不可能在墓中存活那么长时间,诸葛玄更是没有一丁点机会活着从里面逃出来;

  其次,墓中的墓道可能真被设置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障眼法,也可以说就是所谓的“阵法”。

  这个陵墓进去之后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走出来。

  诸葛玄在描述中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在绑上绳索的情况下,无论是人或是狗,都还是能够通过绳索的牵引走出来的。

  但如果是在墙壁上做下标记,就起不到相同的寻路作用了。

  也就是说,墓中所看到的一切,哪怕是自己做的标记,都有可能成为一种极为可怕的“误导”因素。

  只有绳索这样的外物,并且还是在没有断绝的情况下,才能够成为走出墓穴的关键线索。

  这不是“障眼法”又是什么?

  只不过这里的“障眼法”显然要高级许多。

  不仅可能对视觉存在“误导”,对嗅觉也有着同样的“误导”作用,否则那两条嗅觉要比人类灵敏许多的狗,根本就不可能被活活困死在墓中;

  再次,这个“阵法”似乎可大可小。

  说它大,它听起来确实非常大,那两条死去的狗暂且不说,诸葛玄可是在墓道之中接连不断的走了好几日都没有走出来或是走进去。

  按照人类正常的行走速度,算起来至少也走了几十甚至上百公里的路程,不可谓不大。

  而说它小,它似乎也确实不怎么大,那两条狗就死在了距离出口只有几丈远的地方,诸葛玄走了好几天也是停留在了距离出口只有几丈远的地方。

  虽然不知这是不是巧合,但确实会给人一种他们好几天似乎一直都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原地踏步的感觉。

  除此之外。

  吴良还在思考一个问题。

  假如两个人在相同的时段进入墓中,之后又选择了分头行动,如此在没有绳索链接的情况下有没有可能相遇?

  根据诸葛玄的描述。

  之前那两条死去的狗可能并没有相遇,否则后来者在饿极了的情况下一定会以前者的尸首为食,然而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之后诸葛玄捆上绳索进入墓道之后,却又在相距不远的地方见到了那两条狗的尸首。

  而后来当诸葛玄困在墓道中时,也是用绳索捆在陵墓外面的狗找到了他,才让他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由此可以看出,诸葛玄所描述的情况之中,并没有包含吴良所想的这种情况。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吴良之后若是要与众人一同进入墓穴,需要采取怎样的策略……

  因此,吴良觉得很有必要在入墓之前测验一番。

  此前他在诸葛家的小院里便看到了一条狗,那应该就是最后那条没有死在墓中并且还救了诸葛玄一命的狗,或许可以用上一用。

  说话之间。

  一行人已经来到那片沙地,瓬人军兵士很快便开始了挖掘工作。

  吴良在一旁沉思了良久,又回头对诸葛玄问道:“诸葛县丞,当你迷失在墓中寻找出路时,可曾遇上此前那两条死在墓中的黄耳尸首?”

  “我第一次入墓出来时,便因承受不住腐臭之气将那两具尸首一并清理出来埋了,哪里还会遇上……”

  诸葛玄闻言回过神来,脸上的恐惧之色略减,正色说道。

  “那痕迹呢,尸首腐烂本就会留下一些痕迹,你又曾在墓中剖开那两只黄耳的尸首,也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吧?”

  吴良有些不甘心的追问道。

  “这我倒不曾留意。”

  诸葛玄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时我已是六神无主,再加上随身携带的火油又十分有限,火把也不敢点了,只能用麻绳与油罐做了一个简易小油灯节省使用,而那油灯的光亮自是实在有限,能看清路不撞在墙上已是奢求,实在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好吧。”

  吴良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从诸葛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这番话还是令吴良捕捉到了另外一个小细节——光亮!

  小油灯的光亮确实比较昏暗,尤其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墓道中更是不太够用。

  不过就算是火把,能够照亮的范围与亮度其实也比较有限。

  据吴良所知,后世似乎有人做过类似的试验,若是在照明条件十分有限的情况下设置一些比较细微而又循序渐进、延绵不绝的台阶或是斜坡,便有可能制造出一个能够欺骗人类感官的闭环陷阱,使人感觉永远在“上行”或是“下行”,其实从始至终只是在一个并不算长的闭环中行走,永远都无法走到尽头。

  这便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悬魂梯”。

  可惜吴良暂时还没有进入陵墓,不曾看到陵墓内的墓道情况,所以也不能贸然做出判断,只是先将这个小细节记在了心里。

  不过,与诸葛玄相比起来,吴良在这方面有着很大的优势。

  这优势便来源于“随侯珠”,“随侯珠”的亮度与照明范围绝非火把与油灯可比,并且完全不用在意燃料的问题,这可是真正的宝物……

  事到如今。

  吴良觉得从诸葛玄身上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转而又看向了一脸懵懂的诸葛亮,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在众人听来极为突兀的问题:“诸葛贤弟,你可曾听说过‘八阵图’?”

  “有才哥哥,你在与我说话?”

  诸葛亮也是微微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不错,贤弟可曾听说过‘八阵图’?”

  吴良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的问道。

  “八阵……图?”

  诸葛亮更是一脸疑惑,显然根本就听不明白吴良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且不只是他,旁边的其他人也是同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们一来是不明白吴良忽然向诸葛亮这个小屁孩询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二来才是不明白吴良口中的“八阵图”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没听过就算了……”

  吴良却并未进行更多的解释,只是假装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诸葛亮的反应,便是他想要得的答案。

  “八阵图”其实也是吴良对于墓中“阵法”的一个主要怀疑方向。

  这玩意儿无论是在后世发现的正史史书中,还是在许多颇有历史渊源的文学作品中,都几乎快成了诸葛亮的代名词。

  不过正史史书中只是很笼统的提到了诸葛亮曾“推演丘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并未记载“八阵图”的具体效果。

  甚至唐朝著名诗人杜甫还为此作了一首叫做《八阵图》的诗: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这首诗说的便是诸葛亮与“八阵图”的故事,由此可见诸葛亮与“八阵图”对后世影响之深远。

  虽然诗中依旧没有描述出“八阵图”的具体效果,但也从另一个角度映射出了它的强大之处。

  后来再到元末明初,著名家罗贯中又在《三国演义》中提到了“八阵图”。

  《三国演义》中写到诸葛亮曾在入川时使用石头布下“八阵图”奇阵,三国名将陆逊为追击刘备率军进入查探,结果险些困死于阵中,最后还是在诸葛亮的岳父帮助下才走出“八阵图”……这段广为后世所知的剧情无疑又给“八阵图”蒙上一层悬疑的面纱。

  且不说《三国演义》中有没有为了剧情需要杜撰的成分。

  光是各个年代的史书或是文学作品中都提到了此事,便足以证明“八阵图”是真实存在过的,并且与诸葛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还在历史上发挥过极为亮眼的效果,因此才能被后人世代相传。

  而现在的诸葛亮,却对“八阵图”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此前吴良还特意确认过,诸葛亮对“木牛流马”也是同样的一无所知。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诸葛亮之后定是有了什么令人羡慕又不为人知的奇遇,才能够搞出那么多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的稀奇玩意儿,成为流芳百世的蜀汉名相。

  那么,诸葛亮从现在开始到27岁出山,之间到底遇到了什么奇遇呢?

  正史记载,自打诸葛亮随叔父诸葛玄来到南阳郡隐居之后,一直到刘备前来三拜茅庐,便再也没有挪过窝。

  如此分析可以推测,他的奇遇很有可能就在隐居地点附近。

  如今再结合诸葛玄的第二职业,自然而然的便会让人将诸葛亮的那些成就与藏于此山之中的这座丘穆公墓联系在一起。

  甚至吴良已经自行脑补出了一系列的事情:

  诸葛亮的叔父诸葛玄将会在三年之后因为身上的“恶咒”死去,他死之后丘穆公墓便作为“遗产”继承给了诸葛亮。

  那时诸葛玄还没有带着诸葛亮一家迁移,说明丘穆公墓的盗掘工作肯定还没有完成,说不定连这个令人有去无回的古怪阵法都不曾破解,这个担子自然从此便落到了诸葛亮身上。

  而诸葛亮最终也没有令诸葛玄失望,最终成功破解阵法进入墓中,从墓中得到了令他一生受益的东西……

  若他脑补出的事情属实的话,那么墓中这个古怪阵法很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八阵图”了。

  目前看来它的效果确实与许多民间传说有许多吻合之处,虽不知能不能抵御雄兵十万,但困死个人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当然,吴良做出如此推论,也并非没有其他的依据。

  其中最为重要的依据便是,他可以肯定“八阵图”并非诸葛亮的原创。

  因为后世考古界已知最早的有关“八阵图”的记载是在黄帝时期,由黄帝与大将风后一同研创,甚至还找到了一块《风后八阵图》石碑,其中便详细记载了黄帝和风后研创《八阵图》的事迹。

  因此吴良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诸葛亮搞出来的那些稀奇玩意儿,有很大的可能来源于“空降”!

  想着这些。

  吴良对于这座丘穆公墓,自是越发的期待了……

  ……

  半个时辰后。

  杨万里、白菁菁与一干瓬人军兵士已经赶来,诸葛玄交代出来的通道也已经完全挖开,毫无遮掩的呈现在吴良等人面前。

  别说,这条通道还挺宽敞,竟能容一人在其中站立行走,可见诸葛玄当初也是费了心思的。

  “诸葛县丞,可否借你家黄耳一用?”

  吴良回过身来,笑呵呵的对诸葛玄询问道。

  其实这时候瓬人军兵士领命已经将那条黄耳牵了过来……诸葛玄还能说点什么,当然只能苦笑点头:“吴校尉不必客气。”

  “那就多谢了。”

  吴良微微一笑,私下嘱咐随行的军官看好诸葛一家之后,便带着典韦、于吉、杨万里、白菁菁鱼次走进了通道。

  如此一行人在通道中行进了几十米,终于来到陵墓入口。

  陵墓入口处的金刚墙已经被拆掉了大半,露出一个与里面墓道相当的大口子。

  而此处诸葛玄挖出的通道也变的宽敞了不少,已经可以容得下四人并行,这大概是诸葛玄当初拆除金刚墙时为了便于使用工具而特意进行的拓宽。

  除此之外。

  陵墓之外的地上还钉有两根木桩,木桩旁边则摆放着不少盘起来的粗细不等的麻绳,这应该就是诸葛玄此前探墓用过的那些麻绳。

  “公子,咱们就这么进去么?”

  眼见吴良已经站到了陵墓入口处,于吉老毛病立刻又犯了,皱着一张老脸有些惶恐的问道。

  “不急,咱们先做个试验。”

  吴良则蹲下身子解开了那条狗脖子上的绳索,用力一拍将那条狗推入了墓中。

  那条狗“哼唧”一声,随后撒欢似的跑向墓道深处,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吴良等人的视线之中。

  “这……公子为何要解下它的绳索?若那诸葛玄所言非虚,它这一去怕是便要有去无回了吧?”

  看到吴良的举动,于吉顿时又有些不解的问道。

  “稍后典韦与我一同绑上蚕神宝丝进去寻它,但愿还能寻得到它。”

  吴良意有所指的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隔壁

  如此将那条狗送入陵墓之后,吴良等人便在陵墓之外等待。

  期间吴良还不忘向于吉打听一些可能有所帮助的东西:“老先生,《周易》有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堪舆之术便是起源于八卦易学,你既专精此道,想来对同样以八卦易学为根基立下的‘阵法’也不在话下吧?”

  “这……公子有所不知,堪舆与阵法虽然都起源于八卦易学,但两者却不可同日而语。”

  于吉沉吟了片刻,为吴良悉心解释道,“堪舆之术在与观法于地,地相是死的,因此只要掌握了其中规律,便可无往而不利;可阵法之道却是人力所为,将八卦搭配变为六十四卦,又将六十四卦进行任意搭配,可谓千变万化难以捉摸。老夫虽精通堪舆之术,却绝不敢妄言精通阵法啊。”

  “原来如此……”

  吴良凝神消化了片刻,点了点头又问,“这么说起来,老先生虽然不是精通阵法之道,却也应该还是有些了解的吧?”

  “若是旁人问起这个问题,老夫恐怕便要端起来了。”

  于吉冲吴良歉意一笑,说道,“但面对公子,老夫还是照直了说吧,对于这阵法之道老夫可谓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若公子想要老夫帮忙布置阵法,又或是破解什么阵法,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最多只能为公子解答一些八卦易学方面的理论。”

  “明白了。”

  吴良微微颔首。

  其实他对于吉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因为以于吉那爱显摆的性格,倘若他真对阵法之道有所了解的话,方才诸葛玄说起墓中“阵法”的事情,这个老童子便已经跳出来自告奋勇了,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么好的在众人面前装叉机会?

  不过通过于吉刚才的解释,吴良已经对所谓阵法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感觉上阵法就像一个打乱了的密码锁,密码就掌握在布置阵法的人手中。

  旁人想要破解阵法可能便需要从六十四卦中找出正确的密码,并且大部分情况下可能还只有一次尝试机会,只要失败便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就像这座墓中那疑似“阵法”的迷阵,倘若不是诸葛玄足够谨慎,恐怕此前死的就不是那两条狗了,而是他自己。

  也是因此,破解阵法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当然,阵法也并非完全没有规律可行。

  它的内核便是八卦易学。

  可以将这玩意儿看做是后世的程序代码,将通俗易懂的程序代码自由组合起来便可以创造出许多截然不同的阵法。

  而只要破解了程序代码中的逻辑公式。

  便有可能可以像黑客一样自由出入、复制、甚至是恶意篡改使阵法彻底瘫痪……

  所以说,倘若墓中的迷阵果真是某种阵法,或者干脆就是吴良怀疑的“八阵图”,于吉就算不懂“阵法之道”,也依旧能够发挥一些作用。

  至少他是这里最精通八卦易学的人。

  有可能在查探的过程中帮助吴良解读阵法的内核与规律,等同于吴良随身带着一个“程序代码”的翻译,自然不可或缺。

  “公子,倘若墓中果真布置了厉害阵法,我们最好不要冒进,墓中的珍宝就算再重要,也没有咱们的性命重要。”

  于吉见吴良若有所思,又有些担心的劝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而且倘若无法顺利解开阵法,我还有留有厉害的后招。”

  吴良回头笑道。

  “什么厉害的后招?”

  于吉连忙问道。

  众人也是一脸好奇的看了过来。

  “秘密。”

  吴良神秘一笑。

  ……

  “啧啧啧!”

  只过了十几分钟,吴良便冲墓中使用了古今通用的唤狗语言——啧舌。

  之所以说是古今通用的唤狗语言,是因为吴良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狗,并且见过很多人叫狗的时候,用的也都是这样的方式。

  就连诸葛家的这条狗也是一样。

  前些日子吴良前来拜访的时候,这条大黄狗摇着尾巴不停绕着他打转,诸葛亮的母亲便是这样将这条狗叫走的。

  “呜汪!汪汪汪!”

  墓中立刻传来大黄狗的叫声,听起来并不算远,而且通过叫声可以听出,这条狗的身体状况也是相当不错。

  “啧啧啧!”

  吴良继续叫它。

  “汪汪汪!”

  大黄狗也在墓中不断的回应他,叫声渐渐的开始变得急切起来,偶尔还会发出声音“叽叽叽”的急躁声音。

  但吴良在外面等待了一阵子,却始终不见大黄狗从墓中跑出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吴良不断的叫它,还能够听到大黄狗的爪子在地上快速跑动,甚至不停挠墙的声音。

  但就是不见大黄狗的踪迹。

  “这么快就已经困在里面了么?”

  吴良微微蹙眉,看来诸葛玄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而且实际情况似乎要比诸葛玄所说的更加严重,根本就用不了几个时辰,大黄狗才刚进去一小会就已经迷失在了里面。

  吴良觉得已经可以判断为: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进入墓中便会立刻受到那个所谓“阵法”的影响,与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并没有直接关系。

  “啧啧啧!”

  吴良心中还有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又尝试着叫了一遍。

  “汪汪汪!”

  情况依旧没有发生改变,甚至这一次那条大黄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比之前远了一些。

  “菁菁,你可听到了什么动静?”

  吴良回头问道。

  “除了那条黄耳跑动与挠墙的声音,我并未听到其他的动静,哪怕最轻微的都没有。”

  白菁菁如实说道。

  “若是如此,基本就可以排除墓道中设置了机关的可能性了。”

  吴良沉吟道。

  他所理解的“机关”,乃是那种能够颠倒墓道反正、移动墓道墙壁、又或是改变墙壁形状之类的机械机关。

  这种机关将会令墓道随时发生变化,从而达到将人或动物困在其中的效果。

  不过机械机关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运作的时候一定会发出一些声音,这是将近两千年后的后世都不曾解决的难题,现在自然也没有可能解决。

  “汪汪汪……叽叽叽……”

  大黄狗还在墓中急切的叫着。

  吴良回过神来,随即将随身携带的“蚕神宝丝”一头捆在自己与典韦身上,另外一头则交到了杨万里手中,嘱咐道:“菁菁,老先生,杨万里,我与典韦进去寻找这条黄耳,你们三人暂时留在此处,好生看管蚕神宝丝,倘若听到我与典韦的呼叫,便立刻拉动绳索牵引我们出来。”

  “是。”

  杨万里连忙应道。

  白菁菁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放心,但听到吴良最后那句话,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的听力最好,倘若吴良与典韦真遇到了什么问题呼救,哪怕声音微弱一些,她也能够听得到,留在此处翻到能够在某种程度下保障吴良的安全。

  “是不是也带上老朽?老朽虽不会阵法之道,但也想进去亲眼见识一番。”

  于吉则极为少见的自告奋勇了起来,要知道就在刚才,这个老童子还是一脸的惶恐呢。

  可见“阵法之道”对他也是有着不小的吸引力,竟能抵消心中的恐惧。

  “老先生莫急,这次我与典韦进去只是初步查探,你体力差些,还是先在此处歇息片刻吧,之后有的是机会。”

  吴良笑道。

  “既然公子这么说,老朽自当遵命。”

  于吉这才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却忽然又鼓起眼睛对杨万里喝道,“你这后生又在想些甚么,只用双手拿着宝丝怎么能行,若是一个不留神脱了手,公子与典韦岂不是就出不来了?还不快将宝丝在这两根木桩子上多绕上几圈!”

  “我正要如此……”

  杨万里连忙照做,等做完了心里却不爽了起来,立刻反唇相讥道,“你这杂毛老道,我曾经还救过你一命哩,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竟还当着公子的面如此骂我,天下怎会有你这般忘恩负义的黑心老道!”

  “说起此事,老夫还未曾追究你险些坏了老夫道行的事情!”

  一听这话,于吉更加跳起脚来。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我先将你牙槽里那半粒粟米啐还于你,我恶心死你这杂毛老道!”

  杨万里则气的隔空吐起了唾沫,毫无形象可言。

  要知道这货现在好歹也在瓬人军内任了军候一职,大小也算个长官,竟像个孩童一般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实在有些不顾颜面。

  “你敢啐老夫,老夫也啐你,我呸!我呸呸!老夫唾弃你!”

  “吴有才,你也不管管他们?”

  白菁菁怕被两人波及,已是快速躲到一边,倒也不忘向吴良求助。

  吴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二人,此刻已是见怪不怪,只是骚骚一笑说了一句:“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相爱’,若非爱到了深处,他们又怎会如此热烈的交换口水,我看还是随他们去吧。”

  “?!”

  一听这话,杨万里与于吉立刻没了声音。

  “……”

  白菁菁反应了一下之后,俏脸也是瞬间红了一片,接着狠狠的剜了吴良一眼,跺着脚背过了身去。

  “老先生,杨万里,祝你们幸福……不过注意不要误了正事。”

  见自己一句话便轻松解决了一场争端,吴良也是颇为自豪,挺着胸膛如同获胜的将军一般带领典韦走进了墓道之中……

  ……

  吴良的这段“蚕神宝丝”只有二十来丈长,换算成后世的计量单位,也就是七十来米。

  而诸葛玄此前探墓时已经用上了五十余丈的麻绳,并且依旧没有走通整条墓道……

  因此吴良很清楚,“蚕神宝丝”根本就不够长,并不奢望第一次探查便能够得到许多诸葛玄不曾查探出来的东西。

  他这次要做的。

  便是搞清楚墓道之中的具体环境,并且验证自己之前的一些设想。

  因此进入墓道之后,吴良与典韦走得非常慢。

  他几乎每走出几米的距离便要停下来仔细观察墓道的墙壁与地面情况,绝不放过任何一丢丢可能有用的线索。

  不过情况并不太乐观。

  经过多次观察,他发现墓道中的墙壁与地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使用的材料不过就是极为普通的石砖与灰浆,工艺也没有任何亮眼之处。

  并且他还故意用一条绳子与自己的零号金戒指做了一个简易的垂直水平仪。

  黄金不会像铁器一样受到普通的磁力或是磁场影响,因此绳子吊着零号金戒指垂下来便是一条标准的垂直线。

  如此经过多次测量比对,他发现墓道的墙壁与地面也都是极为标准的垂直线,不论横向还是纵向都并未出现一丁点偏差,再加上这里面又没有向上或是向下的台阶,便已经基本可以排除这里设置了类似于“悬魂梯”原理的感官陷阱的可能性。

  “啧啧啧!”

  这方面没有值得注意的发现,吴良又换了一个方向,再次呼唤困在墓中的大黄狗。

  “汪汪汪!”

  大黄狗的叫声随即传来。

  这次听起来很近,似乎与他只有一墙之隔!

  “典韦,这边!”

  吴良立刻带着典韦向前奔去。

  大黄狗的叫声显然是在他们还没有去过的方向,眼下他们还并未走过需要选择的岔路,只能继续向前搜寻。

  前面不远处的墓道果然有一个“凹”字型的弯折,吴良与典韦经过这处弯折,便能够来到这道墓墙的另外一侧。

  而方才大黄狗的叫声,听起来就在这一侧。

  然而。

  当吴良与典韦转过来的时候,却并未在这一面看到大黄狗的踪迹!

  “奇怪,方才明明就在隔壁,难道这黄耳听到我的呼唤之后跑错了方向,反倒向更深处跑去了?”

  吴良心中不解,连忙再次呼唤:“啧啧啧!”

  “汪汪汪!”

  这一次大黄狗的叫声依旧很近,而且还是在隔壁。

  只不过这次的“隔壁”。

  却是吴良与典韦刚刚经过的那一侧!

  第二百六十九章 玉不琢不成器

  如此便等同于吴良与那条大黄狗互换了一些位置。

  但吴良十分确定,方才他与典韦一路过来,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岔路,因此也断然不可能出现与那条大黄狗走岔了路的可能性……

  “再回去看看!”

  吴良的反应很快,立刻又带着典韦重新折返回来寻找大黄狗。

  然而。

  还是没有发现大黄狗的踪迹。

  此刻吴良与典韦就站在“凹”字形的拐角处,两人分开站立,可以同时看到墙壁两侧墓道中的情况,两边都没有大黄狗的影子。

  这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就是大黄狗藏在这面两条墓道之前的墙壁之中。

  可中间这面将两条墓道分隔开来的墙壁,厚度也仅仅只有二十公分左右,除去砖石本身的厚度与宽度,墙壁里面基本不可能藏有中空的隔层,更不可能藏下一条体型并不算小的大黄狗……

  “啧啧啧!”

  吴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又叫了一次。

  “汪汪汪……”

  大黄狗的叫声再次传来,这次却已经不在附近,听起来已经到了至少几十米外的墓道更深处,这前后不过那么一两秒钟的功夫,就仿佛那条大黄狗被瞬间传送到了远处一般。

  “公子,你说这会不会是幻觉,就像齐哀公墓中我们中邪之后产生的幻觉?”

  典韦小心防备着,却又心有余悸的问道。

  当初在齐哀公墓中遭遇幻觉的经历,典韦直到现在仍旧历历在目。

  而现在遭遇的情况,总觉得一点都不比那时简单,甚至给人的感觉还要更加诡异一些。

  “现在还不好说。”

  吴良微微蹙眉,正色说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些声音,这些声音就算不是幻觉,也有可能是误导我们,使我们最终迷失在这里面的因素。”

  当然,这依旧只是吴良的推测。

  因为此前诸葛玄进入墓中探索时,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并没有将大黄狗的声音当做目标入墓寻找。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还是迷失在了墓中。

  由此可以推断,声音虽然也可能成为一种误导因素,最终使人迷失在墓中,但应该不是必不可少的关键因素。

  “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典韦又问。

  “暂时先不要理会这条黄耳的叫声,除非它距离我们已经非常近。”

  吴良沉吟着说道,“咱们的‘蚕神宝丝’长度有限,这一次不可能探索所有的墓道,走到极限我们便折返,至于能不能找到这条黄耳……我们每过一阵子便叫它一次,它的听力与嗅觉都非我们可比,让它主动来找我们为妙。”

  “倘若到我们离开的时候依旧没有找到这条黄耳,那便说明此前诸葛玄被大黄狗所救,不过只是一种概率极低的侥幸,我们未必有那么好的命,因此之后断然不可在没有绳索牵引的情况下入墓,否则便是再派人带着绳索进入寻找,也未必便能够寻的到,这无疑是一种十分冒险的赌命行为。”

  “公子说的是。”

  典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走吧。”

  吴良也不再做出解释说明,带着典韦继续向墓道深处摸去。

  ……

  头一回入墓并没有遭遇什么意外。

  吴良与典韦始终都行走在相同材质、相同规格的墓道之中,一直走到“蚕神宝丝”的长度极限,也没有看到更多的东西。

  至于那条大黄狗。

  直到吴良与典韦顺着“蚕神宝丝”退出来时,也并没有见到过一次,只是每一次呼唤都能够听到它的回应,这回应忽远忽近令人捉摸不定,空闻其声不见其身。

  “公子,探的怎么样?”

  见到吴良与典韦安然出来,白菁菁、于吉与杨万里三人立刻凑了上来,一脸安心却又期待的问道。

  “一无所获。”

  吴良无奈的摊手道,“情况与诸葛玄此前描述的基本没有区别,那条黄耳也始终没有见到,只是有几次听起来感觉就在附近,我与典韦追过去之后却又什么都没有找到。”

  “……”

  三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这种情况,集体陷入了沉默。

  “菁菁,方才我在里面呼唤那黄耳的啧舌声,你在这里可能听到?”

  吴良又问。

  “自是听到了。”

  白菁菁点了点头,“我听你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又渐渐近来,最远的时候应该也就只有十来丈。”

  “嗯……”

  吴良点了点头。

  这说明白菁菁在外面听到的声音是没有问题的,他与典韦在蜿蜒曲折的墓道中兜兜转转,即使“蚕神宝丝”总共有二十来丈长,与陵墓入口的直线距离在十来丈的样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黄耳的叫声呢?”

  吴良又问。

  “最近的时候大约有十来丈,最远的时候应该已经超过了三十丈。”

  白菁菁又道。

  问题立刻出来了!

  大黄狗与墓道入口的直线距离十丈——三十丈之间,而吴良与典韦最多也就走出了十来丈,两者的活动范围几乎没有出现重叠。

  但吴良与典韦却在进入陵墓不久之后便在隔壁听到了它的叫声。

  并且后来还屡次感觉大黄狗就在身边,最多也就只有那么几米的距离,只是每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双方之间都有墓墙阻隔……

  吴良对白菁菁那异于常人的听力自是很有信心,知道她绝对不会听错。

  但他自己在墓中的时候,也不可能听错,尤其是当大黄狗的声音距离他只有一墙之隔的时候,只要不是聋子便很难听错。

  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呢?

  答案应该还在陵墓之中吧……

  吴良暗自推断。

  他还是更愿意相信白菁菁听出来的信息。

  因为陵墓之外的人不会迷失,也就是说,白菁菁听到的声音才更有可能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声音。

  而他与典韦在墓中听到的声音,存在问题的可能性要更大。

  同时这样的差异。

  也让吴良更加确定,墓中与墓外有着极大的差异。

  不论是人还是狗,只要进入墓中,看到的信息、听到的信息、闻到的信息……等等各方各面的信息都有可能因为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发生扭曲与异变,从而彻底迷失在里面。

  但是目前这点发现还远远不够。

  根本不足以支撑吴良破解这个能够“令人有去无回”的迷阵,当然也没有办法顺利进入真正的墓室,发掘墓中有价值的古物……

  “这样吧,菁菁、于吉、典韦,你们三人绑上‘蚕神宝丝’再进一次。”

  吴良想了想,终于说道,“菁菁与那条大黄狗多做互动,尽力收集里面的声音变化情况;于吉则仔细观察走过的路径,记录所有是可能八卦易学有关的信息,若是能够分析出其中的一些规律自是更好;典韦,你维护他们周全。”

  “明白了。”

  三人应了一声,立刻开始了行动。

  ……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

  吴良等人终于全数离开了墓穴,并且从诸葛玄挖出的那条同道中人退了出来。

  一筹莫展。

  他们五人几乎轮流进了一遍陵墓,都利用各自擅长的本事在墓道中仔仔细细的探查过,最终非但没有发现任何特别有价值的突破口,心中反倒对这座陵墓更加敬畏。

  实在太玄乎了。

  种种迹象表明,墓中与墓外似乎是能够互通的世界,但似乎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种不同是潜移默化的,他们完全感觉不到受到了什么影响,只知道身处墓中与墓外时,接收到的内外可以互通的信息便会出现差异,而且有时候这种差异还十分巨大,根本就摸不到任何的规律。

  最明显的差异,便是声音。

  若是没有那条大黄狗,他们恐怕很难发现两者之间的差异。

  这种情况显然要比吴良等人此前在齐哀公墓出现幻觉时遭遇的情况更加诡异,更加难以捉摸,至少那时候墓内与墓外接收到的信息还是一样的,被蒙蔽的只是他们的双眼……

  “怎么样吴校尉?我没有欺骗你们吧?”

  看到吴良等人出来时的表情,诸葛玄已经知道他们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也好在吴良这次采用“先下手为强”的手段将诸葛玄唬住,提前从他这里得到了如此重要的信息。

  否则依照吴良此前的盗墓手段行事,这次说不定便有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困在这座墓中,最终落得一个活活饿死的下场……

  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侥幸呢?

  “墓中确实十分古怪,多亏诸葛县丞。”

  吴良冲他笑了笑,脑中却在思索其他的可以安全入墓的办法。

  其实最安全的方法他早就已经想到了。

  这方法诸葛玄很难做到,但他却可以做到,因为他带的人比较多,工具也十分齐全……这方法就是——“强拆”!

  不管这座陵墓是布下了什么古怪阵法,还是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

  在既暴力又直接的“强拆”手段面前,它就啥也不是!

  这陵墓中的墓道不是弯弯绕绕走不到尽头么?

  直接命人从上方开始挖掘,而且是大面积的挖掘,将这座陵墓的顶部全部挖开,如此整个墓道的横切面便呈现在了吴良面前。

  这样吴良就等同于站在上帝视角去俯瞰这座陵墓,什么阵法,什么迷宫,什么力量,只要令其完完全全的暴露在阳光之下,通通不在话下。

  实在不行连墓道墙壁也直接拆除,一直往下挖,直接拆到主墓室为止。

  吴良就不信做到了这一步,墓中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够成为他的阻碍,闹呢?

  当然。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吴良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若是如此,这座陵墓也就彻底毁了。

  里面那些有价值的东西必将十不存一,所谓“阵法”也可能因此毁去,甚至彻底失去研究价值。

  除了墓中的一些具有考古价值的文物古迹,吴良同时也在享受着盗墓的过程。

  这么做,可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也不符合吴良盗墓的真实目的……

  更何况。

  这里目前为止还是刘表的地盘,吴良若要强拆必定会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很容易便会被外界察觉,若是一不小心惊动了刘表,他与瓬人军依旧有可能全军覆没,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正当吴良还在琢磨下一步应该采取什么手段的时候。

  “有才哥哥,我家的黄耳呢?”

  诸葛亮却瞄着吴良等人身后,忍不住插嘴问道。

  “它现在还在陵墓之中,我先将它赶了进去,再进去找时,却只能听到它的叫声,始终无法找到它的踪迹。”

  吴良如实说道。

  “你明知黄耳进入其中也无法脱身,怎能如此待它?”

  诸葛亮顿时有些不悦,很不给面子的争道,“我不管,既然是你将它放进去的,你便要负责将它找出来,它此前救了我叔父一命,在我眼中它便是我家的恩人……”

  “亮儿!”

  见诸葛亮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处境,诸葛玄连忙打断了他,回头又对吴良笑道,“吴校尉莫要与他计较,区区一条黄耳,死了也就死了,实在不足道也。”

  “那怎么行,它救了叔父一命,我未曾犒劳它也就算了,又怎能见它活活饿死……”

  诸葛亮却依旧鼓着腮帮子大声争辩,拉都拉不住。

  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而望着一脸稚气的诸葛亮。

  “叮!”

  吴良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瞬间找到了一丝灵感,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笑眯眯的问道:“诸葛贤弟,你对八卦易学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罢了,你问这作甚么?”

  诸葛亮略微停顿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向吴良。

  Emmm……

  看来确实有些基础。

  吴良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已是更盛,像一只狼外婆一般继续说道:“诸葛贤弟,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这句话叫做‘不逼自己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什么意思?”

  诸葛亮一脸不解。

  “没听过也不打紧。”

  吴良又笑眯眯的道,“不过这句话你肯定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自然听过,不过你忽然引用这番莫名其妙究竟是何用意?我不

  第二百七十章 出现怪又出现了!

  “不可!吴校尉,万万不可啊!”

  一听这话,诸葛亮脸色煞白说不话来的同时,诸葛玄也是吓了一大跳,腮帮子一抖连忙跑上前来向吴良求情,“亮儿年纪尚小不懂事,言语上冒犯了吴校尉,我代他给吴校尉赔罪,吴校尉你大人大量,莫要与他计较……这墓中的阵法极为凶险,吴校尉若将他放入其中,他只怕便要落得黄耳一样的下场了啊!”

  “吴校尉恕罪……”

  诸葛均、几位妇人与姐姐也是连忙替诸葛亮告饶起来。

  “诸位误会了,诸葛贤弟与我已有结拜之谊,我又怎么忍心害他性命?”

  吴良却是笑了笑,正色说道,“稍后我会与他一同入墓,倘若他无法活着从里面走出来,我亦是无法独善其身,唯有与他一同共赴黄泉。”

  “这……”

  诸葛玄与一众家眷顿时愣住,一脸惊疑的望着吴良。

  他们实在理解不了吴良的这番操作,两人所为的结拜之谊在他们眼中小孩子过家家无异,或许诸葛亮还有可能当一回事,吴良这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油腻之徒哪里会放在心上?

  还与他共赴黄泉?

  你把我们都当做不晓事的稚童?

  何况若真是不忍心害他性命,又为何要将他置于那凶险之境,这说法未免也太过矛盾了吧?

  另外。

  最令他们不解的,还是吴良在这之前说的那番话。

  什么“不逼自己一把……”,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听起来像是在诓骗诸葛亮的,却又让人觉得话中有话。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诸葛亮倒也不憨,完全没有被吴良那所谓的“结拜之谊”蒙蔽,立刻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

  然而典韦何许人也,莫说是一个年幼的诸葛亮,便是诸葛玄与那些家眷一起,也未必能够从他的控制之中挣脱。

  “诸葛贤弟,哥哥可全都是为了你好啊,莫要怪哥哥心狠,典韦,先将带到陵墓入口等待,我随后就到!”

  吴良面色一冷,冲典韦摆了摆手。

  典韦的执行力相当给力,当即抱起诸葛亮便向通道内走去,任由诸葛玄与那些家眷在一旁哀求也全然不理。

  “我不去!我不去!叔父救我!”

  “亮儿!”

  “吴校尉,恕罪啊!”

  “放了亮儿吧,他还是个孩子……”

  如此一直等到不停挣扎、不停哭喊向诸葛玄求救的诸葛亮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吴良才又看向了情绪也是变得颇为激动的诸葛玄与一众家眷,语重心长的道,“诸葛县丞,诸位,你们现在可能不理解我的做法,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诸葛亮胸怀大才,乃是万中无一的天命之人,经过一番雕或可成大器,你们信我!”

  “……”

  诸葛玄与一众家眷声音总算小了一些,红着眼睛更加疑惑的望着吴良,几名女眷脸上已经挂上了泪珠。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满脸都是“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的表情,只是迫于形势才没有骂出口。

  “?”

  瓬人军核心成员也是一脸惊疑的望向了吴良。

  他们都知道吴良是身怀异术的“乩童”,拥有占破天命的能力,说是铁口直断也不为过……

  就像这次来到邓县,连住处都没有安置好的时候,吴良只是略微起了一下乩,便断言此处有一个叫做“诸葛玄”的人,还断言“诸葛玄”与他将会有所交集。

  结果命人出去一查,此处果然有这么个人。

  再往深了查探,此人竟还是个同道中人,已经找到了瓬人军此次的目标——丘穆公墓,还有比这更玄乎的事么?

  除此之外,吴良还有之前的许多未卜先知的事迹,都是这些瓬人军核心成员亲眼见识过的,自然不会怀疑吴良口中说出的话。

  而且。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够得到吴良如此之高的评价,这自然令他们心中更加惊疑。

  难道刚才被典韦抓进去的那个小屁孩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嗨呀!你们还愣着做甚么,还不快快谢过我家公子?”

  于吉反应了片刻,一张老脸转瞬之间便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极为“羡慕”的对诸葛玄与那些家眷说道,“我家公子乃是得了真传的乩童,他口中所言之事皆是天道箴言,既然他说诸葛亮能成大器,诸葛亮日后便必定能成大器,你们诸葛一家怕是要一飞冲天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

  一听这话,诸葛玄与那些家眷又更加疑惑的看向了于吉。

  这二人一唱一和,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还是很难令人相信啊……“我信你个鬼,这个货真价实的糟老头子只怕更坏!”

  “总之诸位放心便是,我一定会将诸葛亮安然无恙的带出来。”

  见诸葛玄与那些家眷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应该不至于做什么过激的举动以致出什么乱子,吴良又笑着安抚了一句,终于不再在他们身上下功夫,接着一边回头看向瓬人军的几名核心成员,一边向人少处走去,“你们过来一下。”

  “公子……”

  众人连忙跟了过来,小声应道。

  “杨万里,你速速去为我准备一批干粮,最少也要四个成人食用一个月的量,用一辆独轮推车装起来盖得严严实实,不得有误。”

  吴良正色对杨万里说道。

  “是。”

  杨万里拱手应道。

  “老先生,带上我上次给你改良的罗盘,稍后随我进入墓穴注意时刻测量方向与卦位,尽可能将我们走过的路径绘制出来。”

  吴良又对于吉说道。

  “公子,你该不会真打算与那稚童一同进入陵墓吧?老朽是说,不栓绳的那种……还要带上老朽?”

  于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皱起一张老脸问道。

  “有问题么?”

  吴良笑着问道。

  “呃……”

  于吉那张老脸皱的更紧,又下意识的问道,“公子,难道方才你说那稚童胸怀大才,不是在安抚诸葛玄与那些家眷?”

  “不是。”

  吴良摇头道。

  “如此说来,公子已经可以断定,那稚童确有本事破解墓中的阵法?”

  于吉顿时来了精神。

  “不能断定,只能说机会可能更大一些,所以我命杨万里提前准备干粮,以防万一。”

  吴良淡然一笑。

  “……”

  于吉语气一滞,无奈的苦笑起来,“公子还是这么喜欢冒险,罢了罢了,老朽当初既然跟了公子,这条老命便寄托在公子身上了……亏老朽方才还以为公子又在招摇撞骗,特意站出来配合公子。”

  “那我呢?”

  白菁菁接着又问。

  “菁菁,你留在外面等待,倘若我果真在墓中遭遇困境,便会隔空向你喊话,那时你与杨万里一道指挥瓬人军从那两棵古柏之间开始向下挖掘,挖到陵墓之后再继续扩大挖掘范围,将整座陵墓从上自下完全剖开,到时我自可从墓中逃出,明白了么?”

  吴良将自己之前已经想好的后路颇为详细的说了出来。

  “知道了……”

  白菁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重重点了点头道,“你入墓之后务必小心,莫要冒进。”

  “放心吧,我虽然怕死了,但更怕再也见不到你。”

  吴良微微颔首,一句话令白菁菁面红耳赤,令于吉、杨万里二人胸口发闷,这才挥挥手说道,“都行动起来吧,咱们瓬人军人才济济,只需各安其职,齐力便可断金,这座陵墓更是不在话下!”

  ……

  半个时辰后。

  再穿过通道回到陵墓入口,典韦与诸葛亮已经等待多时。

  此刻诸葛亮哭也哭过,喊也喊过,已经知道再怎么闹都无济于事,只是鼓着一双眼睛怨恨的等着吴良,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吴良则一脸笑意的对他说道:“诸葛贤弟,这次入墓咱们可没有绳索牵引,我们的性命可就全寄托在你一人肩上了,不过我相信你,加油。”

  “哼!”

  诸葛亮冷哼一声,用已经哭喊的有些嘶哑的声音咬牙骂道,“我若死在这里便是你害的,我做了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若果真如此,我也一样会死,要怪也只能怪贤弟你能力不济,反倒连累了哥哥我。”

  吴良嘿嘿笑道。

  “你……强词夺理!”

  一听这话,诸葛亮顿时气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忍不住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我从未见过似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恨不能生啖你肉!”

  出现了!

  诸葛亮在后世《三国演义》中的经典台词终于出现了!

  虽然吴良知道《三国演义》中的这句经典台词并未在史书中出现,杜撰的可能性很大,但能够亲耳听到真实世界中的诸葛亮亲口说出这句话来,还是非常有感觉的。

  这一瞬间。

  “哈哈哈哈……”

  吴良感觉无比满足,心中说不出的舒爽,脸上也是笑开了花。

  “?”

  瓬人军众人看着吴良脸上洋溢的满足笑意,心中不由的又惊疑起来。

  平时也没发现公子这么好说话啊?

  怎么如今被这个小屁孩骂了以后,非但一点都不恼怒,竟还开心的不要不要的,就好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你笑甚么!”

  诸葛亮也是被吴良笑的有些发毛,心中疑惑的同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吴良笑呵呵的道。

  “什么开心的事情?”

  诸葛亮追问。

  “我老婆生……与你无关。”

  吴良差点脱口而出,好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老婆”一词,白菁菁肯定是听不懂的,不然说不定又要引起什么误会。

  说着话,吴良已经叫典韦先用蚕神宝丝在诸葛亮腰上绑了一个死结。

  接着又将吴良、于吉还有典韦都绑在一起,成了字面意义上的“一条绳上的蚂蚱”。

  “进。”

  吴良轻喝一声。

  便推着诸葛亮抬脚走进了墓道,于吉跟随在后面,典韦则走在最后,顺便推上了杨万里提前准备好的独轮小推车。

  小推车包裹的严严实实,里面装的正是干粮。

  不过吴良肯定不会让诸葛亮知道,就算要吃也会与典韦、于吉在诸葛亮睡着了又或是看不见的时候偷偷食用。

  至少在诸葛亮饿昏过去之前,都绝对不会让他吃上一口。

  不然怎么刺激诸葛亮的求生欲,从而彻底激发出他的潜力,起到“揠苗助长”的作用。

  ……

  一日后。

  “有才哥哥,我肚子饿……”

  诸葛亮有气无力的来到吴良身边,适逢肚子发出很响亮的一个“咕”声,一张略带稚气的小脸已然皱成了苦瓜。

  这孩子现在哪里还有半点此前的脾气,“有才哥哥”又叫上了,只求吴良能给他搞上一口吃食果腹。

  “这可怎么办?我们三个也都饿了一天了,要不……你再喝口水填填肚子?”

  吴良故作为难状,将一个水囊递了上去。

  实则昨夜趁诸葛亮睡着的时候,吴良三人已经轮流在隔壁吃过了一些干粮,却只给诸葛亮喝水充饥。

  “我不想喝水,我想吃饭,这一天我光喝水,已经尿了一路了,一点也不顶事。”

  诸葛亮有些懊恼的嘟囔道。

  “唉,是我大意了。”

  吴良也是叹了口气,面露苦色道,“没想到进来果然就被困住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进来了,就算进来也要带些干粮……再这么下去,咱们恐怕都要活活饿死,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饿不饿死那是你的事情,为何还要带上我一起送死?”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诸葛亮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诸葛贤弟,话不能这么说。”

  吴良虚着眼睛斜睨道,“实不相瞒,愚兄初见贤弟时,便已看出贤弟天赋异禀,聪颖过人,乃是万中无一的天命之人,若非如此又怎会与贤弟结拜?”

  “此前我执意要带贤弟进来,也是自信贤弟的才智定可破解此阵,否则又怎会亲自以身犯险?结果没想到……贤弟你也不行啊,我终究还是看错了人,这次怕是被你误了性命。”

  “诸葛亮,你造么,你啥也不是。”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太公兵法》

  “你!我!”

  诸葛亮噎了半天,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年纪的他尚且不知天高地厚,在襄阳城周边一带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但凡有人与他一言不合的人便破口大骂,在那些士族子弟中可谓鲜有败绩。

  也是如此,他此前才会落得那么一个名声。

  可自打遇上吴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吴良驳斥的无言以对,甚至说是全方位被碾压也不为过,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偏偏诸葛亮小孩子心性,还不肯轻易服软,憋了半天又梗着脖子道:“我天赋异禀、聪颖过人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哪里需要你来多说,不就是区区一个阵法么,我只是不愿便宜你罢了,若是想破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

  “希望诸葛贤弟不是空有虚名吧。”

  吴良则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抖了抖困在身上的“蚕神宝丝”,皱着脸苦笑道,“不过事已至此,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有谁占谁的便宜,若诸葛贤弟真能破阵,便请尽快来破,免得还要多饿几天吃尽苦头,若是破不了,咱们几个恐怕便要一同葬身于此,到时黄泉路上做个伴,倒也不会寂寞。”

  “谁要与你作伴?”

  诸葛亮却又耍起了傲娇,冷哼一声背过脸去道,“你叫我破,我便偏偏不破,谁叫你如此害我,我要等你们全都饿死,再破阵自行出去。”

  “我饿死之前肯定先宰了你,带你一同上路!”

  吴良作凶恶状瞪了他一眼,也终于不再与他打这些无谓的嘴炮,回头对于吉说道,“老先生,将你这一路记录下来的方向与卦位给我一看,我瞧瞧是否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公子请过目。”

  于吉将一块绢布摊在了地上。

  事关生死的事,老童子也是颇为尽心尽力,将这一日走过的所有墓道情况都极为详细的记录在了这块绢布之上。

  因为有了吴良的改良版罗盘,老童子已经克服了“找不着北”的问题。

  墓道两边墙壁的方向也都按缩小比例进行了记录,并且全部标注出了方向与卦位,一眼看过去,这就是一副极为详尽的区域地图。

  吴良觉得就算直接将这座陵墓掀了顶,得到的信息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吴良带于吉进来的主要原因。

  他既然精通堪舆之术,绘制地图自然不在话下。

  另外,若是诸葛亮的八卦周易知识掌握的马马虎虎,于吉也能够及时做出补充,免得因此影响了探墓进度。

  不过从这幅地图还未测量完的区域地图上看,这座陵墓的占地范围似乎又比想象中的大得多,目前看起来绘制出来的地图,似乎只占据了整个墓道的一小部分,他们仍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咕——”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动静。

  吴良循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诸葛亮已经凑了上来,也在认真的观摩于吉绘制出来的地图……而这声音,自然又是诸葛亮的肚子发出来的。

  “看什么,饿了还不兴我肚子叫么?”

  诸葛亮小脸微微红了一下,有些蛮横的问道。

  “兴!兴!随便叫!”

  吴良也不继续与他拌嘴,反倒不动声色的给诸葛亮让出一个身位,好教他看得更仔细一些,说不定能够发现破解这个古怪阵法的关键线索。

  要不然,吴良为什么要带他进来?

  就这样一行人静静的观摩了半晌。

  诸葛亮应该是没有看出什么,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到了最后干脆默默的退到了一边,不再去看地图。

  吴良自然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终于叫于吉将绢布收了起来。

  不过这次他倒没有再用言语刺激诸葛亮,眼下他起来这个小家伙已经逐渐进入了状态,还是不要打击他的积极性为妙。

  吴良心中虽然着急,但也知道这事着急不来。

  首先,于吉的这幅地图看起来还只完成了一小部分,就算诸葛亮果真有这方面的本事,也不可能通过一小片区域的地图便破解整个迷阵,这未免太为难他了;

  其次,墓道中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验证,因此于吉绘制出来的地图未必便是真实的情况。

  吴良可以想到很多假设:比如墓道中设置了一些小型磁场用于迷惑人们的方向,于吉罗盘上加装的指北针就做不得数了,这样绘制出来的地图自然只会起到误导作用。

  除此之外,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混淆视听的设置,否则嗅觉、听力乃至夜视能力都比人类强出不少的狗怎么会也出不去?

  再次,这熊孩子才饿了一天,还没有被逼到极限,还没有在求生欲的趋势下激发出所有的潜力……而且,他现在便是真看出什么来,也有可能赌气故意不说。

  所以这事必须得耐得住性子,再多给诸葛亮一些时间。

  当然。

  也不是说吴良便会一直拖延下去。

  他最多只会坚持到诸葛亮饿昏。

  那时才能够说明诸葛亮是真的没有能力破解这个阵法,彼时吴良便会立刻叫守在外面那的白菁菁与杨万里开始率众“强拆”。

  免得功夫耽误的太多,瓬人军“强拆”的过程中再遭遇地质与陵墓结构方面的影响,导致进度被拖慢,真使得自己耗尽了干粮最终困死在墓中,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必须得给瓬人军留出充足的时间,以防万一。

  所以。

  吴良留给诸葛亮和丘穆公墓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多乎哉,不多也……且行且珍惜吧。

  ……

  如此又过了两日。

  诸葛亮看起来已经到了极限,饿的前胸贴后背还是轻的。

  此刻这孩子已是一脸的菜色,不算圆润的小脸已经脱了形,就连眼睛里面都翻出了一层绿光,在昏暗的墓道中就像两只绿幽幽的狼眼,看到什么都像吃的。

  吴良看着都有点心疼,好几次忍不住想取些干粮出来给他吃上一口。

  不过他最终还是昧着良心告诉自己这也是为了诸葛亮好,如此才强行忍耐了下来。

  “饿啊……饿啊……”

  诸葛亮拖着两只脚在地上挪动,口中没过一会就发出一声虚弱的絮叨,最后终于靠着墙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木讷的转过头来看向吴良,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望着吴良,“我实在走不动了,有才哥哥,你们不饿么?我倒知道一种自救的办法,你可以将大腿上的肉削下来一些煮给我们吃,如此我们又能多熬两天,你虽疼了点,却也不会立刻殒命,说不定咱们还能活下去,你最多也就落下个残疾……所以,有才哥哥,你割一块肉下来吧,我会记你一辈子的,我保证。”

  “我倒觉得我们可以先吃了你,你年纪小一些,肉也要更嫩一些。”

  吴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我的肉少,救不了这么多人的,要不你叫典韦叔搁一块也行,他浑身都是腱子肉,吃起来肯定一点都不油腻,说不定还很有嚼劲……”

  诸葛亮想了想,又有气无力的道。

  “要不你去与他商量商量?”

  吴良使了个眼色道。

  “……”

  诸葛亮看了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型一眼,然后默默的移开了目光,又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于吉,“有才哥哥,咱们这次怕是真要死在这里面了,我要是先饿死了,你们就先吃我的肉吧,我不怪你们,不过作为交换,你们要是谁先饿死在我前头,我也得吃你们的肉,你们也不能怪我,行不行?”

  “你是看老夫年纪最大,以为老夫会最先饿死才这么说吧?”

  于吉瞬间觉察到诸葛亮的小心思,当即将其拆穿。

  “没有的事,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诸葛亮眼看着连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才又说道,“老先生,你能不能把绘制的地图再给我看一眼,这怕是我看的最后一眼了……咱们最后再一同发挥一下才智,若是能够破解这阵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破解不了……”

  “咱们怕是就走不出去了……呜呼哀哉,可怜我天赋异禀,聪颖过人,想不到尚未建功立业便要活活饿死在了这种地方,何其渺小,何其悲哀,我如何能够甘心,有才哥哥,我谢谢你,我太谢谢你了,我真是要谢谢你全家啊!”

  “罢了罢了,怪只怪我命苦,怎么就遇上了你们这群煞星……”

  说到这里,诸葛亮终于扶着墙壁略微坐直了一些,一双眼睛重新焕发出了一些神采,灼灼的盯着于吉在他面前铺设好的绢布。

  如今这块绢布之上,可能便有他的唯一有可能找到的生机。

  他既然想活命,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丁点蛛丝马迹。

  其实这两天,他已经对这幅地图研究过了许多次,可是无论怎么看也没有看出能够助他逃出生天的线索。

  唯一的不同。

  便是随着他们不断的探索,这幅地图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扩大,如今已经扩大到了十分壮观的程度。

  这个过程中于吉一直在用脚步丈量距离,缩略地图也完全按照一定的比例进行绘制,因此对他们走过的墓道范围与距离还是有一个大概的估值。

  而按照于吉给出的缩略比例,他们墓位位置走过墓道,弯弯绕绕最终的占地面积,恐怕已经与襄阳城差不多大了。

  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面积,令人瞠目结舌。

  而越是如此,吴良便越发肯定于吉绘制出来的地图受到了某种误导因素的影响。

  因为他十分确定,只看陵墓上面的那几座小山,丘穆公墓便不可能建出如此大的规模,况且这工程实在太过宏大,就算要建也要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虽然达不到秦始皇修建长城的消耗,也绝对会成为春秋时期最惊世骇俗的工程之一,绝不可能在历史上寂寂无名,更不可能在考古史上寂寂无名。

  所以,他们一定走了许多冤枉路,只是始终没有察觉。

  “来,诸葛贤弟,先喝口水,别眼花了。”

  见诸葛亮聚精会神的查看地图,吴良也没闲着,只是默默的将水囊递了上去,生怕这孩子一动脑子就低血糖。

  “哼……”

  诸葛亮瞅了吴良一眼,却是早已没有心情再继续咒骂,接过水囊继续看图。

  怎奈连续饿了三天,诸葛亮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若非吴良一直为他提供正常的饮水,他现在恐怕早就连坐都坐不住了。

  因此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诸葛亮再低头看向那副地图时,眼中竟浮现出了几抹金星,眼睛不由的花了起来。

  诸葛亮连忙揉了揉眼睛。

  这恐怕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依旧无法找到任何线索,距离活活饿死肯定就不远了,他必须珍惜这次机会。

  他想活下去……

  结果越揉眼睛反倒越花,再看向地图时,眼中甚至出现了重影,就连脑子都开始眩晕起来。

  “夭寿啦……”

  诸葛亮心中一片凄凉。

  他才只有14岁啊,他还什么都没有体验过,还未曾在这乱世之中大展拳脚,挥洒胸中的一腔热血,难道就要如此窝囊的丧命于此了么?

  诸葛亮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即使眼睛花了也依旧坚持着盯着面前的地图。

  随着眩晕的感觉愈加强烈,他的身体也跟着微微晃动起来,似乎已经坐不稳了,眼中的重影更是左摇右晃,重重叠叠找不到焦点。

  “都怪这个天杀的吴有才,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对我,我恨……”

  诸葛亮在心中咒骂着吴良,确实已经到了欲生啖其肉的地步,只是做不到。

  就在这时。

  “?!”

  诸葛亮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就在地图的重影左摇右晃的同时,那些于吉绘制出来的线条不断的重叠、分开,忽然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重影交错的一瞬间!

  诸葛亮忽然看到了一个熟记于心的画面,那似乎是……他曾在《太公兵法》中看到过的一个兵法阵图?!

  第二百七十二章 无耻的双簧

  其实说再的确切一点,也不能完全说是诸葛亮“看”到过的兵法阵图,而是诸葛亮此前根据《太公兵法》中的“虎韬”部分推演出来的一个兵法阵图。

  《太公兵法》也叫作《六韬》。

  乃是先秦时期典籍《太公》的兵法部分,更是天朝古典军事文化的重要遗产之一。

  《六韬》分为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六个分卷。

  这六个部分涵盖了战略论与战术论的方方面面,大到充实国家财力、练兵强国,小到战争地形、兵种、士卒编选,几乎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对天朝后世的军事思想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被誉为是天朝兵家权谋的始祖!

  年幼的诸葛亮虽然狂放不羁目中无人,但绝对不是不学无术。

  他年纪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研读《太公兵法》,对其中的诸多兵法理论都耳熟能详,并通过自己的理解从中推演出了一些自认为能够在如今的乱世中发挥奇效的东西,而且在脑中不断加以演练验证,虽不敢说可以做到无懈可击,却也有十足的把握。

  也是因此。

  每当诸葛亮与襄阳城的那些士族子弟交流之时,那些士族子弟虽也受过比诸葛亮更好的教育,满口的之乎者也,但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却全都只是一些当世书籍上受人追捧的教条与学问,全然没有自己的思想。

  而诸葛亮则不同。

  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他,特别喜欢将自己推演或是理解出来的东西拿出来炫耀一番,有些东西甚至与书籍上的记载相悖。

  结果可想而知。

  诸葛亮非但没有受到这些士族子弟的钦佩与追捧,反倒认为他的有些说法离经叛道,少不了便要与他争论,关键是这样的士族子弟占据大多数,以至于每次出现类似的情况,最后都会演变成诸葛亮一个人被一群士族子弟围攻嘲弄。

  “尽信书不如无书!”

  诸葛亮认为自己没有错,自然要与他们针锋相对,但一人如何争的过多人,于是逼急了便会破口大骂。

  久而久之。

  他就在这一带留下了目中无人的恶劣形象,周边士族只要谈起他来便皆是不屑一顾,甚至私底下还要恶语中伤,愿意与他交往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少,诸葛亮也越来越孤独,越来越不爱与人交往。

  也正是因此。

  当吴良说出那句“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时候,诸葛亮瞬间便感觉遇到了知己,鼻子发酸差点没控制住掉下眼泪。

  那一刻,他觉得吴良便是天底下最懂他的人,没有之一!

  所以,他真心实意的与吴良结拜,全然将吴良当做了自己的“有才哥哥”,甚至至于比自己的亲弟弟诸葛均还要亲近的地位。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吴良竟是个“虚情假意”的无耻之徒,根本就是在利用他的感情调查他的叔父。

  非但如此,这无耻之徒竟还强行将他带入陵墓之中,害得他已经饿了好几天,可能用不了多久便要活活饿死在这里面。

  还说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之类的场面话,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

  我信你个鬼!

  将我当作稚童忽悠么?

  最近几天在墓中忍饥挨饿,诸葛亮已是恨透了吴良,要不是吴良人多势众肯定打不过,他现在真就要生啖其肉了。

  起码填饱了肚子能多活几天不是……

  不过这些都是前话,此刻诸葛亮在眼中重影交错的一瞬间竟隐约看出曾经从《太公兵法》中推演出来的兵法阵图,顿时吃了一惊。

  “这?!”

  诸葛亮赶忙又揉了揉眼睛,身子都不由的坐直了许多,更加专注的看向地图。

  眼睛依旧冒着金星,不过重影的情况总算略微好了一些。

  此刻在看那地图,上面已经无法再看出自己推演出来的兵法阵图的影子,但诸葛亮还清楚的记得当时重影交错时的画面。

  只需将地图上的一小部分区域进行移位,再与另外一小部分区域连接在一起,便是能够组合成为那个兵法阵图!

  “有发现?!”

  眼见诸葛亮不但忽然瞪圆了眼睛,还忽然坐直了身子几乎趴在地图上无比专注的查看,俨然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模样,吴良的心中也是一下子紧张起来。

  难道……

  这一逼还真如同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将诸葛亮的潜力给提前逼出来了?

  要知道在这之前,吴良见诸葛亮已经到了极限,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昏过去的样子,心中已是有些不忍,只差一步他就打算放弃此前的“琢玉”计划,准备给诸葛亮提供干粮续命,同时联系墓外的杨万里与白菁菁开始“强拆”了。

  另外。

  若这墓中的阵法果真能被诸葛亮所破,这阵法是传说中的“八阵图”的可能性便又增加了不少!

  吴良虽然不想打仗,但却对“八阵图”很有想法。

  有了这个阵法,非但能满足吴良的考古需求,以后若是在盗墓的过程中遭遇困境,保命的能力肯定又能提升了一大截……

  当然。

  吴良也并不敢奢求“八阵图”能够像《三国演义》里面描述的那样,困住千军万马,因为这一点都不现实,倘若“八阵图”果真这么厉害,就算刘玄德意气用事,就算刘阿斗扶不上墙,诸葛亮也照样能够助蜀汉立于不败之地,反攻曹老板与孙权也是一点都不在话下。

  然而真实的历史是,哪怕诸葛亮亲自率兵北伐,打起仗来也是互有胜负,并没有名著中说的那么玄乎……

  所以,吴良暗自推测。

  “八阵图”虽然不见得不厉害,但在不知条件方面肯定也存在着比较严格的限制,比如地形、气候、规模……等等方面的限制,使其无法随时随地布置出来发挥作用。

  不过眼下还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

  重要的是,诸葛亮现在到底发现了什么,又能不能破解这个阵法,从而使丘穆公墓逃过不得不被放热军“强拆”的命运。

  眼见诸葛亮还趴在地图上心无旁骛的观摩。

  吴良心中既紧张又好奇,忍不住想要询问情况,不过他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围观,给诸葛亮留出充足的时间与空间。

  于是不久之后。

  “噗通!”

  伴随着一声轻响。

  诸葛亮胳膊忽然脱力,一头栽倒在了地图上面。

  “这是怎么了?”

  于吉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还能怎么了?好几天没吃一口东西,忽然又动脑子,一不小心饿昏过去了呗!”

  吴良早已扑了上去,将诸葛亮翻过来之后,见他虽是双目紧闭,但呼吸还算是均匀,连忙又对典韦说道,“典韦兄弟,快去拿张饼过来,掰碎了用水泡开,我先给他灌两口水润润嗓子,一点一点喂进去。”

  饿极了的人是不能直接吃干粮的,更不能暴饮暴食,否则一样可能对他的消化系统造成伤害,最正确的喂食方式便是用比较容易消化的糊状食物一点一点喂进去,而且要控制分量,使其逐渐恢复过来。

  “是。”

  典韦应了一声,转身去办。

  于吉则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公子,方才我见他忽然来了精神,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你说他是不是将要为我们破除此阵了?”

  “不好说,不过可能性很大。”

  吴良说道。

  “那么,若是他果真能够破除此阵,是不是便如你此前所说,已经算是经过了雕琢,拥有了大器之才?”

  于吉接着又问。

  “若是如此,他确实已经拥有了将相之才,只差一次机会。”

  吴良想了想,点头说道。

  掌握了“八阵图”的诸葛亮便等于兵法已经大成,就算年纪小一些,情商低一些,与这个时期早已成名的许多名将对阵打仗还是没有问题的,最起码也能打个不相上下,这可不就等于拥有了将相之才么?

  “真是令人羡慕啊,这稚童小小年纪便由此造化,能受公子指点,并亲自调教雕琢,不像老朽,遇到公子时早已不知蹉跎了近百年的时光。”

  于吉颇为感慨的望着一脸菜色昏死过去的诸葛亮叹道。

  “老先生,你最近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可谓进步神速啊。”

  吴良斜睨道。

  “全凭公子言传身教,老朽耳濡目染,岂有不长进的道理?”

  于吉嘿嘿笑道。

  “哪里哪里,还是老先生天赋过人。”

  吴良翻了个白眼,笑呵呵的说道,“老先生,咱们也趁他昏过去抓紧吃些干粮填填肚子,免得被他醒来看见。”

  “……”

  也就是饿昏过去的诸葛亮没有知觉,听不到这两个家伙在说些什么,否则他肯定又要跳起脚来对二人破口大骂:“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噫!”

  伴随着一声轻吟,诸葛亮总算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确切地说,他是被近在咫尺的干粮香气给勾回魂来的……多么香甜的味道,令他忆起了夕阳下田间的奔跑,那是活着的气息。

  “这是……”

  诸葛亮的目光循着声音缓缓下垂,终于看到了吴良手中的一个陶碗,那里面装的正是吴良已经用水泡开的细碎干粮。

  “诸葛贤弟,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

  吴良发出沙哑着声音,一脸愧疚的说道,“都怪哥哥不好,是哥哥有失考虑,不该将你卷入墓中,害你年纪轻轻便要与哥哥一同陪葬……这点干粮是哥哥咬牙存下来的,此前无论多饿都不肯拿出来,就是为了能叫大家伙多坚持一些时日,熬到最后时刻时再拿出来充饥,那样或许还能再多熬一阵子。”

  “贤弟,此事是哥哥对不住你,如今你已饿昏了过去,哥哥如何能够看你年纪轻轻便丧命于此,这点干粮你都吃下去吧,哥哥只愿你若是有机会活着出去,千万不要记恨哥哥才是,否则哥哥便是死了,也死不瞑目啊……”

  说到这里,吴良眼睛里面竟真挤出了几滴眼泪,又带着哭腔呢喃道,“诸葛贤弟,正如你此前说的,若是哥哥先走一步,你便以哥哥的肉身为食,千万不要下不去手,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贤弟,你莫要记恨哥哥,哥哥只是……太确信你的本事了,并非有意害你……呃!”

  说着话,吴良的喉结咕噜了一下,随即双眼一闭,便仰面靠着墙壁滑了下去。

  这样……才不会磕疼脑袋。

  “有才哥哥!有才哥哥!你怎么了有才哥哥!”

  诸葛亮哪里见过这场面,哪怕心中有诸多不满,眼见吴良马上就要不行了,此刻自是已经顾不上那么许多,连忙反身过来扶住了吴良,不停的晃动他的身子。

  死者为大,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

  “公子!公子!”

  典韦与于吉也是立刻扑了上来,将吴良抱在怀中声声呼唤。

  但吴良始终双目紧闭,仿佛已经完全昏死了过去。

  “唉——”

  于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一脸苦楚的摇头说道,“这两日公子一直在私下念叨,后悔不该试图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激发你的天赋与才能,反倒将你连累了进来,这点干粮公子从入墓时便一直存着,就是特意留给你的,方才你昏迷之际,公子还特意命我们立下誓言,绝不碰干粮一口,一定要全部留给你,你年纪尚小有天赋异禀,日后定可似管仲、乐毅一样流芳百世,你比我们更值得活下去……”

  说着话,于吉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一把老鼻涕已经滑到了嘴巴里面,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

  典韦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演不来这种戏码,吴良当然也不会勉强于他,只是再三提醒他不许笑场。

  “有才哥哥,是我错怪你了,你醒醒啊……”

  诸葛亮哪里能够想到吴良竟能无耻到这种程度,顷刻之间已是感动的双目通红,挣扎着端起陶碗,将碗里的干粮糊糊往他嘴里送去。

  “诸葛公子,我们已在公子面前立下毒誓,这干粮只能是你一个人的,请莫要令我们为难啊,否则到了下面公子也不会原谅我们。”

  于吉擦了把鼻涕,苦苦劝道。

  “莫要拦我,先救回有才哥哥,我或许已经找到了破解此阵的办法,如此我们便谁都不用死了!”

  诸葛亮当即红着眼睛大声吼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破阵!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一听这话,于吉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一张老脸再次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甚至连话都有些说不太利索。

  想不到吴良说这小屁孩有机会破解阵法,这小屁孩还真就找到了破解阵法的办法!

  虽然此前于吉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吴良的“起乩之术”,也丝毫没有怀疑吴良的判断,但当诸葛亮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老童子依旧感觉极为震撼。

  这完全就是上古传说中“一语成谶”啊!

  于吉觉得这个世界上,唯有已经得了道果的陆地神仙才能做到这种事。

  可吴良平日里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陆地神仙,浑身上下一点仙气都没有感觉到,甚至比他这个关于招摇撞骗的老油条还要接地气的多,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你想啊。

  要是不接地气,堂堂一个瓬人军摸金校尉,又怎会费尽心思主导他演这么一出戏,以此来诓骗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稚童?

  于吉自诩自己有的时候已经够不要脸了。

  但遇上吴良之后,他早就已经甘拜下风,甚至还常常因为自己不够无耻而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吴良,不配与他为伍。

  “!”

  正在装死的吴良听到诸葛亮的话,心中也是雀跃了一下。

  漂亮!

  年幼的诸葛亮依旧是诸葛亮,虽然令他费了一些心思,但终究还是没有令他失望,果然没有辱没“卧龙先生”的名号。

  如此一来,吴良也更加确定,这座墓中的阵法正是传说中的“八阵图”。

  否则诸葛亮绝对不可能破的这么轻松。

  可惜做戏得做全套,吴良现在内心虽然十分激动,却也还是得苦苦忍耐着一动不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苏醒”过来。

  这样才能够避免露出破绽,令诸葛亮更加珍视他们之间的“结拜之谊”。

  从而进一步让诸葛亮将“八阵图”教授于他。

  当然。

  假如能够就此“收养”诸葛亮的话,那就是好上加好了,因为诸葛亮还有一些其他的发明创造,虽然这些发明创造很可能都出自丘穆公墓,但也从侧面说明,诸葛亮还是有一些机关方面的研究与制作能力的,最起码绝非一般人可比。

  若是将他带回去与百里香组成一个工匠组合,说不定还能创造出更多难以想象的东西。

  至于诸葛亮的“名相”梦……

  倒是可以先缓一缓,反正历史上诸葛亮正式出山,也要到27岁,那已经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说不定到了那时候,因为自己的引导与改造,诸葛亮早已改变了梦想。

  只是这么一来,怕是又要对不住“刘皇叔”了。

  因为吴良的到来,刘皇叔已经失去了入主徐州的机会,现在还所在青州过着寄人篱下的苦逼日子。

  日后刘皇叔要是再与吕布搞些事情,最终率领残部来投奔刘表,驻扎新野的时候又没有得到诸葛亮的辅佐,没有听到诸葛亮那番颇有见地的“隆中对”之谈,没有诸葛亮陪他在西南一带四处征伐,蜀汉皇朝还有可能建立起来么?

  想到这些,吴良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算薅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吧,刘皇叔与他无冤无仇,总觉得这么对人家,略微有点过分。

  好在刘皇叔有手有脚,还有个织席贩履的手艺傍身,将来落魄了应该也不至于饿死……

  “自然是真的,快来搭把手,先将有才哥哥救醒再说!”

  诸葛亮可不知道吴良与于吉都在演戏,连忙又凑过来将那碗干粮糊糊送到了吴良嘴边,而后轻轻掰开吴良的嘴一点一点往里送。

  “呃——!”

  如此才送了两口,吴良终于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这饱嗝就像生孩子,忍是肯定忍不住的,怪只怪方才趁诸葛亮昏死过去的时候,他与典韦、于吉抓紧时间狠狠的饱餐了一顿,以至于吃的有点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最近几天他们就算可以趁诸葛亮睡着的时候轮流去隔壁吃干粮,却也要克制一点,免得一不小心被诸葛亮发现,导致之前的努力,所以这两天他们也没怎么吃饱,最多只能说是没有饿的太厉害。

  方才诸葛亮昏死过去,自然不用担心被他发现。

  于是三人就吃的略微放纵了一些,差不多已经达到了报复性暴饮暴食的程度。

  好在诸葛亮并未看出端倪,只道那时饿嗝。

  眼见吴良终于有了反应,诸葛亮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口口声声的呼唤:“有才哥哥,有才哥哥!你醒过来了么?”

  “这……这是……”

  吴良还在那里慢慢的睁开眼睛,装出一副的虚弱的样子。

  “有才哥哥,是我错怪你了!”

  诸葛亮顿时热泪盈眶,扑进吴良怀中哭道,“方才你昏死过去时,老先生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如今我已知道了你的一片苦心,想起此前对你说过的那些恶毒言语,我心中甚是惭愧……”

  说到这里,诸葛亮似乎又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够男子汉,强行忍住眼泪直起身来,用衣袖擦了一把脸,吸着鼻子仰起小脸说道:“不过有才哥哥,我没有令你失望,在你的帮助之下,方才我已经看出了一些阵法的端倪,甚至还有所领悟,只要再给我一些时间,我有信心破解这座阵法,我们定可逃出生天!”

  “真的?”

  吴良心中已经惊喜过了,不过现在依旧露出满脸的惊喜,拍着诸葛亮的肩膀大声赞道,“不愧是我的诸葛贤弟,我就说你天赋异禀,只有逼自己一把才会发现在自己有多优秀,现在知道了吧,作为哥哥,我由衷的替你骄傲!”

  “有才哥哥谬赞了,是哥哥慧眼识珠。”

  诸葛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转而又道,“有才哥哥,这碗稀饭还是你快快喝下吧,待我破除了阵法,我们也好一起出去。”

  “不不不,还是你喝。”

  吴良笑着谦让道,“你年纪小身子骨弱,如今又要动脑破解阵法,正是这里最需要补充营养的人,只有你先撑住,才能带我们活着走出去。”

  “可是有才哥哥……”

  诸葛亮还想说些什么。

  “典韦,于吉,忘了你们对我发过什么毒誓么?”

  吴良当即脸色一冷,沉声喝道,“这碗稀饭就是特意留给诸葛贤弟的,他若不喝,你们二人便是捏住他的鼻子灌,也得给我硬灌下去!”

  “是!”

  典韦知道吴良吃得很饱,当然不会犹豫,站起身来便要上前强迫诸葛亮。

  “我喝,我喝便是。”

  诸葛亮的眼眶再一次湿润起来,目光微颤着望向吴良,终于端起了陶碗,“有才哥哥,今日这一碗稀饭的恩情,我至死亦不敢忘!吸溜……”

  ……

  喝完了那碗干粮糊糊,诸葛亮已是恢复了不少精神。

  随即立刻又趴回地图上认真研究起来,只怕时间耽搁的久了害了吴良性命,毕竟他的有才好哥哥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吴良、典韦、于吉三人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观摩。

  只见诸葛亮时而看上,时而看下,时而看左,时而看右,有时还要将绢布折叠起来,透过重叠在一起的地图仔细比对。

  吴良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诸葛亮究竟从这上面看出了什么,只是不明觉厉。

  典韦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正在想些什么。

  而于吉则忍不住坐近了一些,一双老眼看着诸葛亮的一举一动,时而眉头舒展,时而眉头微蹙,眼中的疑惑之色却是越来越盛,显然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良久之后。

  “有才哥哥,可否给我拿些绢布,我需将阵法一一画出重新加以确认。”

  诸葛亮忽然站起身来,回头对吴良说道。

  “进展如何?”

  吴良一边叫于吉将绢布与笔送上,一边忍不住问道。

  “倘若确认无误,我便可轻易破解此阵了。”

  诸葛亮此刻微微勾起嘴角,已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有才哥哥若是不弃,可以与我一同加以确认,我一一为有才哥哥讲解复原,有才哥哥顺便为我纠错。”

  “好!”

  吴良顿时精神大振,果断站到诸葛亮身侧,一脸期盼的望向诸葛亮正要下笔的绢布。

  “有才哥哥请看,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诸葛亮在绢布上画下了一个小圆圈,十分认真的说道,“据我推断,这个阵法并非一个单一的阵法,而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组合阵法,其中同时蕴含着井田与八卦的排列组合,这些阵法虽然并不会动,但是组合在一起便可互相转化、互相成就,从而组合成为一个难以走出的玄妙阵法。”

  说着话,诸葛亮已经又照着于吉提供的地图,围绕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截取了其中一小片区域在绢布上画出了一个更小的缩略图。

  “有才哥哥在请看,这片墓道单独放在这里,看起来多有曲折,这些墙壁也修的略显复杂,但其实根本就不成阵法。”

  “但是若要将这一片看似与其毫无关联的区域调转一下,再横移过来如此接上,便形成了一个我自《太公兵法》中推演出来的兵法阵图——风扬阵。”

  “风扬阵主巽位,乃是镇守休门的六阵之合阵,兵法中若想攻破此阵,派出骑兵疾攻休门必可事倍功半,因此我们若想走出此阵,也应该前往休门,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原路折返回去,走到此处便出了休门。”

  “可出了风扬阵之后,这一片区域便又不成阵法了。”

  “不过正所谓‘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风能鼓物,万物绕焉,蛇能为绕,三军惧焉。’”

  “风扬阵稍微进行部分变阵便可形成蛇蟠阵,因此将木位的这一片区域调转一下,再横移过来,便可将这一片区域视为一个完整的蛇蟠阵。”

  “蛇蟠阵主木位,乃是镇守景门的四奇之后阵,兵法中若想破除此阵,应派出甲士佯攻景门拖住敌军,再以重兵主攻防御力量最为薄弱的开门,如此才可无往而不利,因此我们若想走出此阵,便应先去往景门,再绕道从这条最近的路线前往开门。”

  “到了这里,蛇蟠阵已出,此处又已不成阵法。”

  “不过正所谓‘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

  “因此,蛇蟠阵变阵又可成就虎翼阵……”

  “……”

  诸葛亮为吴良解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变阵兵法来,可谓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一点都不比于吉的那一套堪舆之术的理论简单。

  可惜吴良只是听了两个阵法便已是满脑子浆糊,思路怎么都无法跟上诸葛亮的节奏。

  尤其是那些连续不断的变阵方式与破阵法门,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书,这可比后世的数理化难多了。

  不过他倒记住了诸葛亮陆续讲解的几个阵法的名字:

  风扬阵、蛇蟠阵、虎翼阵、云垂阵、鸟翔阵。

  据诸葛亮说,这便是通过他们已经探索出来的路径直接变化出来的阵法,除此之外,在这个基础上,还可以推演出三个目前为止还无法直接变化出来的阵法,分别是:天覆阵、地载阵和龙飞阵。

  只有如此,这些阵法才能够行程一个闭环,生生不息,变化不止。

  算起来正是八个阵法,正是“八阵图”无疑!

  另外。

  若要这些阵法稳固多变,便还需要一个压轴的中阵。

  而若是有了这个中阵,便又可以推演出八八六十四阵,这六十四阵又分为三十二阴阵,三十二阳阵……

  “诸葛贤弟,愚兄不及你聪颖,听你说起这些如听天书,不如咱们直接一点,你就先告诉我咱们应该如何走出这古怪迷阵,又要怎样才能够穿过迷阵,进入到真正的陵墓之中如何?”

  吴良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用力揉着太阳穴,一边蹙眉苦笑。

  至于这“八阵图”,还是等办完了事之后叫诸葛亮画一份详细的布置图再慢慢学吧,这玩意儿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记住的。

  太难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黄月英

  当然。

  对于诸葛亮的这番讲解当中,吴良也并非完全一无所获。

  首先,诸葛亮提到了的《太公兵法》,他对这些阵法的推演便是源于《太公兵法》。

  而“太公”指的就是姜子牙,这座陵墓的主人则正是姜子牙的第三个儿子——丘穆公。

  儿子使用老子创立出来的兵法阵图修筑防盗工事,这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所以。

  诸葛亮能够使用从《太公兵法》推演出来的阵法破解此阵,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既合情又合理,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其次,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墓中的阵法就是“八阵图”。

  后世考古界发现的《风后八阵兵法图》中,也确实提到了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这八个阵法。

  “风后”虽是黄帝时期的大将,但后世也有一种说法,乃是说姜子牙的《太公兵法》便是在黄帝时期编撰的一本兵法书籍——《握奇文》的基础上改进而来,并不能算是完全原创。

  如此,诸葛亮能够依据《太公兵法》推演出这八个阵法,也同样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这八个阵法吴良也是颇为熟悉。

  不过不是对阵法的真实内容熟悉,而是对这些阵法的名字和具体功效比较熟悉,这还要得益于一款回合类对战游戏,那游戏吴良玩了好几年,至今仍然对这些阵法耳熟能详。

  比如:天覆阵,全体成员增加20%的伤害结果,降低10%的速度。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再次,吴良觉得很有必要把诸葛亮带在身边,这孩子掌握了瓬人军欠缺的知识,可以补齐瓬人军的一块短板。

  虽然他在兵法阵图方面的天赋更适合去领兵打仗,辅佐明君。

  但打仗哪有考古有意思,成天打打杀杀的还容易给孩子造成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实在不利于这孩子的健康成长,不像他,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对诸葛亮“揠苗助长”一番,这才是真为诸葛亮好。

  吴良可以对丘穆公墓发誓,他的这个想法真心是在设身处地的为诸葛亮着想,倘若其中夹带了一点私心,就让丘穆公墓近日惨被盗墓贼光顾!

  “有才哥哥莫急。”

  见吴良说着话的同时,看向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明亮起来,诸葛亮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待我再推演一番,只需将天覆阵、地载阵与龙飞阵的阵图与方位推演出来,如此便可轻松找到出路,亦可找到这阵法中的中阵所在,届时无论有才哥哥想进还是想出,又或是进进出出都随有才哥哥的心意。”

  小贼!

  我怀疑你在开车,而且我已经收集到了证据!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这番话听得吴良裆下一颤,但想到诸葛亮年纪尚小,应该还没有自己思想这么“纯洁”,也就没有追究下去,接着说道:“不愧是诸葛贤弟,哥哥的性命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请。”

  于是。

  诸葛亮又执笔趴在绢布上进行推演。

  吴良、典韦、于吉三人也不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诸葛亮是个凝神思索,时而写写画画,确定之后再在一张新的绢布之上完成出了一张新的地图。

  随着地图逐渐完善。

  吴良已经逐渐看出了“八阵图”的原型。

  这个阵法的占地面积却是并不算大,呈现出一个内圆外方的图形结构。

  如此看起来,吴良等人虽然已经在墓中走了许多天,但实际上确实就是困在了一个不足两亩地的阵法之中,感觉上走的路并没有重复,其实一直都在随着这些能够互相重迭组合、并且不用移动就可以进行变阵的阵法里面绕圈子。

  这简直太神奇了!

  哪怕这张逐渐完善的地图就摆在自己面前,吴良还是没有搞清楚其中的原理,该怎么去走也还是没有头绪。

  因为在他所知的常识之中,一个不会移动的迷宫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类似效果的,除非这里面还有类似于“悬魂梯”,又或是影响人感官的物质或设置,但这里面并没有发现类似的东西,只有一面面砖石修筑而成的普通墙壁。

  唯一能够解释这种情况的,恐怕就只有吴良始终没有办法心领神会的“八卦易学”方面的东西了吧?

  这玩意儿不是吴良不想学,他此前也在这方面努力过。

  若是要让他说出八卦代表的方位、事物、阴阳的话,他也能够说得出来,但要让他将这些东西运用到古时的风水与兵法之中,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方面的学问恐怕真需要一些天赋,不是死记硬背就能够占破的……

  ……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

  “呼——”

  诸葛亮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边将已经推演好的阵法图交到了吴良手中,一边喜滋滋的说道,“有才哥哥,不负所望,终于大功告成了!这阵法确实玄妙的紧,我此前虽然推演出了不少兵法阵图,但却从未想过还可以将这些兵法阵图组合起来布置,此阵若非不世出的兵法神人,恐怕几辈子都想不出来,果然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啊,我可算是领教了。”

  吴良还是头一回自诸葛亮口中听到如此谦虚的话来,可见这孩子如今的心性已经出现了一丝变化,起码不像之前那般目中无人。

  这也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成长。

  吴良点了点头,展开图纸指着位于正中心的空白的圆形阵法,问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中阵吧,为何没有画出来?”

  “有才哥哥有所不知,这中阵与外围八阵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与变阵,因此其中究竟用了什么阵法也没有办法进行推演,唯有进入一探才知。”

  诸葛亮正色说道,“不过我已推演出了进入中阵的路径,若有才哥哥要去,我为有才哥哥带路便是。”

  “不急,我再不吃些东西怕是便真要饿死了,我们还是先出去补充一下为妙,你来带路?”

  吴良笑着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又道。

  绝对不能叫诸葛亮知道他还带了干粮,就算装也得假装下去,否则此前好不容易给诸葛亮留下的“好印象”必定瞬间烟消云散,说不定还会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

  除此之外。

  吴良还要出去给白菁菁与杨万里报个平安,尤其是白菁菁。

  况且下次再进来是还要带上他们,这两个人是瓬人军的骨干成员,各有各的本事,能够帮助他应对更多更复杂的情况。

  “好……”

  “咕噜——”

  诸葛亮答应着,肚子不由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哀鸣。

  那碗干粮糊糊虽然都被他吃了下去,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这个年龄又生活在这个年代,平时吃的饭里面油水不多,饭量也是不小,区区一碗干粮糊糊真心顶不了太久……

  ……

  见到吴良等人顺利自墓中出来。

  白菁菁与杨万里自是喜出望外,尤其是白菁菁,在看到吴良的一瞬间便飞身扑了上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吴良安然无恙之后,才注意到众人那一脸被狗粮噎坏了的表情,红着脸退到了一边。

  偏偏诸葛亮这个小屁孩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颇为羡慕的说道:“有才哥哥好福气,将来我若娶妻,也定要娶似这位姐姐一般美丽,又眼中只有我一人的痴情女子。”

  吴良听完面色微微一变,然后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虚情假意的说道:“诸葛贤弟才华横溢又容貌不凡,自然不乏大家闺秀青睐。”

  正史记载中,诸葛亮的妻子只有一个姓氏,被称作“黄氏”。

  随着后世的演义编撰,她逐渐有了许多名字,最广为流传的名字叫做是“黄月英”,除此之外还有黄绶、黄硕、黄阿丑、黄婉贞之类的名字。

  她的名字始终没有统一下来,不过却有一个正史中明确写明的特点——丑。

  有一句民间谚语:“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说的便是诸葛亮的结发妻子“黄氏”。

  “黄氏”是如今正住在襄阳城的名士黄承彦的女儿。

  待诸葛亮与“黄氏”都成年时,彼时诸葛亮还未出山,黄承彦见诸葛亮家境贫寒却还有些才华,于是便找到他说:“听说你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我家有一个相貌丑陋的女儿,头发舒黄皮肤黝黑,但是才华却能够与你相配。”

  许是诸葛亮那时单身太久看见谁都觉得眉清目秀,一听立马就同意了,没过几天就把黄氏迎娶回了家中。

  Emmm……

  可怜的诸葛亮,FLAG最好不要立得太早,你恐怕没有你有才哥哥的艳福,到底能娶到什么样的媳妇还不一定呢。

  不过这次吴良若是将他带走可就不一定了。

  人嘛,境遇发生改变之后,遇上的人也就不一样了……

  只是说起这个“黄氏”,吴良倒也想在临走之前过去见见,不光是为了看看“黄氏”究竟能丑到什么地步,而是想看看这姑娘是否有可以与诸葛亮相匹配的才华。

  毕竟,民间还有一些传闻说,“黄氏”确实是不可多得的才女,诸葛亮能够创造出“木牛流马”便离不开“黄氏”的帮助,甚至后来诸葛亮前往益州打仗,手下军士多受瘴气侵扰,“黄氏”还为他研制了一种叫做“诸葛行军散”的祛瘴药物,乃是德才兼备的贤内助。

  “承蒙有才哥哥吉言……”

  诸葛亮不知道吴良在想些什么,还喜滋滋的像他道谢,临了又道,“有才哥哥,我也要去向叔父与母亲道个平安,他们在外面等待久了怕是也心急如焚。”

  “我正好也有事要与你叔父商量,一起去。”

  吴良点了点头,遂与众人一同向通道外走去。

  ……

  诸葛家后院。

  诸葛玄与那些家眷见到诸葛亮安然出来之后,几个女眷顿时与诸葛亮抱头痛哭,诸葛玄与诸葛均也都红了眼眶。

  待他们情绪略微稳定下来之后,吴良才走上前去,一脸笑意的说道:“诸葛县丞,可否借一步说话,诸葛贤弟,你也过来一下。”

  “吴校尉,有何贵干?”

  二人跟着吴良来到一旁,诸葛玄微微低头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决定不再追究于你。”

  吴良转过身来,开门见山的说道。

  “?”

  诸葛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才下意识地问道,“吴校尉此话何意?”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吴良笑着说道,“方才生死存亡之际,诸葛贤弟助我破解了阵法,因此我才得以脱身,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诸葛贤弟正是万中无一的天命之人。经过此事,诸葛贤弟已经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如何能够恩将仇报,因此,我决定不再追究于你,更不会为难你的这些家眷。”

  “这……若是如此,吴校尉回去要如何向刘将军交代,恐怕会被追责吧?”

  没想到诸葛玄也是个颇为直率的人,此情此景之下竟又问出这么一个于自己不利的问题。

  不过吴良也是早有准备,当即摇头苦笑道:“刘将军既命我前来调查此事,若是放走了诸葛县丞确实不好交代,不过我已经提前想好了退路,大不了此事过后我便不回去复命了,我手下的这些兄弟皆归心于我,我带着他们叛逃出去,凭手上这门不要本钱的手艺,想来要混口饭吃也不是难事……不过话说起来,经过此事诸葛县丞怕是也不能再在南阳隐居了,不知诸葛县丞可安排好了去处?”

  “事出突然,哪里来的及安排。”

  诸葛玄有些迷茫的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我与诸葛贤弟一见如故,诸葛贤弟的才华亦令我无比钦佩,可惜还未来得及与他促膝长谈便要就此分别,我心中的亦是十分不舍……不如待此事办完之后,诸葛县丞便携带家眷与我一起出逃吧?”

  吴良作势思量了一阵,顺势说道,“一来今后互相之间有个照应,二来凭我与手下这群兄弟的无本手艺,还更有机会取得能够治愈诸葛县丞恶咒的天材地宝,岂不一举两得?”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邪物!

  此前吴良说不再追究诸葛玄的时候。

  诸葛亮虽然心中已是十分惊喜,但却还能忍住不去插嘴,这是诸葛玄教导他的家教——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

  如今吴良竟又表示可以给他们一家一个安身之所,甚至还要为诸葛玄寻找至于恶咒的天材地宝,诸葛亮终于再也无法忍住,惊喜的脱口而出道:“有才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虽是校尉官职,但其实不过是个摸金校尉,说白了就是官盗。”

  吴良笑呵呵的说道,“我和我这群兄弟没什么别的本事,全靠这门手艺混口饭吃,因此不管为不为你叔父寻找天材地宝解除恶咒,今后照样还要以盗墓为生,说起来不过是捎带脚的事罢了,还有什么真假?”

  “多谢有才哥哥,我愿意与你一起出逃!”

  诸葛亮当即激动的拍起手来,一口答应了吴良的邀请,接着又回过身去抓住诸葛玄的胳膊,充当吴良的说客游说道,“叔父,有才哥哥也是有本事的人,他若肯帮你寻找治愈恶疾的天材地宝,定要比你自己一人容易的多,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过诸葛玄到底是经过事的人,显然没有诸葛亮那么好忽悠。

  眼见这么好的事情从天而降,他表现出来的不是激动,反倒有些心疑,微微蹙眉问道:“吴校尉,你为我们一家弃官而逃,还要帮我寻找天材地宝,难道就只是因为亮儿为你破解了墓中的阵法?”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此前吴良强行将诸葛亮带入墓中,自己也甘愿与其一同冒险进入,似乎便是已经断定诸葛亮能够破除阵法。

  因此如今诸葛亮果然办到此事,就算可以算作救了吴良一命,总觉得也在吴良的预料之中,并不足以让吴良感动到这一步,非但为他们一家弃官而逃,还如此大方的表示要帮他寻找天材地宝治愈恶咒。

  有句话叫做:“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吴良如此友好的表现,已经令诸葛玄心中有些没底,自然不肯轻易相信。

  “当然不全是。”

  吴良忽悠起人来向来滴水不漏,自然已经料到诸葛玄会有这样的反应,淡然一笑也很是直率的看着诸葛亮说道,“诸葛贤弟胸怀大才,尤其在兵法阵图方面的天赋令人叹服,而这本事正是我与我这群兄弟最为欠缺的,若是得他相助,日后盗墓定可无往而不利,所以,我需要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他。”

  “果然……”

  诸葛玄心中一禀。

  此人果然是冲着亮儿来的,他知道亮儿不会抛弃他这个叔父,更不愿离开母亲、姐姐与弟弟,因此才要将他们也一起带上。

  而他的恶咒,也将成为亮儿甘心为其所用的羁绊,并且一定会尽心尽力。

  只是……

  直到现在,诸葛玄越靠近吴良,反倒越是看不透他了。

  这个看起来年纪并不算大的年轻人,似乎掌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自己已经带着诸葛亮生活了许多年,却从未发现诸葛亮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天赋,否则他又怎会拖到现在,早就带诸葛亮一同下墓去了。

  而这个年轻人,仅仅只是见了诸葛亮两面,便对诸葛亮的天赋如此笃定,甚至敢于拿自己的性命陪诸葛亮冒险!

  诸葛玄不由的又想起了吴良之前说过的话:“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这句话听起来很是通俗易懂,但又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因为诸葛玄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未见过有人用这么通俗的言语,去阐述这么哲学的人生道理,一点该有的“大师风范”都没有。

  说白了就是,逼格不够。

  这话要是换了自己去说,诸葛玄肯定会说的漂亮许多……

  “我愿意!有才哥哥,我愿意!”

  正当诸葛玄细细思量的时候,诸葛亮却是已经满面红光的大声应了下来。

  这孩子此前虽然自命不凡,但却极少有人如此肯定于他,更没有人像吴良这样“求贤若渴”,这自然令他深受打击。

  如今有人对他大声说出“我需要你”这三个字,立刻令诸葛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若非性别不合适,这个时代也没有钻戒、婚纱,他说不定都敢自己买好钻戒、穿好婚纱主动跑到吴良家里举办婚礼。

  “亮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见诸葛亮已经被吴良迷得五迷三道,诸葛玄一脸严肃的提醒道,“这盗墓之事不比寻常,非但有悖人伦损害阴德,其中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凶险,稍不留神便会丧命,你年纪尚小,不可鲁莽行事!”

  “叔父,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诸葛亮却道,“如今刘表要拿叔父,我们一家已经无处可去,本就已经没得选择,而此举既可令我们一家找到安居乐业的落脚处,又有机会为叔父解除恶咒,我还能够在有才哥哥因地制宜的帮助之下激发天赋,尽快实现我的理想,正可谓是一举三得,难道叔父还有更好的办法么?”

  “……”

  诸葛玄顿时无言以对。

  是啊,他就算不答应吴良,也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出路,这才是重点。

  他现在根本就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格……

  于是片刻之后。

  诸葛玄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抬头看向吴良,极为郑重的拱手说道:“吴校尉,诸葛一家的命运,便全寄托在你身上了,拖累!”

  ……

  总算又办成了一件大事。

  吴良心情自是大好,当即叫兵士搞来一些酒食,众人聚在一起饱餐了一顿。

  当然,主要是为了喂饱诸葛亮,这孩子是货真价实的饿了好几天,现在已经成了自己人,自然要好好补偿一下。

  吴良虽然无良,但却不是无良的资本家。

  从来不做那种想叫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的腌臜事儿。

  他深深的知道,他们现在就如同维京海盗一样,每一次行动都是一次航行,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船只的一部分,少了任何一环船只都有可能在风浪中沉没。

  这时最考验的就是船员们的凝聚力,而资本家一般的剥削与压迫,只会不断的削弱互相之间的信任与团结,留下沉没的隐患。

  如此又休整了一日,待每一个人都恢复到最佳状态之后。

  吴良终于再次带人进入丘穆公墓。

  这一次自然也将白菁菁与杨万里一同带了进来,加上诸葛亮总共6人。

  其实诸葛玄也想一起跟着进来来着,但终被吴良婉言拒绝,倒也不是信不过这么家伙……而是他盗墓,向来贵精不贵多。

  进入墓道之后。

  在诸葛亮的指引下,众人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自然不需要再担心困在墓中走不出去,不过该绑成一条绳上的蚂蚱还是要绑的,万一有人不小心掉了队可就不好说了。

  没想到如此在墓中行走了一阵子。

  “慢着,前面有动静!”

  白菁菁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忽然将众人拦住。

  “什么动静?”

  众人皆是心中一紧,吴良微微蹙眉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挪动,不断发出沙沙、沙沙的微弱响动,正在向我们这边靠近!”

  白菁菁正色说道。

  “难道这墓里也有邪物不成?”

  于吉立刻躲到典韦身后,一张老脸瞬间又皱成了苦瓜,这老童子还没有走出痋虫的阴影,如今与惊弓之鸟无异。

  “……”

  典韦默默的抽出了工兵铲,进入双持狂战士模式。

  杨万里头一回跟随吴良下墓,心中既激动又紧张,不过倒也不会像于吉那样龟缩起来,也是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站到了典韦身旁。

  “接近的速度快么?”

  吴良又问。

  “快倒是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很慢……”

  白菁菁说道。

  “……”

  吴良也不再说话,默默的将神秘小鼓挪到了胸前,又摸了摸装在怀中的太公印。

  有了上次对付痋虫的教训,吴良已经再一次正视起了神秘小鼓的功效,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邪物,他都一定会先用神秘小鼓尝试一番,如果鼓声无效再想其他的办法,免得身怀神器还被搞得那么狼狈不堪,性命都差点丢了。

  “你们……说的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都被你们搞得有点紧张了。”

  唯有诸葛亮在一旁眨着眼睛弱弱的问道,他确实有些紧张,但更多地还是好奇,这正是不知者无畏。

  “你听过鬼故事么?”

  吴良问道。

  “倒是听过一些。”

  诸葛亮点头道。

  “邪物就是鬼故事里面最吓人的脏东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遇不到,而且有些还并非人力能够应对,搞不好我们所有人都会丧命于此。”

  吴良正色说道。

  诸葛亮既然选择跟了他,这种东西诸葛亮迟早会遇到,吴良自然也没有避讳的意思,也算是提前给诸葛亮一个心理准备,免得一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影响。

  一听这话,诸葛亮当即一个小跳躲到了吴良身后,怔怔的说道:“呃……有才哥哥,我现在不想跟你盗墓还来得及么?”

  “你觉得呢?”

  吴良头也不回的道。

  “我觉得……有才哥哥你一定有办法对付邪物,是这样吧,不会错的吧,有才哥哥绝对不会用那种东西去逼我这样幼小的稚童变得更优秀吧?”

  诸葛亮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道,声音里面已经出现了一些颤音。

  “……”

  吴良无语。

  想不到继于吉之后,瓬人军骨干中又多了个胆小如鼠的诸葛亮,看样子这一老一少日后肯定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不要说话,越来越近了!”

  白菁菁忽然又压着声音提醒道。

  伴随着她的提醒,一个似“犼”一般大小的生物贴在地上蠕动着出现在了“随侯珠”极限照射范围的交界处。

  那是……

  众人瞳孔一缩,眼睛却同时睁大。

  那个地方十分昏暗,只能看到一个东西正在缓慢的蠕动,身子与阴影融合在一起,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但却有一双十分扎眼的绿幽幽的眼睛。

  饥饿、残忍、渴望、凶狠……

  吴良等人自那双充满了诡异色彩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太多的东西,身上的汗毛已经倒立了起来,寒意正不停的自脚底心的窜上天灵盖。

  这次。

  到底又是什么邪物啊,难道就不能仍然安安静静的盗个墓么?

  “咕噜!”

  “咕噜!”

  背后传来两声轻响。

  一个来自于吉,一个来自诸葛亮。

  这两个怂货……

  “不要慌乱,待看清这邪物的来头再做定夺!”

  吴良沉声说道,一只手已经按在了神秘小鼓上,一旦那邪物有发难的意思,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敲响小鼓,不说能够令其灭亡,能够将其吓退也是好的。

  典韦与杨万里已经屏住呼吸,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向前移动。

  他们的职责很明确,那就是尽全力保护身后的吴良与老幼妇孺……

  “沙沙……沙沙……”

  那东西还在慢慢的向前蠕动。

  吴良等人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这些声音,甚至可以听到那东西“哈……哈……哈……”的喘息声。

  这声音同样十分诡异,在幽静的墓道中回荡着,感觉很近又感觉很远,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那东西的蠕动。

  吴良等人已经可以看到黑影上炸起的毛发。

  毛发不是太长,略微有些凌乱。

  这到底是……

  “稳住!”

  感觉到紧贴在自己身后的诸葛亮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吴良再次发声。

  终于。

  那东西的脑袋进入了“随侯珠”的照射范围。

  那是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长着一张略显修长的三角脸。

  两个三角耳朵有些耷拉,张开的嘴巴里面獠牙锋利,一条粉红色的舌头软踏踏的耷拉在外面?!

  “汪呜……”

  充满委屈的一声呜咽传来。

  “这尼玛……”

  吴良瞬间愣住,哭笑不得。

  这尼玛不是被他之前赶入墓中的那条大黄狗么?

  吴良早就已经彻底忘了这个可怜的小生灵,就连诸葛亮这半个主人也早就将它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二百七十六章 猛火油

  “富贵?!”

  不待吴良尴尬,原本还战战兢兢的诸葛亮已经一脸惊喜的跑了过去,一把将这条可怜的大黄狗抱在怀中。

  诸葛亮平时没什么朋友,与家中的狗自然要更亲近一些。

  此前家中三条狗莫名失踪了两条,诸葛亮还伤心了一阵子,央求诸葛玄一定要抓到偷狗贼严惩不贷来着,只是没有注意到诸葛玄当时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诸葛贤弟。”

  吴良等人尴尬的对视了一下,也是连追了上去查看情况。

  经过一番简单的检查,吴良发现这条大黄狗也并未受到任何伤害,只是肚子完全瘪了下去,身形与之前相比也消瘦了不少。

  看样子只是饿到了站都已经站不住的程度,只能艰难的在地上爬行,因此才会出现此前那一幕。

  “有才哥哥,你看富贵还有救么?”

  诸葛亮抱着大黄狗回头问道。

  “问题应该不大,先喂一点吃食试一试吧。”

  吴良想了想说道。

  接着又叫典韦拿出一点干粮揉碎了掺上水,做成了一碗干粮糊糊放到大黄狗嘴边。

  大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顿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呜咽,尾巴更是疯狂的摆动起来,“啪啪啪”在诸葛亮脸上来回抽打着开始狼吞虎咽……

  “就冲着精神头儿,它肯定死不了。”

  吴良呵呵笑道。

  “呸!呸!”

  诸葛亮总算安下心来,一边吐着嘴巴里面的狗毛,一边将大黄狗推开,口中却在骂道,“这死东西,也不知道又跑去碰了什么脏东西,难闻死了!”

  难闻……

  诸葛亮的这番话倒又吴良提了一个醒。

  他刚才靠近的时候也在这条大黄狗身上闻到了一股十分特殊的味道,这味道与后世的汽油有那么一点相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而吴良记得很清楚,他当初将这条大黄狗赶入陵墓的时候,并没有在它身上闻到这股味道。

  并且。

  此前几天他们在墓中待了那么久,也从来没有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所以,这味道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这条大黄狗已经去过了他们从未到达的地方?

  如此想着。

  吴良立刻又来到大黄狗身边,准备更加仔细的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它身上找到一些能够解开这个疑问的线索。

  “呜~~~唬~~~”

  没想到吴良才刚伸手过去,这条大黄狗竟忽然对他呲起牙来。

  也不知道是在记之前的仇,还是护食。

  吴良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据他所知,一般情况下狗子的智商是没有办法做到记仇的,所以……

  “哎呦?”

  吴良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大黄狗的脑门上。

  “唧唧——唧唧——”

  大黄狗发出两声痛叫,瞬间又战战兢兢的趴在了地上,弱弱的试探着伸了一下舌头舔了舔陶碗里的干粮糊糊,见吴良没有再抬手揍它,才又摇着尾巴大快朵颐起来。

  这次吴良再伸手过去,它也只是略微扭动了一下身子,老老实实的埋着头吃它的糊糊。

  “这黄耳果然通人性,知道公子比它更恶,也就不敢在公子面前造次了。”

  见状,杨万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

  “……”

  其余众人只是像看二货一般的看着杨万里,谁都没有开口接这个茬,更没有人一起笑起来。

  “呃……”

  杨万里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神色一慌连忙陪着笑向吴良解释起来,“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黄耳颇为识趣……不是不是,我其实是说公子是天下难寻的善人,自然一点都不恶……唉,是我不会说错了话,不过公子宽宏大量,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吧?”

  “当然不会。”

  吴良回头咧嘴一笑,淡然说道,“我是那种因为一两句不顺耳的话就给你们穿小鞋的人么?打今日起你就谪为奴役吧,好好干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公子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回吧公子!”

  杨万里顿时脸色煞白,就差给吴良跪下了。

  “哈哈哈哈……”

  此时众人才哄堂大笑起来。

  “……”

  杨万里总算终于明白吴良不过是在与他开玩笑,一脸尴尬的站在一旁挠着后脑勺陪笑。

  “不过杨万里说得倒也没错,干我们这行岂止是要比黄耳恶,要比恶鬼还恶,如此才能在黑暗之中畅通无阻,百无禁忌,百邪不侵。”

  吴良又笑了笑说道,然后才回过头去继续检查那条黄耳。

  典韦、白菁菁、于吉三人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

  他们此前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在墓中遇到了不少比恶鬼还要可怕的东西,在墓外也遇到了不少比恶鬼更加可怕的活人。

  若非他们更凶更恶,恐怕早就无法活到现在。

  不过吴良的“恶”却也并非没有底线。

  别看吴良一直将“我不是个好人”挂在嘴边,但他从来没有对无辜之人露出过獠牙,相反无论对方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都能够一视同仁。

  甚至就算有人冒犯了他,只要不是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他通常都会给对方留下一条活路。

  就像当初从“海昏侯墓”出来之后遇上的那伙黄巾贼,他们都知道,吴良虽然绑了他们,拿走了他们的一切,但在临走的时候,还是特意给他们留下了一车粮食,并未将他们赶尽杀绝。

  但面对乐安国那群“阴兵”的时候。

  吴良却又没有给他们留出任何活路,让他们全部冻死在了寒夜之中,只是第二天找到驻地之后,派人前去给他们收了一下尸。

  同样的事情。

  不同的做法。

  这却并未让他们觉得吴良喜怒无常,心性复杂难测。

  相反。

  他们觉得自己更加了解吴良,更加敬佩吴良,更加愿意追随吴良走南闯北,仿佛吴良就是黑暗中唯一的那道光明一般。

  当然。

  对于吴良的所作所为,他们心中也并非没有任何一点疑惑。

  最大的疑惑便是,吴良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看得出来,吴良对墓中的那些金玉之物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对那些寻常人眼中价值不高的东西颇有热情,并且从来不愿暴力破坏陵墓,甚至临走时还要小心掩埋隐藏陵墓。

  若说吴良是怕墓主人日后报复,他们自然是不信的,若是真怕这个早就不干这行了。

  更何况在他们眼中,吴良就是要比那些“墓中的恶鬼”更恶,墓主人便是真会报复,恐怕也不敢来找他……

  对此。

  吴良不说,他们也没有想过主动去问。

  因为他们知道,当某一天吴良认为该让他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和盘托出……那说不定会是一盘很大的棋。

  ……

  很快,吴良便在大黄狗的皮毛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东西共有几小块,全部像是口香糖一般与大黄狗的皮毛沾染在了一起。

  这玩意儿的外表沾染了许多灰尘,并且外表已经变得干硬,只是用力去捏的话,还能够感觉到来自内部的一丝柔软。

  吴良凑近闻了闻,刚才闻到的那股类似于汽油的味道,正是来源于此。

  “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良微微蹙眉,随即抽出腰后的铜匕首,将其中一小块连同大黄狗的狗毛一齐割了下来,而后又将其从中间切开。

  横切面呈现出了这玩意儿本来的面目。

  这只一种褐红色的类似于凝胶一般的东西,最里面的部分还有粘性,粘在铜匕首上还能扯出一些拔丝。

  刚才的味道自然也是更加的浓郁,甚至有些刺鼻。

  这难道是……

  “菁菁,蜜烛给我一用。”

  吴良回头对白菁菁说道。

  虽然此前已经探明墓道中的空气质量问题不大,但这次要进一步深入,吴良还是叫白菁菁点起了蜡烛,时刻监测氧气含量。

  “给。”

  白菁菁回过神来,连忙将蜡烛递了上来。

  吴良则将那一小块凝胶状的物质放到了地上,而后用蜡烛的火苗去烧。

  “轰——”

  蜡烛的火苗甚至还没有完全碰到这一小块凝胶物质,这玩意儿便像是强吸一般将火苗吸了过去,紧接着便疯狂的燃烧了起来,火焰瞬间窜起将近一米来高!

  还好吴良有所防范,在将蜡烛递过去的时候,身体便向后掣了不少。

  否则若是趴在上面观看,可能眉毛、睫毛与头发都要有所损失。

  “公子小心!”

  典韦与杨万里可没见过这阵仗,眼见这一幕发生的突然,两人已经飞速冲了上来,一把将吴良拉到了身后。

  “没事儿,不必大惊小怪。”

  吴良却并不惊慌,只是盯着火焰继续观察。

  随着那小块凝胶物质的燃烧,几缕黑烟自火焰上方飘散了出来,这些黑烟之中还夹杂着比方才更加刺鼻的味道。

  这味道又臭又冲,不过这点浓度还不至于辣眼睛。

  而吴良却从这又臭又冲的味道中闻到了一种更加熟悉的味道——拖拉机尾气的味道!

  吴良小的时候住在农村,见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农用机械,许多家庭都有一台手扶拖拉机,而当手扶拖拉机发动起来的时候,排气筒中就会喷出的烟就是这种味道。

  吴良知道这种气体对人体不好,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个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的人,甚至每次有拖拉机经过的时候,他还会故意凑上去闻上几口,甚至因为这事还挨了父母几顿训斥。

  闻到这股更加熟悉的味道。

  再结合这玩意儿那极其易燃的特性……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石油原油!

  据吴良所知,汽车使用的汽油与柴油都是接近透明的液体,这是工业时代的重要资源之一,而炼制汽油与柴油的原料,便是石油原油。

  也只有石油原油,才会呈现这样的状态。

  石油原油受到所含胶质、沥青质比例的多寡,能够呈现出粘稠状态各有不同,并且能够呈现出许多种颜色,诸如:红、金黄、墨绿、黑、褐红等等。

  而吴良发现的这一小块石油原油,正是褐红色。

  至于燃烧中产生的臭味与黑烟,则是源于其中的杂质,比如硫、氮等。

  这个发现,顿时令吴良警惕了起来。

  “呼——”

  吴良立刻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回头对众人说道,“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再点起明火,手中的铁器、兵器也必须轻拿轻放,哪怕一个火星子都不能见!”

  “公子,你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何如此紧张?”

  于吉好奇的问道。

  众人也是疑惑的看了过来。

  方才吴良还说不必大惊小怪,现在翻到自己先惊怪了起来。

  “这个墓中恐怕存有石漆,石漆易燃易爆,若是不慎遇上火星,我们恐怕便要葬身于此了,听明白了么!”

  吴良神色严肃的说道。

  据吴良所知,这时候的石油就叫“石漆”。

  至于“石脂水”、“猛火油”、“火油”、“石油”之类的称呼,乃是到了唐朝、宋朝逐渐运用起来之后才逐渐产生。

  天朝古代虽然不会炼油,但发现石油的时间却并不晚。

  早在商末周初完成的著作《易经》中便已经提到了石油的存在,将其记载为:“泽中有火,上火下泽。”

  东汉史学家班固的《汉书》中也曾写道:“高奴县有洧水可燃。”

  这说的也是石油,并且还明确记载了石油的一处产地,就在司隶部、高奴县的洧水河一带,而且还是比较容易采集的露天油田……这倒给吴良提了个醒,日后若是用的上,或许可以前往一探。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

  重点是这座墓中存有石油,便给此行的探墓之旅埋下了一个巨大隐患。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存量多寡,但墓主人若是用这玩意儿设下机关陷阱,试图与盗墓贼同归于尽,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实在不得不防!

  “石漆?”

  这种稀罕事物,就算是瓬人军的骨干成员知道的也是不多。

  “说了你们也不懂,先秦的一些炼丹术中便有记载此奇物,言明此物可以生火助燃,使得炼丹事半功倍。”

  于吉则摇头晃脑的说道,“公子果然见多识广,连这也认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古代的密码锁

  经过这个小插曲,众人自是又谨慎了许多。

  比较值得庆幸的是,目前吴良等人所在的墓道中倒并未充斥石油的气味,即是说就算这座陵墓中存有一些石油,暂时应该也不会对吴良等人产生什么危害。

  而且石油本身的气味如果浓度不是大的离谱,毒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比较致命的是石油燃烧之后产生的气体,那玩意儿可比火灾的浓烟厉害多了,稍微多吸上几口便会引起十分严重的中毒状况,轻而易举的夺走人的生命。

  所以。

  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只要做好了全面的“防火”措施,这个发现还不至于影响到吴良继续探墓的决心。

  这时候“随侯珠”的作用便完全体现了出来。

  这玩意儿不但拥有不错的照明效果,还完全不需要担心火灾方面的隐患,简直是盗墓神器。

  于是一行人继续在诸葛亮的引导下继续前进。

  至于那条大黄狗,可怜的小东西即使吃了些干粮糊糊也还需要时间恢复,暂时只能由杨万里抱起来跟随众人一起行动。

  不过吴良已经用“蚕神宝丝”将它与众人绑在了一起。

  免得它有了力气之后到处乱跑,为他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有才哥哥,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中阵了。”

  走出一个拐角之后,诸葛亮停下脚步回头对吴良说道。

  吴良四下观望了一下,倒并未发现这里与此前走过的地方有什么明显的差别,于是好奇的开口问道:“诸葛贤弟,此前你说这中阵乃是压轴的阵法,有了它整个阵法便又可以推演出许多不同的阵法,那么这中阵你需要多久来破,又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尚且不好说。”

  诸葛亮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中阵虽是压轴阵法,但一般情况下都是将帅运筹帷幄之地,即是说真正厉害的应该还是外面那些阵法,一旦外面的那些阵法被人攻破,中军便等于失去了据敌之根本,没有了兵士配合指挥的中阵,再厉害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也就是说,吴良等人既然来到了此处,那么中阵就已经成了后世常说的“光杆司令”,根本不足为据。

  “大家还是小心一些,破阵的事就交给诸葛贤弟了。”

  吴良微微颔首道,“老先生,你则继续使用罗盘详细记录我们走过的路径,为诸葛贤弟破阵提供协助。”

  “老朽遵命。”

  于吉闻言将罗盘掏了出来。

  吴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看向诸葛亮问了一个十分突兀的道:“诸葛贤弟,你可知道一种能够连发十箭的弓弩?”

  “连发十箭的弓弩?”

  诸葛亮微微一愣,摇头说道,“不曾听过,若是天下真有这样的弓弩,那弓手的威力岂不是要连增数倍不止?有才哥哥为何有此一问,难道有才哥哥见过?”

  “只是听说过,也不曾见过。”

  吴良也是微微摇头,又正色对众人道,“接下来大伙还要格外留意机簧之类的声音,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此类声音,都必须第一时间伏倒,而后再慢慢查探情况。菁菁,你也要更加尽心,能够提前做出预警最好。”

  现在的诸葛亮既然不知道“诸葛连弩”是什么东西,那么“诸葛连弩”便很有可能也是丘穆公墓中的产物。

  而据吴良所知,历史上诸葛亮搞出来的“诸葛连弩”其实是一种半自动弓弩。

  但这种弓弩若是进行一些适度的设置,是完全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种可触发的机关陷阱的,自然也是一种抵御盗墓者的利器。

  倘若不小心一些,便有可能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有才哥哥似乎对这座陵墓了解颇深啊……”

  诸葛亮有些疑惑的说道。

  诸葛亮虽然欠缺一些人生阅历,但智商可一点都不低,这前后话一结合,就好像吴良早已提前知道墓中可能存在什么东西一般,自然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然而他哪里知道,吴良所知的一切其实都是从他身上推测出来的……

  “这是自然,公子的起乩之术天下独一份,你若是与公子相处久了,渐渐的也会似我们一般见怪不怪。”

  于吉捋着胡须对诸葛亮笑道,全然一副自卖自夸的神态。

  这肯定也是公子通过起乩之术测出来的!

  因为《齐史》之中根本就没有记载丘穆公墓中的任何细节,唯一能够找到的便是那几句有关墓道风水格局的文字。

  因此,吴良此前断言诸葛亮天赋异禀,有可能破解此阵。

  如今又提到了一种一听便十分神奇的连弩,还命众人格外小心“机簧”之类的声音。

  这些事情都只有“乩术”这种能够未卜先知的奇术才可以解释得通……

  ……

  接下来的探墓之旅反倒出人预料的顺利。

  虽然墓道依旧有不少弯弯绕绕的地方,但总的走下来完全就是一条路,期间也没有遇到什么机关陷阱。

  就这么走了十来分钟的样子,众人便进入了一个径直不足十米的圆形小殿内。

  圆形小殿出入只有一条墓道,就是吴良等人进来的那条墓道。

  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吴良等人已经走到了墓道的尽头,也可以说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不过这个圆形小殿内并非空无一物。

  在它最中心的位置,有一个使用方木搭建起来的……艺术品?

  这玩意儿看起来确实颇具艺术感,总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由“马赛克”堆积而成的椭圆形的巨大橄榄球。

  方木露在外面的棱棱角角与“马赛克”十分相像,而总体的形状轮廓却又与橄榄球有些类似,当然,也可以说是与鸡蛋、菠萝类似,都差不太多。

  除此之外。

  “橄榄球”里面还有一根上下贯穿的金属柱。

  这根金属柱的直径大约有二十公分左右,表面看起来像是青铜材质,但细看又与青铜略微有些不同,更像是青铜含量较高的合金。

  顺着金属柱再往上看,众人立刻产生了一种极为压抑的感觉。

  因为这个圆形小殿的穹顶十分奇特。

  那是一种不合乎常理的倒立金字塔造型,金字塔的塔尖刚好顶在那条金属柱的顶端,看起来就好像整个穹顶的重量寄托在那根小小的金属柱上一般。

  另外。

  这个穹顶也一改此前的砖石材料,用的是与金属柱相同的金属材质,而且整个穹顶便是一个整体,与依旧是砖石材质的墙壁格格不入……

  “这……”

  吴良不由想到了以前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看到过的一些密室陷阱。

  就是那种墙壁或是底部缓慢压缩,使得房间内的空间逐渐缩小,最终将人活活挤死或是压死在里面的密室陷阱。

  这个圆形小殿就给了吴良类似的感觉。

  因为他总觉得只要动了那条金属柱,上面那个倒立金字塔造型的穹顶失去了这唯一的支撑,便会立刻掉落下来……

  除此这些。

  圆形小殿中石油的气味也比之前浓郁了许多。

  方才在即将达到圆形小殿的墓道中,吴良等人便已经闻到了这个味道,因此不由的更加注意防火方面的问题。

  很快,吴良便在墙壁上找到了这种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种与大黄狗身上的褐红色胶质物类似的石油原油,通过痕迹来看,似乎正是从穹顶与墙壁的连接处渗漏出来的。

  不过渗漏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只有极少的几个地方顺着墙壁流下来一些,最后在地上留下了极为有限的几小滩,面积最大的也就只有不到半平方米。

  其中一小滩上面还留有几个小小的脚印,以及一些黄色的毛发。

  不用说,这痕迹肯定是大黄狗留下的。

  这家伙虽然差一点就要饿死了,但在墓中漫无目的的乱转的时候居然也进入了中阵……这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传说中的“八阵图”其实并没有那么绝对,运气好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可能走出来或者走进去的,只不过概率低的可怜罢了。

  所以。

  此前诸葛玄快要饿死在墓中的时候,这条大黄狗找到了他。

  而当吴良将大黄狗丢入墓中,自己再绑上绳索进入寻找,却怎么都无法找到。

  这应该也是概率的问题,否则诸葛玄那时便是必死无疑的下场,断然没有可能活到现在惨被吴良要挟与忽悠……

  除此之外。

  吴良觉得这条叫做“富贵”的大黄狗可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命之犬。

  在这种小概率的事情面前,它在关键时刻救回了诸葛玄,进入墓穴之后又在无意之间进入了中阵,然后又在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遇上了再次进来的吴良等人,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么多低得可怜的小概率事件,全部让这条叫做“富贵”的大黄狗遇上,这是什么样的运气,还说自己不是“天命之犬”?

  Emmm……

  回头带走诸葛一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忘了这条大黄狗。

  说不定好生培养一下,必要的时候再逼它一两把,它也能知道自己有多优秀,没准儿以后也能成为瓬人军的骨干成员,用它这有些逆天的运气来为瓬人军添砖加瓦。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吴良继续贯彻这些自墙壁与穹顶连接处渗漏出来的石油原油。

  或许是年代久远密封出现了问题才发生了渗漏吧,但这已经令吴良想到了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会不会……

  这穹顶之中就是装满了石油原油,一旦动了支撑在下面的金属柱,穹顶掉落下来不仅仅只是可能砸死他们,还有可能存在一些点火的小机关将石油原油点燃?

  若是如此,非但他们将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整个陵墓也将发生一场极为可怕的大爆炸,瞬息之间将墓中的一切焚毁殆尽。

  甚至,就连守在墓外的瓬人军兵士与诸葛一家都可能受到严重的波及!

  就在这时。

  “公子快看,这里留有一些字迹!”

  于吉忽然指着圆形小殿中间的方木搭建而成的“工艺品”说道。

  “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见众人听到于吉的话都有上前查看的意思,吴良立刻轻喝一声叫住众人。

  那根顶着穹顶的金属柱就插在方木“工艺品”之中,万一有人上前不小心碰了不该碰的地方,导致金属柱出现变化,后果将不堪设想。

  “!”

  被吴良这么一喝,众人当即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

  但他们并不质疑吴良的命令,只是心中有些好奇,好奇究竟什么东西使吴良变得如此严肃,显然非同小可。

  “上面写了什么?”

  稳住众人之后,吴良才又看向于吉问道。

  于吉此刻就站在那个方木“工艺品”旁边,听到吴良的话才敢眯着眼睛细细查看,一边看一边翻译道:“这上面的字迹也是古齐文,上面说这个‘闭’下面就是姜太公第三子丘穆公的陵墓所在,但是只有丘穆公的后人一脉才懂得如何打开此‘闭’,安然无恙的进入陵墓。”

  “这上面还说,若是外人能够到达这个地方必是已经参透了‘八阵图’阵法的精要,那么这阵法便当做丘穆公送给我们的礼物,还扬言任何人得此阵法皆已可成为人中龙凤,劝我们不要继续强求,最好就此见好就收。”

  “否则,我们非但什么都得不到,还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与整座陵墓一同化作尘埃。”

  “……”

  听完这番话,众人皆是神色微紧。

  虽然典韦、白菁菁、杨万里此前跟随吴良盗取广川王刘去墓时,都曾见过墓主人留下警告盗墓者的诅咒,并且没有将其当真。

  但于吉翻译出来的这番话,却并不像是单纯的诅咒,而是一种十分诚恳的预告,令人不得不信。

  而与此同时。

  “闭?”

  吴良关注的重点却在这个字上。

  他知道这个“闭”字乃是春秋战国时期对锁具的叫法。

  也就是说,这个方木“艺术品”其实是一个锁,而且是只有丘穆公后人一脉才知道如何解开的密码锁?

  第二百七十八章 抱肩榫

  说到“锁”……

  吴良立刻又想起了一个与诸葛亮关系匪浅的东西——孔明锁。

  相传孔明锁乃是诸葛亮根据八卦玄学的原理发明创造的一种玩具,看上去简单,其实内中奥妙无穷,不得要领,很难进行拼合与拆解。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这玩意儿其实应该叫做鲁班锁。

  传说这是鲁班大师为了测试自己的儿子是否聪明,特意制造出来这样一种可拼可拆的玩具。

  至于具体那个说法更加可信……

  吴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

  因为这种锁其使用的是技巧,主要是天朝古代建筑中独具特色的“榫卯结构”。

  而说到天朝古代建筑中的“榫卯结构”,这显然与工匠之神鲁班大师的关系更近。

  并且后世还有许多孔明锁玩具,吴良小时候对这种玩具也是颇有一些研究,什么“六合榫”、“七星结”、“八达扣”、“十二方”、“姐妹球”……等等之类的孔明锁玩具,他都亲自下手玩过。

  这玩意儿玩起来讲究的主要是对于榫卯结构的理解与技巧,与所谓的“八卦玄学”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非说孔明锁是诸葛亮发明的,未免有那么点牵强。

  当然,如果孔明锁像八阵图一样,是从诸葛亮起开始发扬光大的,因此诸葛亮得到了冠名权,这种说法就相对比较合理了。

  如此想着。

  吴良又小心翼翼的绕着方木“工艺品”转了两圈,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别说。

  如果没有方木“工艺品”上刻着的那些提醒还好,毕竟后世的“孔明锁”作为孩子的玩具都很小,固化思维的影响下,使得吴良乍一看过去并未立刻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如今知道这玩意儿的本质是个“闭”,吴良再重新去看时,立刻有了新的发现。

  “这玩意儿这么看起来很像是孔明锁中的‘二十四锁’啊……”

  所谓“二十四锁”,乃是孔明锁中难道较高的一种锁法,后世分为A、B两种不同的安装与分解方法,就算是许多成年人看着教程都没办法玩转。

  不过吴良打小就对这种与传统文化有关的东西很感兴趣,这玩意儿可难不倒他。

  只是……

  与之前玩孔明锁的时候不同,眼前这个巨型孔明锁显然不是个普通的玩具,而更像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巨型炸弹,而他们就是炸弹的拆弹员。

  吴良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倒立金字塔造型的穹顶。

  还有贯穿于这个巨型孔明锁的那根唯一用来支撑穹顶的金属柱。

  吴良有理由怀疑,一旦拆解方式出了差错,对这个巨型孔明锁施加了不太正确的外力,那根金属柱便会受到影响,从而无法继续支撑这可能装满了石油原油的穹顶……

  这就像拆弹员在拆解炸弹的时候,选择剪短蓝线还是红线一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此情此景。

  便是吴良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个方木“工艺品”就是孔明锁,并且就是孔明锁中的“二十四锁”,更不要说到底是后世的A类还是B类。

  哪怕有一丁点不确定。

  吴良都绝对不敢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于是。

  “诸葛贤弟,这种‘闭’你可曾见过?”

  吴良回身看向了诸葛亮。

  与“八阵图”一样,吴良选择了比较保守的做法,先看看诸葛亮这个传说中的“发明者”有没有什么比较稳妥的解决方法。

  “有才哥哥,这陵墓我还只是第二次进来,更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又怎会见过?”

  诸葛亮弱弱的说道。

  方才听于吉说到“死无葬身之地”、“与整座陵墓一同化作尘埃”之类的话,这孩子已是有些畏惧,此刻面色有些苍白。

  看来这玩意儿只能是“鲁班锁”了。

  时间也对的上,鲁班大师乃是春秋时期的工匠大师,而丘穆公后人迁来楚国也是春秋后期的事,再加上丘穆公所在的齐国与鲁班所在的鲁国接壤,有些文化交流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丘穆公的陵墓之中出现鲁班锁,并没有什么相悖的地方……

  “说的也是。”

  吴良点了点头,又笑呵呵的对诸葛亮说道,“诸葛贤弟既然能够破解‘八阵图’,那么想来应该也有本事破解这个‘闭’吧,请上前来与愚兄一同查看,恐怕此事还要指望贤弟出力。”

  “这……”

  一听这话,诸葛亮反而向后退了一步,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皱着脸连连说道,“有才哥哥,墓主人已经劝我们见好就收了,咱们不如就这样出去吧,否则万一惹的墓主人不高兴,咱们恐怕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我还是个孩子呢……”

  “怕什么,有才哥哥陪着你,难道你忘了我们此前结拜时曾说过的誓言了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而且,我相信你的本事,你绝对可以的!”

  吴良果断上前一把拉住不停向后退却的诸葛亮。

  “不要,我记得有才哥哥当时说的是‘但求此情可比日月’,哪里是什么‘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诸葛亮屁股努力向后撅着,任凭吴良生拉硬拽也是死活不肯上前。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与我较这些细节的真?乖,听哥哥的话,咱们先看看,不着急动手,没事儿的。”

  吴良故意板起脸来说道。

  “我不!我不去!”

  诸葛亮还在拼命的挣扎。

  “好,那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吧。”

  吴良却忽然松开了手。

  诸葛亮一时没防住,顿时重重的摔了个屁股蹲,疼的呲牙列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结果还未起身,便又听吴良接着说道:“典韦,杨万里,看来我这诸葛贤弟又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了,你们一定要看好了他,咱们带的干粮吃个两三天应该不成问题,饿着他,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只是不知道我这诸葛贤弟这次要饿几天才能饿昏过去,我赌还是三天,你们赌几天?”

  “韦赌两天,他此前才饿过三天,只出去歇了一天,恐怕还未完全恢复。”

  典韦认真的说道。

  “我也赌两天,他那身子骨不行,要是典韦兄弟,饿个七天应该不在话下。”

  杨万里也是似笑非笑的道。

  “你们……”

  诸葛亮眼中疼出来的泪花终于挤出了眼眶,现在他终于领会了吴良之前的话。

  他这个“有才哥哥”岂止是比黄耳恶,简直比恶鬼还要更恶,哪有这么欺负人的,简直不给人活路。

  何况。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诸葛贤弟,你莫要怪哥哥,哥哥这么做可全都为了你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是要办大事的人,现在吃的苦,终将照亮你未来的路。”

  见诸葛亮居然真哭了出来,吴良心中终是有些不忍,赶紧疯狂的给他灌起了鸡汤,免得真伤了这孩子的心,回头不跟自己混了。

  但是再转念一想,欺负弟弟要趁早,等诸葛亮成了传说中的卧龙先生,那可就不是他想欺负就欺负的了。

  何况。

  别说是后世,哪怕是三国历史上,也没几个人见过诸葛亮这样吧?

  稀有成就:“亲眼见证诸葛亮落泪”,达成!

  吴良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不久时的另外一个期待过的稀有成就——“亲眼见证曹老板落泪”,这个成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成……

  ……

  如吴良所愿。

  诸葛亮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来到了方木“艺术品”前面,却极力与其保持着距离,谨慎的查看上面的一些细节。

  这次吴良倒也没有做甩手掌柜。

  他对孔明锁本就有不少了解,若是能够完全确定这就是他所认识的“二十四锁”,他倒也不介意亲自来解,而不是非要在这里“考验”诸葛亮。

  经过这次仔细观察。

  吴良又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这个方木“艺术品”用的正是后世孔明锁的“榫卯结构”进行组合,离近了可以清晰的看到方木内侧挖出的“凹凸”形状的啮合结构。

  除此之外。

  在方形“艺术品”的正下方,也就是与地面相连接的地方,确实有一些缝隙直通向下,“随侯珠”的光芒甚至能够通过这些缝隙向下照射出一段距离,也就是说这下面的确是空的,应该正如方形“艺术品”上面的刻字说的那样,这下面就是丘穆公墓真正的墓室。

  “老先生,把绢布与笔借我一用。”

  吴良随即向于吉要来了这些东西,开始记录能够分析出来的方木形状,以此来推断这些方木的组合方式。

  其实这并不容易。

  像孔明锁一样,这些方木严丝合缝而又错综复杂的结合在一起,通常露在外面的通常只有两端很小的一部分。

  中间的部分除了能够观察到的,剩下的都需要进行脑补。

  对于不熟悉孔明锁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办法做到。

  但吴良显然不太一样,他不但组合与拆解过许多类型的孔明锁,小的时候还自己动手做过一些孔明锁类型的木工,脑补与设计的能力还是有那么一些的……

  如此之下。

  吴良与诸葛亮,一大一小两人很快便进入了沉浸模式。

  当然,诸葛亮的目的比较单纯,只是为了不饿肚子,这孩子之前都差点饿出心理阴影来了,想到两天前的经历肚子就直抽抽。

  至于心中怨不怨吴良。

  那肯定是有些怨的,就算吴良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好,他心中也是老大的不痛快。

  难道只要是为了我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这根本就是道德绑架!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还是赶紧想办法解除这个劳什子的“闭”吧,要不然又要承受被饥饿支配的恐惧了……感觉肚子已经有点饿了,要是能叼着一块干粮边吃边解该有多好啊,可恶!

  吴良,果然人如其名!

  无良!

  欺负稚童算什么本事?!

  ……

  半个时辰后。

  “有才哥哥,我发现这些木头乃是使用榫卯结构进行结合,而且是‘抱肩榫’的结构,之间并没有明显的固定点,拆卸起来应该不费力气,只是需要一些比较高深的技巧。”

  诸葛亮静静的观摩了半天,终于对吴良提出一个自认为可以先换一块干粮的“惊人”发现,而后可怜巴巴的央求道,“我有点饿了,可以先给我一块干粮充饥么……”

  结果话只说了一半,诸葛亮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直到这时才看到,吴良面前的绢布上,已经画出了许多拆分开来的方木简笔图。

  这些方木简笔图有长有短,大部分都呈“凹”字形结构,并且吴良还在每一根方木的旁边都标上了从未见过的符号:“1,2,3……”

  这些符号代表什么,诸葛亮自然不懂,因为这时候天朝根本就没有阿拉伯数字。

  但是很显然。

  诸葛亮已经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对于吴良来说根本就是一番废话,若是没有看出这是榫卯结构的“抱肩榫”,吴良又怎能画出这些拆分开开的简笔图?

  “你觉得呢?”

  吴良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

  “我觉得……我应该再好好看看。”

  诸葛亮一脸尴尬的道。

  “再加把劲,你一定可以的。”

  吴良点了点头。

  其实拆解孔明锁真不是什么大难题,难就难在这时大多数的人对这玩意儿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因此也就无法建立相应的逻辑。

  再加上这个孔明锁那类似于“炸弹”的机关陷阱,使得拆解可能只有一次机会,没有办法随意进行尝试,难度自然又提升了不少。

  不过只要给诸葛亮足够时间,他肯定是可以顺利破解的。

  要不然后世也就没有诸葛亮那有关“八阵图”与“孔明锁”的传说与历史记载了,有的只是南阳郡发生的一次莫名奇妙的大爆炸。

  “嗯……”

  此刻诸葛亮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原来,有才哥哥并非没有本事破解这个“闭”,真的只是在助我成为人上人啊。

  有才哥哥,是我错怪你了,你的用心良苦我已经知道了,今后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绝不会再耍小性子令你失望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因材施教

  与此同时。

  吴良所画的拆分简笔图,也为诸葛亮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启发。

  “如果能先用这种方式将这个‘闭’的结构进行一番分析,搞清楚内部的组合结构,真正拆解的时候不是就不会出错了么?”

  诸葛亮暗自想到,不由又多看了吴良正在画的简笔图一眼。

  他虽然看出面前的这个“闭”采用的是“抱肩榫”的组合方式,但因为此前根本就没接触过孔明锁,想要搞清楚每一根方木的形状依旧需要发挥更多的想象力,这可不是一是一是半会便能够想象出来的。

  而吴良所画的简笔图又正好给诸葛亮提供了一个想象的方向,无疑令这件事变得容易了许多,无异于在诸葛亮的小脑瓜上开了一个新的脑洞。

  “老先生,你那里还有多余的笔与绢布么,可否借我一用?”

  诸葛亮忽然觉得灵感爆棚,连忙跑到于吉身边陪着笑脸问道。

  “你也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于吉不由有些惊疑的望着诸葛亮,一边如此问着,一边从自己的包袱里面取出笔与绢布递到了诸葛亮手中。

  其他人也是类似的表情。

  诸葛亮小小年纪,此前成功破解“八阵图”已经令众人不敢小觑,如今若是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只有丘穆公后人才可解开的“闭”,确实已经很不简单。

  这足以说明,他的才智可能只比吴良差了那么一丢丢……

  毕竟,吴良已经趴在地上解了半天,诸葛亮现在才刚刚露出一副有所明悟的样子,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就算此前的“八阵图”。

  那在众人眼中也是吴良的功劳,若非他强行将诸葛亮带入墓中,这孩子如何有破解阵法的机会……没准儿吴良本来就也有本事破解阵法,只是见诸葛亮有些天赋,特意给他一次成长的机会罢了,否则此前不系绳索入墓,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我也说不好,不过有才哥哥说我可以,我便愿意竭力一试……老先生,还要多谢你此前帮我详细记录墓道方位与路径,若是没有你的帮助,我恐怕很难破解‘八阵图’。”

  诸葛亮露出了极为少见的谦逊笑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

  众人从这两句话中清晰的感受到了诸葛亮心态的变化。

  此前破解“八阵图”顺利从墓中出来之后,这孩子更是已经傲的没边儿了。

  举手投足、一言一语之间都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仿佛谁能与他说句话都应该感恩戴德一般。

  也就是看在吴良的面子上。

  瓬人军众人才极力保持着克制,没有出手教训这个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不、不必,全是公子的意思。”

  于吉忽然被道谢,也是有些错愕,不由又警惕的多看了诸葛亮两眼,心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孩子忽然对老夫这么客气,该不会是想一会饿肚子的死后向老夫讨要干粮吧?

  这事老夫说了可不算。

  你得问咱们家公子……

  实则瓬人军众人能够想到的事情,诸葛亮也已经想到了,他也已经开始怀疑吴良并非解不开“八阵图”,只是在故意用那样的方式激发他的潜力而已。

  之前是,现在也是……

  这是真正的因材施教,吴良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毕竟,吴良此前已经无数次对诸葛亮说过,他的那些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好”。

  这才是诸葛亮的心态忽然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在吴良身上,诸葛亮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连带着对于吴良身边的这些人,诸葛亮也不敢再去小觑。

  诸葛亮觉得,能够站在吴良身边的人,也绝对不可能是平庸之辈吧?

  就像他自己……

  ……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

  “唉——”

  吴良发出一声轻吟,扶着自己的老腰直起身来。

  绢布上已经画出了总共24块方木的形状,这应该是“二十四锁”的A类孔明锁,拆解顺序也已经根据序号进行了简单的标注。

  如果吴良的判断无误的话,成功破解应该不在话下。

  不过因为那根金属柱与头顶上的倒金字塔形穹顶,吴良还是觉得应该谨慎谨慎再谨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公子,如何?”

  瓬人军众人见吴良起身,连忙问道。

  “感觉上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若是能够再验证一番就好了……”

  吴良扭了下腰,回头却见诸葛亮不知何时也趴在了地上,手中拿着一支笔在绢布上写写画画,时不时还要起身对方木“艺术品”进行一番观察,而后再回去继续写画,全然一副旁若无人的专注姿态。

  吴良不免有些好奇,凑近了一些查看绢布上的内容。

  只见诸葛亮也在绢布上画出了一些拆分开来的方木简笔图,并且也在这些方木上标注上了不同的序号。

  不过与吴良标注的序号不同,诸葛亮用的是“竖条”符号。

  这与这个时代比较常见的“筹算计数法”有些类似,说白了就是一个竖条代表一个数字,虽然代表的数字逐渐增大,就没有阿拉伯数字那么容易书写了。

  但这并不重要。

  吴良比较关注的是诸葛亮推演出来的方木简笔图,受到吴良此前的启发,诸葛亮关于方木简笔图的画法与吴良有些类似。

  不过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诸葛亮并未抄袭吴良。

  而是从头开始对每一段方木都进行了极为认真的推演与记录,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推演方木的组合方式。

  绢布上面那些被诸葛亮涂掉的废图便是最好的证明。

  “孺子可教啊。”

  吴良微微颔首,并未出言打扰诸葛亮,而是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他愿意给诸葛亮充足的时间,让他慢慢的推演解锁这个孔明锁,倘若诸葛亮最终推演出来的拆解方式与自己的没有出现差异。

  那就可以证明两人的推演都没有问题,哪怕有些冒险也可以动手了。

  这绝对要比吴良自己再去验证一遍自己的推演结果更加可信,就像同样一个账本,如果两个会计分别计算,算出来的结果完全相同,自然不用担心出错。

  更何况,由诸葛亮本尊推演出来的孔明锁解法,就像由诸葛亮本尊推演出来的“八阵图”解法是一个道理,就这玩意儿算不是他发明创造的,也一定是在由他破解了之后发扬光大的,如此才能够获得冠名的资格,无疑更加可靠可信。

  ……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吴良等人甚至靠着墙壁补了一觉,还要诸葛亮自己过来将他叫醒:“有才哥哥,我已经推演出了这个‘闭’的解法,也不知道是否准确,请有才哥哥查验。”

  “这么快?”

  吴良还略微有些意外。

  原本他以为诸葛亮可能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因为诸葛亮看起来此前应该没有接触过孔明锁,就算对“抱肩榫”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也仅仅只是理论方面的东西,实践起来总归是需要一些时间与精力的。

  何况历史上诸葛亮在27岁出山之前,也并未传出过什么异于常人的本事。

  即是说,就算这座丘穆公墓在诸葛玄死后落到了诸葛亮手中,他可能也仍是用了十来年的功夫才成功破解了“八阵图”与“孔明锁”,将埋葬于墓中的东西变成了自己成为一代名相的资本。

  反正,应该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快。

  不过转念再一想。

  现在的诸葛亮加快进度也并非毫无理由,历史上的诸葛亮无疑是个盗墓小白,因为直到吴良到来之前,诸葛亮还全然不知道丘穆公墓的存在,看得出诸葛玄是打算将此事一直隐瞒到自己咽气的那一天。

  这样一个盗墓小白,忽然得到了一个机关重重的陵墓。

  第一个反应肯定不是墓里面有多少好东西,而是这么伤天害理又冒险的事我可不干……这么一拖就不知道要拖几年。

  他还需要一个契机,要么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要么是遇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总之只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冒险入墓,从此打开超神之路。

  所以诸葛亮破解“八阵图”与“孔明锁”也未必用了太多的时间,可能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拖延了入墓的时机而已。

  而且。

  他只是一个人,与他的叔父诸葛玄一样没有帮手,因此入墓的每一步都将困难重重,都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而这次却不一样。

  这次诸葛亮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直接就被吴良等人这样的专业盗墓团队强行拉入了墓中,并且还为他提供了十分专业的帮助,令其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了破解“八阵图”与“孔明锁”的关键线索,直接为他省却了大量的探索时间与精力。

  因此,他快。

  也有快的道理……

  心中暗自想着这些,吴良的睡意也终于散尽,连忙站起身来前去查看诸葛亮刚刚完成的孔明锁分解图。

  因为诸葛亮采用了与吴良类似的画图方式,再加上“筹算计数法”的那些竖条实在太容易看懂,便是不需要诸葛亮在一旁进行讲解,吴良也能够看懂图中表达出来的意思。

  除此之外。

  诸葛亮还在图的下方用竖条排出了一列序号,以此来代表拆解孔明锁的顺序。

  吴良之前绘制完成的图纸上也已经排列好了拆解的顺序。

  在仔细查看过诸葛亮的图纸,确认了上面的一些信息之后,吴良便将自己的图纸也拿了出来,将两张图纸放在一起比对。

  “……”

  众人望着吴良的举动,全部屏住了呼吸。

  他们虽然没有参与到推演孔明锁的过程当中,但眼下看着吴良趴在那里比对,依旧很有带入感。

  “……”

  诸葛亮也是伸着脖子站在吴良身旁。

  他也十分紧张,就像一个正在亲眼观看老师批改自己试卷的中学生,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出错,千万不要出错……

  终于。

  十几分钟后。

  “诸葛贤弟,不愧是你!”

  吴良一脸喜气的转过身来,重重的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

  虽然诸葛亮的图纸与吴良的图纸还是有些出入,不过那些出入只是出现在上面的方木编号上,毕竟两人进行推演时的角度与顺序总会有些差别,而拆解的顺序……经过吴良仔细的比对与确定,则完全一致!

  这也就是说,这孔明锁已经成功破解,接下来便可以付诸行动了!

  “有才哥哥莫要取笑我了,有才哥哥破解此‘闭’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而我在得了有才哥哥的启发之后,仍然用了近三个时辰才勉强破解,如何当得起有才哥哥夸赞,实在惭愧。”

  诸葛亮连忙放低了姿态,仿佛见了师长一般躬身说道,“若有才哥哥不弃,今后还请不吝赐教,小弟不胜受恩感激,必当发愤图强,绝不敢辜负哥哥的期望。”

  哎呦?

  见自己只是小露了一手,诸葛亮就变得如此乖顺,吴良心中自是更加欣喜,笑了笑说道:“诸葛贤弟客气了,你我兄弟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不必再说这些见外的话。”

  接着吴良又回头看向了典韦,说道:“典韦兄弟,你力大手稳,我来指挥,你来动手拆解。”

  ……

  话虽说的轻松。

  但拆解器这颗随时可能引爆“炸弹”来,吴良依旧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典韦每动一条方木,吴良的心脏就会提到嗓子眼,只有当这条方木安然无恙的取出之后,他的心脏才能慢慢放回原位。

  以至于干力气活的典韦连气都没怎么喘,吴良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当典韦将最后一条方木取出的时候,吴良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停止了上上下下,一口气勉强喘匀了些。

  此时。

  那根贯穿“孔明锁”的金属柱终于完整的呈现在了吴良面前。

  这根金属柱的设计也很有意思,在它接近中间的位置上有一小截整齐的凹陷,这截凹陷进去的部分大概只有三公分长,深度也差不多,使得这截金属柱与整体相比细了整整一圈……

  看来方木上的警告果然没有骗人!

  这一小截凹陷的部分就像是后世牙签上刻出来一圈凹陷痕迹一般,只要受到来自侧面的力量,便会很容易折断,而若是受到来自上下两端的力量,则还能够保持一定的强度。

  所以。

  如果吴良等人不顾警告强行使用外力破坏“孔明锁”,便一定会将这根支撑穹顶的金属柱折断,后果不堪设想。

  除此之外。

  拆除了那些孔明锁之后,地面也已经露出了一个以金属柱为中心的圆形坑洞。

  坑洞中正有一条盘旋向下的阶梯,在“随侯珠”光芒的映射下,仿佛正在静静恭候众人的到来。

  根据此前方木上刻的那番话所述,下了这条阶梯,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丘穆公墓。

  “典韦打头阵,我紧随其后,菁菁、于吉、诸葛亮居中,杨万里殿后。”

  吴良已经不想再等下去,当即快速完成安排,“下去的时候小心一些,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触碰任何东西,另外,我此前提到的‘机簧’响动也要继续保持警惕,听明白了么?”

  “明白。”

  众人应道。

  于是一行人鱼贯走下那条阶梯,很快便来到了唯一正下方的墓室之中。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墓室,看起来面积很是宽阔,即使墓室中只有两排用于支撑墓室结构的石柱,随侯珠的光芒也依旧无法照亮整个墓室。

  “真大啊,这规模都能当王宫用了吧……”

  于吉不由的发出一声感叹。

  就在这时。

  “喀嚓!”

  墓室中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哗啦!”

  吴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众人便已经齐刷刷的伏倒在了地上,然后才露出一脸惊色。

  第二百八十章 自相矛盾的木牛流马

  “?!”

  吴良也不例外,一惊之下几乎同时与众人伏倒在地。

  兼并未有预想中的箭矢射出来,吴良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循着声音向忽然发出动静的方向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

  “这玩意儿该不会就是……木牛流马吧?!”

  吴良不由的精神一振。

  那是一个主体比较方正的木工制品,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

  箱子的下面装有四个圆形的木头轮子,轮子外围透出一抹金属色泽,应该是特意包裹的增加耐磨性的金属。

  而在四个轮子靠外的位置,则分别有四根从木头箱子里面伸出来的木条。

  这四根木条有些倾斜,就像动物的四条腿一样杵在地面上,似乎也能够起到支撑的作用。

  不过看起来却又有些多此一举。

  因为四轮车的四个轮子本身就有很好的支撑效果,完全不需要再来四根木条进行辅助……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木头箱子上方一侧竖起的一个木雕脑袋。

  这个脑袋一看就是牛的造型,脑袋上那两根略显弯曲的牛角使其特色十分鲜明。

  而刚才的声音。

  应该就是从这个木工制品这里传来的,吴良特意向白菁菁投去一个质询的目光,白菁菁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所以。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木牛”吧?

  吴良知道“木牛流马”其实是两种东西,一种是“木牛”,一种是“流马”。

  这两种东西虽然都是运输工具,并且原理可能有许多相似之处,但适用的地形可能还是存在一些差别,只是后世得到的考古文献十分有限,并且从未发现实物,因此对其还是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

  不过有一点吴良是可以肯定的:“木牛流马”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玄乎,应该还不能做到自动行走,更不是什么违反能量守恒定律的“永动机”。

  因为《三国志·蜀书·本传》中有这么一句话:“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载一岁粮,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

  “人不大劳”的意思是不是不必出力,而是不怎么费力。

  不过这已经很可怕了,需知“一岁粮”放在后世就是四百多斤粮食,用人力来抗就算分给四个人每人抗上100斤,日行二十里也得累趴下,更不要说夜以继日的长途跋涉,那根本就是在拿人命运送,等送到地方运粮军没准儿就得累死大半。

  当然,并不是说这时候就没有别的办法运送物资。

  马车牛车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只需要坐在车上驾驭,自然也不怎么费力。

  但这时候的马车牛车,都是瓬人军一直在用的双轮双辕车,这种车很受地形限制,拖着沉重的货物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都很困难,一不小心就是人仰马翻的结果。

  并且,牛和马放在现在都是极其珍贵的生产与战略物资。

  吴良之前买过马,一匹马的价格已经达到了一百多斤黄金,牛肯定还要更贵。

  也就是说,吴良赔上性命盗上一回墓,以最开始的“梁孝王墓”为例,那上万斤黄金也就只够曹老板买上几百匹马。

  若是换了旁人,想要组建一支像样的运粮队,基本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马与牛的后期养护成本,光是食料这一方面一匹马与一头牛就不知道要抵多少个人,就真是不能细算了,一算准得把头发扯光。

  所以,这时候人力才是最合算的。

  倘若一个人便能够带上四百多斤粮食日行二十里,而且还不怎么费力气,这玩意儿在这时候当然算得上是神器!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优先考虑这些的时候。

  伏在地上半天不见再有其他的动静,吴良终于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而后又小心翼翼的来到“木牛”旁边进行查看。

  如此从上到下仔细观察了一番,吴良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这“木牛”断轴了。

  可能因为存放的时间过于久远,连接两个后轮的木质圆轴终于不堪重负,再加上吴良等人下来之后,走动的过程中可能对地面造成了一些极其轻微的震动,从而导致早已有些腐朽的圆轴折断。

  不过“木牛”并没有侧倾。

  因为那额外多出来的“四条腿”起到了支撑的作用,令其维持住了平衡。

  除此之外。

  吴亮还发现了两个比较奇特的设置,一个是从牛头嘴巴里面伸出来的一根弯曲的金属牛舌,一个是位于后方的一根与牛舌造型有些类似的金属牛尾。

  这牛舌与牛尾的造型都有点像后世发动拖拉机的车钥匙——摇把。

  就算吴良没有学过机械,也看得出这两个东西都是可以运动的,或许就是像发动拖拉机那样的摇动,又或许识别的什么方式。

  吴良很想立马上手验证一下。

  但想到这玩意儿已经断了轴,他还是强行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别的不说,别一试把这玩意儿给玩散架了,以至于破坏了里面的关键结构,想要再复原出来恐怕就又要多费以许多力气了,不如等带出去仔细研究过后再做定夺。

  “公子,没事儿了吧,咱们可以起来了么?”

  见吴良查探了半天没有任何异常,于吉终于忍不住问道。

  “哦,没事了,起来吧,不过依旧要保持警惕,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乱摸乱碰。”

  吴良这才想起众人,回头说道。

  “有才哥哥,这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众人起身之后纷纷凑了过来,诸葛亮忍不住问道。

  “如果我所猜不错,这应该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运输工具,我们出去的时候会将其带走,拆解研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吴良笑眯眯的道。

  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当然也要交给诸葛亮来研究,不过吴良并不打算靠他一个人,百里香也会参与进来,没准儿会有更多扥惊喜……

  说起来,百里香还要算是诸葛亮的师姐呢,这个小美人儿得了吴良的一些“真传”,也可以代替吴良教给诸葛亮一些,倒省的吴良再去讲一遍了……吴良早就发现自己不适合做老师,他在这方面的耐心实在有限。

  “我定然不会辜负有才哥哥的期望。”

  诸葛亮当即挺胸说道。

  “嗯。”

  吴良点了点头,又在墓室中环视了一圈,很快便在“木牛”对面的石柱后面发现了一辆造型有些类似的箱体车。

  因为这个箱体车上也竖着一个木雕脑袋,不过那是一个马头。

  “流马?”

  吴良先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而后颇为谨慎的走向那辆箱体车。

  这辆车果然与“木牛”有些差别,它已经不是“木牛”那样的四轮车,而是一辆与马车有些类似的两轮车。

  不过它也依然有四条“木腿”,这四条腿便要起到一定的支撑作用了。

  而且这四条“木腿”要比“木牛”略长一些,也要更粗壮一些,看起来在运行的过程中似乎要承受更多的压力。

  “这种车要怎么走起来?”

  吴良不免有些疑惑。

  这种造型的车子显然不可能像“木牛”那样依靠四个轮子维持平衡的同时进行滑行,必须要用到“木腿”进行支撑,但一旦“木腿”着了地,就会杵在地面上起到类似于“刹车”一般的作用,根本就没办法向前走……

  带着这样的疑惑,吴良继续仔细观察。

  他注意到“流马”也有金属材质的舌头与尾巴,造型与“木牛”一般无二。

  而且这个“流马”的保存状况也要相对完好许多,至少仅凭肉眼去看,还看不出上面有什么明显腐朽的地方,或许还能继续使用。

  “要不……试一试?”

  吴良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看起来“木牛”与“流马”的内部运转方式应该是一样的,只是行进方式似乎有些区别,倘若不小心将这个“流马”玩坏了,他也还剩下一个“木牛”可以进行研究复制……

  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

  吴良的邪恶之手微微颤抖着伸向了“流马”的尾巴。

  入手是冰凉的金属触感,金属表面的锈迹使其略显粗糙。

  “……”

  众人见吴良握住了“流马”的尾巴,目光也是一齐聚集了过来,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也有着同样的好奇心。

  要动了……

  吴良深吸一口气,手臂微微用力,沿顺时针开始转动尾巴。

  “咯吱——”

  伴随着一个略显刺耳的摩擦声,尾巴竟轻而易举的被他转动,“流马”的箱体中随即传来类似于齿轮转动的声音。

  “哗啦!”

  众人又是一惊,再一次整齐的伏倒在地,这该是“机簧”的声音没错了吧?

  吴良则不慌不忙,一边继续慢慢转动“流马”的尾巴,一边密切关注着“流马”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便看到。

  “流马”的两条“前蹄”慢慢的抬了起来,就像真马一样做出了向前跃起的动作,而后再逐渐开始回收。

  与此同时,两条“后踢”则杵着地面向后发力,推动着两个轮子滚动起来,使得“流马”前进了半米来长的距离。

  此时“流马”的平衡已经出现了问题,开始向前倾去。

  而那两条根本就没有提供任何动力、只是在空气中跃动了一下的“前蹄”终于杵到地上,将正在向前倾去的“流马”撑住,却也瞬间将“流马”刹停,使得“流马”颇为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这……”

  吴良从未见过如此反人类的东西。

  尤其是那两条“前蹄”,除了最后支撑“流马”不令其向前倾倒之外,非但没有提供任何动力,还做了一些反作用力,简直自相矛盾……不应该啊!

  吴良微微簇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这时。

  他的眼睛忽然瞟到了刚才下来的台阶……

  是了!

  “流马”恐怕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才被创造出来的产物!

  历史上诸葛亮使用“木牛流马”,是从北伐开始的,这些北伐路线可不简单,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在这样的道路上大量运送粮草,自然少不了翻山越岭,难度可见一斑。

  但若是使用“流马”。

  上坡时,两条“前蹄”率先抬起找到支撑点,而后再由“前后蹄”一同发力,中间的轮子则可以减少“流马”与山体之间的摩擦力,并且起到一定的支撑作用,使得用更小的力量便可以将“流马”推拉上去。

  如此循环往复,一人即可操作一辆“流马”,自然省下不少力气;

  而下坡时,两条“前蹄”率先抬起,“流马”便会自动向下滚动,“前后蹄”轮流作用于地面,便像是“刹车”一边一放一松进行不断的减速。

  如此循环往复,照样是一人操作,又可避免“流马”因为失速落得一个车毁粮失的下场,甚至因此危及其他人的人身安全。

  这,或许才是“流马”真正发挥作用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吴良在转动“流马”尾巴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用太多的力气,由此可以想象,“流马”之中一定是用了许多不为这个时代的人所熟知的省力杠杆与齿轮,才终于实现了这一点……

  “这就厉害了……”

  吴良心中感叹,搞出这种东西的人简直是天才。

  当然,这些还都只是吴良的推测。

  一切还需等待将“木牛流马”带出去,教诸葛亮与百里香好好研究过后才能得出最准确的结论。

  不过不论结果如何,这里面的省力杠杆与齿轮,都一定能给诸葛亮与百里香提供很大的启发,若是给予他们足够的支持,说不定还能够改进出更多更好玩的东西。

  吴良想到了在后世电视剧中看到过的连司马懿都眼馋了许久的“诸葛亮四轮儿车”……没准儿很快便能够在东汉末年问世了!

  “公子,你可还安好?”

  见吴良时而蹙眉,时而惊喜的样子,一副情绪不太稳定的样子,典韦真担心吴良是不是又中了什么邪,连忙又爬起来问道。

  “好,好得很呢!”

  吴良此刻已是一脸喜气,笑得合不拢嘴。

  这座墓,真的赚!

  而且应该还会更赚……

  第二百八十一章 《穆公传》!

  暂时将“木牛流马”放到一边,吴良与瓬人军众人重整旗鼓,继续探索墓室。

  这座陵墓除了上面的“八阵图”之外,并没有多余的墓道,因此也就没有那些值得探索的耳室,多的是一些置于两侧墙壁中的壁龛。

  壁龛中摆放着的多是一些相对比较寻常的陪葬品了。

  陶器、铜器、漆木器一应俱全,根据不同的功用与材质进行了颇为合理的分类。

  像日常的实用器类,诸如簋、鬲、壶、罐、敦一类的物品通常都被摆放在相同的壁龛之中,最多只是根据大小与规格进行区分。

  光是这样的东西就占据了好几个壁龛。

  吴良几乎是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发现这些东西上面虽然有些春秋时期比较多用的花纹装饰,但上面并没有什么文字记载,对于现在的吴良来说也没有太多的历史研究的图画,因此并没有引起吴良太多的关注。

  至于那些日常的铜器与漆木器。

  吴良则看的更加仔细,为的是能够从里面找到类似于“木牛流马”这样的半自动器械,从而更好地了解与研究春秋时期的科技水平与制作工艺。

  可惜与那些陶器一样,吴良并没有从这里面找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啊哈——”

  众人跟在吴良身后,起初还表现的兴趣盎然,但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就开始表现出了类似于后世陪老婆逛街的丈夫们的模样,一个个百无聊赖的打起了哈欠。

  毕竟,光是这些壁龛里面的东西,吴良就已经磨磨唧唧查看了一个时辰。

  而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无非就是一些不值钱的瓶瓶罐罐,并且做工的精细程度与他们平时见到的那些还要差一些,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老先生,有才哥哥每次入墓都是这个样子么?”

  此前解开了“孔明锁”,诸葛亮已经获得了食用干粮的资格,此刻正叼着一块饼声音含混的与于吉说话。

  “不然呢?”

  于吉见怪不怪的道。

  “我以为,咱们作为盗墓贼,进入墓穴之后应该先去把值钱的金器玉器找出来,没必要将精力耗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毕竟咱们可是专业的盗墓团队,有才哥哥此举有些不务正业的感觉。”

  诸葛亮沉思了一下,歪着脑袋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公子可不是一般的盗墓贼。”

  于吉笑了笑,故作高深的说道,“就像你叔父一样,他盗墓是为了寻找天材地宝救命,所以进入墓穴之后他一定会先去寻找天材地宝,而公子似乎也在寻找什么金器玉器之外的东西,不过公子从未说过,我们也不曾问过。”

  “为何不问?”

  诸葛亮有些不解的道。

  “公子高深莫测,有些事若是该我们知道,他自会告诉我们,若是不该我们知道,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你年纪尚小,虽有些本事但为人之道尚且差了点意思,需知有些事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以后你就明白了。”

  于吉到底是以忽悠人为生的“大师”,几句话就把诸葛亮唬的一愣一愣的。

  诸葛亮似懂非懂的看了他半天,然后就问了个“并非一定要刨根问底的问题”:“那老先生呢?你来盗墓又是为了什么?”

  “你这小子,真是榆木脑袋,教都教不会!”

  于吉腮帮子一抖险些气笑,抬手就给了诸葛亮一记板栗,不过临了他还是摇头晃脑的说道,“老夫乃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的事怎么能叫做‘盗’?老夫跟随公子走南闯北,不过是为了寻觅道法真谛,以求藏于天地之间的无上道果罢了。”

  “那么……老先生找到了么?”

  诸葛亮又眨着眼睛问道。

  “还没有,不过公子却是老夫见过的最接近成功的人,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若寻得了道果,亦是少不了老夫的好处。”

  于吉捋着胡须一脸睿智的道。

  “那他们几个呢?”

  诸葛亮又指着典韦、白菁菁和杨万里问道。

  “那位壮士……据老夫所知,是为了能吃上肉喝上酒,管饱的那种。”

  于吉知道吴良要收诸葛亮,又知道吴良拥有识人的本事,因此已经将诸葛亮当作了自己人,同时为了抬高一下自己的身价,于是也没有刻意隐瞒,扬了扬眉毛笑呵呵的说道,“那个女子,是因为公子拿了她家的东西,她想讨要回去,于是便缠上了公子,不过她现在不但没有要回东西,已经把自己也搭进来了,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有那个抱狗的军士,他的情况就略微有些复杂了……这么说吧,老夫怀疑他有断袖之癖,而且对老夫觊觎已久,若非老夫严防死守,恐怕早已被他得手,所以老夫以为,他执意跟随公子入墓,应该也是为了接近老夫,不过老夫守身如玉九十余载,断然不会因他坏了道行,你今后若得了机会,便替老夫好生劝劝,教他死了这份心。”

  “……”

  听到这里,诸葛亮的小嘴已经长成了“O”型,嘴巴里的干粮都忘了嚼。

  他长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关系,甚至听都没听过,尤其是杨万里与于吉的关系……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专业的盗墓团队么?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这么说起来,吴良似乎就显得更加厉害了,领导这么一群毫无理想与抱负的乌合之众来做这么危险的事,还对他唯命是从,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就在这个时候。

  前方忽然传来吴良惊喜的声音:“连弩!这就是传说中的连弩!”

  众人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吴良此刻已经站在一处放置兵器的壁龛前面。

  壁龛中竖立放置着几把青铜长剑,还有十多支长戈与长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长弓与捆扎在一起的箭簇。

  但吴良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兵器上面,而是盯着一个存放在木盒中的奇形怪状的小物件。

  那小物件不足一尺来长,前端有一个类似于拐棍握柄一样的把手,侧面则放置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匣子,后端还有一个T字形的长柄。

  除此之外。

  这小物件的前端上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横着放置的小型弯弓,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小型弯弓的兽筋弓弦已经腐坏断掉,松松垮垮的吃不上力。

  而在这个小物件的旁边,则摆放着十来根金属材质的长针。

  这些长针大概只有半尺多长,除了头部被磨成了尖头,暂时还看不出来到底是用来作什么的……

  但吴良却很清楚,这玩意儿就是传说中的“连弩”!

  虽然某些细节上略微有些出入,但总体与后世考古界在“荆州秦家咀47号战国楚墓”发现的“连发弩”极为相似。

  吴良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小物件拿了起来仔细查看。

  这玩意儿由矢匣和机体两部分组成,机件为金属材质,矢匣为木质,呈长方形,前端下缘有两个半圆形发射孔。

  除此之外,弩机上还设有钩弦用“牙“、瞄准用的“望山“、扳机用的“悬刀“……

  毫无疑问。

  这与后世“战国楚墓”中出土的那个“战国连发弩”就是同一种东西!

  “哗啦啦——!”

  吴良又轻轻晃动了一下,置于连弩上部的长方形木匣中果然传出了一些金属与木匣碰撞的响动,这里面装的就是那种“长针”造型的特制弩箭。

  这玩意儿造型小巧,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操作,功用有些类似于后世“半自动手枪”。

  不过这些“长针”造型的特制弩箭因为尾部没有箭羽,射出去之后很容易在空中翻转,以至于准度与射程还比较有限。

  再加上制造工序十分繁琐,没有办法大批量生产。

  因此。

  这种水平的“连发弩”肯定是不能像普通的弓箭一般投入到大型战争之中使用的,最多也就在小规模短兵相接的情况下短暂压制或是偷袭敌人。

  而且后世考古界分析,这样的“连发弩”最初制造出来的用途,其实主要是为了给王公贵族防身之用。

  也是因此,“连发弩”的体型才会设计的这么小。

  这样藏在古人比较宽大的袍子里面才更不容易被发现,能够起到偷袭的效果,类似于武侠中经常提到的“袖箭”。

  而有了吴良的这个发现,无疑又刷新了一次天朝考古记录。

  因为随着“战国连发弩”的出土,后世考古界普遍认为这种半自动连发弩最早出现在战国时期,但现在吴良可以很自豪、很负责任的说:这事还要再往前倒上几百年,一直到更早的春秋时期,因为据《齐史》记载,丘穆公墓迁移正是春秋时期发生的事!

  另外。

  吴良现在更有理由推测,诸葛亮的“诸葛连弩”一定就是源于这种“连发弩”!

  而且诸葛亮肯定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良与创新,使得“诸葛连弩”拥有了更大的射程与更好的精准度,否则便断然不可能组成大名鼎鼎的“元戎军”投入到大规模战争中。

  所以改良的事,还是要交给诸葛亮来做。

  不过发现了这个“连发弩”,吴良也是终于少了一层顾虑。

  此前他还担心墓中存在与此有关的机关,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人身安全,现在看来实在是大可不必,不论是这个“连发弩”还是那些长弓的弓弦都已经严重的腐坏,墓中便真是使用“连发弩”设置了一些机关,肯定也早已失去了功效。

  “连弩?”

  听到吴良的话,众人仅凭发音还没有办法立刻反应出来这两个字的具体意思的时候,诸葛亮已经眼巴巴的凑了上来,一脸好奇的问道,“有才哥哥,你是说这就是《墨子》中曾记载过的连发弓弩?”

  《墨子》是最早出现“连弩”这两个字的文献。

  不过“墨子”也是战国时期的人,依旧比丘穆公墓迁移的时间晚了几百年。

  在这里发现“连发弩”之后,吴良甚至怀疑后世“荆州秦家咀47号战国楚墓”中发现的“战国连发弩”,就是丘穆公的后人带过来或者帮忙制作的。

  因为丘穆公的后人举族离开齐国之后,投奔的便是楚国……

  “正是。”

  吴良点了点头,将“连发弩”放回了木盒之中,而后又端起木盒整个交到了诸葛亮手中,笑呵呵的道,“诸葛贤弟,这‘连发弩’就交给你了,由你负责将其修复完善,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它或许会成为我们今后最重要的防身兵器之一。”

  诸葛亮没想到吴良居然这么大方,木盒入手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一脸惊喜的道:“多谢有才哥哥,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看得出来,他也是很喜欢这样的东西,就像后世小男孩都喜欢玩具枪一样,爱不释手。

  ……

  有了这个发现,吴良心中已是大定。

  正史中有云:“亮长于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丘法,作八阵图,咸得其要云。”

  据此吴良可以得出结论,诸葛亮正史中记载的发明创造已经全部在这座墓中找到了出处。

  至于野史中的一些相关传说,吴良虽然也非常感兴趣,但也不会抱太大的希望,若是还能有所发现那自然是好的,没有他也不会太过失望。

  如此离开这个存放兵器的壁龛,吴良继续带领众人向前查探。

  在将近十米外的地方。

  吴良终于找到了他最感兴趣的东西——简牍!

  这是一个分为上下两层的壁龛,上下两层分别堆放着两大堆摆放整齐的简牍,并且在壁龛的侧面位置,还刻下了两堆简牍的分类。

  上层壁龛的一堆简牍,乃是《齐史》。

  下层壁龛的一堆简牍,乃是《穆公传》!

  《齐史》自然不必多说,想来与吴良和诸葛玄此前发现的《齐史》应该是一种东西,一会让于吉查看一下便可判断。

  而《穆公传》,则应该是丘穆公的生平传记。

  丘穆公作为姜子牙的第三个儿子,若这是他的个人传记,里面一定会有不少与姜子牙有关的内容,说不定有机会搞清楚“太公印”的来历。

  还有齐哀公墓中发现的那几个未解之谜……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古怪铜镜

  “老先生,交给你了。”

  吴良回头看向于吉,指着壁龛中的简牍说道,“《齐史》你简单翻看一下,若与我们此前发现的《齐史》一般无二,便先放置一边,重点研读一下下面的《穆公传》,如今我们正在墓中,若是能够从中发现一些关键信息,便可避免错过重要的物件。”

  “交给老朽了。”

  于吉当即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查看。

  这些简牍的编线同样已经严重老化,有些竹片已经散落开来,不过于吉此前一直帮助吴良研究和整理《齐史》,面对这样的简牍已经很有经验,应对起来基本没有什么问题,顺便还能整理一下。

  “杨万里,你留下为老先生掠阵。”

  吴良又将杨万里留在这里守护,随即带上其他人继续向前查探。

  接下来墓中终于出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主要是黄金材质的器具,诸如盂、勺、盘、碗、舟之类的生活用具。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有几个容器之中还留有一些早已干裂成了空壳的桃核、李核、梅核、杏核、枣核。

  这在后世的考古发现中也比较常见,《礼记》中将这五种水果列为祭祀供品中的“五果”,算是天朝历史最悠久的水果了,因此作为陪葬供品出现在墓中的情况也是十分多见。

  不过这些黄金材质的器具也并太多,总共只占据了一个壁龛,估摸着能有个几十斤就已经不错了……

  除此之外,还有少量的玉器。

  吴良仔细辨认过,这些玉器主要以玉璜为主,只有那么几块,剩下的则是一些玉佩。

  雕刻工艺也是以春秋时期的阴刻为主,其中搭配了一些透雕、浮雕之类的表现手法,在轮廓外缘加了一些花纹进行装饰。

  至于图形,则以龙、虎、兽、鸟纹为主。

  这些在后世考古界都有发现,并没有需要吴良去着重关注的地方。

  ……

  如此历时近一个时辰,吴良总算将墓室中的所有壁龛都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带领众人来到了存放于墓室主位中心位置的棺椁前面。

  这棺椁放置在一个低于地面一尺的方形池子之中,池子里面没有水,也没有任何干涸的痕迹,应该就是特意挖出来放置棺椁用的。

  这套棺椁同样采用“三长两短”的捆绑方式进行封存。

  总体看起来要比之前在“齐哀公墓”中看到的棺椁小了一大圈,据此可以推测,丘穆公用的应该不是“齐哀公”那种诸侯才有资格使用的“四棺一椁”,很有可能是低了一级的士大夫使用的“两棺一椁”。

  若是如此,这丘穆公及其后人倒也算的上是很守本分了。

  作为齐国前期的实际控制与管理者,他们这一族人始终以“辅臣”自居,并且历史上并未有过越位的行为记载,这放在任何时代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忠臣。

  不过这还要等待吴良开棺之后才能判断。

  没准儿丘穆公只能个子小,因此用的棺椁也比较小呢?

  “典韦……”

  如此保持着距离仔细观察了一番,吴良并未发现什么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于是又举着“随侯珠”走入了放置棺椁的池子里面,叫典韦过来准备开棺。

  就在这个时候。

  “?!”

  吴良的眼睛忽然被一抹亮光闪了一下。

  这抹亮光来自棺椁正上方的穹顶,吴良随即一惊,连忙停下脚步望去。

  这一看,吴良才发现。

  原来就在棺椁正上方的穹顶之上,竟挂着一块圆形的铜镜。

  这铜镜因为年代久远,边缘的位置已经生出了一些粗糙的锈迹,不过镜面部分却是保存的相当完好,看上去依旧光滑如水。

  而刚才正是恰巧碰对了角度,镜面反射“随侯珠”的光芒,刚好照到了吴良的眼睛。

  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挂一面铜镜?

  吴良心中有些疑惑。

  他知道后世确实有这样一种习俗,在死人的棺材上面挂一面铜镜,传说能够起到引路或是辟邪的作用。

  但这个时代却未必有这种习俗。

  至少目前为止他已经盗过了一些汉墓与一个春秋古墓,这些墓中虽然都曾发现过不少铜镜,但是那些铜镜都是当做寻常的供品用于陪葬的,要放也是放在各种耳室与龛室之中,还从未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而这面铜镜悬挂在这种地方,显然并不是寻常的陪葬,总感觉是为了发挥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殊作用。

  又或是……

  这面铜镜本身就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神奇功效?

  铜镜自古作为祭祀的一种重要礼器,又是王公、贵族才能享用的贵重物品,天朝历史上与此有关的典故多不胜数。

  比如:能辨天子真假的轩辕镜、能透视五脏六腑的秦皇照骨镜、拥有千里眼和预见未来能力的六鼻镜、包治百病的无疾镜、照海镜、避疟镜、照妖镜……等等等等。

  以上提到的这些神奇的古镜大多有据可查,甚至有些还记载在后世发现的正史之中,令人啧啧称奇。

  不过后世却并未找到这些铜镜的下落,因此是否真实存在依旧存疑。

  “公子,那铜镜有问题?”

  注意到吴良的异常,典韦也已经循着吴良的目光发现了那面铜镜,随后挡在吴良面前颇为谨慎的问道。

  “出现在这个地方就是最大的问题。”

  吴良凝神说道。

  “要不开棺之前我先将这面铜镜取下来?免得因它出现什么意外……”

  典韦又道。

  这个墓室的层距大概有三米多,以典韦的身高,若是踩在棺椁上将其取下,应该不会费太大的力气。

  “我觉得……为免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还是先不要动这面铜镜为妙。”

  吴良想了想,终是摇头说道。

  倘若这面铜镜真有“辟邪”之类的功效,那便说明棺椁之内可能存在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这面铜镜或许还能够起到一定的镇压作用,若是将它取掉,就等于解开了某种封印,反而不妙。

  当然,这依旧只是吴良的推测,主要是基于后世的民间习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

  典韦眉头微微皱起。

  其他人听了吴良与典韦的话,心中也是紧张了起来,暗自猜测这面铜镜的作用,以及棺椁之中可能存在的未知事物。

  “还是先开棺吧,一定要多加小心。”

  吴良又沉吟了一下,接着带着典韦一同来到了棺椁旁边。

  典韦已经具有了多次开棺经验,得到吴良的首肯之后已是使用工兵铲轻而易举的割断了用来捆扎棺椁的腐败皮条,接着沿着最外面那层兽皮椁的接口,极为熟练的将其拆分开来。

  放置于兽皮椁里面一层的棺材,是一个椴木材质的黑漆棺材。

  棺材上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图层与花纹,棺与椁之间的夹缝中也并没有放置什么填充物,比如“海昏侯墓”的棺椁夹层中就放置了金板进行填充,而“齐哀公墓”的棺椁夹层中则放置了珍珠进行填充。

  与那两位土豪墓主人比较起来,丘穆公墓显然便要寒酸了许多。

  见着一层什么东西都没有,吴良确认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又对典韦点了点头:“继续吧。”

  片刻之后。

  这层椴木棺材的棺盖也被掀开放到了一边,里面露出了一个又小了一圈的梓木棺材。

  这口梓木棺材的外表同样涂有一层黑漆,不同的是上面还用一些金粉颜料在棺材的棱角出绘制出了一些比较优美的旋钮纹,看起来总算有那么一点相对比较高级的样子。

  不过在椴木棺材与梓木棺材之间的夹缝中,依旧没有放置任何填充物,也没有发现什么殉葬品。

  而吴良通过这个梓木棺材的大小与材质判断。

  丘穆公的棺椁应该就是“两棺一椁”的士大夫规格了。

  因为此前“齐哀公”的棺椁从外到内的材质依次是:兽皮椁、椴木棺、椴木棺、梓木棺、梓木棺。

  而丘穆公的棺椁到了第三层便已经是周制棺椁标准中最好的梓木棺,这便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也比较符合吴良所知的周制士大夫级别的下葬规格。

  “再开,这一次要格外小心,错开一条缝你便立即退开,待我仔细确认过后再进行下一步。”

  忌于头顶上的那面古怪铜镜,吴良要比平时更加谨慎,语气严肃的对典韦说道。

  “诺!”

  典韦应了一声,一双手扣在棺盖下面,发力之前还特意确认了一遍,“公子,我要开了。”

  “开。”

  吴良也向后错了一步,微微点头。

  “吱咯——”

  伴随着一个摩擦声,棺盖立刻向旁边移动了几寸,棺材随即露出一条并不是很宽的缝隙。

  接着典韦也并未有任何迟疑,一个闪身便又跳到了吴良面前,手持工兵铲凝视着那条缝隙,以防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菁菁,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这个过程中,吴良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于是先向白菁菁询问道。

  “没有。”

  白菁菁微微摇头。

  “可有人闻到异味?比如腐臭的味道。”

  吴良又问。

  正常情况下如果棺木没有明显的破损,入殓了死尸的棺材重新打开之后都会散发出比较浓郁的腐臭或是腐朽气息,这是尸体在棺材里面腐烂之后长久积郁下来的气味,根本不可能避免。

  但这口棺材掀开之后,除了梓木特有的味道,吴良却并未闻到任何与之不同的异味,因此有此一问。

  “没有闻到。”

  众人依旧摇头。

  就连典韦也是摇头,若是有什么味道,负责开棺的他无疑是最容易闻到的。

  看来,是真没有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

  吴良随即蹙起了眉头。

  或许是因为丘穆公的遗体在迁移的过程中重新进行入殓,彼时已经只剩下了腐烂殆尽的枯骨?

  如果只是枯骨,就已经不会再有腐烂的过程,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味道了吧……

  就在这时。

  于吉带着杨万里快步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举着几片简牍惊喜喊叫:“公子,公子!我在《穆公传》中找到了与太公印有关的记载!”

  “哦?你先说来听听。”

  吴良见棺材里面没什么动静,心中已是安定了不少,又想先听听于吉从《穆公传》中找到了什么信息,兴许对他进一步探索这座墓也有帮助,于是便暂时开棺的事放在一边,回头问道。

  “原来这太公印乃是姜太公亲自托人所制,虽然书中并未记载究竟是托何人所制,但却言明此物其实是为了防止吕氏后人被姜太公的那些方术所害!”

  于吉兴冲冲的说道。

  “被姜太公的方术所害?”

  吴良闻言一愣。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矛盾?

  姜太公的那些方术,就算要传肯定也会优先传给自己的后人,那就只有吕氏后人害别人的份,怎么还要防范吕氏后人被他人所害?

  除非,是为了防止吕氏后人自相残杀?

  “不错!”

  于吉接着又道,“《穆公传》上说,姜太公一生共有十三子,分别是吕伋、吕壬、吕印、吕枋、吕绍、吕骆、吕铭、吕青、吕易、吕奇、吕其、吕年、吕佐。”

  “其中除了长子吕伋继承了姜太公的衣钵,成为齐丁公之外,剩下的子嗣大多比较平庸,一生寂寂无名,不过……这其中也有两个异类。”

  “一个便是第三子吕印,也就是丘穆公。”

  “另外一个则是第十三子吕佐。”

  “此二人在方术方面拥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年纪轻轻便学会了姜太公毕生所习的方术,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丘穆公吕印心性纯良,怎奈那吕佐却是心术不正之人。”

  “吕佐自恃天赋异禀,不服长兄吕伋继承公位,竟以方术暗害吕伋与其他兄弟,好在丘穆公吕印及时出手,保住了吕伋性命,但仍有几个兄弟因此丢了性命。”

  “后来远在镐京的姜太公得知此事,虽并未将吕佐处死,但却将其绑到船上,发配去了倭国,命其永世不得踏足中原。”

  “而丘穆公吕印则因为在此事中有功,遂留在齐国举监国之事……”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我全都要!

  说到倭国的历史,吴良触类旁通,倒也有一些简单的了解。

  据他所知,天朝处于春秋时期时,倭国仍处于最为原始的“绳纹时代”。

  这个时期的倭国人仍在住着洞穴,处于相对落后的部落社会形态之下,过着采集、捕鱼、狩猎的生活,甚至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形成。

  而所谓的“绳纹时代”,是后世根据出土的绳纹陶器而命名的时代。

  那时,齐国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已经与倭国有所来往。

  而现在。

  也就是东汉末年,倭国已经进入了“弥生时代”。

  受到天朝文化影响,这时的倭国开始种植水稻,使用各种金属器,例如铜剑、铜矛等,小日子略微有所改善。

  不过这个时代的倭国也不太平,就那么屁大点地方还分成了三十多个小国,小国与小国之间或是联合,或是征战,打来打去好不热闹。

  其中闹得最凶的乃是“邪马台国”与“狗奴国”两国。

  后来天朝正式行成魏、蜀、吴三国鼎立的状态时。

  这两个国家还都曾派遣使者前来天朝朝贡。

  只不过“邪马台国”位于列岛北方,于是靠向了魏国。

  《后汉书》与《三国志》都有记载:当时在位的魏明帝曹叡还赐予“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一枚刻有“亲魏倭王”的紫绶金印,还有铜镜百枚在内的礼物若干作为回礼,后来还派遣使者出使倭国公开表示承认过“邪马台国”的合法性。

  而“狗奴国”位于列岛南方,于是靠向了吴国。

  再后来,天朝统一,司马家篡魏立晋。

  而倭国也逐渐统一为“大和国”,所谓的“邪马台国”与“狗奴国”也一并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不过这期间非常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

  此女在“后汉书”中的记载虽然不多,但也颇具有神秘色彩:“桓、灵间,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年长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于是共立为王。侍婢千人,少有见者,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语。居处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法俗严峻。”

  年纪很大没有出嫁,有一千名侍女伺候,只有一名男子给她送饮食,但却极少有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通常只是隔空传话。

  最重要的是,她能够在倭国多年无人掌权的情况下成为女王,是因为“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的本事。

  这就非常玄乎了……

  需知经过后世考古研究,再与后世倭国以“卑弥呼”为发源者的“鬼道”进行比对发现,这倭国的古代宗教“鬼道”正是自天朝古代的“道教”发展而来。

  即是说。

  “卑弥呼”的那套被“共立为王”的本事,正是来源于天朝。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

  “道教”一定是在“卑弥呼”之前便已经传到了倭国,当然也包括“道教”中蕴藏的那些玄之又玄的“方术”。

  毕竟这玩意儿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研究明白的东西。

  就像吴良现在,虽然带着二十一世纪的许多先进知识,也不敢妄言自己便能够掌握于吉擅长的“堪舆之术”与诸葛亮擅长的“兵法阵图”。

  甚至了解的越多,反倒越发的敬畏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很是“无知”。

  所以这类东西就算传到了倭国,可能也需要历经数代人的研习与参悟,还要恰巧有人具有一定的天赋,才有可能逐渐明白其中的奥妙。

  当然。

  如果仅仅只是像于吉之前那样招摇撞骗混口饭吃的话,那就当吴良没说。

  不过招摇撞骗的人自古就有,能够骗到诸多小国“共立为王”水平的却是凤毛麟角,众所知周,要掌握政权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没有相应实力的权利那就是无根之木,所以吴良宁愿相信这个“卑弥呼”定是掌握了一些真才实学。

  不过话说回来。

  现在吴良正与“卑弥呼”同处一个时代,是不是有机会也能去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名老女人”?

  但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间,吴良便立刻将其打消了。

  且不说现在曹老板的魏国大业还没有稳定下来,就算之后稳定了,如今的倭国也不过受天朝文化影响刚刚从原始部落社会开始转型的艰苦阶段,再加上多国征战,饭都尚且吃不饱的时期,根本就没有“厚葬”一说,确切地说恐怕连“丧葬文化”都简陋到了极致。

  这时候带着瓬人军跑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扶贫么?

  抱歉,咱们瓬人军可不是什么好人,绝对不干这么亏本的买卖!

  除非……

  听过于吉在《穆公传》的发现,吴良有那么点怀疑“卑弥呼”的“鬼道”与被姜太公前送去倭国的吕佐有关。

  除非能够证明两者有必然的关系,并且给吴良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他才会勉为其难的考虑去瞧一瞧,而且还会向曹老板申请多带一些粮草补给,免得到了地方还得让兄弟们一起陪自己饿肚子,那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

  吴良回过神来,见于吉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疑惑道:“唉?你怎么停下了?还有什么发现,你倒是接着说呀?”

  “老朽见公子稍微有些失神,还以为公子已经有所发现……”

  于吉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说道。

  “没有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接着说。”

  吴良连连摆手道。

  “善。”

  于吉显然不信,但也并未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刚才说到丘穆公吕印留在齐国举监国之事……不过经过此事,姜太公心中已是有所介怀。”

  “为了避免手足相残的事情再次出现,姜太公遂命齐丁公特制了一方铜印,上书八字:‘太公赐福百无禁忌’,后又自自己身上取了三滴精血使用秘法炼入铜印之中,使这方铜印拥有了抵御此类方术之功效,并立下此印只能传与历代齐王之手的规矩,这便是‘太公印’的来历。”

  “自此,齐国终于百年无事,直至齐哀公遭周王烹杀。”

  “齐哀公死后,周王封吕静为齐胡公,但‘太公印’却并未落入齐胡公之手,反而自此失去了踪迹。”

  “彼时丘穆公吕印已不在人世,不过丘氏后人依旧是齐国重臣,依旧可举监国之事。”

  “齐胡公吕静没有得到‘太公印’,一来害怕齐哀公胞弟吕山与其家人报复,二来忌惮丘氏后人借机暗用方术对其不利,因此才执意将齐国国都自营丘迁往薄姑。”

  “但事与愿违。”

  “此举不但没有淡化胞弟吕山与齐哀公家人的仇恨,还令丘氏后人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于是双方竟暗中联合,仅在短短的几年之后便合力将齐胡公杀死,吕山也顺利取而代之成了后来的齐献公。”

  “但此事之后并不算彻底了结。”

  “齐献公吕山虽得丘氏后人相助成为齐王,但也因此见识了丘氏一脉的力量,于是自那时起也对其产生了一些顾忌,竟欲将杀死齐胡公的弑君不臣罪名安在丘氏一脉身上,将其全部铲除以绝后患。”

  “那时丘氏一脉的族长叫做丘娄嘉,他本就担心落得一个鸟尽弓藏的结局,因此听到一些风声之后便连夜带领全族迁移,如此才一路逃到了楚国,自此不再过问齐国之事。”

  “至于那‘太公印’的下落,也是自此完全没有了踪影,想不到竟在千年之后让公子于齐哀公的墓中找到了……”

  说到这里,于吉终于停了下来,这就是他突击《穆公传》发现的信息。

  至于其中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吴良觉得应该还是有的,毕竟从简牍的数量来看,其中的内容肯定不止这么点,于吉应该只是捡重要的先说了出来,又或是还未来得及仔细查阅,只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这就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吴良一边消化着于吉所说的内容,一边微微颔首道,“首先,《齐史》中说齐胡公吕静忽然迁都,导致齐人怨声载道,但却没有说明其非要进行迁都的具体原因,但《穆公传》中却进行了解释,而且非常合理。”

  “其次,丘穆公吕印乃是因代替父亲姜太公和兄长齐丁公镇守齐国首都营丘,所以后世子孙便以“丘”为氏,而《齐史》中说吕山与齐哀公的家人乃是联合‘营丘人’一同反叛杀死了齐胡公,这里的‘营丘人’说的应该就是丘氏后人,也完全能够对得上。”

  “再次,此前我便一直在想,丘氏一脉即是姜太公的血脉,只要齐国还是吕氏掌权,他们作为国戚便没有举族迁移的道理,如今在《穆公传》中也算是得到了十分合理的答案,完全说得过去。”

  “只是,这‘太公印’竟是在齐哀公墓中找到的,此事还是令我有些疑惑。”

  “《齐史》中说,齐哀公的遗体乃是吕山与齐哀公的家人偷偷运回下葬,如此说来,吕山应该也知道‘太公印’就藏在这里,但在他杀死吕静成为齐献公之后,却并未将‘太公印’取回,这岂不是怪事?”

  “需知‘太公印’既然是姜太公所传,并立下了只能传与历代齐王之手的规矩,那么意义便已与传国玉玺无异,吕山不应该不去取回才是。”

  “除非,就连吕山也不知道‘太公印’藏在齐哀公墓中。”

  “而丘氏后人可能也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他们便能够断定吕山手中并无‘太公印’,如此在得知吕山意欲对他们赶尽杀绝的时候,他们说不定便会用族内传承下来的方术暗害于他,而不是举族逃走,毕竟,当齐胡公吕静的迁都之举令他们感到不安之后,他们会联合吕山与齐哀公家人举反叛之事,这便说明他们早已有了不臣之心。”

  “而若是吕山与丘氏后人都不知道‘太公印’下落的话,那就只剩下齐哀公的家人了。”

  “或许齐哀公的家人也留有私心,他们故意将‘太公印’藏起来,或许是为了能够让齐哀公的子嗣继位,而不是吕山这个叔叔,可惜吕山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能够与吕山相抗的丘氏后人,又在察觉到吕山的杀心之后连夜逃走。”

  “以至于齐哀公的家人想要从中作梗也没有了机会,因此此事便只得搁置了下来,久而久之‘太公印’的踪迹便也彻底断绝。”

  “……”

  听着吴良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为众人讲解的话语,众人时而露出疑惑之色,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唯有诸葛亮神色古怪的望着他们,忍不住问道:“可是有才哥哥……咱们不是专业的盗墓团队么?盗墓图的不是墓中的珍宝与金玉之器么?为何还要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这样会不会显得咱们不够专业啊?”

  “诸葛贤弟,这你就不懂了。”

  吴良笑了笑,循循善诱道,“世人只知珍宝与金玉之器珍贵,却想不通这些不过只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正宝贵的反倒是墓中那些已经失传的学识与技艺,我来问你,如果现在你的面前摆有十斤黄金与一部八阵图秘诀可供选择,你会作何选择?”

  诸葛亮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道:“如果是盗墓的话,我肯定全都要。”

  “我让你全都要!”

  吴良当即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暴扣,瞪着眼睛再问,“我们这些成人才能全都要,你年纪尚小,只能选一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作何选择?”

  诸葛亮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道:“有才哥哥想叫我选八阵图秘诀,那我便选八阵图秘诀吧……”

  “什么叫我想叫你选八阵图秘诀?我向来以理服人,如何会强迫于你,你再选一次,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选!”

  吴良投来威胁的目光,笑眯眯的道。

  “若是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选……那我也肯定要选八阵图秘诀,我又不傻!”

  望着吴良已经跃跃欲试的拳头,诸葛亮当即毫不迟疑的说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招魂铃

  “哈哈哈哈……”

  见诸葛亮如此机灵乖巧,众人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也略微缓解了一些。

  笑罢之后。

  于吉又一脸喜色的凑到吴良身边,笑着说道:“公子,如此看来,你那‘太公印’可就是一件难得的宝贝了,别的不提,只要是遇上姜太公修习过的方术,大抵应该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啊。”

  “只是尚且不知姜太公究竟修习过哪些方术……”

  吴良点了点头,依旧沉吟道,“老先生,这《穆公传》中说丘穆公吕印与姜太公的第十三子吕佐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是说姜太公的方术丘穆公皆已习得,你研读此书时,可曾看到这方面的记载?”

  “暂未见到,不过老朽只是囫囵吞枣的看了一小部分,日后再仔细研习,或许能有所获。”

  于吉接着又道。

  “那就有劳老先生了。”

  吴良拱了拱手。

  不过对于这些方术,他也并非没有猜测的方向。

  他觉得这些方术中首先应该得有一个“厌魅之术”,这玩意儿虽然被后世归类为邪术,但其实也是方术的一种。

  《齐史》中提到齐哀公便是因擅用此术而被周夷王烹杀,这便说明此术肯定与姜子牙和吕氏一族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而且周夷王一定也是知道的,否则断然不可能因为几句谗言便信以为真,使用如此残忍的刑罚对待一个功臣之后,况且还是地位显赫的诸侯。

  其次,应该还得有一个“痋术”。

  这还是得从齐哀公墓说起,当初他在齐哀公墓中遭遇那些恐怖而又诡异的痋虫时。

  那些痋虫便不敢进入主墓室,甚至连主墓室的墓道都不曾踏足,那时吴良便怀疑主墓室中存在什么令痋虫忌惮的东西。

  后来他独自一人带着“太公印”走出主墓室墓道进行探索的时候,那些痋虫也是一直躲着他,却又立刻迂回前去攻击留在主墓室墓道中的瓬人军与曹昂众人。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那个时候主墓室与墓道已经没有了痋虫忌惮的东西,而当时吴良身上唯一带着的从主墓室中取出的东西,便是这“太公印”。

  那时吴良便已经怀疑“太公印”对痋虫有震慑作用,只是不知其中缘故。

  如今通过《穆公传》中的记载,总算是给了吴良一个肯定的答案,就是“太公印”!

  以此逆推。

  自然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姜子牙修习的方术之中,定有一个“痋术”!

  至于其他的,就只能等出去之后叫于吉再继续研究《穆公传》,看看能否从这部古籍中找到一些突破口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

  一是找机会前往倭国。

  寻找当年被姜太公遣往倭国的吕佐的踪迹,若是能够知道这个吕佐修习过什么方术,亦是可以逆推出“太公印”能够抵御的方术;

  二则是寻找姜子牙的陵墓,或是与姜子牙有关的记载。

  只是后世考古界发现了许多座所谓的姜太公陵寝,经过发掘研究发现,这些墓全都是后世伪造,以至于直到吴良穿越之前,姜子牙的具体陵墓位置依旧存在很大的争议,因此他暂时也没有任何头绪。

  不过此事倒也不急,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现在他已经越来越相信一件事情,他手中的“太公印”,可能就是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发丘印”。

  只不过因为早被毁坏,再加上民间传说出现了偏差,以至于最终以讹传讹,失去了本真。

  不过除了上面刻的八个字上传错了两个,似乎偏差也并不算大,至少功效还是有一些可信度的,何况“太公印”虽在《穆公传》中被称作“太公印”,但到了传说中的“发丘中郎将”手中,被称作“发丘印”也并无问题。

  “哦对了,老先生。”

  想着这些,吴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对于吉问道,“我正有一事想要问你,你看这棺椁正上方悬挂了一面铜镜,这铜镜可有什么说法?”

  “铜镜?”

  于吉这才注意到了头顶上的铜镜,随即捋着胡须仔细观摩了一番之后,这才蹙眉说道,“据老夫所知,这铜镜乃是为招魂引灵而设,不过通常情况下,只有找不到尸首或是不得全尸的苦主下葬时才会悬挂明镜招魂引灵,好叫亡者魂魄莫要去错了地方。”

  这与吴良在后世听说的民间传闻有些相似之处,不过细节方面却又丰满了许多……

  如此说来,葬在这座陵墓之中的丘穆公,可能也没有尸首,或者只有一部分?

  “原来如此。”

  吴良微微颔首,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又多问了一句,“除了这种说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说法?”

  “这其他的说法嘛……”

  于吉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又道,“那可就多了去了,不过那都是有关铜镜的传说,与墓主人本无干系,据说有些常用于祭天问道的铜镜会被天道降下因果,从而具有了一些极为神奇的功效,有的能够驱鬼役神,有的能够避疟化邪……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秦王嬴政的‘照骨镜’,据说此物可鉴五脏六腑七经八脉。”

  “只是此等宝镜皆已是难得一见的神物,将其置于此处去为一个死人招魂引路,未免也太过暴殄天物了,非但折损了宝镜,只怕对墓主人也未必便有什么好处。”

  听了这番话,吴良很快变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老先生认为这面铜镜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

  “常理来讲,应是如此。”

  于吉点了点头,话却也未说得太满。

  见于吉这么说,吴良也是略微安心了一些。

  再想到历史上诸葛亮既然在这座墓中得到“八阵图”、“木牛流马”与“诸葛连弩”,并且还得了个可以算是寿终正寝的结局,心中不由的更加安定,回头冲典韦使了个眼色说道:“既然如此,这最后一层棺我们已经开了半晌,便是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已经显露了出来,如今一切相安无事,咱们便继续开棺吧……诸葛贤弟,你虽年纪尚小,但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并过来帮忙。”

  ……

  “嘭!”

  伴随着一声响动。

  最后一层梓木棺的棺盖终于被掀到了地上,吴良指挥典韦与诸葛亮退开的同时,自己则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探着脖子向里面望去。

  入眼是一身卖相比较好的丝绸袍子。

  虽然年代已经有些久远,但保存的相当完整,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纺织出来的菱形花纹以及绣在上面的蟠龙图案。

  据吴良所知,这已经是春秋时期最先进的纺织工艺了。

  到了战国时期,丝绸上便已经不再只能纺织出这些比较单一的几何花纹,想要在上面呈现一些多变的图案,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用绣工。

  不过这身丝绸袍子里面似乎并没有任何遗体的痕迹,平平整整的铺设在棺中。

  除此之外。

  袍子上还有春秋时期着装惯用的玉质带钩,腰间放置着一块捆有挂绳的玉石配件,不过这些都也是摆放在上面,并不像殓衣一般穿戴。

  袍子的下方,则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副鞣制皮靴。

  这副皮靴也没有任何穿戴的痕迹,否则就算尸体完全腐坏殆尽,也应该是侧倒在棺材里面,而不是就像现在这样仿佛摆放出来展示一般鞋底朝下鞋面朝上,整齐的并列在一起……

  如此再往上看。

  吴良看到了一个高而狭长的直筒帽。

  这便是春秋时期的官帽,没有此前在齐哀公墓中看到的天子与诸侯帽子上面的垂旒,这至少可以说明丘穆公与其后人皆无逾越之心,依旧很守本分。

  而在这个帽子下面。

  则是一个色彩斑斓的脑袋!

  说是色彩斑斓,主要是因为这颗脑袋的眼鼻口眉皆是用了颜色比较鲜艳的彩漆绘制而成,面目皮肤也涂成了惨淡的白色,并且那双眼睛还是睁开着的!

  初见这颗古怪的脑袋,吴良自是不由的有些心悸。

  这感觉就像小时候在灵堂上见到扎纸店送来的纸人一般,难免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过如今吴良已经盗了这么多墓,各种死状的尸首已经见过不少,也算是有了一些经验,倒还不至于被这一幕吓着。

  而且他很确定。

  这颗脑袋是假的,不管是脸部轮廓还是眉眼五官,都与真人有着不小的区别,这些不同之处还会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心悸的感觉则与这种不协调和所处的环境有关。

  “公子,这是衣冠冢?”

  于吉不知何时也凑了上来,看过几眼之后便得出了一个这样的结论。

  “嗯,看起来应该是。”

  吴良微微颔首。

  “这就难怪了,如此看来丘氏后人定是举族迁移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将丘穆公陵墓进行迁移,于是便建了这座衣冠冢用以祭奠。”

  于吉捻着胡须分析道,“又或许是就连丘氏后人也不知道,或是无法找到丘穆公陵墓所在,再或是丘穆公墓那时已经受到损毁,因此丘氏后人只得到了楚国之后重新为丘穆公建墓认主……而此墓即是衣冠冢,那上面悬挂的铜镜便也解释的通了,恐怕正是为丘穆公招魂引灵之用。”

  “还有,公子请看!”

  说着话,于吉又凑近了一些,指着那颗脑袋右侧的一个带有手柄的铜铃说道,“一般人的坟墓里是断然不会陪葬铃铛的,这种铃铛亦有招魂引灵的功效,因此也叫作‘招魂铃’,只有这种衣冠冢或是不得全尸的陵墓才用得上,丘氏后人若要建此衣冠冢,便要自迁移之日起每日子时三刻阴气最盛的时候摇动三次铃铛加以指引,直至入殓时再摇三次铃铛,并将铃铛一并放入棺中进行封棺,如此才算完成了全套仪式,方可下葬。”

  “如此说来,这铜铃恐怕也不简单了。”

  吴良略微凑近了一些,试图查看一下铜铃是否有什么特别之处。

  “公子万万不可轻易触碰此物!”

  于吉连忙又将吴良拦下,神色紧张的提醒道,“传闻此等引灵法器玄乎的很,一旦有人敲响,受到过指引亡魂便会闻声而至,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果真不慎将墓主人的魂魄招出来,与我们恐怕不利!”

  “老先生莫要紧张,若非必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不会轻易触碰。”

  吴良点头笑道。

  其实主要是这铜铃并不是他最感兴趣的那类东西,他凑近一些也只是想看看铜铃的制作工艺,又或是上面是否刻有一些值得研究的铭文,至于动手……

  其实吴良并不怎么担心丘穆公的魂魄,如果《穆公传》中说的没错,他身上的那方“太公印”就是专门可知丘穆公与其后人的。

  不过同时他也还是比较拎得清的,盗墓归盗墓,考古归考古,没有必要乱动的东西咱肯定不乱动……毕竟后世的那些个恐怖片吴良也不是白看的,非要挑战传说玩什么笔仙、碟仙最后作死成功的案例还少么?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已经对那个铜铃前前后后仔细观察了一遍。

  那看起来确实只是一个比较普通的铜铃,并没有发现他感兴趣的细节,不过他却从侧面看清了那颗脑袋的材质——陶。

  这是一颗烧制出来的陶器脑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令吴良比较遗憾的是,除了脑袋右侧的那个铜铃,梓木棺材之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印玺……不过依照于吉此前的分析,若这座丘穆公墓并非真正的迁坟,而是丘氏后人因为无法找到原来的祖坟才新建的衣冠冢,这倒便也可以理解了。

  不过这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因此的主要作用是根据上面的文字判断墓主人的真实身份,现在他已经可以断定这就是丘穆公的衣冠冢,这就已经够了。

  就在这时。

  “唉?那又是什么?”

  吴良目光忽然在棺材内衬的缝隙之中瞟到了一个光滑圆润的小东西,那小东西表面圆润又富有光泽,但看起来并非玉石之物。

  第二百八十五章 九曲珠

  吴良小心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

  确认这颗珠子与其他的物件没有物理层面的关联之后,这才伸手将其从棺材内衬的缝隙中取了出来。

  众人心中好奇,也是纷纷凑上来向吴良手中望去。

  这颗珠子的色泽略微有些泛绿,不过却很透亮,看上去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玻璃珠子,摸上去的触感也差不多,入手冰凉。

  也正是因此。

  吴良与众人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珠子内部的结构,那里面存在一条十分细小的通道,不过这条通道并不是直的,而是呈现出一种蜿蜒曲折的不规则形态,说是九曲十八弯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

  这颗珠子的两端还有两个与通道相连的小孔洞,似乎可以用细小的东西穿进去……

  “这难道是九曲珠?”

  吴良还未说话,于吉已经根据自己看到的情况与见识说出了这颗古怪珠子的名字。

  “诸位,说到九曲珠,便要说到一个与‘天纵之圣’孔仲尼有关的小故事。”

  见有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诸葛亮立刻摇头晃脑的显摆道,“相传当年孔仲尼周游列国时到了陈国,陈国上下皆不喜他,竟派兵将孔仲尼围困,并送去一颗九曲珠令其用线穿过去,若是穿不过便要将他围困至死。”

  “孔仲尼穿不了九曲珠脱不得身,只得命弟子颜回和子贡外出求救,二人来到一处桑园遇上一个采桑女,采桑女教二人把蜜糖涂在九曲珠一端的珠孔旁边,然后将一只蚂蚁用线拴上,把它放到九曲珠的另一端的珠孔处,在蜜糖甜味的吸引下,蚂蚁就会顺着九曲珠内部的通道,爬到有蜜糖的那边,孔仲尼终是脱困。”

  “这便是‘宝珠穿蚁’的故事,而这颗珠子两端有孔,其中通道曲折难通,像极了困住孔仲尼的‘九曲珠’,我也认同老先生的猜测。”

  说到这里,诸葛亮那张小脸已是仰的鼻孔朝天,脸上尽是一副“请不要吝啬夸赞之词来称赞我吧”的臭屁表情。

  “诸葛贤弟说的不错,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吴良很是配合的给了他一些鼓励,不过转头便又接着二人的话说道,“只是孔仲尼乃是春秋末年人士,而不论是《齐史》还是《穆公传》中都有记载,这丘穆公墓迁移乃是春秋前中期的事,明显要早了几百年,两者之间似乎并无直接关联。”

  “有才哥哥说的极是。”

  诸葛亮点了点头,道,“而且这丘穆公墓完好无损,因此这颗九曲珠断然不可能是孔仲尼所穿的那颗,由此可以推断,存于世上的九曲珠恐怕并非只有一颗……不过这依旧不会影响它的价值,只要我们将它带出去,并一口咬定它就是孔仲尼穿过的九曲珠,这世上恐怕没人能够找到反驳我们的证据,依旧有大把附庸风雅、带有朝圣之心的人花大价钱收藏。”

  奸商!

  吴良顿时再次对诸葛亮刮目相看,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有些方面见识不足,但在这方面的小聪明却是着实不少,若是将他放到后世的潘家园,他肯定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大金牙”那种八面玲珑的文物奸商。

  “只是这颗九曲珠并未穿线,不知是否有什么深意?”

  于吉又捻着胡须蹙眉补充道。

  这也是事实,虽然年代久远穿了线也可能损坏,但吴良已经在梓木棺中仔细观察过,却并未发现任何痕迹与残留。

  “要么是丘穆公与其后人不知如何穿线,于是只得如此将其置于棺内陪葬,要么便有可能是一种考验,倘若有人能够穿过线,便能够发现更多的秘密。”

  诸葛亮沉吟了片刻,又接话道,“若是如此,墓中便可能藏了其他的密室与暗道,咱们恐怕还会有意外收获……”

  “……”

  听到这里,吴良心中终于有了一些异议。

  这颗九曲珠只是一个独立的物件,并且一眼便能看清里面并无异物与机关,因此就算真在里面穿上一根线,那也还是一个穿了线的独立的物件,感觉并不能从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是信息。

  不过这既然是诸葛亮的“大胆”猜测,鉴于这个家伙确实能够破解“八阵图”与“孔明锁”的本事,吴良早已确定他就是丘穆公墓的“真命天子”。

  因此哪怕是诸葛亮这听起来毫无根据的推测,吴良也会格外郑重的考量一番。

  另外。

  他觉得丘氏后人在丘穆公的棺内陪葬这样一颗没有穿线的九曲珠似乎不太合适,需知天朝丧葬风俗由来已久,尤其在这种事上更是追求圆满,而这颗没有穿线的九曲珠显然并不圆满,甚至有为难与困厄的寓意。

  丘氏后人煞费苦心为丘穆公在这里修建这样一座衣冠冢,自然不是不孝之人,没有理由入殓的时候搞出这么不圆满的事情来。

  “九曲珠……九曲珠……”

  吴良把玩着手中的九曲珠,脑中不停的转动,搜罗着自己所知的可能与之有关的信息,喃喃说道,“据我所知,九曲珠除了孔仲尼的那个典故,似乎还特指人体的九个重要关节,分别是拳节、腕节、肘节、肩节、脊节、腰节、胯节、膝节、踝节,老先生,你对此可有所耳闻?”

  这种说法吴良只是知道,但是并不确定起源于何时。

  因此猜想向于吉确认一下,若是于吉也知道的话,那便说明这种说法出现的时间定是在东汉之前,因此也有可能春秋时期便已经存在,或许能够为他提供一个新的思考方向。

  “老夫偶然所得的那部《太平清领经》的经络篇中便有如此一说,可谓由来已久,方才见到九曲珠时老夫便已想到了此节,不过再一想公子此前曾研读过此书,定然也是知道的,因此便没有多嘴。”

  于吉点头说道。

  “?”

  吴良一愣,他什么时候研读过《太平清领经》?

  哦对了!

  好在吴良很快便回忆了起来。

  当初第一次与于吉偶遇,吴良为了跟这个老童子套近乎,故意称自己研读过《太平清领经》。

  后来为了将于吉留在瓬人军中为自己所用,还谎称自己在研读《太平清领经》的时候掌握了其中的“占卜之术”,就像这个老童子掌握了“堪舆之术”一样。

  “哈哈哈,确是如此,瞧我这记性,只记得见过这种说法,一时却没想起出处。”

  吴良连忙打了个哈哈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不过同时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吉早就亲口承认《太平清领经》并非自己所著,而是偶然所得,也就是说这部书也是一部古籍,而其中有关“九曲珠”的说法也是在东汉之前便有。

  在没有办法判断《太平清领经》究竟何时成书的情况下,自然也可以将其一直将其推演到春秋时期,甚至是更早的时候。

  若是如此。

  这种说法便有可能运用在丘穆公墓中。

  只是又能运用在什么地方呢?

  吴良又将目光移向了棺木之中,这只是一座衣冠冢,里面不但没有发现丘穆公的遗体,也没有任何的殉葬者,有的只是一身丝绸袍子……

  “这……若是将这身袍子当做一具遗体,倒也能够找出九曲珠对于九个关节的位置。”

  吴良心思微动。

  不过这种推测在他看来总还是有那么点牵强。

  不可能只是偶然在棺木的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一颗用来陪葬的九曲珠,世间又有九曲珠对应九个关节的说法,墓中便应该存在对应的机关吧?

  这总给吴良一种是他自己强行将这两者联系到了一起的感觉,太过主观,没有任何技术层面的凭据。

  况且到了现在这一步。

  诸葛亮的“八阵图”、“孔明锁”与“诸葛连弩”已经全部出土,这座丘穆公墓便已经可以判断为完成了全部的发掘工作,现在已经可以撤出陵墓了。

  不过如今已经产生了这样的主观推断。

  这口梓木棺又就在面前,吴良自然还是简单的查看一下,也好让自己彻底死心,否则出去之后恐怕还要胡思乱想。

  于是。

  吴良先将九曲珠装了起来,而后终于还是微微躬下身子将手伸向了棺木中的丝绸袍子。

  首先是最中心的腰节。

  只要摸过其中一处没有任何发现,吴良便已经足以推翻自己那有些主观的推断,自然也就不再像这件事情了。

  “……”

  众人方才听了吴良与于吉的对话,大概已经猜到吴良打算做什么,于是也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站在一旁为他掠阵。

  终于。

  吴良的手摸到了丝绸袍子的腰节位置。

  这种年代久远的丝绸摸起来有种涩涩的触感,并不像新产的丝绸那般柔软顺滑。

  吴良的手在上面轻轻的移动,略微扩大了一些触摸的位置。

  不平?

  这身丝绸衣裳摆放的十分平整,但轻轻按压便能够感觉到,丝绸衣裳正处于腰节位置的下方似乎有一个圆形的小凸起?

  常理来讲,棺木的内部通常都应该是十分规整,不应该出现这种凹凸不平的现象。

  而且这个小凸起摸起来也并不像是铺设内衬或是打制棺材时出现的失误,否则这个小凸起不可能是这么一个规整的圆形。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下面真有东西!

  陪葬品么?!

  吴良不由的精神一振。

  众人的精神也是振奋起来,因为随着吴良的触摸,这身原本平整的丝绸袍子上面也是已经显现出了一个标准的圆形突起痕迹,一看下面就有东西!

  “有才哥哥,真有你的,还真叫你与老先生猜中了,如此说起来,这下面应该还有八个类似的东西,或许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诸葛亮最是沉不住气,已经一脸惊喜的嚷嚷了起来。

  “嘘!”

  吴良回头对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倒也不急于将这套丝绸袍子掀起来。

  他还要借助这套丝绸袍子来判断其他八节的位置,一旦破坏了丝绸袍子原本摆放的位置,其他位置便只能通过乱摸来确定了。

  而且他觉得现在摸到的东西应该不是在丝绸袍子之下,而是在棺材里面的内衬之下。

  因为拳节显然要在这身丝绸袍子袖口之外的位置,那里不用掀开袍子也能看到,但那个位置现在能够看到的只有棺材的内衬。

  吴良也不着急。

  慢慢的将右手移动到距离腰节较近的胯节位置,再次轻轻触摸。

  那里果然也有一个圆形的凸起,随着他轻轻的触摸,凸起的轮廓也是很快显现了出来……

  “这玩意儿看起来好像一个按钮……”

  吴良心中不自觉的又产生了这样的猜测,于是手上又微微用上了一些力气向下按压进行尝试。

  “喀嚓!”

  吴良的手猛然沉了一下,金属碰撞声随即传来,好像是机簧被触动的声音。

  “公子小心!”

  典韦连忙冲上来护驾。

  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鉴于吴良此前的数次提醒,顿时全都条件反射般的伏倒在地。

  “?!”

  吴良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担心这里面存在连弩机关的可能,因为此前发现的“连发弩”与弓箭的弓弦都已经腐坏,就算这里真有什么连弩机关,肯定也已经失去了作用。

  他担心的是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将手缩回来的同时,吴良并未伏倒,而是极为谨慎的查看着棺材以及墓室之中的其他地方,谨防触发其他不为人知的防盗机关。

  好在棺材与墓室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吴良循着的那颗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老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吴良又看向了伏倒在地的于吉。

  “依老夫所见,公子方才按下去的东西必是机关,这机关究竟何用尚不好说,不过据老夫推测,既然棺内发现了九曲珠,公子又确实在相对九个关节中的两个方位摸到了机关玄机,恐怕便需要将九个玄机全部找出按下,才能够完全触发机关。”

  于吉抬起头来皱着老脸说道,“可这机关究竟是祸是福,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密闭空间

  英雄所见略同!

  重点便在于这个“不知是祸是福”。

  于吉无法判断的出来,吴良也同样无法判断。

  这玩意儿现在就像一个盲盒。

  倘若还藏有东西,那便一定是这座墓中最珍贵或是最重要的东西,最起码对于丘穆公与丘氏后人应是如此,否则又何必藏得如此之深?

  但这其实是一个致命陷阱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在吴良看来,倘若这下面的机关真是为了藏什么重要的东西,似乎便完全没有必要在棺木中放置一颗具有提示作用的九曲珠,这完全是多此一举。

  因为对于丘氏后人来说,倘若真还要来取出里面的东西,完全可以将这个信息写入代代相传的祖训之中,若是担心有暴露的风险,将信息写得隐晦一些也没有问题。

  总之,就是没有必要在这里面防止一颗九曲珠作为提示。

  这玩意儿看起来就像一个用来钓鱼的鱼饵,总给人那么点愿者上钩的意思……

  “愿者上钩……”

  姜太公当初似乎也玩过愿者上钩的经典套路,只是钓的到底是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想到这茬,吴良心中也是迅速纠结了起来。

  继续开吧。

  心中总是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没底。

  不开吧。

  吴良手痒心也痒。

  好奇心就像无数触手在他心头最敏感的位置不停的轻轻抚动一般,若是不继续开下去,他日后定然永远惦记着此事,恐怕寝食难安。

  “老先生的话你们也听到了,诸位有什么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吴良实在拿不定主意,这其中自然也有考虑瓬人军众人安危的因素在里面,因此他思想向后,终于还是回头看向了众人。

  “韦愿听公子定夺。”

  典韦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睛,不悲不喜的道。

  “随侯珠在哪,我便要在哪。”

  白菁菁也是毫不犹豫的道。

  “公子,旁人怎么想我不清楚,但我既然都已经进来了,而且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不管是祸是福我是肯定要打开这个机关看看的,就算真有什么不测我也认了,咱就算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

  杨万里则嘿嘿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反倒是于吉先不愿意了,瞪起一双老眼对着杨万里呵斥起来:“张口闭口都是死字,你若不会说话便少说,莫要将晦气带给我们!”

  “老童子,你若怕死直说便是,公子也没有强行将你留在这里的意思,反正我是已经决意跟随公子一探究竟了。”

  杨万里立刻反唇相讥道。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夫若是贪生怕死,当初在薄姑的时候又怎会冒死进入密道救你,真是悔不当初啊,早知如此,倒不如教你死在那密道之中做了树肥,老夫也落得一个清静!”

  于吉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音量都随之提高了许多。

  “那也不过是扯平了而已,遥想当初我也曾在豫章救过你一命,现在想起了我嗓子眼儿里还直冒酸水,你醒来不但没有谢我一句,还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到底谁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那是因为你险些坏了老夫道行!”

  “用公子的话来说,我那也是初吻,我说什么了么,以后你要我与我未来的夫人如何交代,难道告诉他们我的初吻是隔夜粟米味儿的?”

  “就凭你,还会女子瞎了眼看得上你?”

  “我虽不似公子一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但也绝对胜过你这歪瓜裂枣的老童子,而且如今我还有官职在身又正值壮年,正是最招蜂引蝶的时候,看上我的女子怕是不要太多!”

  “你!你!你……”

  “……”

  吴良还是头一回见于吉与人吵架落了下风。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于吉平时也不怎么与人吵架,因此吴良少见多怪罢了。

  但现在还在墓中,让他们这么吵下去肯定不是回事,于是吴良只得站起了做起了和事佬,笑呵呵的道:“好了好了,二位稍安勿躁,若真有什么没争不完一会出去再争,到时候我来为你们做个见证,现在咱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老先生,你的意思是开还是不开?”

  “哼……”

  于吉翻着老眼扫过杨万里,这才说道:“依老朽所见,也是非开不可,这个棺椁之中既放置了招魂铃,又悬挂了引灵镜,便是故意造出一副衣冠冢的样子,如此故弄玄虚恐怕正是为了隐瞒什么重要的东西,若是就此离去,便是老朽也会心有不甘。”

  “至于是祸是福……还是由公子定夺吧,无论结果如何老朽皆不会有所怨言。”

  得了。

  问题又重新回到了吴良这里。

  不过通过众人的表态吴良也听得出来,这些家伙也有继续开的意思,他们像自己一样,在好奇心与安危之间,选择了宁愿冒一些险,也要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而恰好吴良也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在众人都已经表了态的情况下,不会因为可能将众人带入险境便踌躇不前。

  若真是如此,他根本就不应该带众人来盗墓。

  所以。

  “既然如此……”

  吴良定了定神,已经再次回头看向了梓木棺内部。

  他这是已经准备动手了,这是大家的选择,是祸是福就交给天意吧。

  就在这时。

  “等、等一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正是此前还没进行表态的诸葛亮。

  这孩子方才听杨万里与于吉吵架听得入了神,时而惊奇,时而恍然了半天,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吴良给跳了过去,根本就没有机会表态。

  “怎么了,诸葛贤弟?”

  吴良停顿下来,笑眯眯的问道。

  “有才哥哥,你还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呢。”

  诸葛亮眨着天真的眼睛说道。

  “诸葛贤弟,忘了我们结拜时你曾发过的誓言了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吴良笑道。

  实则他根本就不打算给诸葛亮选择的机会,别人都能走,就这孩子不能走,因为墓中的八阵图只有他能破,待吴良开了机关之后若是安然无恙,还要靠这孩子带他走出去呢。

  “但求此情可比日月!”

  诸葛亮连忙接着吴良的话将誓言更正回来,说道,“有才哥哥,没有‘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年纪比你小,若是如此发誓,吃亏的可是我,请有才哥哥莫要再诓我了。”

  “哈哈哈,你我兄弟二人何必分得这么清楚,都自家兄弟。”

  吴良丝毫没有尴尬之色,打了个哈哈又笑着道,“既然如此,诸葛贤弟可是有什么异议?”

  “有。”

  诸葛亮正色说道。

  吴良刚打算明确表示“异议无效”,却听诸葛亮紧接着又道:“有才哥哥,可否由我来开这个机关,我自认为从小到大手气都不错,有道是心诚则灵,这机关若是由我来开,说不定便有可能开出能够医治我叔父所需的天材地宝。”

  你在这儿给我摸尸体呢?

  听了诸葛亮的说辞,吴良差点气笑,仿佛又回了后世玩游戏时的情景。

  后世的有些游戏中打完了BOSS就有“摸尸体”的环节,因为开出来的装备具有随机性,所以“摸尸体”也就成了一种玄学。

  什么沐浴更衣,什么洗手焚香,什么老婆代摸,什么摸头不摸脚……总之各种各样的“摸尸体”玄学都被玩家开发了出来。

  而诸葛亮的这种说法,就与后世那些上头的玩家一般无二,太有那味儿了。

  这孩子也就是生活在这个时代,若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说不定还能将他所熟悉的那套“八卦易学”与“兵法阵图”之类的东西都给开发出来,重新创造出一套完整的“抽卡”与“摸尸体”理论。

  妥妥的成为网瘾少年一枚……

  不过看诸葛亮很是认真的样子,吴良倒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试一试,随即笑道:“可以,不过你要多加小心,若是感觉到任何异样都要立即退开,典韦,杨万里,你二人与我一同护他周全。”

  “多谢有才哥哥成全。”

  诸葛亮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而后捋起袖子走了上去。

  ……

  片刻之后。

  诸葛亮终于依照吴良的指引将剩余八个机关玄机全部按下。

  这期间并未出现任何意外,位置也确实都在吴良此前推测的九个重要关节之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利。

  “怎么没有动静?”

  诸葛亮有些疑惑的问道。

  众人也都是一脸的疑惑,在诸葛亮按下机关玄机的时候,大家伙全都屏住了呼吸,已经做好了应对任何情况的准备。

  但直到诸葛亮将所有的机关玄机全部按完,棺木中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不应该啊……”

  吴良微微蹙眉。

  此前他曾按下过一个机关玄机,虽然当时也并未出现什么动静,但他却能明显感觉到,这玩意儿是真正的机关,按压与下弹的感觉很像是连接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

  “典韦,杨万里。”

  略微沉吟了一下,吴良又下令道,“你二人随我将棺木中的东西小心移出来,再将棺木中的内衬剖开,咱们看看这下面究竟藏了什么。”

  “是!”

  典韦与杨万里点头上前。

  就在这时。

  “吱嘎……吱嘎……”

  耳边忽然传来几个十分刺耳的响动。

  那声音就像是有金属在进行着剧烈的摩擦,听的人压根直痒痒。

  最重要的是,那声音并不是来自棺材底部,而是来自墓室之中,确切地说应该是在……

  “在上面!”

  白菁菁瞬间便听出了声音的来源,立刻指着头上的穹顶喊道。

  话音刚落。

  “嘭!”

  一个巨大而又沉重的物件忽然从而天而降,重重的砸在了吴良等人身旁不远处的地面上。

  那玩意儿看起来像是一面巨大的墙壁,厚度堪比吴良等人此前在“八阵图”中见到过的墙壁,不过似乎并非砖石堆砌而成,落地的声音极为沉重,直接将地面砸出了一道深深的凹坑,附近的砖石都已经齐齐断裂翻了起来。

  “这?!”

  众人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心中自是惊惧不已。

  弥漫的灰尘中他们已经无法看清互相的脸,能听到的只有各自捂上嘴之后发出的沉闷的咳嗽声。

  “谁都不要轻举妄动!”

  吴良连忙大声提醒。

  在这种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之下,任何动作都有可能触发新的危险。

  眼下唯一只得庆幸的便是,那个巨大而又沉重的物件虽然来得突然,但却并未直接砸到吴良等人,否则无论是换了谁,也只有瞬间化作肉泥的下场。

  然而。

  也是吴良话音刚落。

  “嘭!”

  又一个与之相似的重物落了下来,砸在了吴良等人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

  紧接着。

  “嘭!”“嘭!”“嘭!”“嘭!”……

  重物不断自吴良等人四面八方落下,似乎要将他们包围一般。

  但也就是这一阵过后,墓室中便再没有了动静。

  只剩下了烟尘中吴良等人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还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不久之后。

  “八个……咳咳!”

  白菁菁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总共出现了八次,有八个重物掉落在了我们身边,来自八个不同的方位,而且我现在说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们似乎……咳咳……似乎被封闭在了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之内。”

  “密闭的空间之内?”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他们也都听得出来,白菁菁的声音已经不像此前那般空灵,须知此前墓室足够宽阔,他们每次说话墓室中还会传来阵阵回声,确实与现在不太一样。

  “先不要乱动,待烟尘散去再说!”

  吴良再次提醒道。

  就算有随侯珠照明,大量的烟尘依旧蒙蔽了他的视线,眼下最安全的做法便是待在原地不要动。

  众人明白吴良的意思,自是照做。

  如此过了一两分钟。

  烟尘终于散去了部分,众人终于可以看到彼此,也终于看清了他们现在所处环境。

  只见此时此刻。

  他们已经处于一个八边形的封闭空间之内,看不到出口!

  第二百八十七章 铜墙铁壁!

  “这是?!”

  众人已是面面相觑。

  他们跟随吴良盗了这么多墓,还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困到了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狭小,目前众人可以活动的空间还有十来平米。

  一行六人用来居住或许有些拥挤,但若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站立,空间其实还算是比较宽敞的,就算一起躺下问题应该也不大。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似乎已经被困住了……

  “公、公子,这应该不是幻觉了吧?”

  于吉那张老脸又皱了起来,一脸惶恐的问道。

  “嘶——啊!有才哥哥,你好端端的掐我作甚么?!”

  吴良尚未做出回应,却是诸葛亮忽然痛叫了起来。

  然后吴良才不紧不慢的将掐在诸葛亮后脖颈上的手收了回来,正色说道:“看来不是,诸葛贤弟的痛觉还很灵敏,而且方才这些墙壁落下来是发出的巨大声响与剧烈震动都不是简单的‘幻觉’二字能够解释的,还有随之扬起的灰尘,这些东西都不可能是障眼法,我们恐怕真触发了墓中的机关,被连接的陷阱困在了此处。”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于吉那张老脸顿时皱的更紧,哭丧着哀嚎起来,“老朽方才就想说这些个机关玄机很是古怪,如今一试果然便被困住了,唉——造孽呀,早知如此方才便不如见好就收了,我们这又是何苦呢?”

  “我说你这没脸没皮的老童子,方才公子询问你时,你也说就此离去恐怕心有不甘,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所怨言,如今咱们刚被困住,你便立刻发起了牢骚,你那张破嘴还有没有个把门的东西?”

  杨万里总算抓住了话柄,立刻又嘲讽了起来。

  “你这匹夫生来便是与老夫过不去的?事到如今老夫又不曾怨谁,难道死到临头还不兴发个牢骚么?”

  “要发牢骚你在心里发发便是,说出来便是扰乱军心,若非公子不与你计较,你这便是死罪!”

  “公子尚未说些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夫,老夫看你这才是越俎代庖,分明没有将公子放在眼里!”

  “你这老童子莫要胡说八道!”

  “你这匹夫竖子才是居心不良!”

  “……”

  两句话的功夫,这对冤家便又争了起来,争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

  其余众人无奈摇头。

  吴良也并未出言阻止二人,只是继续观察眼前的情况。

  大家都清楚两人的性子,别看这两个家伙一开口就吵个不停,大有一副一言不可便会大打出手的架势,但其实也不过就是拌拌嘴,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而且一旦有谁陷入困境,另外一个人也一定会不计代价的上前营救,就像当初杨万里被“云阳”所困,历来惯于知难而退的于吉,反倒毫不犹豫的进入了密道……所以说,这样的争吵其实是带着“爱意”的,由他们去吧,只要不耽误了正事就行。

  除此之外。

  两人争吵的声音也能够有效降低众人的恐惧感,就好像害怕的时候大声唱歌能够壮胆是一个道理。

  吴良也并不担心因此掩盖掉其他的重要声音。

  白菁菁的听力异于常人,就算在这二人的争吵声中,她也绝对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从而提前做出预警。

  如此观察了一阵子。

  这个八边形封闭空间中的烟尘又散去了不少,吴良的呼吸也终于顺畅了许多。

  现在吴良最担心的便是呼吸方面的问题,通过“随侯珠”的光亮,他已经看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除了八面厚实的墙壁将四面八方堵得严严实实之外,头顶上的墓室穹顶也还是完好无损,倘若这个封闭空间足够封闭的话,他们能够用来呼吸的空气便是有限的,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甚至就算这些墙壁之间有些细微的缝隙,也一样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这就像是后世的电梯故障一般,随着他们的呼吸,那些缝隙的空气流动有限的话,同样会造成封闭空间内的二氧化碳含量增加,室内温度随之上升,时间久了一样能够将人活活闷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随侯珠”不需要燃烧便能够发光照亮,倘若他们使用的是火把,这种情况还会变得更加严重。

  “典韦兄弟,你来为我掠阵。”

  直到现在都不见再有任何动静,吴良觉得这个机关还有后招的可能性应该已经不大,终于尝试着向这些从天而降的墙壁靠近一些仔细查看。

  “诺!”

  典韦应了一声,手持工兵铲跟在吴良身侧。

  而听到吴良说话的同时,杨万里与于吉也是瞬间停止了争吵,互相瞪了一眼之后看了过来,不敢给吴良带来什么干扰。

  杨万里更是麻溜儿的跑了过来,手持工兵铲护在吴良另外一侧。

  如此来到两面墙壁的交接处。

  吴良凑近了去看,发现这些墙壁之间的相交处果然没有那么紧密,至少留出了一道2-3毫米左右的缝隙。

  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说明这个封闭空间并非完全与外界断开了联系,最起码还有一些空气流动的余地,让他们撑住几个时辰应该不是问题。

  但同时吴良还发现了一个很不好的情况。

  这些墙壁似乎并非使用普通的砖石堆砌而成,而是十分厚实的青铜材质?

  透过墙壁落下来时边缘摩擦产生的一些新鲜划痕,吴良清晰的看到了几抹比较亮眼的金黄色……

  众所周知。

  所谓“青铜”只是外表受到氧化后呈现出来的颜色,刚熔炼出来的青铜,一般都是纯净的金黄色,有些因为锡、铜比例不同,也可能是银白色或是淡黄色。

  如此再结合这些墙壁表面出现的一些斑驳的青绿色锈迹,不难判断出它的材质。

  所以。

  这些墙壁都是厚实的实心青铜墙?!

  吴良顿时有些心寒。

  倘若这些墙壁是砖石堆砌而成,几个时辰的功夫他们还有可能使用工兵铲在墙壁上强行掏出一条通道来,如此便能够逃出这个封闭的空间。

  但若是如此厚实的实心青铜墙……

  “哒!哒!哒!”

  吴良用铜匕首在墙壁上面换着位置敲击了几下,传递回来的声音略显沉闷,听起来似乎就是实心。

  “不用敲了,是实心的。”

  见吴良回头看向了自己,白菁菁瞬间会意,点了点头肯定了吴良的判断。

  “……”

  吴良的心脏瞬间又凉了半截。

  以瓬人军现在的装备和技术水平,根本就没有办法破开这样的纯金属墙壁,别说是从里面破开,就算是让瓬人军兵士全部进入陵墓,肯定也没有办法从外面破开。

  吴良目前能够想到的住他们从这里逃出去的方式只有两种:

  一种是熔。

  从内部或是外部都可以通过生火的方式,达到一定温度之后便能够将这些墙壁融化,如此他们便能够从里面逃出去。

  但这种方式显然不现实。

  且不说外面还有一颗遭遇一点火星就会爆炸的“大炸弹”,就算没有,想要融掉这些墙壁也需要极高的温度,这样的温度根本不是处于密闭空间中的他们能够承受的,恐怕这些墙壁才刚刚烧红,他们便已经被考成了肉干。

  就更不要说,点火还需要消耗大量的可燃物与空气,这些条件现在都不可能满足。

  另外一种,则是挖。

  就像之前一样命瓬人军对这座陵墓来个“打掀顶”,只要将整个陵墓都挖开,这些纯金属墙壁自然无法再困住他们。

  但这种方式显然也不太现实。

  首先瓬人军根本就没有办法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挖到这里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吴良等人肯定是熬不到那个时候。

  吴良估计,他们能够撑上十几个时辰便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

  届时这个封闭空间就算拥有一些可以流动空气的小缝隙,这里面的二氧化碳浓度与温度也已经达到了一个人类无法存货的程度。

  其次,现在他的命令根本就传不出去,而没有诸葛亮引路,那些瓬人军兵士也不可能通过八阵图来到这里。

  不过除此之外。

  吴良很快又想到了另外一种挖法——向下挖!

  从这些纯金属墙壁下方挖出一条能够同行的通道来,如此他们也可以从这个封闭空间里钻出去……

  就这么干!

  “典韦,杨万里!”

  吴良觉得这是唯一逃出生天的办法,立刻回头说道,“你们二人从此处开始向下挖,挖出一条能够供我们钻过的通道即可,若是可行,我们或许能够从这些墙壁下面穿过。”

  说着话,吴良已经用脚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直径一米的圈子。

  “诺!”

  两人瞬间领会了吴良的意图,连忙挥舞工兵铲开始干活。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

  他们已经将铺设在地面上的石砖掀了起来,露出了下面那层略带了些湿气的硬土层。

  只要是土,哪怕略微硬了一些,也一样可以依靠人力挖出一条通道。

  “好样的,你们继续挖,我去看看棺材的内衬下面究竟还有些什么东西。”

  吴良心中总算安定了一些,立刻有功夫想起了棺材底部的机关玄机,回头准备继续探查。

  然而。

  “锵!”

  吴良才刚刚转过身去,便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更加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

  吴良连忙回头。

  只见典韦手中的工兵铲已经铲入硬土层之中一截。

  “听这声音,这下面似乎也铺设了一层青铜,不会比这些青铜墙壁薄……”

  白菁菁有些麻木的说道,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不用吴良多说,她也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且不只是她,其他人也是一样,众人脸上已经浮现起了一抹绝望之色。

  “先……挖开看看,天无绝人之路。”

  吴良不愿承认这是真的,更不想就这样认命,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典韦的执行力向来没的说,一声不吭继续开挖。

  杨万里虽有些犹豫,但也是连忙跟上。

  如此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二人便已经挖出了一个深约二十公分左右的小坑,小坑里面的硬土已经全部被清理了出来堆在一边,下面露出来的正是一层极为扎眼的青绿色,其间还有不少工兵铲凿出来的一些极浅的金黄色划痕……

  再看典韦手中的工兵铲,铲尖已经卷了刃。

  杨万里手中的工兵铲则略好一些,这个家伙挖坑的时候没有出死力,当然,也没有典韦力气大。

  “……”

  这一刻,众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墙壁都是青铜,地下也是青铜,他们此刻显然已经落入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陷阱之中……

  吴良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不自觉的向上望去。

  四面八方与下面都无法同行,那就只剩下了上方,若是叫典韦脚下垫着棺材,应该还是可以够着穹顶的……

  但这似乎也不是个办法。

  抛去那面悬挂在头顶的铜镜不谈,穹顶之上乃是一个拱形的圆顶结构,材质从表面上看起来也是一些砖石。

  但这些砖石个头不小。

  而且天朝古代的拱形穹顶一边采用的都是“压砖”的建筑方式,这是一种非常高超的建筑工艺,利用砖石与砖石之间来自不同方向的力量互相支撑进行修建,而不是像后世一样使用钢材构建。

  这样的拱形穹顶必须保证完整,哪怕少了其中一块砖,互相支撑的力学架构便会遭到破坏。

  然后。

  整个穹顶便会瞬间塌陷下来,将吴良等人活埋其中!

  没有办法了么?

  吴良脑中急转,冥思苦想了半晌也始终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脱身方式,他们似乎真的被困死在这里面了。

  “公子,现在该如何是好?”

  见吴良一言不发,于吉却是有些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凑上来眼巴巴的问道。

  “先看看棺材底下有什么吧……”

  吴良用力晃了晃脑袋,脸上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棺材的内衬底下便是触发这个机关的玄机所在,万一墓主人还在那里给他们留了其他的出路呢?

  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晤!

  “……”

  见吴良并未正面回答于吉的问题,脸上又是这样一副难看的笑容,众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算是他,也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脱困办法……

  所谓先看看棺材,不过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说辞罢了。

  按照常理来讲,墓主人与其后人既然费尽心思与财力设下这样一个机关来困住盗墓者,必是动了将盗墓者赶尽杀绝的心思,又怎会再留下什么生路?

  事实上。

  吴良也确实没了办法。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出路,恐怕还是得冒险从墓室的穹顶入手。

  到时只能让大家将棺材倒扣过来藏在里面,而后再命典韦将那块铜镜取下来,顶在头上当作盾牌,在尽可能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去强行破坏穹顶。

  这样的拱形穹顶在遭到破坏之后是一定会坍塌下来的。

  那时就只能祈祷坍塌的情况不是太过严重了,若是能够在坍塌之中活下来,他们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挖掘出去。

  而若是穹顶坍塌的太过严重,他们恐怕就直接被活埋了。

  不过在这之前。

  吴良还是决定先将棺木中的机关玄机搞明白,就像杨万里之前说的,就算真的难逃此劫,他也得做个明白鬼。

  “典韦、杨万里,你二人随我先将棺木中的物品移出来,务必小心一些,莫要损毁了这些东西。”

  重新来到棺材前面,吴良对典韦与杨万里下令道。

  其实现在棺材里面也没有多少东西,无非就是一身丝绸袍子,一双靴子,几块搭配衣物的玉器,一个招魂铃,以及一颗戴着帽子的陶器脑袋。

  闻言,典韦与杨万里立刻上前动手。

  仅仅只几盏茶的功夫,二人已经将这些东西全部移到了棺外,并把那身丝绸袍子垫在地上作为毯子,将这些物品小心的摆放在了上面。

  吴良则抬脚跳入棺材之中。

  而后使用铜匕首将棺材底部的那层内衬上竖长剖开了一道大口子。

  扒开内衬,入眼便是一片金黄色的金属色泽。

  这下面是一片质地平滑的金属,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靠近中间的位置有九个此前被吴良按下去的圆形的机关玄机。

  这些机关玄机也是金属,但却不是金黄色,而是银白色的金属。

  “黄金?”

  众人见到棺材内衬中的金属,都是不由的眼前一亮。

  吴良则用铜匕首的手柄在这片金黄色的金属上重重的磕了一下,见上面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凹痕,这才摇头说道:“看来不是,黄金质地较软,这么磕一下一定会有痕迹,而这片金属质地坚硬,应该是没有受到严重腐蚀的青铜。”

  “可惜了……”

  众人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哪怕明知可能已经无法活着离开此处,这依旧不妨碍人们对黄金的向往。

  唯有白菁菁紧接着有些失望的说道:“通过声音来判断,这片金属依旧非常厚实,下面不像是空心的。”

  “如此说来,这下面怕是并无暗格了。”

  于吉摇着头皱着脸说道。

  “……”

  吴良则并未多说什么,又用铜匕首棺材底部的内衬完全裁下,使得棺材底部的这片金属完全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

  这片金属上除了此前吴良按下的那九个银白色的机关玄机之外,东南角最角落的位置竟然还藏有一个银白色的机关玄机。

  并且这片金属也并非完全就是一个整体。

  在贴近这个机关玄机的地方还留有一条极细的横向缝隙。

  这条缝隙很是规整,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切开了一般,在原本长方形的棺材底部分割出来一个更小的长方形。

  “锵!锵!”

  吴良又用铜匕首手柄在这块小长方形上敲了两下。

  “这片金属的声音听起来很薄,下面定是空心的!”

  白菁菁立刻说道。

  “可这片地方未免也太小了些,最多只能是一个藏物的暗格,断然不可能是能够助我们逃离此处的暗道啊。”

  于吉还像往常一样立刻给众人泼上了一盆冷水。

  这个老童子就是这副德行,遇到问题的时候张口就是扰乱军心的悲观言论,这也就是在瓬人军,若是换了其他的战斗单位,绝对早早就被将领推出去斩首了。

  “老童子,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做哑巴!”

  杨万里立刻反口斥道。

  “老夫不过是实话实说……”

  于吉还想与其争辩,但见其他人也是目光不善的瞅了过来,他终于还是相当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免得一大把年纪还要被圈踢一顿,他这副老骨头如何承受的住?

  “事已至此,大伙应该更不会有什么异议了吧?”

  吴良瞟了那个机关玄机一眼,回头问道。

  “有才哥哥,要不还是让我来……”

  诸葛亮跃跃欲试的道。

  “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于吉便立刻严词拒绝,顺便一把将诸葛亮揽入怀中紧紧箍住,口中仿佛驱邪一般的喋喋不休:“我的小祖宗啊,就你这臭不可闻的手气,随便一按便给我们按出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若是再叫你来按,不一定又要按出什么幺蛾子来,以后这种事儿你给老夫站的远远儿的,老夫就算命再硬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噗嗤!”

  见于吉如此反应,白菁菁终是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

  吴良与典韦、杨万里也是笑了起来,这也就是他们这伙乃是惯犯,若是换了旁人,此情此景之下就算是看德云色的相声恐怕也未必能够咧开嘴。

  “我手气一直很好,刚才……那不过是以此意外罢了,有才哥哥,你就再给我一次为我的手气正名的机会吧,我保证这次好好按、认真按、用心按,绝对不会再辜负大伙的期望。”

  诸葛亮那张小脸顿时胀的通红,却还一边挣扎着试图从于吉怀里挣脱,一边大声嚷嚷着向吴良请命。

  “下次一定。”

  吴良也是怕了诸葛亮的“手气”,果断将其敷衍了过去,而后为了断绝诸葛亮的念想,抢先一把按在那个银白色的机关玄机之上。

  这玩意儿的材质感觉上应该是铁,因为像黄金或是白银这样的软金属稍微受力便会变形,实在无法胜任机关玄机的重任。

  而且春秋早期也确实已经出现了铁器。

  只不过这时的天朝还没有出现成套的冶铁技术,产量低的可怜,青铜依旧是最重要也最常见的战略级金属罢了。

  “卡塔!”

  随着吴良按下这个机关玄机,下面立刻传来一个轻微的机簧声音。

  “?!”

  众人也是随之绷起了精神,一脸紧张的四下查看。

  吴良这一按挺突然,他们还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真担心头顶上再掉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如此等待了片刻,头顶上似乎并没有传来什么动静。

  尤其是之前那八面墙壁掉落下来时发出的那种刺耳的“吱嘎”声……

  无事发生么?

  众人面面相觑。

  当然不是!

  在吴良按下那个机关玄机的那一刻,那片被分割出来的长方形小金属板便已经被弹起了一边,就像后世一按按钮便会自动弹出的抽屉或是柜门一般,弹起的这一边随即翘起了一个将近一指来宽的小缝隙,算是一个在吴良眼中算不上有多高明的小机关。

  只不过这个变化太过微小,棺材之外的众人又有些分心,因此并未注意到。

  不过吴良也并不敢掉以轻心。

  见棺材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之后,吴良保持着距离慢慢的将铜匕首的锋刃摊入小金属板翘起的缝隙之中,而后又慢慢的将其撬了起来。

  “吱——”

  小金属板上应该设置了类似于合页的东西,随着吴良将其掀开,下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这里面是……”

  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被吸引了回来。

  随着吴良逐渐将那块小金属板掀开,里面露出了一个大概也就半立方米的暗格。

  暗格的内部同样由金黄色的青铜铸成,大概只有半米来深。

  首先入眼的是一个一尺来高的椭圆形陶罐,陶罐顶部略小一些的罐口封上了一层厚实的封泥,并且封泥的上面还摆放着一枚体型并不算大的青铜方印。

  这枚方印与棺木内部这些几乎没有经受氧化的青铜有着很大的区别。

  它的上面只有一小部分容易受到磨损的外凸部位还透着一些金黄的金属色泽,更多的地方已经呈现出了氧化严重的青绿色与黑色,甚至比外面那八面墙壁的氧化程度还要更甚。

  并且方印的棱角已经不再方正锐利,但上面又没有明显破损痕迹。

  所以……

  “这恐怕是一方被人使用过的老印,而且一连用了许多年,因此才会出现这样的磨损与氧化。”

  吴良心中得出一个这样的推论,而后便小心的猫下身子伸手将这方铜印取了出来。

  铜印翻转过来,印面上的四个古齐文字立刻证实了吴良的猜测——

  穆公吕印!

  这正是丘穆公吕印用过的印章。

  丘穆公墓随着后人的迁移才到了这个地方,因此丘穆公的印玺一定比这座墓更加久远。

  而且丘穆公死后定会下葬,生前使用的印玺也一定会贴身下葬,也就是说这枚印章来到这里之前,肯定已经在丘穆公之前的棺木中陪葬了一两百年,然后才有被后人重新挖出来带到这里进行陪葬。

  因此这枚铜印出现比外面那八面墙壁更加严重的氧化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不过……

  铜印下面的这个陶罐又是做什么用的,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吴良立刻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与丘穆公的铜印放在一起,这罐子里装的不会就是丘穆公的尸首吧?

  后世提倡火葬,人死后尸体都会烧成骨灰,装入骨灰盒或是骨灰罐中进行储存,以供后人祭拜之用。

  据历史文献记载,春秋时期虽然也有一些地方存在火葬的习俗,但那只是极为少数的地方,齐国可没有这样的习俗,尤其是齐国的吕氏诸侯一族更没有这样的习俗,因此丘穆公死后断然不会使用火葬。

  所以,这种推测基本上也可以排除。

  除非……

  丘穆公在死后遭遇了一些极为特殊的偶然事件,使得他的尸首没有得到妥善保存,否则就算是一两百年后进行迁坟,他的遗骨也应该不至于到了这种无法使用正常手段收敛的程度。

  就在这时。

  “公子,这里既然有丘穆公的印玺,那么那三个陪葬的木盒里面所装之物定然不是俗物,快打开给咱们开开眼!”

  于吉探着脖子张望了一阵,见吴良的动作很慢,终于忍不知指着暗格里面的三个木头盒子说道。

  除了这个陶罐,暗格里面确实还有三个陪葬的木头盒子。

  这三个木盒的外表涂上了一层黑漆,黑漆因为年代久远表面上已经出现了龟裂的痕迹,不过盒子顶部用白色颜料写出来的古齐文字依旧清晰可见。

  其中一个盒子上面写有“厌劾”二字。

  第二个写有“金刚钻”三字。

  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则写有“如晤”二字。

  这便是暗格中所有的陪葬品了,一个陶罐,一方铜印,三个木盒。

  “如晤?”

  “厌劾”与“金刚钻”这两个词虽然也很令人疑惑,但最让吴良有打开欲望的却是第三个写有“如晤”二字的木盒。

  这是天朝古代的一种书信用语,乃是“如同见面”的意思。

  后世网络不发达的年代,人们只能通过书信联系的时候也常用到这两个字,书信的开篇往往便是“某某某敬启,见信如晤”,非常具有年代感与仪式感。

  正是因此,木盒上的这两个字,也给了吴良相类似的感觉。

  就好像这个木盒里的东西,就是留给他的一般。

  又或者说,当初丘穆公的后人修建这座陵墓时,便已经料到终有一日会有人进到这里,因此特意提前留下一些东西,等待着这个人的大驾光临一般。

  第二百八十九章 金刚钻!

  “那‘厌劾’二字老夫倒能够理解,这‘金刚钻’与‘如晤’,却是令老夫一头雾水啊……公子可知此为何意?”

  于吉早已好奇的凑了上来,待看清楚盒子上的字之后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跃跃欲试的望着吴良问道。

  “厌劾”究竟何意,吴良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是一种方术,又或者说是一类方术。

  如果非要给这类方术找一个比较容易为后世理解的同义词的话,吴良愿将其称之为东方古老的“白魔法”。

  因为“厌劾之术”乃是一种专门用于对付古老邪术的方术。

  不过从方式方法层面进行分类的话,东方古老的“白魔法”还应该分为两个分类,一个分类叫做“厌劾之术”,另外一个分类则应该叫做“祈禳之术”。

  “祈禳之术”是一种比较温和的防御型方术。

  祈祷为祝福,禳除为祛祸。

  即是通过举行祭祀活动,在献上贡献的同时采用舞蹈和语言文字等方式,请求上天降下福报,使得自身免遭灾祸,从而达到抵挡邪术祸害的目的。

  而“厌劾之术”则恰恰与之相反。

  常言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厌劾之术”往往会采用的是主动震慑或具有攻击性的方式直接抑制、除去祸患或敌对力量,从而达到保全自身的目的。

  当然。

  这并不是说“厌劾之术”便比“祈禳之术”更加优秀,其实两者应该说是各有优劣,运用的场合与情况虽然确实有一些重合的地方,但也有各自无法被取代的地方。

  比如:

  “祈禳之术”可以为一个地区、或是一个族群祈福祛祸,“厌劾之术”便无法做到。

  而“厌劾之术”能够直接抑制,甚至除去邪术或是施展邪术害人的个体与组织,从而达到永绝后患的效果,“祈禳之术”便无法做到,只能选择被动防御。

  若是要用后世大多数游戏玩家可以理解的方式去对比:

  那便是“祈禳之术”乃是群体技能,而“厌劾之术”则是单体技能。

  “祈禳之术”乃是专精防御的增益型技能,而“厌劾之术”则是反守为攻的输出型技能。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

  若是让吴良去选的话,他一定会对“厌劾之术”更感兴趣,他就喜欢那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做事方式,光是想想就已经“比博燃”了。

  “祈禳之术”则比较适合那种“割肉喂鹰、舍身喂虎”的圣人。

  吴良知道自己做不了圣人,甚至连好人都算不太上,强扭的瓜不甜,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为妙。

  当然。

  仅凭“厌劾”二字并不能让吴良直接猜测出那个木盒里所装的东西,一切还要等打开盒子之后查看再说。

  至于“金刚钻”。

  据吴良所知,那就是一种工具了。

  天朝有句老话叫做:“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这里说的便是一种瓷器匠人比较常用的工具。

  明朝的李时珍研究金刚石时发现,这种坚硬的宝石不但可切割玉石,还能在玉器或瓷器上钻眼,于是就称它“金刚钻”。

  而瓷器匠人通常要在修复瓷器的时候,往往需要在又脆又硬的瓷器上面钻孔,玉器也是如此,于是民间也就传出了那句老话。

  不过这句老话肯定是现在就已经出现的,更不可能出现在春秋时期,春秋时期连瓷器都还没有,有的只是陶器,哪来的什么“瓷器活”,并且春秋时期天朝似乎也没有发现并且使用“金刚石”这种东西……

  所以。

  吴良有理由怀疑这上面写的“金刚钻”三字,指的根本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种“金刚钻”,而是一种就连他也未必能够理解的东西。

  不用这依旧没有影响到吴良对写有“如晤”二字的那个木盒的兴趣。

  “不好说。”

  吴良摇了摇头,将手伸入暗格之中,优先将写有“如晤”二字的木盒拿了出来。

  入手略微有些压手,看来里面装的不是小东西。

  吴良仔细端详着木盒,这个木盒上面并没有什么锁具,除了两个小小的青铜合页之外,看起来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木盒,不像是用来存放什么贵重物品的样子。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

  吴良终于轻轻的掀开了木盒的盖子。

  木盒里面也没有精美的内衬,只有一卷看起来保存还相当完好的简牍,甚至连捆扎简牍的麻绳还没有断开,只是略微有些泛黄而已。

  “这是……”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木盒内的简牍。

  受到吴良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现在对于墓中这种带有文字记载的东西也是多了不少兴趣,最起码还能够从中看到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与秘密,这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当然,如果墓中还有大量的黄金与珍宝可以予取予求,那就更美妙了。

  “于吉,你先查看一下这里面记录的东西,解读一下其中的内容。”

  吴良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个木盒之中确实只有这样一卷简牍,于是便站起身来连同木盒一起交给早已望眼欲穿的于吉。

  当然不是吴良完全看不懂这些古齐文字。

  他好歹也是考古学硕士,若他愿意,只要蹲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去辨认,至少也能够理解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内容。

  但若是让已经研读过《齐史》的于吉去看,肯定要效率上不少,能够节省许多时间。

  现在困在这种地方。

  他们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充裕。

  “好嘞!”

  于吉自是求之不得,连忙喜滋滋的接了过去,而后坐在地上小心摊开简牍开始阅读。

  ……

  这期间吴良自然也没闲着。

  他有依次将写有“厌劾”与“金刚钻”的两个木盒从暗格中取出小心查看。

  这两个木盒同样没有上锁,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待将其打开之后,里面存放的同样是保存相当完好的简牍。

  只不过这两个木盒略大一些,其中的简牍也都变成了两卷。

  并且在简牍的外侧,还分别标注了“上”“下”的字样,以此来对其进行分卷,方便后人按照正确的顺序进行阅读。

  吴良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这里面也是没有其他的物件。

  而此时此刻,暗格之中也只剩下了那个封闭完好的椭圆形陶罐。

  在查看过这些简牍,尤其是在于吉将那个“如晤”木盒中的简牍解读出来之前,吴良并不打算立刻将这个椭圆形的陶罐取出来,更没有贸然将其打开的意思。

  他总觉得“如晤”里面包含着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起码应该给墓主人一个自述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公子,可需我们帮把手?”

  杨万里还道吴良是因为端不出那个陶罐,因此才没有下手,连忙凑过来问道。

  这方面杨万里与典韦就略有些不同了。

  典韦从来不会揣测吴良的意思,又或者说就算揣测了也绝不会贸然开口询问,只要是在没有涉及到吴良安危的情况之下,他都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守护,除非吴良提出要求。

  这样或许会显得有些没眼力劲儿,但却绝对令人省心,令人安心。

  而杨万里则要略微圆滑一些,这与他此前的职责不无关系,若是不够圆滑肯定是没办法去做情报工作的。

  总之两个人算是各有特色吧,只要用对了地方,都是瓬人军不可或缺的重要人才。

  “不必。”

  吴良摇了摇头,回头看向于吉。

  于吉仍在专心致志的解读“如晤”中的文字,看他的表情却是越看越是精彩,仿佛已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此状况,吴良也并未出言打扰。

  就那么一卷简牍而已,再给他一点时间便能够全部解读完毕,不如等他看完了再全部翻译出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闲来无事,吴良也干脆在棺材里面坐了下来,拿出一卷简牍进行查看。

  他所看的正是“金刚钻”的上卷。

  才刚将上卷摊开,吴良首先便看到了一只画在简牍最前面的——老鼠?

  这是“老鼠”总共占据了四块竹片,虽然竹片与竹片之间存在一些空隙,但连在一起还是非常的连贯,“老鼠”的形象很是生动。

  细长的尾巴呈现略微有些弯曲的“S”型,脑袋则歪向了右侧,正趴在一块黑乎乎的岩石上面,岩石两边还画上了一些应该是代表水流的纹路……

  “这是什么东西?”

  吴良越看这玩意儿越像老鼠,身子像,尾巴像,脑袋也像,就是嘴巴两边并没有画出老鼠该有的长胡须。

  带着这样的疑问,吴良继续摊开简牍向后看去。

  后面终于出现了一些文字:

  “金刚钻,奇物也,形如鼠,粪色青黑,生西域百丈水底盘石上,土人没水觅得之,以之镌镂,无坚不破,唯以羚羊角击之即碎……”

  什么玩意儿?

  这就是春秋时期的“金刚钻”?!

  吴良立刻又将这段话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春秋时期还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之间虽然会有一些小小的间隔,但有时也并不怎么明显,再加上古齐文字还需要仔细辨认,使得吴良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断错了句,又或是会错了某些古齐文字的意思。

  但如此又重新看了一遍之后,吴良还是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金刚钻”在记载中确实是一种奇物,而且是一种活生生的能够拉屎的生物。

  这种奇特生物生活的地方很是奇特,西域百丈之深的水底,在没有潜水工具辅助的情况下,人类根本就无法下潜到这样的深度,除非绑上石头跳水自尽……

  而最令吴良惊奇的是。

  这种生物居然还具有无坚不摧的属性?

  “镌镂”二字在天朝古代是雕刻、凿刻的意思。

  这段话里面并没有说明使用“金刚钻”雕刻、凿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玉石?金属?木头?

  又或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不可否认的是,后世发现的春秋时期,乃是更早时期的工艺品中,无论是玉石,还是金属,又或是木头,都有一些采用了雕刻或是凿刻的制作工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无坚不摧”这四个字,便又给了吴良很大的思索空间。

  这玩意儿听起来似乎已经能与后世公认最坚硬的宝石——金刚石(钻石)相媲美了,甚至可能金刚石更硬。

  毕竟就算是后世的金刚石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另外一个细节。

  也立刻令“金刚钻”与“金刚石”区分开来,使得吴良无法将其归咎为古人因为科学水平不足,从而导致理解出现了偏差,因此对“金刚石”进行了拟人化描述的可能。

  就是那句“唯以羚羊角击之即碎”。

  众所周知,“金刚石”是特殊条件下导致碳分子特殊排列从而生辰的产物,即是说“金刚石”的本质就是碳。

  因此“金刚石”最怕的是火,高温能够令其灰飞烟灭。

  而“金刚钻”的弱点就显得十分神奇了,居然只要用羚羊角一碰就碎,就算是吴良也没办法解释这究竟是个什么原理与现象,但这显然不可能是“金刚石”的弱点,并且有着十分显著的差别……

  正当吴良还在消化与思索刚刚看到的有关“金刚钻”的内容时。

  “公子!”

  于吉忽然激动的叫了起来,满面红光的兴奋说道,“公子!我们可能不必困死在此处了,墓主人竟然还为我们留了一条活路!”

  “你说什么?”

  吴良立刻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起身问道。

  “这卷简牍中说,既然我们能够活着来到主墓室,便说明我们已经破解了外面的八阵图与天工锁,这足以证明了我们的本事,便是再设置更多的机关陷阱也定然无法拦住我们。”

  于吉接着说道,“若是我们还能够参透九曲珠的玄机,便也一定能够找到他的尸骨,到了这一步,他自知已是在劫难逃,因此也只能认栽……”

  “既然认栽,为何还要设下这八面铜壁将我们困在此处,这是认栽的姿态么?”

  话音未落,杨万里已是忍不住质问道。

  “老夫尚未说完,你休要插嘴!”

  于吉翻了个白眼斥道。

  第二百九十章 厌劾之术!

  杨万里虽与于吉是对冤家,但心知此事关乎生死。

  因此这次被于吉训斥,他也没敢与其争辩,而是老老实实的闭上嘴巴站到了一边。

  于吉这才面露得意之色,继续说道:“这简牍中还说,在这之前墓中还设有一个小小的考验,倘若我们盗墓毫无底线,对棺木中的物件肆意破坏不说,尤其损坏了那颗陶器头颅,那么我们便已是自绝了生路,墓主人也不敢指望我们能够放他一马,只好将我们留在这里陪葬。”

  “倘若我们没有提前损坏那颗陶器头颅,便说明我们心中对墓主人应该尚有一丝敬意,并非墓主人放过了我们,而是我们自己放过了自己……”

  “陶器头颅?”

  听到了这里,众人都是不自觉的扭头看向了那颗已经被移到了棺材外面的陶器头颅。

  难道这颗头颅另有玄机不成?

  尤其是典韦。

  方才这颗陶器头颅是他亲手从棺材里面移出来的,这玩意儿虽然分量略微有些沉,但感觉上与普通的陶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因此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在吴良的带领下,瓬人军盗墓确实相对比较有底线。

  起码不论墓主人生前究竟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吴良向来都不会教墓主人的尸首曝尸荒野,更不会肆意破坏陵墓,甚至在取走自己所需的东西之后,还会重新帮墓主人封起墓来,并且设置上一个比之前更加有效的防盗小措施。

  而现在的盗墓贼则截然不同。

  就拿吕布来说,此人盗墓可不讲究这些,当年跟随董卓的时候,他便直接一把火烧了洛阳皇宫,将洛阳一带有名的汉室皇陵挖了一个遍,并且手段十分低级,无非就是率领大军众力发掘,毁尸平丘,搜刮宝货,毫厘不剩,实行“三光”政策。

  因此对于遭受盗墓的墓主人来说,吴良与瓬人军比一般的盗墓贼不知道厚道了多少倍。

  只是……

  这颗陶器头颅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众人心中已经开始暗自猜测。

  难不成里面藏了害人性命的毒物,一旦损坏毒物就会泄露出来将他们全部毒死?

  又或是藏有什么厉害机关,受到损坏里面的机关便会触发,可以射出劲道十足的利器致他们于死地?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最重要的是,不管里面藏了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破开这些结实厚重的铜壁不成?

  倘若无法破开这些铜壁,他们照样要困死在这个地方给墓主人陪葬不是?

  “老先生,你接着说。”

  吴良也有些想不明白,因此在于吉将简牍中的内容全部翻译出来之前,他决定不继续胡思乱想。

  “简牍中倒并未言明我们应当如何脱身,只是提到了公子手中那两卷‘金刚钻’。”

  于吉微微颔首道,“说是待我们看过‘金刚钻’里面的内容,自然便会找到脱身之法,到时即可自行离去。”

  “!”

  此话一出,吴良顿时有了方向。

  他手中的“金刚钻”中提到了这种形似老鼠的奇物,并说这奇物“以之镌镂,无坚不破”,而“如晤”中又说想要脱身,便要在“金刚钻”中寻找答案……

  难道是说,这个墓中就藏有“金刚钻”,并且“金刚钻”那“无坚不破”的属性便能够攻破这些结实厚重的铜壁?

  这么去想的话。

  那颗陶器头颅中藏的该不会就是“金刚钻”吧?

  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吴良心中立刻又出现了几个疑惑:

  简牍中记载的“金刚钻”看起来应该是一种十分奇特的生物。

  方才吴良仔细观察过那个陶器头颅,那陶器头颅乃是一体烧制而成,上面没有任何的孔洞或是缝隙,就算不是真空的也一定是完全密封的。

  吴良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生物如何能够在一个完全密封的陶器头颅里面活过近千年的时间,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么倘若那颗陶器头颅中果然藏有一只“金刚钻”,它还活着么?

  就算“金刚钻”真的有用,那么“死了的金刚钻”还有用么?

  还有。

  陶器是要进行高温烧制的,而这种遗体烧制而成的陶器,必是先将“金刚钻”裹入陶泥之中再进行烧制才能够制成这样一颗陶器头颅,这无疑又增加了“金刚钻”已经死去的可能。

  就算简牍中说了“金刚钻”只有一个弱点:“唯以羚羊角击之即碎。”,吴良依旧很难想象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能够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活上近千年。

  这与后世神话《西游记》中那只炼丹炉烧不死、五指山压了五百年都安然无恙的孙猴子恐怕都差不多了……

  或许还有别的说法,答案都在他手中的简牍之中。

  不过吴良倒也没有急于去寻找答案,而是稳了稳心绪又看想了于吉,开口问道:“上面还说了别的么?”

  “这上面还说,墓主人生前研习了许多方术,但他最为得意、也最为拿手的便是‘厌劾之术’。”

  于吉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初墓主人便是凭借这‘厌劾之术’对抗被姜太公赶去倭国的吕佐,保全了齐丁公吕伋的性命,可惜仍有几名兄弟为吕佐所害,对此墓主人直至离世依旧心怀歉疚,故而他在离世之前又凭借自己的天赋改进了‘厌劾之术’,令其功效变得更加强大,倘若吕佐卷土重来,必可令其反丢了性命。”

  “可惜墓主人的后人并未继承墓主人的天赋,哪怕世代修习‘厌劾之术’,非但毫无长进不说,甚至连其中的奥妙都无法领悟,自墓主人离世之后这‘厌劾之术’便已经几乎失传。”

  “为此丘氏后人一直都在寻找能够继承墓主人衣钵的异士。”

  “直到丘氏一脉的族长丘娄嘉为了保全族人,举族迁移到了楚国,彼时他们的处境并不好,为了防止‘厌劾之术’在他们手中失传,丘娄嘉只得在重新为墓主人修建陵墓时,将‘厌劾之术’的真迹放入陵墓之中陪葬,族内则只留下一份手抄本供后人研习或是继续寻找能够继承墓主人衣钵的异士。”

  “简牍中还说,既然我们能够看到这卷‘如晤’,便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本事,那么便请我们也研读一下‘厌劾’,倘若看过之后有所顿悟,那么墓主人的‘厌劾之术’便是我们的了,倘若似丘氏后人一般无法领会其中的奥妙,也请我们将‘厌劾之术’保存下来,寻找拥有天赋的异士传递下去,莫要辜负了墓主人的一片苦心。”

  “除此之外,简牍中还有一个请求。”

  “这陶罐之中装的便是墓主人的尸首,当年倭国曾有人渡海而来潜入齐国寻找丘穆公墓,试图损坏丘穆公的陵墓,丘氏后人一时没有防备,竟教那伙倭人得手,非但盗取了墓中的珍宝,还将墓主人尸首付之一炬。”

  “他们怀疑这便是吕佐的手笔,当年丘穆公凭借‘厌劾之术’救下齐丁公吕伋,也使得吕佐遭受了邪术的反噬,以至于半个身子失去了知觉,方术也是废了大半,吕佐自是怀恨在心,还曾扬言要将丘穆公挫骨扬灰,只不过后来吕佐被姜太公发配去了倭国便没了消息。”

  “因此此事定与吕佐脱不了干系,只怕彼时他在倭国已经有了些气候,才能派人前来漂洋过海前来报复。”

  “不过这些都是吕氏一脉的家务事,不需我们这些不想干的人理会,丘氏后人只希望我们莫要再去碰那陶罐,不要打扰墓主人清净,他们在简牍之中表示了感谢。”

  “就是这些了。”

  说到这里,于吉终于停了下来,一双老眼却是巴巴的望向了那个写有“厌劾”二字的木盒。

  显然这“厌劾之术”对这个一心向道的老童子来说还是颇有吸引力的,若是吴良肯给他拿去研习一番,他自是求之不得。

  “原来如此。”

  吴良点了点头。

  这下也终于解释清楚丘穆公的遗骸为什么装在罐子里了,原来还真是已经烧成了骨灰,不过不是自愿的火葬,而是被迫。

  吴良也比较认同丘氏后人的猜测,倘若此前的丘穆公墓乃是受到倭人破坏,那么与吕印有关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甚至吴良怀疑现在倭国那个邪马台国的极具神秘色彩的女王“卑弥呼”,恐怕也与吕印存在一些关联。

  “卑弥呼”乃是倭国古代宗教“鬼道教”的发源者。

  而“鬼道教”的原型又是天朝早期的“道教”,即使说“鬼道教”并非倭国原创,那么这玩意儿总得有一个源头,不可能凭空出现。

  再加上吕印还是目前吴良所知的最早去到倭国、并且非常擅长“方术”的异士,同时早在春秋时期便已经能够指使倭人漂洋过来来到齐国报复丘穆公,这足以说明吕印在去到倭国之后不久便在当地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

  就算是秦朝东渡的徐福,也要比吕印晚了好几百年。

  不过倭国历史中倒并没有有关“吕印”的记载,而徐福可就有名多了,甚至有些野史还对徐福的家世记之颇详。

  所以这个时期出现的“鬼道教”,也有可能与徐福有关。

  吴良暂时还没有有力的证据证实这一点,因此也没办法盖棺定论,只能等以后万一有机会前往倭国见到传说中的女王“卑弥呼”再去定夺……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如何脱身。

  见于吉的心思已经全放在了“厌劾”之上,吴良倒也并不意外,反手便将装有“厌劾”的木盒交给了他:“你若想看便先看上几眼,或许也能对我们有所帮助,我来查看‘金刚钻’便是。”

  “如晤”中说的已经非常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领悟“厌劾之术”的奥妙。

  吴良对这些方术本就一窍不通,自是没有对自己抱什么希望,倘若于吉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启发倒也不错,起码他这个盗墓团队中又多了一个能够抗衡邪术的人,怎么想都不会亏。

  “善!”

  于吉早已迫不及待,一把便将“厌劾”夺了过去,如饥似渴的研读起来。

  而吴良则继续查看自己手中的“金刚钻”。

  ……

  别看“金刚钻”分为上下两卷。

  但其实里面的记载的内容并不怎么深奥,可以将其当做一部科普性质的书籍。

  上卷主要介绍了“金刚钻”的特征、习性与喂养方法等等,感觉与看《母猪的产后护理》也差不太多;而下卷则主要介绍了“金刚钻”的训练与指挥等等方面的东西。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至关重要的物件了——铜铃!

  就是吴良等人此前看到过的那个所谓的“招魂铃”,那玩意儿正是丘氏后人用于训练和指挥“金刚钻”的器具。

  在下卷中,极为详细的介绍了“招魂铃”的用法,比如:连续摇两下是召唤,摇三下是休息,摇四下是听从指挥……

  是的,听从指挥!

  “金刚钻”居然还能像狗一样听懂一些简单的人语,这是一种长期训练产生的条件反射,叫它做什么它就会做什么,简直不要太聪明!

  当然。

  并不是真的听懂,主要是对一些特定的发音作出相应的反应。

  “老先生,你看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看完了“金刚钻”,吴良回头看向于吉。

  这老童子对古齐文字已经有了不少研究,又很是习惯天朝古代的语法,因此看起这些简牍来绝对比吴良快了不少。

  而那两卷“厌劾”也并不算多,想来他也应该看完了才是。

  “唔,老夫怕是天赋不够……”

  于吉皱着一张苦瓜脸发出一声闷哼,看样子收获有限的很。

  “那就等出去再研究吧,到时候大家都可以来看看,没准儿有人拥有这方面的天赋。”

  吴良倒也并不意外,点头说道,“现在我来试试这‘金刚钻’,大伙留意一下周围,免得出什么岔子,也看看此处是否真有这样的奇物。”

  “诺。”

  众人纷纷应声。

  吴良随即走上前去将那个铜铃拿在手中,轻轻摇动了两下,而后静静等待。

  似乎无事发生……

  就在这时。

  “注意!那里面有动静!”

  白菁菁忽然提醒了一声,一双美眸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颗陶器头颅!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天下竟有如此奇物!

  《金刚钻》中并未提到“金刚钻”的下落。

  只是对“金刚钻”的进行了一番十分详尽的讲解,而《如晤》中则说墓主人为吴良等人留下的生路,就在《金刚钻》之中。

  依此可以推测,他们的生路可能就是“金刚钻”。

  再加上《如晤》中还提到过这颗陶器头颅,并且着重提到这玩意儿其实也是墓主人留下的一个考验,倘若吴良等人没有提前破坏这颗陶器头颅,便还有生机,否则便是自绝了生路。

  因此,又很容易令吴良将这颗陶器头颅与“金刚钻”联系在一起。

  “难道……‘金刚钻’真就藏在这颗陶器头颅之中?”

  吴良心中微惊,凝神望向了陶器头颅。

  他还是有许多无法理解的地方,若果真如此,“金刚钻”还真就是经历过了陶器高温烧制的过程,并且还在完全封闭的陶器头颅中沉睡了近千年的时间,那岂不是已经达到了不死不灭的程度?

  所以说,这玩意儿恐怕早已不是正常的生物范畴,而是一种世间罕见的奇物……

  “这……”

  众人则是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们虽然此前已经听吴良提到了“金刚钻”,但是却并未观看过简牍中的内容,因此对这玩意儿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还在猜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奇物。

  尤其听到白菁菁提醒这颗本就有些诡异的陶器脑袋里面居然有动静,他们心中自是更加没底……

  就在这时。

  “咯啦!”

  陶器脑袋忽然像是受到什么神秘力量的驱使一般,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

  众人立刻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典韦与杨万里则手持工兵铲挡到了众人前面,表情十分严肃。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能够做的只是小心防范。

  吴良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虽说《如晤》中特别提到这玩意儿便是他们的生路,但得以验证之前,他也不敢太过托大。

  “咯啦咯啦!”

  陶器脑袋忽然又剧烈的晃动了两下,原本仰面摆放在地上的陶器头颅,在经过这两次晃动之后已经变成了变成了俯面。

  “注意,这里面的动静变得更大了,而且速度也更快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由内而外拼命的啃噬与抓挠!”

  两道柳眉蹙起,白菁菁再次提醒道。

  “沙沙沙——擦擦擦——”

  随着白菁菁提醒,吴良等人也是已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虽然声音还略微有些沉闷,但众人也听的出来,这声音有点类似于这年头极为常见的老鼠正在啃食的声音。

  吴良心中越发肯定,藏在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金刚钻”。

  因为《金刚钻》中对它的描述,看起来就是一种十分奇特的老鼠,不只是体型,就连许多习性也与之极为相似。

  终于。

  “喀嚓!”

  伴随着一声轻响。

  众人清楚的看到,陶器头颅的后脑勺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小块陶片随即被顶了起来,下面露出一个灰黑色的小脑袋!

  这一幕,就像是鸡蛋中的小鸡破壳而出,看起来竟有那么点可爱。

  尤其是那个灰黑色的小脑袋还在极为警惕的左扭右扭查看周围环境,一双黑宝石一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对小爪子则捧着一小块碎陶渣放在胸前,鼓鼓的腮帮子还在不停的涌动……

  萌!

  莫名又那么点萌!

  吴良觉得它的造型与后世人们当作宠物饲养的仓鼠很是相似,一点都不叫人觉得恶心,还莫名有那么点可爱,很想捧在手心把玩一番。

  “竟是只老鼠?”

  众人也看到了这个小东西,他们只知道吴良说过“金刚钻”三字,却并不知道“金刚钻”究竟是什么样子,因此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他们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吴良与于吉之前就与他们说过这座陵墓的背景,这座陵墓恐怕已经存在了近千年,能够在这里面活了这么长时间,还藏在这颗陶器脑袋里面的老鼠,断然不可能是普通的老鼠,恐怕早已成了精!

  就在这时。

  “!”

  小家伙左扭右扭的脑袋忽然停顿下来,一双黑宝石一般的小眼睛灼灼的看向了众人。

  而后它身下的陶器头颅竟瞬间裂开,小家伙也是放弃了两个小爪子中碰着的那一小块碎陶渣,顶着脑袋上的那块陶片猛然跳出,紧接着不顾一切的向众人窜去!

  “小心!”

  杨万里立刻挥舞工兵铲上前阻拦。

  “孽畜找死!”

  典韦的动作则更快一些,已是奋力一铲拍向那小家伙。

  “……”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突然,吴良想要阻拦已是有些来不及。

  不过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天知道这只小家伙究竟要干什么,万一要对众人不利,他却出言阻拦岂不是要坏事?

  而且。

  若这小东西真是“金刚钻”,《金刚钻》中说它极为坚硬又无坚不摧,唯一的弱点便是羚羊角,即是说凭典韦这一铲子拍过去,还真就未必能够拿它怎样。

  如此,也刚好借此机会测一测“金刚钻”的成色。

  倘若典韦真一铲子将它拍死了,那就说明它肯定不是墓主人留下的“金刚钻”,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下一刻。

  “锵!”

  火星四溅。

  典韦这一铲子力道十足,火星四溅,众人甚至被震得有些耳鸣。

  而那小东西则刚好被拍在工兵铲之下,瞬间没有了任何动静。

  “死……了?”

  吴良有些愣神。

  似乎并非如此,以典韦这一铲子的力道,若是一只普通的老鼠……就算是一只活了近千年的老鼠精,只要还是肉体凡胎,绝对只有一个化作肉泥的下场,血肉恐怕都要自铲子下面迸射出来。

  但眼前却并未出现这样的画面。

  相反,工兵铲已经发生了形变,原本略微有些弧度的工兵铲已经被典韦一击拍平,而在工兵铲的铲头上,则凸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老鼠造型,就像后世常见的模具一般……

  “这……”

  众人见到这一幕,也是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对瓬人军的工兵铲都有些了解,这玩意儿乃是吴良特意使用曹营中的精铁打造而成,只有曹军真正的精锐部队才能用的上这种精铁打造的兵器。

  并且为了使得工兵铲更加结实耐用,吴良还对其进行了加厚处理,用料那叫一个夯实。

  可以这么说,若非工兵铲为了便于隐藏使用的是就地取材的木柄,就算是许多武将的兵器与之正面硬撼,也未必能够占得多少便宜。

  但典韦这一铲子拍下去,居然被这只小老鼠顶成了一个模具?

  很显然,小老鼠并未被拍成一滩肉泥,很难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筋骨?

  与此同时。

  “沙沙沙——擦擦擦——”

  啃噬与抓挠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正是来自工兵铲之下。

  “咔嚓!”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工兵铲上居然已经破开了一个小口子。

  透过那个小口子可以看到,随着小老鼠的嘴巴里面的一对利齿与看似脆弱的小爪子不停翻动,亦是不断有火星冒出。

  它居然直接从精铁打造而成的工兵铲上钻出了一个洞?!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众人瞳孔一缩,心中骇然。

  这些人中除了吴良,没有人见过当初在梁孝王墓中的那只犼。

  不过典韦、白菁菁与于吉倒是在齐哀公墓中见过那些痋虫,显然与那些痋虫相比,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东西要更加骇人一些,如此重击都杀不死的东西,简直已经突破了他们的想象。

  “哈哈哈,金刚钻!这就是简牍中记载的金刚钻!丘穆公诚不欺我,这下咱们得救了!”

  吴良却是忽然咧嘴大笑了起来。

  “金刚钻?”

  众人扭头看向吴良,一脸的不解。

  “铃铃铃铃!”

  吴良并未着急解释,而是率先摇响了手中的铜铃,不多不少刚好四下,而后伸出手来口中念出一个字来:“来!”

  “!”

  正在摧残工兵铲的“金刚钻”身子随之一僵,而后立刻加快了啃噬与抓挠的速度。

  如此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已经在上面钻出一个可供起出入的洞来,紧接着便从洞中钻出,迅速向吴良窜去。

  “公子!”

  典韦与杨万里见状心中自是还有些忌惮,连忙试图阻拦。

  “不必忧心。”

  吴良笑着冲二人摇头。

  下一刻。

  “金刚钻”便已经窜到了吴良身边,而后顺着他的腿快速向上攀爬,一直爬到他的肩膀上才又转道上了胳膊,最终顺着胳膊一路来到了吴良的手心之中。

  然后。

  小东西立刻便又老实了下来,面朝吴良蹲在他的手心之中,两只小前爪缩在胸前,小脑袋则不停的上下轻点,口中发出“吱吱”的叫声,仿佛在向他示好一般。

  “这……”

  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众人再次骇然,同时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这小东西既能钻破精铁打造的工兵铲,那自然也能够钻破青铜铸成的墙壁,这便是丘穆公留给我们的生路。”

  吴良轻轻抚摸着“金刚钻”的小脑袋,见小东西也是颇为享受的眯起了眼睛,这才笑呵呵的说道,“如今我终于想通《如晤》中的说法了,倘若我们一早破坏了那颗陶器头颅,‘金刚钻’便会提前苏醒过来,就算它不曾伤及我们,恐怕也会跑得无影无踪,此时我们就算找到这些古籍,恐怕也无法再找到‘金刚钻’,没有‘金刚钻’便再也无法破开这些铜壁,自然等于自绝了生路。”

  “公子说的有理。”

  于吉思琢片刻,点头说道,“不过这‘金刚钻’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如此神奇?我们又当如何命其助我们破开铜壁?”

  “你们看过这部古籍便会知道。”

  说着话,吴良又指着一面铜壁,轻喝一声,“噬!”

  “吱吱!”

  “金刚钻”叫了两声算是回应,而后立刻自吴良手心跳下,直奔那面铜壁而去。

  “沙沙沙——擦擦擦——”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众人终于第一次正面领略到了“金刚钻”的厉害之处。

  别看它体型小,口中的牙齿与两只前爪却是锋利的很,扑到铜壁前面便甩开了腮帮子开始大快朵颐。

  伴随着不停冒出的火星子,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铜壁底端便已经出现了一个苹果大小的小凹洞。

  不过那些被它啃出来或是刨出来的铜屑,它倒并未全部吃下,散落的满地都是。

  似乎破坏才是它最大的乐趣。

  “神奇!实在太神奇了!天下竟有如此奇物!”

  看到这一幕,于吉已是一脸喜气的道,“恭喜公子,得了如此奇物,非但我们今日能够逃出生天,便是日后再盗墓亦是无往而不利,哪里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拦得住咱们?”

  “岂止如此,此物如此坚硬,爪牙又如此锋利,便是典韦兄弟都奈何它不得,它的用处可多了去了。”

  杨万里则又开始与于吉抬起杠来。

  他说的其实也有些道理,这玩意儿在大多数人看来已经无敌,哪怕用来杀人恐怕都不在话下。

  但吴良却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金刚钻》中写到,“金刚钻”虽然只有羚羊角这样一个天敌,但却还有一个非常值得注意的事项,那就是“不能见血”。

  这里的“血”指的不仅仅是人血,也包括各种动物、生物的血液。

  当然,“金刚钻”见了“血”并不会像是碰到羚羊角一样立刻碎掉,而是会极速衰老,三天之内便会死去,而后像是正常的动物一般开始腐烂,最终堕入大自然的轮回之中。

  不过这个特征吴良并不打算公之于众。

  这倒不是不相信面前这几个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人,而是在他看来,这种不影响众人利益的秘密,不需要这么多人来一同承受。

  回头看看,“金刚钻”正在专心致志的刨墙。

  看样子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够刨出能够供吴良等人出入的通道,吴良心中已是大定的同时,又回头看向了于吉,笑着说道:“老先生,这《厌劾》你既然暂无收获,不如先拿来给我一阅。”

  第二百九十二章 掌握“厌劾之术”!

  “这《厌劾》老朽读了半晌,虽能看懂其中文字,亦是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但却读过之后却如同嚼蜡一般,实在无法领会其中的奥妙所在。”

  于吉一边将已经看完的《厌劾》上卷递过来,一边皱着眉头有些郁闷的说道,“或许是老朽悟性不够,与这‘厌劾之术’有缘无分吧,公子天赋尚在老朽之上,或许公子有此机缘,请。”

  这老童子读过的古籍可是不少。

  他此前既能够从古籍中悟出“堪舆之术”的奥妙,自然有这方面的经验,到底有没有这个机缘自然是一看便知。

  如今他说自己与“厌劾之术”有缘无分,想必也是经过一番努力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否则又怎会轻易放弃这么一门一听就很了不得的方术?

  这便是他的自知之明。

  不过对于吴良,他却是看走了眼。

  不只是于吉,瓬人军的所有人都以为吴良是一个极有天赋的乩术传人,虽然吴良总是说他这乩术不怎么灵光,但只要是起乩便绝不会出现差错。

  因此在众人眼中,他的天赋与悟性,绝对不在任何人之下。

  但只有吴良自己知道,他哪里会这些与玄学有关的术法。

  所谓的“乩术”,其实不过只是将后世学来的一些历史知识运用起来忽悠人的一套骗人把戏,除了这方面的事情,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如果没有这所谓的“乩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他哪里能混到今天这一步,没准儿早就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化作大地母亲的养分了。

  因此,他也并不相信自己拥有什么天赋与悟性。

  之所以向于吉索要《厌劾》,不过只是趁着“金刚钻”正在破壁,闲来无事随便翻阅一下解闷罢了,万一从里面看到什么有用的考古信息,倒也不算蹉跎了这点时光。

  “老先生谬赞了,我就随便看看,等出去之后其他之人也来看看,万一你们之中有人能够领悟‘厌劾之术’的奥妙,我们瓬人军便又多了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

  吴良接过《厌劾》上卷,笑呵呵的对众人说道。

  “若是公子与这老童子都无法领会其中的奥妙,我们又何德何能?而且……公子你是知道的,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杨万里嘿嘿笑着说道,却不忘冲于吉翻了个白眼。

  其实杨万里并非完全不识字,他平日里肩负打探消息的职责,见得多了倒也识的一些比较常见的文字,不过这古齐文字就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典韦与白菁菁也差不太多。

  这三个人中就数白菁菁最有文化,毕竟她祖上也算得上是士族,族内还是有一些文化传承的,只是让她来辨认古齐文字,也确实是稍微有些困难,不过慢慢看慢慢猜应该也能看出一些其中的意思。

  “有才哥哥,这书我能不能看?”

  诸葛亮则眨着眼睛跃跃欲试的问道。

  “自然可以,等出去之后慢慢看。”

  吴良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他对诸葛亮也没抱太大希望。

  历史上的诸葛亮虽然掌握了八阵图、孔明锁、木牛流马与诸葛连弩等诸多墓中的神奇事物,但这“厌劾之术”却是从未有所记载,更没有“金刚钻”的记载。

  按理来说,无论是“厌劾之术”还是“金刚钻”也都是天下少见的奇物,甚至可能要比孔明锁、诸葛连弩之类的东西更加亮眼,若他果真掌握了这样的奇物,应该不会没有任何记载才对。

  但就是连只言片语都不曾出现。

  因此吴良推测,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要么是历史上的诸葛亮虽然发觉了丘穆公墓,但却并未发现九曲珠的玄机,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个藏有“厌劾之术”与“金刚钻”的暗格;

  要么便是“金刚钻”被诸葛亮藏了起来从未用过,而“厌劾之术”他也不曾领悟其中的奥妙,因此据为己有。

  不过出去之后让诸葛亮试试倒也无妨,万一呢?

  “多谢有才哥哥。”

  诸葛亮喜滋滋的应道。

  话至此处,吴良已经将《厌劾》上卷摊开,其中的古齐文字跃入眼帘:“厌劾之巫,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螺魅罔两,莫能逢之……”

  这些古齐文字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懂,只是其中有些文字的用法与后世的简笔字有着很大的区别,有点地方只能通过前后的文字进行推测,不过对于吴良这种学习考古专业的人来说,难度并不算太大。

  吴良就喜欢进行这方面的研究,自然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可读过几句之后,不知为何,吴良的眼睛竟逐渐花了起来,越看这些文字越是不像是文字。

  “怎么回事?”

  吴良用力揉了揉眼睛。

  天朝的文字本就十分奇特,哪怕后世的简体字也是一样,如果有人盯着一个字看得时间略久一些,这个字就会越看越不像文字,甚至越来越不认识这个字了。

  这些笔画本就复杂,形态也别具特色的古齐文字更是如此。

  哪怕吴良揉过眼睛,也依旧觉得这些文字越来越是陌生,竟无法进行辨认。

  但这个情况依旧有些不正常。

  因为方才吴良查看《金刚钻》的时候就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那上面的文字与《厌劾》之中基本没有什么差别,书写的笔迹都十分相似,那时他便没有遇到这方面的阅读障碍,否则又怎会知道“金刚钻”的习性与用法?

  “吴有才,你哪里不舒服?”

  白菁菁心思细腻,最先注意到了吴良的异常,语气关切的问道。

  不过倒不是因为吴良揉了几回眼睛。

  而是因为吴良现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与鬓角已经渗出了汗液,肤色也是煞白一片,甚至就连嘴唇都略微有些泛白,看起来仿佛正在经受着什么痛苦。

  “没有,我很好。”

  吴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样,笑着摇了摇头,又用力揉了揉已经被揉红的眼睛,继续查看《厌劾》之中的内容。

  这一次似乎好了一些,他的眼睛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花。

  不过没多久便又出现了一种莫名的眩晕感,而这眩晕感正是来自那些简牍上的古齐文字,似乎那些看似普通的古齐文字有着巨大的吸力,要将他吸进去一般。

  吴良晃了晃脑袋。

  他已经意识到这《厌劾》有些古怪,只是这种古怪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就说不好了……

  “公子……”

  典韦与杨万里也注意到了吴良的异常,因为他现在的脸色与之前相比又难看了许多,而且脚步都踉跄了起来,仿佛随时都要摔倒一般。

  “莫要扰他!”

  唯有于吉却是面露惊喜与羡慕之色,连忙伸手将准备上前扶持的典韦与杨万里拦了下来。

  “你这老童子,公子眼看着便是身子有恙,你为何却拦着我们,若是公子有什么闪失你承担得起么?”

  杨万里鼓着眼睛骂道。

  “你这皮肤懂些什么,公子这是要入定了!”

  于吉出言斥道,“老夫当年领悟‘堪舆之术’时也是如此,先是目光模糊识不得字,接着神志也变得恍惚起来,再坚持看下去便可神游璇玑,古籍中所载之奥妙一览无余!如今公子若是入了定,这‘厌劾之术’怕便是他的了,你若是此刻扰了他,这机缘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了,懂不懂?”

  “真的假的?公子竟真有如此机缘?不愧是公子啊,比你这老童子不知强了多少。”

  杨万里也是一脸惊喜的道,不过此时他再说话已经刻意捏住了嗓子,尽可能放低了音量。

  “不然你以为老夫为何死心塌地的跟随公子?”

  于吉这次倒没有反驳,反而一脸向往的道,“老夫一早便已看出公子绝非凡人,他若得了这‘厌劾之术’修为定会更进一步,到时亦可指点老夫一番,没准儿便住老夫另有所悟。”

  两人说话功夫。

  众人却见吴良一双眼睛虽然依旧死死盯着简牍,但眼中的瞳孔却是一片混沌,而后仿佛癔症一般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将简牍放在腿上继续观看。

  没有人知道吴良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就连吴良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一片光滑如镜的水面之上,随着他慢慢坐下,水面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不过那水却并未打湿他的鞋子与衣裳,坐在上面也没有任何下沉的迹象,仿佛那水面便是平地一般。

  吴良诧异的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

  那倒影竟是他的脸!

  确切的说,是前世的面容。

  而并非现在这张属于“有才兄”的面容。

  说起来,他与“有才兄”虽然同名同姓,但两人的面容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

  “有才兄”的面容虽然略显消瘦,但却看起来却更加粗狂一些,皮肤也要粗糙一些,并且稍微黑了一些,而前世的他与之相比,更像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小白脸……

  吴良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他有一种感觉,现在的他看到的极有可能是自己的魂魄,就是那个穿越了近两千年占据了“有才兄”身体的魂魄,这才是真正的他。

  或许……

  他正在神游?

  ……

  几个时辰后。

  “吴有才,你总算苏醒过来了!”

  吴良睁开眼睛便看到了白菁菁那张挂满了关切之色的俏脸,其余众人也是围拢在他身边,一脸的紧张与期盼之色。

  “……”

  吴良四下看了一圈,他已经回到了此前的那个墓室之中。

  一切都没有变化,所有人也都安然无恙,“沙沙沙——擦擦擦——”的声音也依旧还在。

  吴良循声望去,只见“金刚钻”还在忘我的啃噬着铜壁,那厚实坚硬的铜壁已经被它硬生生啃出了一个直径三尺有余的圆洞,足够他们离开这个“牢笼”。

  而在圆洞的下方,细小的铜屑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公子,怎么样,这‘厌劾之术’你可曾掌握?”

  于吉一脸羡慕的凑过来问道。

  “应该……差不多吧。”

  吴良望着完全摊开放在腿上的上下两卷《厌劾》,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厌劾》全部读完,终于动了动嘴唇,用有些干裂的嗓子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他也说不清其中的原理。

  只记得自己屡次变换场景,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而这些人、这些事统统与“厌劾之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仿佛有人将其中的巫术在他面前一一进行了一番演练一般。

  那时他的眼中并没有《厌劾》上面的古齐文字。

  但现在再看到这两卷《厌劾》,其中的内容却是那么的熟悉,甚至吴良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将里面的东西倒背如流,就好像有人已经将其刻在他的脑子里一般。

  “瞧瞧!你这匹夫瞧瞧!老夫方才说什么来着,老夫就说公子天赋过人,方才正是心有所悟入了定,若非老夫阻拦于你,你恐怕便要坏了公子的好事了。”

  于吉立刻一脸得意的对杨万里说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家伙的语气与神色之中都充满了羡慕之意,他真是太羡慕吴良了。

  “这次算你拦的对,我认错便是。”

  杨万里也是一脸喜气,十分少见的没有与于吉抬杠。

  “这还差不多。”

  于吉傲娇一笑,又凑到吴良身边一脸殷切的问道,“公子,你快与老朽说说这厌劾之术的妙处,或许也能助老朽心有所悟。”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进来也够久了,不如出去再慢慢说与你听?”

  吴良站起身来灌了一大口水润过嗓子,灵台也瞬间清明了许多,随即将放在身边的铜铃摇动了四下,对着还在奋力啃噬铜壁的“金刚钻”道了一声,“来!”

  “金刚钻”随即身子一颤停了下来,而后立刻从铜壁上跃下,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回到了吴良掌心。

  “哈哈哈哈,金刚钻,厌劾之术……”

  吴良心中说不出的舒爽,此行大赚特赚!

  从今天开始,他终于不再只是一个除了历史知识之外便傍身之术的普通人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王不见王

  其实吴良也不确定自己到底领会了多少“厌劾之术”的奥妙。

  他只知道自己神游时看到的人与事很多,并且这些人与事仿佛全都刻在了脑海中一般,印象极其深刻,仿佛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一般。

  这现象就又变得很是玄学了。

  吴良想到了“天书”二字,这种现象就像是武侠中描述过的“天书”一般,所有人都可以观看,但是能够领会其中玄妙之处的却只有寥寥几人,剩下的人即使看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吴良其实不是很理解这种现象。

  这无疑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世界观,使得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起来。

  但于吉表现出来的状态却又让他不得不信,这个老童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提起“天赋”与“机缘”的说法,还拿自己领会“堪舆之术”时的感受与吴良刚才的状态进行对比,两者竟是如此的相似。

  但对于这样的世界,吴良又并不陌生。

  便是他所在的后世也依旧有许多与这些方术关联紧密的东西,就拿于吉的“堪舆之术”来说,难道新天朝就彻底消失了么?

  不仅没有,而且不单单是民间,甚至就连上层也依旧在默认使用。

  小的地方不说,就拿帝都的金融街为例,称之为整个天朝的金融中心也不为过,各大金融监管机构、银行、证券、基金协会、资产管理公司都在此处建立了总部。

  这些总部的建筑风格与选址都有着各自的说法,有的修的像一座大棺材,有的故意在高楼大厦之间保留了一口古井,有的则特意在楼后修建了一条人工河……如果有人对此作过深层了解,便会发现这些现代化的建筑,绝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其中全都有“堪舆之术”的痕迹与说法。

  甚至,就连“金融街”本身的选址,也绝不简单。

  那可是元世祖忽必烈经过仔细勘察之后选定的地方。

  正所谓“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万事帝王之业也。”,自此地被忽必烈选为“金城坊”之后,元、明之际及清代这里遍布银号、金坊,商贾富豪及皇亲国戚多在此地发迹生财,绝对是一处实至名归的风水宝地。

  而吴良的“厌劾之术”在后世也同样有所保留。

  不过历朝历代对邪术的制裁都十分严厉,一经发现最轻的也会被处以极刑,厉害一些甚至会诛九族,如此高压政策之下邪术逐渐变得少见,相应与之对抗的大部分“厌劾之术”也显少再有用武之地,自然越来越少在台面上见到。

  再加上民间流传的“厌劾之术”太过碎片化,甚至还总是被一些只会装神弄鬼的宵小之徒当做行骗手段,早已形成了劣币逐良币的现象,寻常百姓如何能够分辨得出真伪,如此被骗的多了,自然只能全部当做“封建迷信”处理。

  当然。

  这其中肯定也有传承的原因。

  如果此类方术、巫术都要通过吴良刚刚体会过的方式进行传承,那么传承难度自然绝非一些传统技艺可比,逐渐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说了这么多。

  吴良依旧没有办法用科学的方式去理解刚才的经历,甚至他觉得,可能这看似普通的简牍,又或是简牍上的古齐文字之中,又或是“厌劾之术”本身,便蕴含着某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力量,因此才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这种事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想通的,吴良索性也就不再去想。

  如今在陵墓中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众人又累又饿又渴,还是先离开此处为妙。

  不过出去之前,吴良还是照例将暗格与棺材恢复了原样,陪葬品也照原样摆放了回去,只拿了自己决定要带走的东西。

  可以说。

  吴良此行的收获绝对是开始干这一行以来最丰厚的一次。

  八阵图、孔明锁、木牛流马、诸葛连弩、九曲珠、金刚钻、厌劾之术,还有一个未来的卧龙先生诸葛亮,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一样都能在东汉末年大放异彩。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此行所得的财物。

  吴良早已看过,这里面所有的金器加起来也就只有那么几十斤,这些黄金肯定没有办法满足曹老板的胃口。

  不过盗墓与打仗一样,谁也不能保证每次都满载而归,这还得看墓主人的家底以及当时的丧葬习俗,曹老板肯定也能理解。

  如果盗的是汉墓,那就绝对不可能只有这点黄金了。

  吴良也提前想好了说辞,回头就将“九曲珠”与“孔明锁”交给曹老板充数得了,后续再将木牛流马的研究成果送给他,定然也是大功一件。

  至于诸葛连弩嘛,看情况再说吧,这玩意儿想要量产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研究,到时候先将瓬人军装备起来再说。

  再至于八阵图、金刚钻、厌劾之术这些十分实用而又玄妙的东西,则将会变为吴良的个人收获。

  其实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八阵图”就不太一样,吴良只是得到了一个懂“八阵图”的诸葛亮,这玩意儿他还真就未必能够变成自己的东西,只能将诸葛亮留在身边。

  反正每次曹老板可能都是大赚,但吴良绝对都不会亏。

  ……

  自丘穆公墓中出来之后,吴良等人先是略微休整了一下。

  而后陵墓的后续工作便交给了杨万里与诸葛亮,诸葛亮主要负责带路出入“八阵图”,而杨万里则主要负责带兵搬运吴良选定的物品。

  如此一天之后,“木牛流马”的原型已经被瓬人军完好无损的搬运了出来,那几十斤金器与《穆公传》也一并带了出来。

  至于“诸葛连弩”,则早就被诸葛亮随身携带研究。

  办完了这些,吴良又叫瓬人军使用砖石封闭了陵墓入口,并将诸葛玄此前挖出的通道也一并填埋了起来,不留任何破绽。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帮助墓主人搞什么防盗机关。

  光是那个“八阵图”就已经够盗墓贼喝一壶的了,他再搞什么都不可能比这玩意儿更厉害,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公子,接下来咱们就准备返程了吧,我叫兄弟们提前收拾好行礼?”

  杨万里将墓中搬运出来的东西都妥善存放好后,又跑来向吴良面前请命。

  此前吴良每次盗完了墓都会立刻返程,极少在盗墓地点久留,瓬人军也早已习以为常,甚至下面已经有兵士开始收拾东西了。

  “不急,走之前我还想去襄阳一趟。”

  吴良想了想,说道。

  这是他之前就定下的计划,襄阳还有一个才华能与诸葛亮相提并论的丑姑“黄月英”,吴良自然想去看看真人。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似乎也能与诸葛亮比肩。

  他就是传说中的凤雏先生——庞统。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这句话在后世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已经成了一种信仰。

  其实吴良知道,这句话在正史史料中并未出现,乃是《三国演义》中流传出来的说法,没有得到历史论证。

  不过这并不影响吴良的兴趣。

  不管怎么样,庞统也是与诸葛亮平起平坐过的人,两人一样受到刘备的重用,同样做了刘备的“军师中郎将”。

  仅凭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庞统绝非浪得虚名。

  只可惜死得太早,做的事没有诸葛亮多,因此传下来的典故也远远不及诸葛亮,这经历倒有点类似于曹老板身边的谋士戏志才,天妒英才。

  “那……我们率人一同前往襄阳?”

  杨万里有些担忧的问道。

  虽然这次瓬人军随行的兵士依旧只有五十人,应该不会引起太多的关注,但襄阳城毕竟是人多眼杂的地方,又有一些大门阀时刻注意着城内的风吹草动,总归还是没有邓县这样的小县城保险。

  “不必,就我们几个人前往即可,反正也不办什么大事,只是去看看此处的风土人情,你叫剩下的人依旧留在邓县待命,待我们回来便立即返程。”

  吴良笑着摇了摇头。

  “小人这就去安排。”

  见吴良这么说,杨万里只得应了一声下去传令。

  “诸葛贤弟,你过来一下。”

  吴良又冲不远处正在摆弄“连发弩”的诸葛亮摆了摆手。

  “有才哥哥,何事?”

  自打从墓中出来,诸葛亮已是认定了吴良这个大哥,在吴良面前早已没了此前那副目空一切的小屁孩姿态,言语之间变得更加亲近,亲近之中又多了一丝敬畏。

  他的家人也是如此。

  这几天他们虽然被瓬人军挟持,但是瓬人军一点都不曾为难他们,吃吃喝喝更是丝毫没有怠慢,就连睡觉,也是瓬人军睡在外面,这一家人睡在屋内,平时说话办事也非常讲究礼数,并未又丝毫逾越。

  这年头俘虏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若是换了其他的军队,他这一家女眷只怕早就都被祸害完了。

  因此诸葛玄与这些家眷也是已经放下了戒心,做好了跟随瓬人军离开邓县的准备。

  “我听人说,你此前常去襄阳城吧?”

  吴良笑着问道。

  “以前确实常去,不过近半年来我已经极少去了,见了那些鼠目寸光又自命不凡的庸才我便心中烦恼,倒不如不去,眼不见心不烦。”

  诸葛亮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

  “襄阳城有个黄家,家主似乎是叫做黄承彦,此人你可识得?”

  吴良又问。

  “自是识得,我听人说,此人乃是名士蔡讽的女婿,而那蔡讽又曾是已故太尉张温的小舅子,有这层关系黄家前些年在襄阳城还算有些名望与势力,后来太尉张温被董卓所杀,襄阳城内的士族门阀为了不受所累便纷纷与黄家疏远了起来,黄家自此家道中落,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了。”

  诸葛亮极为详尽的为吴良介绍道。

  关于这个太尉张温,吴良也是知道的。

  汉朝太尉便是朝廷内最高的军事长官,当年董卓、孙坚、陶谦等人都曾是张温的下属,拥有这层关系,只要张温一天不倒,黄家就绝对是襄阳城内数一数二的门阀。

  可惜,黄家的命不好,富贵没有长久。

  “嗯。”

  吴良点了点头,又道,“那么你可知黄家在襄阳城何处?我想去拜会一番,你也随我一起去。”

  “知道,既然有才哥哥想去,我为有才哥哥带路便是。”

  诸葛亮拍着胸脯说道。

  “除此之外,此次前往襄阳城我还想见一个人,此人唤作庞统。”

  吴良接着又道。

  “庞统?”

  诸葛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浓重的嫌弃之色,居然飙起了脏话,“有才哥哥,你见此人做什么,似他这等只会溜须拍马又自命不凡的鸟人,有才哥哥若是见了这个鸟人,传出去怕是只会辱没了身份!”

  “这么严重?”

  吴良也是一愣。

  关于庞统“溜须拍马”的本事,吴良倒是有所了解。

  《三国志》中关于庞统是这样记载的:性好人伦,勤於长养。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世教,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

  这里说的就是庞统平时喜欢评价人物,培养别人的名声,被他评价的人,都往往超过该人的实际才能。

  这确实有那么点“溜须拍马”的嫌疑。

  不过也可以理解为高情商,毕竟是人就喜欢听顺耳的话,谁会不喜欢被人夸赞呢?

  所以以此可以推断,庞统在襄阳城一定要比诸葛亮更受人待见。

  诸葛亮会如此评价庞统,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没有被庞统夸赞过,因此心中很是不爽……

  除此之外。

  两人其实也有着天然的矛盾。

  王不见王。

  诸葛亮从小便自比管仲、乐毅这样的名相。

  而庞统总是自称有辅佐帝王的才能。

  这两个都是自命不凡的少年狂人,又都聚集在一个小小的襄阳城内,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此前肯定没少因此发生过冲突。

  不过成年之后应该就会好点,毕竟两人后来还同心同德辅佐过刘备。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五鬼煞位

  “岂止是严重?只怕将会成为有才哥哥毕生的黑点呢!”

  诸葛亮煞有介事的说道。

  “那么你可知这庞统家住何处?”

  吴良依旧问道。

  “知道倒是知道,有才哥哥确定要去面见此人?”

  诸葛亮皱起略带稚气的小脸,但见吴良似乎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终于还是说道,“我可以为有才哥哥带路,不过这样的鸟人我是不屑去见的,到时有才哥哥自己去见便是,莫要带上我,免得污了我的眼睛。”

  “贤弟放心,我也只是去见见此人罢了,并未有与他结交之意,在我心中若论才华,天下无人可出贤弟之右。”

  吴良笑呵呵的点头,接着又道,“不过诸葛贤弟,我对你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若你能够接受,或可受益终身。”

  “哦?有才哥哥请讲,若真是对我受益匪浅,我定会虚心接受。”

  诸葛亮虽然是个少年狂人,但在墓中被吴良敲打过,又见识过吴良的本事之后,如今已是对他心生佩服之意,自是愿意听他多说几句。

  更何况吴良才刚刚夸他“才华天下第一”,这可真是说到他的心坎儿去了,吴良现在便是出手打他一顿,这孩子怕是也能欣然接受。

  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嘛,你就是得顺毛捋,捋顺了那点逆反心理,你说啥就是啥……

  “好说。”

  吴良微微颔首,笑着问道,“贤弟亦是熟读史书的人,定是看过不少历史典故,纵观历史能人异士不胜枚举,可知为何有些人明明才华横溢最终却一事无成,反倒落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有些人却可封侯拜相建功立业,贤弟可知为何?”

  “在我看来,这正是时势造英雄,无非时也命也。”

  诸葛亮思索了片刻,认真的答道。

  “可有些人同时同命,为何结局依旧有所不同?就像如今,同样是乱世之中,拥有才华的人纷纷择良木而栖,学识、家世、机遇、主公……这些人拥有着相同的机会,为何有的人能够登堂入室,有的人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吴良又问。

  “这……”

  这个问题确实把诸葛亮给难住了,这孩子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依旧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只得拱手向吴良诚恳求助,“愚弟不知,请有才哥哥指点。”

  “这其中虽或许有命运作祟的成分,但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为兄看来,这些人之所以结局不同,最大的问题恐怕在于一个‘情’字。”

  吴良笑道。

  “情?”

  诸葛亮听得迷迷糊糊。

  旁边的几名瓬人军骨干也是一脸疑惑,而后又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了同样一脸疑惑的白菁菁,心说“难道这才是公子与众不同的原因?”

  尤其是于吉。

  这个老童子在听到这个字的时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坚持,因此才如此碌碌无为……

  “你们看着我做甚么?与我无关!”

  白菁菁俏脸微微泛红,连忙低下头回避掉众人的目光。

  吴良也是服了这些家伙的理解能力,只得更加详细的为众人解释道:“我说的‘情’,乃是‘情商’,并非男欢女爱之情。”

  “情商?”

  这又是一个众人无法理解的词汇。

  “有才哥哥,这‘情商’二字又是何意?”

  诸葛亮收回目光,连忙追问道。

  “简单来说,这‘情商’的意思就是,我知道我比你好,但我永远不会说我比你好,我知道我是天下第一,但我永远只说我是第二。”

  吴良淡然一笑,循循善诱道,“诸葛贤弟,待你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你便也拥有足够的情商,届时便是你封侯拜相的时候。”

  “我知道我是天下第一,但我永远只说我是第二……”

  诸葛亮微微一愣,仔细咀嚼着吴良的话,眉头却是渐渐舒展开来,似乎已经开始领会这几句话中的含义。

  “……”

  瓬人军众人听到这句话,已是相视会心一笑。

  典韦、白菁菁的情商或许略差一些,但杨万里与于吉可都是为人处世方面的老油条,自然是瞬间便明白了吴良这番话的用意。

  不得不承认,引导起这种目中无人的叛逆期小屁孩来。

  吴良自称第二,恐怕天下就无人敢称第一……

  ……

  事不宜迟。

  交代瓬人军兵士继续处理丘穆公墓的后续工作之后,吴良便带着典韦、白菁菁、于吉、杨万里、诸葛亮五人离开邓县,直奔距离此地不远的襄阳城而去。

  诸葛亮带路,首先拜访的自然是黄月英所在的黄家。

  吴良知道黄月英的真名一定不叫黄月英,因为这时候的士族以单名为贵,只有社会地位特别低的平头百姓才会起两个字的名。

  黄家就算如今家道中落,也一定不会给黄月英起这种两个字的名。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月英”应该是她及笈之后才起的字,真名依旧有待考证。

  因此黄月英的父亲真名也不叫“黄承彦”,他也有一个正式的单名,虽然历史上同样没有记载,但他的真名吴良已经通过诸葛亮之后有所了解。

  黄承彦真名叫做黄爽,字承彦。

  可惜黄月英的真名诸葛亮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眼下黄月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虽然这年头并没有强迫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风俗,但黄家好歹也曾是个有头有脸的士族,未出阁的姑娘自然不会时常抛头露面,因此诸葛亮这样的小屁孩根本就没什么机会接触,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一个多时辰后。

  吴良等人终于进了襄阳城。

  眼下的襄阳城虽然不敢说是门庭若市,但也比吴良去过的大多数地方要繁华一些,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少,青壮年也比陈留郡城略多一些。

  这是因为东汉时期的荆楚大地聚集了许多大牌的门阀士族。

  各路诸侯虽然已经起兵,但为了不得罪这些士族门阀,免受天下口诛笔伐,暂时还没有人会将战火引到这个地方来……正是因此,诸葛玄死后,没权没势的诸葛亮才能舒舒服服的一直在这里隐居到27岁,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当然,娶了黄月英,做了黄家的女婿这件事应该也不无关系。

  不过这事吴良肯定是不会提前对诸葛亮说的,没准儿遇上了自己之后,诸葛亮的命运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与黄月英是否还有历史上的姻缘已经不太好说了。

  吴良自然不会勉强诸葛亮,更不没有资格勉强黄月英。

  反正两人年纪尚小,都还没有到婚配的年纪。

  吴良此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亲眼见一见传说中的黄月英,看看她是否像史书中记载的那么丑又那么有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穿过襄阳城的青石街道,不多时吴良等人便来到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宅子前面。

  这宅子看起来与吴良那座位于陈留郡内的大宅子差不多大,不过却是老旧了一些,门上的朱漆已经出现了开裂的痕迹,不少地方都露出了朱漆下面的木色,门上的一些铁制门钉也出现了斑驳的锈迹,唯有经常使用的门环还比较光滑。

  除此之外。

  门上的匾额也是已经有些褪色,刻在上面的“黄府”二字灰蒙蒙的倍显苍凉。

  看来诸葛亮说的不错,黄家确实已经家道中落,连士族最看重的代表脸面的门面都已经顾不上了。

  大概也是因此,黄承彦才会将黄月英许配给诸葛亮,叫黄月配陪着诸葛亮在邓县郊外的山岗上去过那男耕女织的清苦日子吧。

  “有才哥哥,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诸葛亮回头问道。

  其实黄府的门此刻就是虚掩着的,而且并未有佣仆把守,吴良等人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不过从礼数上来讲,还是先派一个人进去通报一声比较妥善。

  “去吧,就说我乃刘表刘将军账下校尉,特奉刘将军之命前来探望。”

  吴良将自己的黑绶印玺丢给诸葛亮,笑呵呵的说道。

  据吴良所知,这黄承彦与刘表其实也是有些关系的。

  史载黄承彦的岳父蔡讽总共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黄承彦,小女儿则嫁给了刘表,并且深受刘表宠爱。

  这么扯起来,这黄承彦与刘表自然算得上是亲戚。

  不过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黄承彦与刘表的关系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否则若是刘表稍微帮衬着点,随便给黄承彦安排上一个官职,黄家就算家道中落,应该也不至于落魄的现在这种程度。

  当然,这应该也与此事的婚姻习俗不无关系。

  此时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蔡讽的两个女儿嫁给黄承彦,便要该姓为黄,称为黄氏,嫁给刘表便要改姓为刘,称为刘氏,与娘家都已经划开了界限,更不要说中间还隔着这么一层关系。

  不过历史上,刘表因为宠爱蔡家的小女儿,对蔡家还是不错的。

  汉末将领“蔡瑁”便是刘表的小舅子,他在刘表阵营变位高权重,甚至在刘表死后还拥有废长立幼的权利。

  而巧的是这个“蔡瑁”还是曹老板的故交好友。

  曹老板南征时,便是蔡瑁逼迫自己废长立幼立下的亲外甥、荆州牧刘琮(cong二声)主动降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吴良现在只对黄月英感兴趣,其他的事情一概与他无关。

  “明白。”

  听了吴良的话,诸葛亮点了点头便推门走了进去。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内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面前那两扇掉了漆的朱漆大门随即大开,一个与诸葛玄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趿拉着一双还未穿好的草鞋跑了出来,见到吴良便是躬身一拜:“不知吴校尉前来探望,有失远迎,还请吴校尉多多包涵。”

  “黄先生快快请起,末将怎能担得起,见礼了。”

  吴良只道此人便是黄承彦,也是连忙伸手将其扶住,一边还礼一边笑道。

  “担得起,怎会担不起?”

  黄承彦依旧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连说道,“想不到刘将军竟还惦记着有我这么一家远方亲戚,倒是我不知礼数了,这些年都不曾带人亲自拜访,实在惭愧的紧呐……吴校尉快里面请,我这就叫内人去准备些茶水点心好生招待诸位。”

  “黄先生不必客气,请!”

  吴良说着话便拉住黄承彦的手,做出一副很是亲近的样子,与其一同并肩向院内走去。

  瓬人军众人则相视一笑,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此前倒不知黄承彦与刘表之间还有一层远房亲戚的关系,诸葛亮也不曾说过,不过想起吴良之前让诸葛亮进去通报时所说的那番话,细节瞬间就出来了。

  他们了解吴良,这个家伙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想来他既然特意跑到襄阳城拜访黄家,又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谎称是刘表帐下校尉,定是提前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许又憋着什么坏水呢。

  如此一行人被黄承彦领着进到客堂落了座。

  黄承彦又着急忙慌的跑出去安排茶水点心要好生招待他们,此时于吉才找到机会挤眉弄眼的对吴良小声说道:“公子,待会需要老朽如何配合,你提前知会一声,老朽也好提前做些准备,免得穿了帮可就不好看了。”

  “?”

  吴良反应了一下,才琢磨明白于吉为何要这么说,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骂道,“想什么呢你,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随时随地都在招摇撞骗的人么?”

  “不是!公子向来光明磊落,当然不是这种人!”

  于吉立刻用力摇头,却又继续挤眉弄眼的问道,“所以,这次公子需要老朽如何配合?”

  “库库……”

  众人的肩膀顿时一耸一耸,憋笑憋的极为难受。

  “懒得搭理你……”

  吴良瞪了一圈眼制住众人,这才无奈的说道,“这次我仅仅只是来见一个人,没有其他的目的,所以你只管安心吃喝便是。”

  “老朽明白。”

  于吉点了点头,接着又正色说道,“不过公子,老朽进入这座宅子之后却已看出了一些问题,这座宅子的风水格局犯了‘八宅法’中的‘五鬼煞位’,乃是一处名副其实的不祥之宅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昆仑奴

  “五鬼煞位?”

  听了于吉的话,众人脸上都是不由的露出惊疑之色。

  吴良也是蹙眉看向于吉,有些不解的问道:“老先生,什么是五鬼煞位?”

  “五鬼,古代星命家以之为恶煞,认为其所临之时地。”

  于吉掐着手指正色说道,“若是阳宅格局犯了五鬼煞位,居住在宅子内的人家道便会逐渐衰败,这其实倒还好说一些,最值得注意的是宅子中还有一个大凶之位,此位断然不能当做伙房或是卧房使用!”

  “若是当做伙房使用,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久而久而之身子每况日下,阳寿都要受到影响。”

  “若是当做卧房使用,居住在此之人则常年受煞气侵扰,日子久了亦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性情、容貌、体型皆要脱形,最后做个郁郁而终的短命鬼。”

  “正所谓‘乾六天五祸绝延生,坎五天生延绝祸六。艮六绝祸生延天五,震延生祸绝五天六。巽天五六祸生绝延,离六五绝延祸生天。坤天延绝生祸五六,兑生祸延绝六五天。’,老朽方才在院中行走时,便已算出这宅子正是犯了这‘五鬼煞位’,而那最衰之位看起来正是一间卧房!”

  “公子,若是那间卧房之中果真住了人,定是相貌丑陋之人,不信你稍后验证一番便可知道老朽所言是真是假。”

  “这……”

  听到这里,吴良顿时对于吉的“堪舆之术”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虽然现在还无法验证于吉说的是真是假,但吴良对他的“堪舆之术”很有信心,而且他早就知道,现在黄府确实有一个相貌丑陋之人,正是他此前特提前来见识的黄月英。

  若是稍后与黄承彦聊起来,旁敲侧击确定黄月英住的就是那间卧房的话,于吉这所谓的“五鬼煞位”的说法便等于坐实了。

  即是说,黄月英本来的相貌可能并不丑陋,正是因为这个风水格局导致后天发生了变化。

  这事若是从阴谋论的角度去解读的话,则又可以得出一个亟待验证的结论:可能有人想要暗害黄家,又或者是暗害黄月英。

  吴良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

  因为如果真是有人想要暗害黄家的话,应该会引导或是怂恿黄家将那个大凶之位当做伙房使用,而不是当做主害一人的卧房使用。

  当然。

  现在还只是吴良的推测而已,一切还要建立在那间卧房就是黄月英闺房的基础之上。

  “公子,此事是否要说出来提醒那黄承彦?”

  见吴良若有所思,于吉又压低声音问道。

  “先放进肚子里,若是需要说时,我自会教你来说。”

  吴良沉吟片刻,笑着摇了摇头。

  “那老朽便不多嘴了。”

  于吉微微颔首,重新坐正了身子等菜。

  而吴良则还在继续思索这件事情。

  正史上并未提及黄月英嫁给诸葛亮之后的情况,不过野史中却提到黄月英乃是在诸葛亮过世之后才离世,并且两人的婚后生活十分幸福,后来诸葛亮随刘备出山,一直南征北战,黄月英则留在家里辛勤操持家务,抚养孩子成长,甚至在诸葛亮南征的时候,还为他和蜀军提供过不小的帮助,乃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虽然野史并没有正史那么确切可信,但在没有记载的情况下,也还是有一些参考的价值。

  就比如黄月英乃是在诸葛亮死后才过世,即是说黄月英并没有比诸葛亮短命,这就可以为吴良提供一些参考。

  黄月英受到这“五鬼煞位”中的大凶之位影响,按理说除了相貌丑陋之外,应该是活不太长的才对。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

  黄月英嫁给诸葛亮之后,搬离了黄府,自然也就不再住在这大凶之位的卧房之中,因此也就不再受煞气影响,从而身体逐渐恢复了过来,后来过的还算不错。

  另外。

  据吴良所知,后世就在黄月英的家乡襄阳,当地人为这位才女修建的庙宇里,她的塑像可一点都不难看,并且当地民间还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动人故事。

  所以,没准儿离开了黄府,黄月英不但身体恢复了过来,可能就连相貌都逐渐恢复了过来。

  只不过正史中没有记载这件事,因此后来发生了什么也就不为后人所知,只留下了一些无法考证的民间传说。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还未出嫁的黄月英,定是如同黄承彦去找诸葛亮说媒时的那样,“身有丑女,黄头黑面”,这件小事并不会影响到历代统治者的颜面与统治,史书自是完全没有篡改的理由,因此应该不会有作假的成分。

  “老先生,你说的‘五鬼煞位’可有化解之法?”

  吴良忽然又问。

  “自是有的,世间的风水格局除了自昆仑而起的真龙之脉,皆可通过人力进行更改,尤其是这阳宅内部的风水格局,往往只需要一两件小东西便可转凶为吉。”

  于吉捋着胡须颇为自得的道。

  “哦?请老先生不吝赐教。”

  吴良顿时来了精神,侧身说道。

  “简单,只需寻人铸造一面‘仙山铜鉴’置于卧房的五鬼位上,便可消除煞气永保平安。”

  于吉笑呵呵的说道。

  “仙山铜鉴?”

  吴良自然知道铜鉴是什么东西。

  这其实就是一种古代铜镜,不过鉴与镜最大的区别在与,经过打磨的铜镜直接就可以照出影像,而铜鉴某种意义上说起来,则是比较接近于“盆”的一种东西。

  因为铜鉴在使用的时候,需要先在鉴内倒上一些水,而后通过水面的反射照出影像。

  只是这“仙山铜鉴”……

  恐怕就另有说法了,看于吉的意思,这应该是一种特制的辟邪之物,规格和花纹肯定都有说法,肯定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铜鉴便能够起到消除煞气永保平安的作用。

  “这个好说,若公子真有意助黄府化解此煞,老朽便可提供这‘仙山铜鉴’的制作方法,不需公子费心。”

  于吉自信说道。

  “好说,若是需要便有劳老先生了。”

  吴良点了点头。

  “公子不必客气。”

  两人正说着话,众人也正听得入神之际。

  黄承彦终于又回到了客堂,身后还带着两名中年侍女。

  两名侍女都比较清瘦,不过看起来都白白净净的,此前肯定过过一段时间好日子,与外面那些长期操劳的妇人有着不小的区别。

  “吴校尉见礼了,请诸位贵客先吃些茶。”

  黄承彦点头示意了一下,两名侍女连忙上前向吴良等人施了一礼,而后将茶具一一摆放在吴良等人面前的案几之上,为他们倒上了茶水。

  看来黄家的境况确实不太好啊……

  只通过两名侍女身上的种种细节,吴良已经更加确定了黄家的情况。

  这两名侍女恐怕是府内夫人的陪床侍女。

  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除了嫁妆还会带上一到两名同房侍女作为陪嫁。

  若非遇上特殊情况,同房侍女就是终身制的,不但要伺候自家夫人,自家夫人每个月不方便的那几天,还得用自己的身体伺候姑爷,因此她们的待遇通常情况下都要比一般的佣仆好上不少。

  眼下黄府连端茶倒水都已经要同房侍女上阵了。

  再加上府内似乎并没有看到其他的佣仆走动,宅子也已经出现了年久失修的状况,由此可见一斑。

  “黄先生不必客气,倒是我们叨扰了。”

  吴良还了一礼,待黄承彦坐下之后,才又不紧不慢的说道,“黄先生,我这次前来拜会乃是受了刘将军的嘱托,临行前刘将军特意嘱咐我代他向府上家眷一并问好,不知黄先生可否请府上家眷一同出来一叙。”

  “有何不可?”

  黄承彦不疑有他,当即冲两名侍女挥了挥手,道,“去将两位夫人请来,将环儿也叫来给吴校尉敬茶。”

  “是。”

  两名侍女连忙应声退下。

  环儿?

  吴良此刻却已经在想一个问题,如今黄月英肯定还没到及笈的年纪,因此还没有字,称呼起来自然要用命。

  那么……

  黄承彦口中的环儿会不会就是黄月英?

  难道黄月英的本名就叫黄环?

  不消片刻,两名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大概也就十来岁的小姑娘走入客堂。

  “见过吴校尉。”

  三人一并向吴良行礼。

  “见礼了。”

  吴良还着礼,与两名中年妇人示意过之后,目光很快便停留在了那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上。

  两名中年妇人一个略微有些发福,另外一个略显清瘦,看起来保养的也还算不错,但重点却是这个叫做环儿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面目清秀,皮肤白皙,头发也黝黑浓密,就算不是世间难得的美人,也颇具青春少女该有的样子,哪里有一丁点正史记载中“黄头黑色”的模样?

  难道历史记载有误?

  吴良心中疑惑,嘴上却又问道:“黄先生家中便只有一个女儿?”

  “……”

  黄承彦明显迟疑了一下,而后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苦笑着说道,“倒也不是,我其实共有两个女儿,环儿是家中的小女儿。”

  “难道大千金不在家中么?”

  吴良故意又道,“实不相瞒,这次刘将军特意命我带了些礼物,要我亲自交到诸位家眷手中,若是大千金也在,可否请黄先生一并请出来相见?”

  吴良既然前来拜访,自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无非就是把丘穆公墓中搞到的那些个金器挑了几样个头比较小的带了过来,这么点小金器还入不了曹老板的法眼,更加入不了全然不将黄金当一回事的吴良眼中,借花献佛起来自是一点都不心疼。

  “这……”

  黄承彦依旧有些犹豫,无奈说道,“吴校尉有所不知,我这大女儿相貌丑陋,为了不引人非议,平日里从不外出见人,吴校尉不见也罢,免得污了眼睛。”

  这大女儿应该就是黄月英无疑了!

  吴良此行的目的便是见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当即又道:“黄先生言重了,我既然受了刘将军嘱托,无论如何也要一一见过亲手献上礼物才好回去向刘将军复命,请黄先生成全。”

  “既然如此……去将昏儿叫来,她若是不肯,便告诉她家中来了贵客,非来不可。”

  黄承彦终是点头对侍女说道。

  昏儿?

  黄月英本名叫做黄昏?

  吴良暗暗记在心里。

  不久之后。

  又有一少女步入客堂。

  此女果然生了一头枯黄的头发,还带了些自来卷,脸上的皮肤也确实是黑了一些,但并不是非洲黑人的那种黑,而是如同东南亚一带人种的棕色。

  昆仑奴?

  吴良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名词。

  其实“昆仑奴”一词乃是唐朝才出现了,主要指的便是南洋地区一带来的奴仆。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被阿拉伯人带到天朝的纯正的非洲黑人,不过这种“昆仑奴”十分稀少,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来自“身毒(天竺)”来的奴仆。

  面前这个少女的形象就十分符合吴良对“昆仑奴”的认知。

  不过目测她的五官倒还是十分的端正,如果除去那一头枯黄的自来卷,以及这与汉族格格不入的棕色皮肤,其实还是比较符合东方审美的……

  这一刻。

  吴良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黄家之前会不会用过“昆仑奴”,又或是与“昆仑奴”有过一些接触,所以……

  这可是大新闻啊,一会必须得好好向黄承彦验证一番!

  “见、见过吴校尉……”

  进到客堂之内,黄月英显得十分局促,也可以说是自卑,始终低着脑袋不肯抬头,就连说起话来也是声若蚊蝇。

  “不必多礼。”

  吴良站起身来,回头冲诸葛亮示意了一下,说道,“刘将军特意命我备了些小礼物,请诸位莫要嫌弃才是。”

  诸葛亮会意,也是跟着起身走上前来,将提前准备好的几样分开用绢布包裹起来的小金器献给两位夫人和两个女儿。

  这自是吴良特意安排。

  他就想看看诸葛亮见了黄月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没准儿就像历史上一样王八看绿豆了呢?

  有时候,这种事真是命中注定。

  第二百九十六章 原谅与绿色

  “谢过刘将军,谢过吴校尉。”

  接过诸葛亮送上的礼物,两位夫人都是懂得礼数的大家闺秀,自然不会当着吴良等人的面打开查看,只是连忙行礼道谢。

  但那个叫做“环儿”的小姑娘,却是忍耐不住好奇心,拿到礼物就立刻拆开了外面那层绢布。

  “爹爹,娘亲,你们看这是什么?”

  环儿将一个金灿灿的黄金小摆件举过头顶,小脸上却带了些失望的表情。

  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眼中,好吃的与好玩的才是她最关心的事物,像这样的黄金小摆件实在很难引起她的兴趣。

  当然,主要还是黄家如今家道中落,这小丫头懂事之后根本就没见过黄金,更不可能有机会使用黄金,因此不知道黄金的真正价值。

  也是这一刻。

  黄承彦与那两位夫人才终于明白吴良送的礼物究竟是什么东西,一时之间竟有些惶恐,连忙说道:“使不得啊吴校尉,你奉命来探望我们已是仁至义尽,如今又送上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们如何当得起啊?”

  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自打太尉张温被董卓所杀,黄家失去了依仗之后便被襄阳城的士族门阀边缘化了,他们的日子自是一如不如一日。

  这些年下来,黄承彦不得不遣散了家中佣仆,自家的产业亦是不得不逐一贱卖,如此才得以维持生活。

  眼下能变卖的家产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可以这么说,眼下黄家就只剩下了这座宅子还能勉强撑撑门面,这宅子真不能再卖,若是再卖他们一家可就无家可归了。

  为了维持生活,黄承彦今年开春已是不得不靠家中仅剩的十几亩地自力更生,可惜这依旧存在不少阻碍,因为黄承彦生了两个女儿,家中并没有其他的男丁,又没有钱租用别家的牲口,那些农活基本都得他一人去干,着实是有些吃不消。

  而吴良送来的黄金,恰是解决了黄家的燃眉之急,非但能够赶上春耕播种,还能让他们过上一段时间的舒心日子。

  如此只要熬到秋收时节,就算日子清苦一些,也还能够过得下去。

  “这是刘将军的意思,黄先生与两位夫人不必推辞。”

  吴良笑呵呵的道。

  “想不到多年未曾见面,我那小妹还记得有我这个姐姐,她也是有心了。”

  其中一位略显发福的夫人红着眼眶说道。

  如果所猜不错的话,这位夫人应该就是蔡讽的大女儿了,而她口中的“小妹”,自然便是嫁给刘表的那个蔡讽的小女儿。

  而黄承彦与刘表,正是历史记载的连襟关系。

  说完这位夫人又有些埋怨的对黄承彦说道:“我早就劝你去投奔刘将军,他好歹也是我的妹夫,有我小妹这层情面,刘将军定会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如此一来咱们一家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何苦受这个罪?”

  “你这妇道人家懂些什么……”

  黄承彦面色微微变了变,应该是碍于吴良的身份不便多说,他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口又有些英雄气短的对吴良说道,“请吴校尉回头转告刘将军,刘将军这份厚礼……我便厚颜收下了,今日的恩情永不敢忘,待黄家度过难关之后,定会如数偿还。”

  “黄先生言重了。”

  吴良看得出来,黄承彦应该是有些难言之隐,并不愿意与刘表扯上什么关系,只是受形势所困才不得不收下这些黄金。

  至于是什么原因?

  那可就海了去了,可能是政治立场不同,可能是不愿卷入战乱,也有可能是另有其他的打算……

  吴良对此并不是太感兴趣,自然也没有在这个黄承彦明显不便与他说起的问题上纠缠。

  而另外一边。

  这位身材略显发福的夫人已经来到了那个叫做“环儿”的少女身边,一脸笑意的说道:“环儿,这礼物十分贵重,还是母亲先替你存起来吧,待你嫁人时再当做你的嫁妆送还于你。”

  这画面立刻令吴良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从自己手里骗压岁钱的情景。

  “母亲,我现在对这礼物也很是喜欢,我自己可以存着。”

  这夫人不要还好,一来要便立刻引起了环儿的警惕,连忙将黄金小摆件藏到了身后。

  “你若将这礼物交给母亲保管,母亲明日便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夫人又循循善诱道。

  “真的?”

  环儿顿时一脸期盼。

  “母亲何时欺骗过你?环儿听话。”

  夫人笑道。

  “母亲要说话算数!”

  环儿这才满心欢喜的黄金小摆件上交。

  简直太真实了。

  而另外一边,经过这个小插曲,诸葛亮也是等待了片刻,终于拿着礼物来到黄月英面前。

  “交、交给母亲保管吧……”

  黄月英到底大了一些比较懂事,又或是知道这礼物最终肯定落不到自己手中,不待诸葛亮将礼物奉上,便微微抬了下头,又连忙低下声若蚊蝇的说道。

  也是微微抬这一下头。

  “怎么是你?”

  诸葛亮顿时一愣,面露惊喜之色道。

  “你、你是……”

  黄月英自是不解诸葛亮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是有些好奇的再抬了一下头,这时她才终于看清了诸葛亮的样貌,而后也是微微一愣,惊奇道,“是你?”

  诸葛亮已是喜不自胜的笑了起来:“哈哈,那日过后我便一直寻你,想着当面向你表达谢意,可惜一连寻了数月也不曾再见过你,还道你只是路过襄阳的过客,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处遇上了你!”

  “我、我极少外出,那日、那日不过是碰巧……”

  黄月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又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

  哎呦?!

  吴良心中惊奇,看来这两个人之前就已经见过,而且还一同经历了一些事情。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若是如此的话,历史上黄承彦将“丑女”黄月英介绍给诸葛亮,诸葛亮这种心气甚高的人还能满口答应就不奇怪了,原来这二人是有感情基础的啊!

  “昏儿,你与这位公子见过?”

  黄承彦与两位夫人也是一脸诧异的看了过来。

  现在诸葛亮虽然“恶名在外”,但因为年纪尚小,成天打交道的也只是各个士族门阀的小屁孩,似黄承彦这个年纪的成年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与诸葛亮接触的,不认识他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见过一次……”

  黄月英不是那种爱说话的人,因此说的很是简短含糊。

  “诸葛贤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吴良知道想让黄月英把话说明白恐怕要费些力气,因此也不问她,而是直接向诸葛亮发问。

  “有才哥哥,此事还得从去年说起。”

  诸葛亮大大方方的说道,“犹记得去年中秋那日,我来襄阳城游玩,遇上几个公子哥正在城内用六博棋赌酒,我在旁边观望了一阵,见他们的棋术实在不行,便忍不住出言指点了他们一番,哪知他们非但不感谢我送我酒喝,还说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我与他们争了几句,他们便拉帮结伙要来揍我。”

  “我自然不能吃这个亏,于是撒腿便跑,无奈他们人多势众,怎么都逃不脱。”

  “正当走投无路之际,一个人忽然拉了我一把,将我拽入草垛中躲藏,如此才终于躲过一劫,而那拉我的人,正是面前这位,你说她是不是我的恩人,我是不是应该好生谢她……可惜那日之后我便再未见过她,想不到她竟在这里。”

  “原来如此。”

  吴良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点了点头笑道,“你破坏人家的赌局,倒也确实该揍。”

  “这可怪不得我,怪只怪那几个公子哥棋术太差,那么差的棋术也好意思拿来赌酒,他们要是与我下棋,我能赢到他们再也不敢提起六博棋。”

  诸葛亮一脸臭屁的道。

  “哪都有你!”

  吴良白了他一眼,回头又故意对黄承彦说道,“黄先生,想不到我这贤弟与令千金竟还有如此一段过往,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正是如此,不过这位公子复姓诸葛……据我所知,住在襄阳一带的诸葛姓氏似乎只有一家,这位公子难道是?”

  黄承彦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

  “他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

  吴良笑道。

  “这……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一见确是一表人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黄承彦的情商也是不低,明显愣了一下之后,便是话锋一转一脸笑意的说道。

  然而吴良怎会听不出来他这是在说好听话,以诸葛亮此前在襄阳城的名声,黄承彦能够说出这番话来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不过吴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笑了笑又道:“确是如此,我这诸葛贤弟如今虽然有些落魄,但诸葛一脉也曾是琅琊一带的望族,先祖诸葛丰曾在前汉做过司隶校尉,父亲诸葛珪前些年又曾任泰山郡丞,叔父诸葛玄还曾做过豫章太守,如今他虽年少轻狂,但若是好生管教,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这些家世我可从未对有才哥哥说过,叔父也是从未对他提起,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了吴良的话,诸葛亮顿时又有些迷。

  是了,有才哥哥能掐会算,天底下便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这些小事自然也瞒不过他……总有一日,我要像有才哥哥一般通晓天下之事。

  “哦?如此说来,这位公子也是名门之后了。”

  黄承彦顿时上下打量着诸葛亮,算是瞬间对他刮目相看,就连两位夫人也是已经打量起了诸葛亮。

  这倒无可厚非。

  这年头士族的社会地位就是这么超然。

  哪怕落魄的士族也是一样。

  最主要诸葛亮外形也是十分养眼,虽然现在年纪尚小,还没有达到史书上记载的“身高八尺”,但就算是穿了一身破旧布衣,也依旧是个“容貌甚伟、面如冠玉”的帅小伙。

  除去他此前在襄阳城留下的名声,光看外形的话,其实还挺养眼……哪怕东汉末年,也还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对了,有才哥哥。”

  “名门之后”这四个字对于诸葛亮来说自然是颇为受用,他得意一笑的同时,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又道,“方才老先生不是一进门便说,他一眼看出这座宅子乃是一处犯了‘五鬼煞位’的凶宅么?而且我听老先生说他有办法化解煞气,这位姑娘曾对我有恩,你就与老先生出一次手帮他们化解此煞,替我还了这份恩情吧,这份人情算在我头上,日后我定会想办法报答你们。”

  “五鬼煞位?凶宅?”

  一听这话,黄承彦与几位家眷顿时又紧张起来。

  这年头人们就信这些东西,他们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过也不是说谁都能忽悠得住他们,主要是诸葛亮这番话并没有从他们身上索取什么的意图,而且黄家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好忽悠的……

  再者说来。

  哪有人跑来忽悠人,却要先送上黄金的,确定这是忽悠人,而不是扶贫做慈善?

  ……

  其实吴良也有助黄家化解此煞的意思。

  谁叫历史上黄承彦正是诸葛亮的老丈人,而黄月英又是诸葛亮的妻子呢?

  虽然自打他来了之后历史走向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但他还是愿意在尊重双方意愿的情况下成就这份姻缘,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嘛。

  最主要吴良还想进一步激发诸葛亮的才能,而民间传说黄月英就是诸葛亮的贤内助,很多事情若是没有她的帮忙,诸葛亮也是举步维艰,所以,吴良也想看一看这两个人在一起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不过在向黄承彦与两位夫人皆是“五鬼煞位”之前,吴良还是先问了一个关乎原谅与绿色的问题:“黄先生,这‘五鬼煞位’先放到一边,在这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个事实,令千金的头发与肤色是生来便是如此,还是后天逐渐变成了这样?”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问你们家曾经来没来过昆仑奴?

  这个问题实在太直白了。

  黄承彦只要不是傻子,只怕瞬间便会意识到问题所在。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对劲!

  “昏儿出生时皮肤白净,胎毛虽略显稀疏,但亦是一头黝黑头发,只是不知为何渐渐竟长成了这副模样。”

  黄承彦微微摇头,十分无奈的道。

  两位夫人也是不住点头,对黄承彦的说法表示认同。

  如此看来基本可以排除黄家人与昆仑奴有过接触的可行性,至少这件事上黄承彦应该不会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

  吴良点了点头,道,“黄先生,这位与我随行的老先生乃是一位风水大师,正如诸葛贤弟所说,他进入贵府之后便已经注意到这座宅子的风水格局犯了‘五鬼煞位’,这‘五鬼煞位’非但会致使黄家家道逐渐衰败,若是大凶之位做了伙房或是卧房,对诸位的身体健康也将造成不小的影响。”

  “竟有此事?这……这可如何是好?”

  此前听到诸葛亮的话,黄承彦与两位夫人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如今听到吴良说出这番话来依旧面露惶恐之色,连忙追问道。

  “老先生,请。”

  吴良笑了笑,随即对于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话语权交给了专业人士。

  于吉微微颔首,上前说道:“这大凶之位若是做了伙房,便是对你全家不利;若是做了卧房,便是对居住那人不利。因此在得出结论之前,老夫先要向黄先生确认一件事情,二进院西边的那间卧房,可是这位昏儿姑娘的卧房?”

  “老先生真是神机妙算!不错,那间卧房正是昏儿所住。”

  黄承彦很确定此前从未见过吴良等人,自然也没有可能见过于吉,因此他们也没有机会进入黄府观摩。

  但于吉却是一下子便说出了那间卧房的主人,这姿势令他十分惊奇。

  “老先生的意思是,我们黄家变成这副光景,正是因为犯了这‘五鬼煞位’?而昏儿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则是因为她所住的卧房恰好就在大凶之位上?”

  那位身材略有些丰满的夫人也是下意识的问道。

  “正是如此。”

  于吉点头。

  “如此说来,我倒有些印象了,咱们住进这座宅子三月之时,我那贵为太尉的姨父便被董卓所害,那时便是咱们家衰败的开始。”

  这位夫人又皱起眉头,一脸惊惧的回忆说道,“犹记得昏儿小时候还是个肤白发黑的小美人,谁见了都要夸上两句,后来昏儿渐渐大了,咱们便安排她住进了那间卧房,也是那时候起,昏儿便时常半夜惊醒,每隔几个月还要大病一场,渐渐的皮肤也黑了,头发也黄了,我们还道是疾病毁了她的身子,因此才变成这幅模样,听这位老先生说起来,这些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请老先生救我一家,今日之恩绝不敢忘!”

  夫人说的这些事情,黄承彦自是清楚的很,听到这里他已经确信了于吉的本事,立刻极为诚恳的躬下身子请求道。

  “公子既然肯命老夫向尔等说明此事,自是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只是此事要如何来帮,还要公子定夺。”

  于吉这只老狐狸的情商就挺高,心中颇为自得同时,他却也没有喧宾夺主,而是又将吴良推到了前面,好教黄承彦领吴良的情。

  最重要的是,于吉直到现在还没明白吴良此行的意图。

  不只是他,典韦、白菁菁、杨万里与诸葛亮也没明白过来。

  按照吴良此前的行事作风,遇上这样的事他肯定是要借机狮子大开口的,这个黄承彦就算不死也得拖一层皮。

  就比如现在的陈留太守程昱。

  吴良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就讹了他十斤黄金,使得这个高高在上的一郡太守直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而这一次,吴良既然肯帮黄家,应该也是有所图谋的。

  但这次的情况却有所不同,吴良非但颇为大方的送上了几样小金器作为礼物,还一直没有言明要从黄家得到什么,这根本就不是吴良的性格,自然使得这些个对他已经颇为了解的老伙计有些不会了。

  所以,究竟要怎么做,还是先看看吴良的意思比较好。

  “请吴校尉救我一家!”

  黄承彦也是颇为上道,连忙又对吴良躬身说道。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吴良笑着点了点头,黄承彦刚要再谢,却听吴良紧接着又皱眉说道,“不过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还需从长计议啊。”

  来了!

  果然吴良没那么好心,这不就端起来了么?

  瓬人军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唯有刚刚入伙的诸葛亮有些腹诽:

  方才老先生不是说过此事很好解决么?为何有才哥哥却又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还有,为何有才哥哥的这些手下神色忽然隐隐有些兴奋兴奋,就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样……就连一眼看过去就心地善良的菁菁姐姐也是如此?

  “吴校尉的意思是……”

  黄承彦自是有些不解,诧异问道。

  “黄先生的这座宅子应该是请人建造的吧,难道黄先生就一点都不怀疑建造此宅之人的目的?”

  吴良笑着说道,“据我所知,这年头但凡动土便要请人看看风水,尤其黄先生的宅子规模如此之大,此事更是不可或缺,而那替黄先生指点风水的人,若非对风水一无所知,恐怕便是故意为之吧?”

  这倒是个不争的事实,天朝古代对这件事尤为看重,非但动土要看风水,搬家、出行、婚丧……乃至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要选个良辰吉日,以求事事顺利。

  黄家作为东汉时期的原住民,自然也不可能脱了俗。

  “……”

  听了吴良的话,黄承彦沉吟片刻,终是凝神说道,“吴校尉所言有理,当年我修建这座宅子时,确实找人看过风水,为我选址与修建之人正是襄阳城内有名的堪舆先生刘胥,这刘胥非但对堪舆之术有些研究,也是襄阳城内手艺最好的工匠,城内名流的宅子怕是得有一半都出自他的手笔。不过我与那刘胥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没有理由害我才是,而且……他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了?”

  吴良一愣,若是如此,人死灯灭,此事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了。

  “正是,三年前刘胥忽然暴毙,我还亲自曾出席了他的殡礼,亲眼看他入了土。”

  黄承彦说道。

  “若是如此,此事便无需再提,我为你化解此煞便是。”

  吴良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请黄先生带老先生前往令千金闺房一览,由老先生指点化解之法……诸葛贤弟,你过来一下。”

  ……

  吴良带着诸葛亮来到客堂一角,待众人出去之后。

  “有才哥哥,你叫我留下所为何事?”

  诸葛亮有些好奇的问道。

  “诸葛贤弟,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来此?”

  吴良笑眯眯的反问道。

  “有才哥哥高深莫测,我又怎会知道。”

  诸葛亮摇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

  吴良颇为亲密的揽住诸葛亮肩膀,附耳小声说道,“我最近几天起了一乩,起乩时神游到了此处,见到了这个曾出手救过你一次的昏儿姑娘。”

  “竟有此事?”

  诸葛亮一愣,却依旧不明白吴良的意图。

  “正是,据为兄所知,这昏儿姑娘虽受‘五鬼煞位’所害相貌异于常人,但却是天下少见的才女,才华可以与你比肩。”

  吴良接着又道。

  只是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是了,历史上黄承彦招揽诸葛亮为婿时也是这么说的,虽然不是原话,但意思几乎完全一样。

  “不可能吧?我的才华已是天下第……第二,她又怎么能与我比肩?”

  诸葛亮竟有些不服气的道。

  虽然这孩子已经学会了学以致用,但这反应却是有些不对。

  “诸葛贤弟若是不信,稍后可以找个机会与她私下交流一番,想必证实此事应该不难。”

  吴良不动声色的给诸葛亮安排了这个任务,而后又道,“其实为兄觉得吧,这昏儿姑娘虽然肤色与发质异于常人,但她的五官容貌其实十分端正,若是忽略了肤色与发质,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我觉得吧,她不如菁菁姐姐好看……有才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

  诸葛亮顿时一脸惊愕的看向吴良,“有才哥哥,她可尚未及笈呢,而且菁菁姐姐能接受此事么?再说,你已经有菁菁姐姐这样的美人了,怎么还能看的上她,我实在不是很懂。”

  “滚!”

  吴良又好气又好笑,当即一巴掌拍在诸葛亮后脑勺上,斥道,“照直说了吧,我此次前来此地正是为昏儿而来,不过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你!前几日我起乩时看到你与昏儿尚有一段前世姻缘未了,以至你如今三魂七魄缺了一魄,此生纵然才华横溢恐怕亦是难成大器,若想补上这缺失的一魄,唯一的办法便是与昏儿结为夫妇,你好自为之!”

  “呃……”

  听了吴良这番胡扯,诸葛亮揉着后脑勺一脸木然,“有才哥哥,我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而且我还小呢。”

  “我自然不是叫你现在完婚,不过可以先定下这门亲事,成年之后再回来完婚便是。”

  吴良说道,“怎么,难道你这穷小子还看不上人家昏儿?”

  “倒也不是,若她的才华果真能与我比肩,我倒也并不介意,而且她还搭救过我……只是总觉得此事太过突然,我还有些浑浑噩噩。”

  诸葛亮皱着稚嫩的小脸说道。

  “既然如此,此事便先这么定下了,现在我去看看于吉那边如何化煞,你也借机与昏儿交流一番,验证一下她的才华私下告知于我,我再另做安排。”

  吴良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将他推向正在院内站立的黄月英。

  ……

  如此将诸葛亮丢在院内与黄月英交流,吴良来到黄月英的闺房之内。

  只见于吉已经查看过了房内的布置,指着这个卧房的东北偏北一点的位置说道:“化解此煞便需找人铸造一面‘仙山铜鉴’置于此处,如此方可安枕无忧,不过铸造铜鉴需要耗些功夫,亦有一法可以暂时压制煞气。”

  说着话,于吉又向黄承彦询问了黄月英的生辰八字,掐算了片刻之后道:“黄先生,方才我入院时见你院内拜访了几只干葫芦,请取一只过来,我依法为令千金在这屋内添加‘日足结印、夕城结印、冰蝶结印’三印,可保‘仙山铜鉴’铸成之前,令千金不再受‘五鬼煞位’之凶位影响,不过若要一转黄家颓势,仍需‘仙山铜鉴’镇压。”

  “老先生稍等,还不快去取来?”

  黄承彦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越是如此,反倒越发觉得于吉高深莫测,自是连忙命两个侍女照办。

  而于吉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取出一页黄纸,等份裁成三块,又研磨了些朱砂用毛笔蘸饱了在上面画起了符箓。

  画好之后再将其折做一个“L”形状的造型。

  恰巧这时侍女也取来了干葫芦,于吉随即又取出一个小锥子形状的工具,在葫芦上凿开了一个小洞,将三个“L”造型的折纸塞入其中,随后又掐算了一番,指着铺在卧房地上的一块石板说道:“将这葫芦埋在这块石板之下,此煞即可暂时压制,照办吧。”

  于吉的这一系列做法,吴良同样看的云里雾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关“堪舆之术”的事情他确实是一窍不通,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于吉的信任,这老童子在这方面的本事绝对不是假的。

  不过与此同时。

  “不对劲!”

  吴良却忽然注意到了头顶上的木梁。

  这房梁看起来用的似乎是榆木,这种木材木质坚实,不但经久耐用,还有“余粮”的口彩,算是天朝古代建筑中一种比较常见的一种梁木选择。

  但他注意到的却是木梁上侧面篆刻出来的一个小图案……

  这玩意儿很不对劲。

  若非刚刚掌握了“厌劾之术”,吴良根本不可能看出这个小图案的险恶用心,这竟是一种与邪术有关的图案!

  也就是说,这座宅子恐怕不仅仅只是“五鬼煞位”的问题!

  第二百九十八章 五仙入宅法!

  不过也正是因为吴良才刚刚掌握了“厌劾之术”。

  他对自己的“厌劾之术”还是有些不自信,总觉得自己还只是一个初学者,因此在确定那个奇怪的小图案正是邪术之前,他并没有立刻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说出来。

  眼见听了于吉的话。

  典韦与杨万里已经动手协助黄承彦去撬动铺设在地上的石板,准备挖坑将那个添加了三个黄纸结印的干葫芦埋入地下,吴良便不动声色的从这间卧房之中退了出来,重新返回客堂之内进行查看。

  他确定自己所想的邪术需要像阵法一样设置才能生效。

  因此这座宅子里面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地方存在那样的图案,其他一些重要的地方肯定也有,仔细寻找一番一定可以找的到。

  路过院子里的时候。

  吴良又见到了诸葛亮,这小子现在正与黄月英坐在一棵桑树下的石凳上聊的手舞足蹈。

  而黄月英此刻也比方才在客堂内见到时开朗了许多,起码与诸葛亮说话的时候并不是始终低着脑袋,小脸上也挂着相对自然许多的笑意,甚至还时不时点头对诸葛亮做出一些回应。

  “看来这两个孩子有戏啊,难怪历史上能够顺利结为夫妻。”

  吴良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老父亲一般的欣慰笑容。

  就诸葛亮那小子的性子,能够与他聊到一起的人真心不多,黄月英自然要算上一个。

  当然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来,黄月英应该也确实有些才华底子,毕竟诸葛亮可是带着任务去试探她的,若是黄月英接不住诸葛亮的话,诸葛亮肯定也没办法聊的这么嗨……毕竟这小子现在的情商实在有限,一旦黄月英接不住话冷了场,诸葛亮只怕是救不回场子来的。

  不过当吴良看向这两个孩子的时候。

  黄月英也是注意到了吴良,小丫头还是有些局促,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了一下,而后便又十分局促的低下了头,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有才哥哥?”

  见到黄月英这副模样,诸葛亮自然也是有所察觉,一回头便看到了吴良,而后便起身丢下黄月英一个人跑了过来,满面红光的道,“有才哥哥,昏儿妹妹果然不是寻常女子,我只与她说了几句话便看出她饱读诗书,见地也绝非城内那些不学无术的士族子弟可比,她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才女,最多也就比我差了一点点!”

  “……”

  吴良又忍不住想抽诸葛亮。

  此前他还特意提醒这小子验证过黄月英的才华之后私下来告诉自己,结果这小子竟当着黄月英的面讲这些话说了出来,而且还说的挺大声。

  这不!

  黄月英听了这番话已是羞的更加不知所措,竟站起身来准备逃离此处。

  好在现在院子里没有其他人,而诸葛亮的话也没有将“试探”的意图说的太露骨,倒还不至于引起其他的误会。

  “昏儿姑娘,请留步。”

  吴良连忙开口叫住了她。

  “见、见过吴校尉……”

  黄月英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十分局促的转过身来,几乎将脑袋埋胸脯之内对吴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到底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这种情况下也不忘礼数。

  “昏儿姑娘,我想再仔细观摩一下贵府各个堂室的风水格局,可否劳烦昏儿姑娘带我参观一二。”

  吴良还了个礼笑着说道。

  作为一个外人,他只适合去一下客堂进行查看,其他的房间若是一个人私自前往,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合适。

  而若是由黄月英带着,则可以起到避嫌的作用。

  反正已经打扰到了这两口子,吴亮也不介意亲自与黄月英接触一下,增进一些对她的了解。

  “自、自然可以。”

  黄月英看起来依旧有些想躲,但碍于吴良的身份,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

  吴良果断一脚将诸葛亮踹向黄月英。

  这孩子真是没眼力劲儿,看人家姑娘不好意思,还不赶紧过去与人家说说话调节一下气氛,光顾着在他旁边咧着个嘴傻乐。

  ……

  于是在黄月英的带领下,一行三人开始一间房一间房的查看起来。

  这期间吴良偶尔会问黄月英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黄月英虽然依旧有些放不开,但都认真的进行了回答。

  与她说过几句话之后,吴良也已经发现。

  别看这姑娘年纪尚小,说话却非常有逻辑,并且非常聪明,总是能够用特别简短的话语便将意思表达的十分明确。

  另外加上吴良本就没什么架子,又有诸葛亮在一旁陪同。

  这姑娘渐渐地也就没有那么局促了,至少说话时不是每次都要磕绊。

  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吴良自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

  不消多时。

  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吴良便已经摸清了这个宅子里所有房屋的情况。

  正如他此前推测的那样,整个宅子里共有五处类似的小图案,而且都位于房梁侧面。

  这些图案都很小,大概也就后世的一元硬币那么大,一般人很难注意到,就算是无意间看到也不会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这下吴良终于可以确定。

  黄家的宅子内除了风水格局方面的问题,还被有心之人降下了与之呼应“五仙入宅法”!

  这是一个典型的损人利己性质的古老邪术,能够在无形之中窃取宅子主人一家的儿孙福运供降术之人所用,从而改变自己的运势命理,又或是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这个邪术既然藏于房梁之上,那么便肯定与当年修建这座宅子的工匠脱不了干系。

  但黄承彦刚才说过,当年帮黄家修建这座宅子的那个叫做刘胥的工匠早在三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而据吴良所知,这“五仙入宅法”还有一个极为鲜明的特点:

  倘若降术之人中途遭遇不测,“五仙入宅法”窃取的儿孙福运无处可去,这邪术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可吴良现在还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五仙入宅法”并未失效。

  即是说降术之人恐怕还在人世。

  如此推断,当年在黄家宅子内降下“五仙入宅法”的人根本就不是刘胥,而是另有其人……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细节仍旧有待验证,还需与黄承彦进一步交流。

  “有才哥哥,你又看出什么来了么?”

  注意到吴良神色变得凝重,诸葛亮有些好奇的问道。

  黄月英也是看向吴良,她也同样通过吴良的表情产生了一丝不是太好的预感,等待着吴良的回答。

  “先去看看于吉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吧。”

  吴良并未回答,转身向于吉等人所在的那间卧房走去。

  ……

  卧房之内。

  在典韦与杨万里的协助一下,那个干葫芦已经顺利埋到了指定位置,撬起来的石板也重新放了回去,只需在用些泥沙填补一下缝隙即可恢复原貌。

  然而此时,于吉那张老脸却是又皱了起来,掐算了半晌之后,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众人道:“嘶——不太对劲啊,常理来讲,这结了印的葫芦埋入此处之后,这间卧房的大凶煞气应该便被暂时镇压了才对,但老夫如今查看这间卧房的风水格局,依旧有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请老先生再费些心,务必帮我化解此煞啊。”

  黄承彦虽然不懂风水,但也知道这所谓“极不协调的感觉”问题不小,连忙又道。

  “若在老夫能力之内,老夫自然责无旁贷……”

  于吉从上到下环视着卧室内的一切,眉头却皱的更紧,“只是这间卧房若是依照堪舆之术的规矩来看,老夫已是找不出任何相悖之处,若是如此,这恐怕就不仅仅只是堪舆之术的问题了,只怕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啊。”

  “这……老先生的意思是,这间卧房除了风水问题,还有旁的问题?”

  黄承彦面露惶恐之色,连忙追问道。

  两位夫人也是紧张的四下查看,如果再有其他的问题,而于吉有没有办法帮他们解决的,这宅子他们可就真不再敢住了。

  可是眼下黄家已经落魄到了这步田地,若是不住这里,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就在这时。

  “黄先生莫慌,或许我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

  吴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吴校尉,此话当真?”

  黄承彦回过头来,连忙向吴良行礼。

  瓬人军众人也是一脸好奇的看向吴良,在这之前他们虽有人注意到吴良悄无声息的出去,但却并不知道吴良出去做了些什么。

  “在这之前,黄先生还需回答我几个问题,万不可有所隐瞒。”

  吴良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黄某定是知无不言。”

  黄承彦拱手道。

  “当年黄先生修建这处宅子时,参与施工的肯定不止刘胥一人吧?”

  吴良问道。

  “自然不止,当年前来帮工的大概有二三十人。”

  黄承彦答道。

  “那么这二三十人黄先生可都知道来历?又或是还存有当年的施工名册?”

  吴良又问。

  “这……这些人皆是刘胥招募而来,我不曾过问过,也没有施工名册。”

  黄承彦摇头说道,“吴校尉,你的意思是在我这宅子中动手脚的另有其人?这可如何是好,这些年过去,便是有施工名册,那些人也早已不知去向啊。”

  “倒也无妨。”

  吴良淡然一笑,接着又问,“黄先生,这些年过来,黄家应该不会就只诞下了两名女童吧?是否还有其他的子嗣?”

  “……”

  一听这话,黄承彦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就连面色也苍白了许多。

  两名夫人亦是神色剧变,尤其是那位身材略显丰满的夫人竟有些脚步不稳,仿佛站都站不住了。

  好在略微消瘦的夫人扶了她一把,两人互相支撑着才没有倒地。

  这问题一看就十分严重。

  瓬人军众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互相对视了一眼。

  “唉……”

  沉默了片刻,黄承彦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苦涩笑容,长叹一声说道,“不瞒吴校尉,黄家确实不只诞下两名女童,还曾有过四个男童,皆是早早夭折了。”

  “在昏儿与环儿之上,本该还有一个兄长,乃是我的长子。”

  “长子那年三岁,搬入这座宅子约莫一个月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我将襄阳城说得上名字的医师找了一遍,却无一人能够医治,终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后来在昏儿与环儿之后,我这两位夫人又陆续诞下三个男童。”

  “那第二个男童在稳婆接生下来时便已经没了气息。”

  “第三个男童虽然安然出生,但不足半年时又忽然无法进食,医师依旧无能为力,撑了几日便也没了。”

  “第四个男童则是因为我那夫人忽然受了凉气导致早产三月,一生下来便肢体不全,只养了一个月……”

  “唉——若非吴校尉问起,此事我永世都不想再提起。”

  “原本我还道是我造了什么孽,老天要我黄承彦绝后,如今吴校尉忽然问起,难不成此事还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黄承彦的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一双拳头更是攥的发白,可见这样的悲惨经历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两位夫人也是抱在一起轻声啜泣。

  瓬人军众人也是对这一家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这个时代家中没有男童就是绝后,黄家总共有过四个男童,四个男童全部夭折,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必定是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痕。

  “这就完全对上了。”

  吴良微微颔首,终于说道,“黄先生,此事确实另有隐情,乃是有人在你这宅子中降下了‘五仙入宅法’,如今你家已经夭折了四名男童,若是凑齐五名男童,这‘五仙入宅法’便算是成了,届时黄家定受灭顶之灾,到时便是神仙来了怕也难救。”

  “去取一条梯子来吧,我这便为你破解此法,三日之内定叫那降术之人登门谢罪!”

  第二百九十九章 以牙还牙

  三日之内。

  这是吴良给出的一个较为宽裕的时限。

  据他所知,布置这“五仙入宅法”只是一个前提,重点还在于后期的长远维护,如此才可完成一个完整的献祭仪式,为降术之人谋来福利。

  倘若黄家人在没有“献祭”够五个男童的情况下遭遇了不测,又或是中途搬离了此地,再或是这座宅子受到毁灭性的损坏,那么这“五仙入宅法”都将无法发挥相应的作用,降术之人苦心布置的局面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因此,一般情况下降术之人都会留在附近观望,以便随时掌握情况做出应对,倘若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无法扭转,也必须尽快将其中的一些布置解除。

  否则,降术之人便会遭受反噬。

  其实这也比较容易理解,天朝存在过的大多数邪术都是逆天而行,降术之人在施术的过程中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害人不成又或是被破解,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像吴良此前遇到过的“厌魅之术”。

  再比如后世还被一些心思拙劣之人豢养的“古曼童”、“小鬼”等等邪门事物。

  这些东西也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副作用,虽然相传很多时候确实能够帮助主人谋得一些福利,但稍有不慎遭遇反噬时,后果也是十分严重的。

  当然。

  在穿越之前,吴良一直都只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做民间传闻与封建迷信。

  穿越之后随着进入古墓的经历增多,再加上忽然又莫名其妙的掌握了这么一门“厌劾之术”,吴良便是想不信也不行了。

  这些东西无疑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不过大多数都淹没在了漫漫的历史洪流之中,就算沉沉浮浮偶尔露出冰山一角,这些东西也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传承早已被阻断。

  也是因此。

  吴良断定那降术之人还在襄阳城之内,而且还好端端的活着,绝不可能是那个三年前便已经下葬的刘胥。

  此人可能还在做着老本行,一边隐藏自己,一边观察着黄府的一举一动。

  只差一步了。

  只要黄府再“献祭”一名男童,他便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黄承彦与两位夫人的年纪并不算大,尚且不到四十岁,还有足够的生育能力,再加上这年头并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他还有的是机会。

  不过他一定已经等不及了。

  恨不得亲自监督黄承彦与两位夫人夜夜行房中之事。

  毕竟现在距离这座宅子建成已经过去了十多年,除去黄家搬入宅子便已经有了的那个长子,这么多年过去黄家才生了三个男童,这效率实在有些低下,而今就差这最后的临门一脚,换了谁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请吴校尉务必助我家破解此法,因为我……我……”

  那个身形略显瘦弱的夫人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吴良面前苦苦哀求,但话说到一半却不知为何又扭捏起来。

  “夫人,你这是?”

  黄承彦有些不解的看了过去。

  吴良明明已经承诺要帮黄家解决这天杀的“五仙入宅法”,她为何还要如此激动。

  那略显丰满的夫人则一边上前将其扶起,一边无奈的解释道:“君子真是迟钝了,妹妹如今已怀有身孕三月之久,她怕君子想起此前的事再伤心,又怕腹中孩子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因此一直隐瞒着不愿说出来,若非我近日发现妹妹最近胃口不佳,又忽然绝了月事,恐怕也被妹妹蒙在鼓里呢。”

  “这……”

  黄承彦愣了一下,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吴良面前苦苦哀求起来,“请吴校尉务必助我家破解此法,只要能给黄家留个后,黄某今生原为吴校尉当牛做马!”

  这件事倒是出乎了吴良的意外。

  因为只看那个妇人的外貌,还真是很难看出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吴良与黄家确实有些缘分,否则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是上天特意安排他来搭救黄家的一般恰到好处。

  至于如果没有他的出现,黄家会是怎样的结果……

  正史中并没有其他的相关记载,《三国演义》中有关黄承彦的事迹又不能作数,因此吴良也不得而知。

  “黄先生快快请起,我既然来了便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此事包在我身上,快去将梯子取来吧,我这便为黄先生施为。”

  吴良将黄承彦扶起,心中却再暗忖,如今有了这回事,黄家人对他更是感恩戴德,一会只要简单提上一句,诸葛亮与黄月英的婚事便算是成了。

  ……

  不久之后梯子搬来。

  乃是一条高越一丈有余的竹制蜈蚣梯,这种梯子结构比较简单,缺点则是不太稳当,不过已经足够用了。

  将蜈蚣梯搭在房梁之上,典韦还想替吴良登高,结果被吴良婉拒。

  吴良虽然心中明确这上面究竟有什么东西,但也想亲自见识一下“五仙入宅法”的具体布置,增进对这种邪术的了解。

  如此顺着蜈蚣梯爬到房梁处。

  吴良先是查看了一下房梁侧面篆刻出来的小图案,这个小图案十分抽象,是一种甲骨文中才有的象形文字。

  若非掌握了“厌劾之术”,这个象形文字他恐怕还需要根据造型与笔画猜测一番,但现在他就算是不用看也知道那其实是五行之中的“土”字。

  而“五仙入宅法”中,与“土”字相对应的,正是五大家仙之中的“灰仙”。

  看过这个小图案的之后,吴良又在房梁之上仔细观察。

  不多时。

  他就在与小图案相对应的房梁上侧发现了一块不足半尺的方形木盖,这木盖共用八枚小铜钉钉在房梁上侧,若是站在下面根本就不可能看到,甚至就算爬上来,若是无心恐怕也不会太过注意。

  但吴良可是有备而来。

  “应该就是这里了。”

  吴良从腰间抽出铜匕首插入木盖与房梁之间的缝隙,一枚枚逐一将小铜钉撬了起来,很快就露出了扣在木盖下面的一个小方槽。

  小方槽中则摆放着一个使用红布与封泥密封起来的小陶罐。

  这一切都与吴良领会“厌劾之术”时看到的情景一般无二,即是说五大家仙之一的“灰仙”就放在这个小陶罐之中。

  吴良随即将小陶罐取出来仔细观摩了一阵。

  这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陶罐,封泥与红布亦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并且因为十来年,红布已经褪色十分严重。

  这玩意儿对于现在的吴良来说没有什么考古价值。

  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将其损坏,令放置在其中的“灰仙”重见天日,而是将木盖重新盖在方槽之上,抱着小陶罐慢慢退了下来。

  “吴校尉,这是……”

  见吴良下了梯子,黄承彦与两位夫人连忙凑过来问道。

  “这里面装的便是‘五仙入宅法’中的‘灰仙’,好生将其摆放在院内。”

  吴良将小陶罐交到了黄承彦手中,笑着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四仙要捉,待我全部找出来之后再一并处置。”

  后世可能有些人对“五大家仙”不是太了解。

  但这时候的人对这种说法却一点都不陌生,尤其是民间,动不动就有“五大家仙”的“出马弟子”现世做法,绝大多数就像此前在乐安国遇上的“寿曹道”一样,行的乃是迷惑百姓招摇撞骗之事。

  而这“五大家仙”,正是“狐仙”狐狸、“白仙”刺猬、“柳仙”蛇、“黄仙”黄鼠狼与“灰仙”老鼠。

  “善。”

  黄承彦小心翼翼的接过小陶罐,心中却是紧张的很,连忙伸直了胳膊尽可能与其保持着距离。

  这时于吉却又忍不住插话道:“公子,你一眼看出这‘五仙入宅法’,依靠的是你的‘乩术’,还是最近才领会的‘厌劾之术’吧?”

  瓬人军众人也是有着相同的疑惑。

  在这之前他们虽然见识过吴良的许多独特“本事”,但好像还从未见他对这类术法如此精通,不过若是“乩术”做出指引也不无可能。

  “两者皆有。”

  吴良眼观鼻鼻观心,故作高深的说道。

  “……”

  于吉不自觉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颇为眼红的道,“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八成就是万中无一的天命之人了……倘若公子日后得了道果,可一定不要忘记拉老朽一把啊。”

  ……

  半个时辰后。

  从宅子的房梁内找出的五个小陶罐已经如数摆在院内。

  在众人的围观之下,吴良依次将小陶罐上面的封泥与红布破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立刻充斥了整个院子。

  “格勒格勒!”

  吴良晃动小陶罐,里面随即传出沉闷的响动。

  “要布置‘五仙入宅法’,便要分别将五大家仙请来,将其活生生封入五个陶罐之中,在依照五行之法藏于宅内。”

  吴良颇有耐心的为众人解惑道,“只要找对了相应的方位,陶罐藏在何处其实并无讲究,只要不被发现即可,而这些陶罐藏在木梁之内,想来定是当初修建此宅的木匠所为,只有木匠才有这样的便利,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降下此法。”

  “五大家仙生命力极强,降术之人布置此法之后,这些家仙少的要在数日之后才慢慢死去,而多的则可以存活数月,经历过此番折磨,怨念气自是绝非一般家仙可比,五怨汇作一怨,怨气更是非同凡响,如此此法便算是布置完成了。”

  “也是因此,这‘五仙入宅法’才会如此厉害,令黄家落得一个绝后的下场。”

  说着话。

  吴良将五个小陶罐依次颠倒过来,倒出了藏于其中的东西。

  那是五具早已干瘪的动物尸体。

  正是狐狸、刺猬、蛇、黄鼠狼与老鼠五大家仙。

  不过这些干瘪尸体的面目却是极为狰狞,每一个都大大地张着嘴巴,露出口中那尖利森然的利齿,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撕咬作碎片一般。

  除此之外。

  它们的动作虽各有不同,但全都保持着活灵活现的进攻姿态,便是后世比较先进的标本制作工艺也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此画面给人一种心底发凉的感觉。

  就好像被封入陶罐之后,这些动物又遭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绝对不仅仅是窒息或是饿死那般平静……

  “有才哥哥,怎么有点冷……”

  诸葛亮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抱着肩膀嘀咕道。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有类似的感觉,而且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感觉,当吴良将这些陶罐全部开封之后,整个院子便像是忽然被灌入了一股凉气一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丝丝寒意,来自生理上的寒意,鸡皮疙瘩都现了出来。

  “确实有点冷,这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吴良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把这些东西烧了吧。”

  “烧、烧了?”

  黄承彦吓了一跳。

  这莫名而来的凉意已经令众人心中惶恐,吴良也说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怎么一转口就让烧了这“五大家仙”的尸首,这也太不敬了吧?

  “将它们分别烧做灰烬重新放入陶罐之内,稍后我在院内为你点出五行之位就地埋下,你再置办五个空白牌位立于堂屋之内,每逢初一十五焚香祭拜,行一礼三叩之礼,也算是给了它们一个安身之所,今后非但不会再为难你家,说不定还会成为守护你家的家仙。”

  吴良正色说道。

  说着话的同时,吴良已经将置于怀中的“太公印”取了出来,不紧不慢的展开包裹在外面的一层红布。

  也就在红布展开的一刻,院内的寒意立刻减弱了几分。

  “多谢吴校尉指点,黄某这便照办!”

  这院内的寒意一减,黄承彦自是立刻信了吴良的话,连忙招呼两位夫人一同施为。

  瓬人军众人也是一同帮忙,不消片刻,那五具面目狰狞的动物尸体便被熊熊烈火吞噬。

  而吴良则默然望向了红漆干裂的大门。

  如今这“五仙入宅法”已经被他用这种以牙还牙的方式化解,降术之人必受气害,应该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