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开局被始皇问斩怎么办【完结番外】>第一百章:江湖之远

  孔贤的脸上带着激动,他几乎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了。

  阳谋已经布下,始皇帝明显是要踩进自己的阳谋中了。

  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便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端木游牧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子来,脸上带着一抹从容。

  “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么?”

  他看向远处的苍穹:“我立刻让人日夜兼程去往会稽,让那边的人做好准备。”

  “待到始皇帝一到,便是按照计划行事。”

  孔贤点头:“咸阳城中,冯去疾应当可以拉拢。”

  他声音中带着些许飘忽不定。

  “冯去疾似乎和始皇帝起了间隙,这些日子那暴君一直是忽略冯去疾。”

  “这一次南巡,暴君让人王翦、王琯、冯去疾三人留在咸阳。”

  “但却似乎是想让冯去疾当王琯的副手。”

  孔贤说着,声音中就是克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冯去疾是丞相,王琯现在只是九卿。”

  “他的心里,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

  “到时候,咸阳城内,便是可以联络上冯去疾,冯去疾在暗中添火。”

  “一切便是可以如常了。”

  说完这些,孔贤显得有些疲惫,他坐在那里,感慨了一声。

  “实在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期待着儒家再次蛰伏。”

  “甚至期待着朝廷封禁儒家.....”

  端木游牧也是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洒脱和释然。

  对于他来说,这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任务之一,终于是要回归到正轨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了。

  “不错。”

  “我也未曾想到,这一环竟然是由你我二人完成的。”

  端木游牧感慨了一声。

  “当年你修书,令淳于越教授扶苏「吕氏春秋」的时候,一切命运的齿轮便是开始运转了。”

  “今日,终于是转到了这里。”

  “只是,赵高的事情,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如今赵高被蒙恬抓了起来,他手中的那几个环节,还能够继续运转么?”

  孔贤也是叹了口气。

  “赵高那里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是被那个暴君下狱了。”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端木游牧摇头。

  “前几日,赵高的消息还未曾传出来的时候,宫内似乎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本来那些没什么作用,只是偶尔传一下消息的楔子,也是死了。”

  “对于咸阳宫的事情,我们已经一无所知,变成了聋子、瞎子。”

  “但左右不过是因为那个人。”

  端木游牧冷笑一声。

  “陈珂那个家伙,坏了我们不少好事。”

  “等到天下大乱,六国纷争再起的时候,等到新君入咸阳的时候,定然要让后人斩杀此贼!”

  孔贤眼眸也是泛着冷光。

  “将其五马分尸,后将其尸身暴晒九日,以祭奠儒家此次牺牲的人!”

  端木游牧表示赞同,后又是扭头看着孔贤。

  “孔先生,你准备的那个后手如何了?”

  孔贤微微颔首:“放心就是了。”

  “他如今的智慧,并不输给陈珂、李斯等人。”

  “如今只是蛰伏在暗中,等待着天下大乱的时候趁势而起,择一明君。”

  端木游牧点头。

  “由名转暗,而后令暴君之名远扬。”

  “这样子的眸子,竟是四十年前的先贤制定下来的,当真是令人觉着恐怖。”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这个计划终究是绕了回来。”

  他看着身后悬挂着的堪舆图,会稽郡的地方标注了一个红点。

  那里一个巨大的×号触目惊心。

  “此处,便是大秦国运盛极而衰之地!”

  ...........

  河水之畔

  学子们正在高歌,投壶。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颜崆坐在湖边,膝上放着一把琴,轻轻弹奏着,脸颊上带着享受。

  他望着远处的秋景,只觉心中慨然。

  “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

  连绵不断的群山下,一个小小的村落如同一片秋叶一般坐落在这里。

  村落中没有多少的人口,大多数都是青壮年。

  村子前方,一处空地中。

  许多赤着膀子的大汉站在那里,他们的前方占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喝!”

  随着中年人的动作,他的身后那些青壮年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木棍。

  其中最前方,距离中年人最近的地方,一个重童的男子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坚定地神色。

  “喝!”

  暴喝声在他的口中传出,拳头砸在风中,将风都是砸出了声音。

  一个时辰后。

  三三两两的人群散去,项籍走到了项梁的身旁。

  他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看着项梁说道:“叔父,咱们的计划,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项籍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项梁却是平静的望着远处:“等。”

  他淡淡的笑了笑:“如今天下方才安定,那恶贼的暴虐之名还未传播。”

  “天下百姓怎么能够跟随我们造反呢?”

  项梁眯了眯眼睛,望着远处的苍穹。

  他心中叹了口气。

  被他们蛊惑的那两个方士虽然到了京城,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能够将金丹献给始皇帝。

  似乎开始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这让项梁心里觉着无奈。

  那金丹是有毒的。

  这一点,是通过楚国的一些无道君主发现的。

  他身为楚国军方的高层,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

  长期服用金丹,会让人的寿命变短。

  甚至加大突然崩殂的概率。

  所以,在某一代楚国君王后,金丹这个东西在楚地就不在昌盛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项梁却是想利用金丹,利用始皇帝自己求长生的贪欲,令其自取灭亡!

  项梁闭上了眼睛。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一道道的残影,那是死在他面前的楚国之人.....

  他们在哀嚎着,在痛苦的呻吟。

  “难道......”

  “当真是上苍卷顾,秦气运不绝?”

  项梁长叹一口气,后看着项籍说道:“等吧,现如今看来,暴秦气运未绝。”

  “哪一日,始皇帝崩殂的消息传出。”

  “便是我们揭竿而起的时候了!”

  项籍有些不满:“叔父,我们为什么要害怕那个恶贼?”

  “难道我们不如他么?”

  项梁沉默良久,背着手往后走去,只留下声音落在地上。

  “是的。”

  “我们不如他。”

  “始皇不死,大秦不灭。”

  “我们终究只能够等他死的消息。”

  “希望,我这一把老骨头,能够熬死嬴政那个狗贼吧.....”

  项梁转过头,眼神中带着悲哀的绝望。

  “若是我等不到那一日,楚国的命运,便是交给你了。”

  如杜娟啼血的声音回荡在苍穹下。

  这一日残阳似血,项籍的心里种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打败秦始皇,亲手推翻他建立的帝国!

  ...........

  一处书院

  张良坐在书院中,默默地教授着面前小孩学识。

  他的身旁,是故韩公子。

  如今的阶下囚、六国余孽、破落户。

  “先生,我学这些有什么用呢?”

  小小的韩公子抬起头,脸上带着迷茫。

  即便如今的他方才七岁,但他依旧知道自己的天地就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那么,学习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张良上前,摸了摸韩公子的头。

  “公子,学这些,自然是有用的。”

  “读书可以明智,可以灭愚。”

  “知识,永远不会无用。”

  ..........

  陈府

  陈珂难得在家中的时候没有躺着,他的面前几个工匠正在敲敲打打的制造什么东西。

  对于陈珂来说,一直用鼎煮东西固然好,但难免太让人烦躁。

  锻造一口合适的铁锅,对于陈珂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为他要发明出另外的一些食物方法。

  比如炒。

  没有吃过炒菜的人生,是不圆满的。

  整日吃煮的、蒸的东西,有什么乐趣?

  几个工匠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脸上带着尴尬。

  “少府,我们已经尽量按照您说的去做了。”

  “但这......”

  陈珂摸了摸下巴,脸上带着纠结。

  他总感觉这东西差了一点,但是到底是差了哪一点,说不上来。

  陈珂干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脑海中寻找着那些过往的记忆。

  “咦?”

  “原来如此!”

  片刻后,陈珂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们这样做!”

  ..........

  百家宫

  萧何挠了挠头,看着旁边坐着的陈平、曹参。

  “你们说陛下什么意思?”

  “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曹参平静的摇头,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怕什么?”

  “如今在这百家宫中,你我吃喝不愁,甚至还有人伺候。”

  “日子过的别提多舒服了。”

  萧何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日子过的舒服,但这有什么用?”

  “难道我们来咸阳城,不是为了一展我们胸中才华的?”

  “若是享福,哪怕是在沛县,难道就不能享福了么?”

  陈平拍了拍萧何的肩膀:“萧兄不要着急,我有预感,只怕就快了。”

  “如今朝廷内外大小事宜太多了。”

  “文选赛方才结束,郡县制的事情还在朝堂上让诸公争吵着。”

  “南巡的事情又是提上了日程。”

  “还有「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事情。”

  “陛下不是得一件件的处理?”

  “等到陛下将大多数的事情梳理清楚了,就轮到了我们了。”

  陈平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平和。

  “那个时候,是需要大量人手的。”

  “你我乃是文选赛的前几名,不至于让我等下到郡县之中去。”

  萧何这才是平静下来。

  从沛县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住在百家宫中,吃喝享乐,心里别扭的很。

  他和李斯一样,不工作就会觉着浑身难受。

  而百家宫的另外一角。

  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院落中,正在习武,锻炼身体。

  即便是在百家宫中,每日的功课也是不曾落下。

  武艺便是他的手艺,如何能够生疏?

  他听闻,蒙恬此次随始皇帝出巡,他在想,一同出巡的人,会不会有他?

  这是一个问题。

  ..........

  百家宫

  林方脸上带着愁容,他都囔道:“没想到师叔这么不近人情,也不见见我。”

  “唉。”

  “其实老师根本没有怪师叔,也没有想着其他的。”

  “单纯的就是想让墨家的人投靠师叔,投靠大秦了而已。”

  “毕竟现在天下既然一统,而且皇帝也没有只想重用法家的意思。”

  他挠了挠头:“我该怎么让师叔知道这个事情呢?”

  “发愁啊。”

  ..........

  宜春宫中

  扶苏握着笔,一笔一划的写着东西。

  他的身旁,胡亥难得没有偷懒,也在写东西。

  扶苏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勤勤恳恳写着东西的胡亥,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总感觉自己弟弟的身上,有了些什么变化。

  但他也没戳破,索性是件好事不是么?

  既然是好事,就没有必要纠结那么多了。

  ..........

  冯府

  冯去疾神色漠然,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奏书,一点都看不进去。

  “陛下这次是什么意思?”

  “令我留在京城,甚至让我辅左王琯?”

  冯去疾的眼睛中带着些许冷冽,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他乃是丞相!

  而且是右相!

  若是论地位,就连李斯都在他之下。

  “呼”

  吐了口气,冯去疾看着一封封摆在自己桌子上的书信,有些犹豫。

  “如今之计.....”

  “恐怕只有让陛下看一看,我冯去疾还是有用的了。”

  ..........

  陈府

  陈珂看着面前盘子中,虽然卖相很好,但味道一定不会比未来好的菜肴,发自内心的觉着开心。

  这个味道虽然不会太好,但一定不会太差。

  毕竟自己也用了一些调料,这些调料现在是香料,贵的要命。

  正准备吃东西的时候,小厮却是来了。

  “禀少府,府外有一人求见,说是您的师侄。”

  小厮说着,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东西,恭恭敬敬的放在手中。

  “这是他的信物。”

  师侄?

  陈珂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想到了那个被自己随意丢在百家宫中的人。

  墨家的人来找自己了?

  真不会挑时间,竟然挑着饭店来。

  难道是想来蹭饭不成?

  第一百零一章:以生民为愿

  想是这样想,但陈珂并没有在意。

  蹭一顿饭就蹭一顿饭吧,李斯他们也经常来他府邸里蹭饭吃。

  哪怕他把这些饭的方子都是给了李斯他们,也不行。

  那些人满嘴都是,自己这里做的最为正宗。

  “让他进来吧。”

  “确实是我的故人。”

  小厮得了令之后,便出去将站在门外等着的人请了进来。

  林方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摆放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看着像是铁做的。

  这东西造型和大鼎差不多,但下方却是圆圆的。

  其中,些许香味逸散出来。

  林方立刻反应过来,师叔这是在用膳。

  他尴尬的笑了笑,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来,总感觉有点失礼。

  “墨吾门下三弟子林方,见过师叔。”

  陈珂头也没有抬,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用手里的快子指着一旁的凳子。

  “坐吧坐吧。”

  “既然来的巧,正好在师叔这里吃顿饭再走。”

  说着,陈珂一边吃,一边看着已经坐下的林方说道:“来找我什么事儿?”

  “总不能是我师兄让你来的吧?”

  林方此时稍微找到了点熟悉的感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说道:“还是师叔聪明。”

  “竟然一猜就猜出来了。”

  他憨厚的笑了笑:“师父跟我说,让我来找师叔。”

  “让我将这个东西交给师叔。”

  林方慌忙的从怀中拿出来了一个小本,其上不知道记载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里面写了啥,但是老师说这个东西很重要。”

  “让我星夜兼程给师叔送来。”

  陈珂哦了一声,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这个时候墨家为什么会让人给自己送东西?又会是什么东西?

  难道说,是墨家的思想?

  他不在意的从林方的手中将书籍接过,而后随意的翻阅着。

  当看到这书籍中记载的第一页的时候,他一瞬间就变得严肃了。

  这上面记载的竟然是许多发明!

  没错。

  如果用墨家的话来形容,这些是「匠人之作」。

  可如果用陈珂自己的话来形容,那这些就是典型的发明!

  其中种类众多,囊括了无数的领域。

  海运的船只、耕作的农具、甚至还有一些墨家不常使用的兵器!

  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大秦来说,犹如雪中送炭。

  尤其是这其中记载的一些船只......

  那些船只虽然并不能与后世的船只相提并论,但在陈珂看来,已经颇有可取之处了。

  当然——

  他们比起来后世的船只,依旧很落后。

  陈珂看重的是这些发明中藏着的动手能力。

  奇思妙想的想法什么的,自己向来不缺。

  毕竟有后世几千年的积淀。

  可自己没有那个动手能力!这才是关键。

  如果能够令这些墨家人全都来大秦的话......大秦的科技最起码可以飞跃三百年!

  陈珂眯着眼睛,手不断地在桌子下面摩擦着,心里则在想着这个事情。

  他看向林方,声音中带着严肃。

  “师兄让你来的时候,可曾说了什么?”

  林方看到陈珂严肃的表情,当即也明白了陈珂的意思。

  他连忙开口道:“老师说了,其实墨家从来没有觉着师叔做得不对。”

  “苍天之下,皆为百姓。”

  “而墨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天下的安定,百姓的生存而已。”

  林方说起他老师的教导,神色更是严肃。

  他看着陈珂道:“老师曾说,过往墨家以「兼爱」「非攻」「节俭」「尚贤」为思想标准。”

  “可当看遍了这乱世的民间疾苦,墨家的思想也在逐渐的改变。”

  “虽然所有的思想汇聚依旧是「兼爱」「非攻」「节俭」「尚贤」,但在这些之上,有了一个更宏伟的目标。”

  林方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便是「为生民所愿」。”

  他的脸上带着崇敬。

  “这是老师经过乱世后,又是在天下安定时悟出来的。”

  林方挠了挠头:“老师说,他本来就没有生师叔的气。”

  “只是在等待着师叔这里出现一个结果。”

  “若是师叔这里的结果是好的,能够让始皇帝知道爱民、不可行苛政的话。”

  “墨家就会举派前来咸阳城。”

  “无论是那一脉的墨家,如今都在做着准备。”

  “若是师叔失败,那么老师就会带着墨家的弟子归隐山林,等到他日明君现世,再次出山。”

  听了林方的话,陈珂的心头带着些许思索。

  林方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原本的历史中,没有墨家这一说也很容易解释了。

  如果没有自己,原本的陈珂会在跟随扶苏反对郡县制的时候,就已经歇菜了。

  那位神秘的墨家巨子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怕是心灰意冷,而后隐居山林。

  所以,秦朝的时候,根本没有听说墨家出现的记载。

  而现在,自己的出现不仅让「陈珂」继续活了下去,更是得到了始皇帝的信任。

  拿出来的几样东西,更是让始皇帝推广。

  自己又教导扶苏,「仁」「法」并行,自己的那位师兄恐怕心中又是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吧?

  这样想着,陈珂倒是笑了笑。

  他来了帮手,那他岂不是可以闲着了?

  有什么事情,丢给墨家的人也不错。

  想到这里,他看向林方:“师兄是如此说得?”

  “那便好。”

  “等我见一见陛下,将此事与陛下禀明,陛下一定会扫榻相迎。”

  陈珂走上前去,拍了拍林方的肩膀。

  “不过师兄怎么连兵器这方面,也是交给了我。”

  “就不怕我转手献给大秦,大秦在战争中使用?”

  林方憨厚一笑:“如今天下安定,这武器即便使用,也是针对匈奴、百越。”

  他裂开嘴,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憨厚,但却总让人觉着心生恐惧。

  “老师说,白马非马,夷人人乎?”

  “非人也。”

  “既然不是人,为何要对于「兼爱」?既然不是人,「非攻」也就不适用了。”

  陈珂听了林方的话放声大笑,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位师兄竟然这么有意思。

  “行。”

  他想到就立刻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师叔也不耽误时间,这就入宫拜见陛下。”

  “向陛下阐明此事!”

  说着,陈珂就望着屋外吩咐道:“来人,备车!”

  “我要去见陛下!”

  而后又是扭过头,看着林方:“你就在这先吃饭,吃完饭再走。”

  陈珂一边从锅里将煮熟的东西吃了,一边收拾衣服,朝着屋外走去。

  林方看着陈珂的背影眨了眨眼,而后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感慨。

  “师叔真的好会享受啊。”

  “此物应当只天上有!”

  .........

  章台宫

  烛火闪烁,嬴政看着桌面上的东西,脸上带着一抹惊疑。

  “陈珂,你说墨家愿意效力大秦?”

  他的身体往前凑了凑,觉着有点不可思议。

  自从大秦重用了法家之后,那些人不就是很讨厌大秦,甚至称大秦为「暴秦」?

  为何如今反倒是想要投靠大秦了?

  等到陈珂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之后,嬴政差点是没忍住笑了。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竟然是占了你陈珂的便宜?”

  笑完之后,嬴政才是感慨着说道:“不过也幸好,当时你小子反应快。”

  “否则啊,只怕今日呆在大牢的就是你小子了。”

  “说不定脑袋都已经落地了。”

  “大秦也就不会有这些东西的出现了。”

  想到这里,嬴政还是有点后怕。

  幸亏当时没砍了这小子的头。

  但问题是,这小子只在绝境中爆发潜力这一点真的很让人难受。

  陈珂嘿嘿一笑,这个时候装傻,什么都不说。

  “陛下,臣觉着这其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兵器,而是这个东西。”

  他指着其中一页的船只说道:“此大船可载千人,可远航而行。”

  “陛下,您还记得臣曾经说过的海外之地么?”

  海外之地?

  听到这四个字,嬴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海外仙山。

  但下一刻他就回笼了自己的思绪。

  皱了皱眉后,嬴政道:“你说的是海外那些无主之地,以及殷商遗民所在的新大陆?”

  陈珂微微点头。

  “不错,正是那些无主之地以及新大陆。”

  “当然了,那些无主之地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相隔甚远,大秦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但......”

  陈珂嘿嘿一笑:“陛下,取天下之财而养大秦。”

  “难道不好么?”

  “更何况,其中定然是有新奇的作物。”

  “难道这海外之人,天下之人都食用稻和粟么?”

  陈珂摇头晃脑:“并不然。”

  “即便是我华夏大地,南北都有不同。”

  “有粟、有稻。”

  “海外之地定然也有其粮食产物,若与我华夏良种不同的话,岂不是可以再次令百姓充饥?”

  “百姓唯有吃饱了肚子,方才能够建设更加宏伟的大秦啊。”

  嬴政听了陈珂的话也是心里激动无比。

  当然,他激动地不仅仅是海外之财以及良种,他更多的是为海外的土地激动!

  什么?

  你说大秦之人兼顾不了?

  那便令那便的人臣服!臣服大秦,尊大秦为主!

  如此也行。

  “你说的对。”

  嬴政嘿嘿一笑:“那墨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与他们说,朕会重用他们的。”

  “不过这出海的人选,你可是有选择了?”

  陈珂没有丝毫犹豫:“陛下,臣之前不是举荐了一位,名为徐福的方士?”

  “此人可当此大任。”

  嬴政点头:“好,那这出海之人,便定了他吧。”

  “索性也没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嬴政不由得对另外一个方士的去向有了点好奇。

  “陈珂,朕听说候生去了你那之后,就一直闭关研究什么东西。”

  “每日也不出来。”

  “你给他出了什么难题?”

  陈珂听到候生的名字,尴尬的笑了笑。

  他几乎都把这个家伙给忘了.....

  如今,嬴政既然提到了,陈珂只能高深莫测的说道:“陛下,是关于「规则」的事情。”

  “候生想拜我为师,学「规则」。”

  “但臣怎么可能什么人都收?便是与他出了一道「规则」的题目。”

  “若是此人能够解答出来,臣便是收他为徒。”

  嬴政听闻是和规则相关的事情,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便算了,朕懒得听。”

  他打了个哈欠:“李斯那边还在准备南巡的事情,再有几天差不多就能出发了。”

  “朕可是等你的那一场好戏等了很久了。”

  陈珂微微一笑:“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

  一处深山中

  墨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身为墨子的嫡系传人,他混到了如今的地步,也着实是让人难受。

  但谁让墨家当年的一任巨子做错了事情呢?

  他按了按额头,看着对面的人。

  “燕墨那一脉,到底还能不能收回来了?”

  “你直接与他们说,老夫已经做好了决定,绝无可能更改。”

  “若他们卷恋旧国,那日后就再也不要与墨家扯上关系!”

  将狠话扔下后,墨吾才是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林方那里如何了。”

  “希望那小子争点气啊。”

  .........

  章台宫,朝会

  李斯站在台下仔仔细细的说着南巡的规划,嬴政百无聊赖的听着。

  这虽然是开国以来第一次南巡,更有所谓的「通天下龙脉,聚龙气于咸阳」的说法。

  但他依旧提不起精神来,满脑子都是昨日陈珂与他说的海外之地的事情。

  “咳咳”

  李斯轻咳一声。

  “启禀陛下,关于南巡之事,就这些了。”

  “陛下可是有要增添的?”

  嬴政微微摇头,他看着下方的人说道:“诸位爱卿,可有要说的?”

  众人都是摇头。

  嬴政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就如此吧。”

  “陈珂、李斯、蒙恬、蒙毅等人随朕一同南巡。”

  “王翦、王琯、冯去疾,你等镇守咸阳城。”

  ..........

  咸阳城外

  「咕噜噜——」

  浩浩汤汤的车队慢慢的走出咸阳城,朝着函谷关的方向而去。

  嬴政坐在最中央,神色平静。

  他的身后,一面面写着「秦」的旗帜随着风飘荡在半空中。

  身后的士兵身上带着煞气,铁甲黑衣。

  始皇南巡!

  第一百零二章:好戏开始了

  路途上,一切百废俱兴。

  陈珂得到始皇帝的恩典,得以和始皇帝、扶苏两人坐同一辆车辇。

  不过这对于陈珂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事。

  一路上,陈珂一直按着脑袋,强忍着自己想吐的欲望。

  谁能想到,他晕车也就算了,这种车也晕?

  看着陈珂的丑态,嬴政不仅没有安慰,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指着陈珂说道:“你小子啊,整天就知道偷懒。”

  “若是经常出门,如何能够沦落到这种地步?”

  一旁的扶苏则是关心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心里却也是偷偷的笑着。

  陈珂在他的面前一直表现的无所不能,非常的潇洒肆意。

  谁知道也会有如今的这个样子?

  陈珂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此时一阵秋风吹过,倒是让他觉着舒服了点。

  “唉。”

  陈珂叹了口气。

  早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他是打死也不会与嬴政一同南巡的.....

  不过现在自己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了,现在还能跳下去不成?

  “陛下,咱们现如今到哪儿了?”

  嬴政往旁边看了一眼。

  一旁伺候着的韩谈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自从赵高被下入大狱后,韩谈就接手了赵高在宫中的势力,成为了新一任的中车府令。

  他清楚,自己的上一任是被谁弄死的。

  “禀陈少府,如今已经是到了会稽郡的地界了。”

  “再有半日便是能够到达会稽郡城中,那个时候少府多少会好受些。”

  陈珂随意的点着头。

  自从出了函谷关后,他们的车队便是星夜兼程,营造出来一种他们早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感觉。

  当然。

  在这种星夜兼程的表面下,知道此次目的的几个人都是比较放松。

  除却陈珂外,没有几个人比较疲惫。

  嬴政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陈珂,开口道:“令大军暂停,在此处休息片刻吧。”

  身旁的韩谈立刻领命,而他们车辇身边的侍卫也是立刻传令。

  大军便是缓缓地停在了这里。

  嬴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从车辇之上走下。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会稽郡城。

  是时候该给儒家的人一些反应的时间了。

  他觉着,儒家的人应该不会那么愚蠢,等到自己同意的时候在回信。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里随时有人在等着自己。

  只要自己来到的消息传入会稽郡,一切便是会按照那些人预料好的去做。

  陈珂站在草地上,轻轻的嗅着远处的清香,心情难得放松了些。

  这一路上的颠簸,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这其中消耗的时间,更是让陈珂有些受不了。

  陈珂一边看着远处,一边捉摸着关于大秦交通工具的这个问题。

  所有的工具都是基于生产力的提高而出现的。

  哪怕是各种建通工具也是一样。

  就比如火车。

  哪怕是制造火车的方法,陈珂知道了一个七七八八,甚至还能够有墨家作为参照。

  这个时代也是暂时制造不出来火车的。

  因为首先第一点,内燃机需要燃料,蒸汽机同样需要。

  第二点,制造火车的铁轨强度,现在的大秦达不到。

  但这并不妨碍陈珂将这个事情写入自己的计划中。

  他按了按额头,计划要做的事情逐渐的多了起来,倒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不过陈珂摸了摸自己的腰。

  似乎近些日子来,自己长胖了不少.....

  “咳咳。”

  一道轻咳声响起。

  陈珂这才从自己的思索中出来,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嬴政,眨了眨眼睛。

  “陛下,怎么了?”

  嬴政装作神色严肃的说道:“这都快到会稽郡了,你说让朕看的大戏呢?”

  陈珂莞尔一笑。

  “陛下,这一出大戏,其实儒家已经排练好了。”

  “直等到陛下这个关键人物一去,便是能够看到了。”

  陈珂伸手,拽下一片树叶。

  “臣其实都能够想到儒家准备了什么,但在现在的陛下面前,那些所谓阴谋诡计,不过是凋虫小技而已。”

  嬴政挑了挑眉,脸上带着好奇。

  “哦?”

  “那朕倒是要期待一下了。”

  ...........

  会稽郡

  一处府宅之中,无数的人正在等待着。

  这些都是儒家的学子。

  有些是孟儒,有些是孔儒,反正没有一个是「荀儒」。

  外面匆匆的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的衣衫甚至都是乱了,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在意的。

  这样子的日子,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一个多月了。

  “先生,如何?”

  来的那个人长笑一声。

  “那个暴君,来了!”

  在场的人迅速的站了起来,而后对视一眼,有几个人的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从容。

  甚至有几人高歌。

  “生亦我所欲,意义我所欲。”

  “二者不可兼得。”

  “舍生而取义者也。”

  “今日,我便是要与诸位告别了。”

  其余几人微微弯腰,向这几个人行以最崇高的敬意。

  ...........

  会稽郡外

  此时的郡守已经等在了会稽郡外,时刻准备迎接皇帝的驾临。

  诸多百姓也都是在城头看着。

  对于最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的家国情怀。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是楚人还是秦人有什么区别么?

  哪怕能让自己吃饱饭,哪个能让自己活下去,那自己就认哪个当自己的皇帝。

  而那些稍微有些家国情怀的人是哪些?

  是士人、是饿不住的人,是贵族,是寒门,是氏族,是商人。

  但这些人的心里,是真的有家国情怀么?

  不。

  他们的心里也没有家国情怀,只有毫不遮掩的利益。

  因为换了一个国家,他们就不能够继续维持自己的阶级了。

  为了巩固自己的阶级,这些人必须是要维护自己的家国。

  寒门,指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最底层的百姓们。

  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远处车轮在地上翻滚的声音同样振聋发聩。

  一个个飘荡着玄色的气质,正在朝着这个地方而来。

  那旗帜上,写着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秦」。

  始皇帝南巡至此!

  当车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诸多百姓瞬间跪伏在地上。

  嬴政站在车辇之上,神色平静。

  陈珂、扶苏随侍在他的身旁,即便是李斯此时都是不在。

  这是莫大的荣幸和光荣。

  人群中,不知是什么人先高呼了一声

  「陛下万年——」

  刹那之间,人群中、军阵中,所有人都在高呼

  「陛下万年——」

  「大秦万年——」

  这声音令人振聋发聩,同时也让人觉着心潮澎湃。

  站在嬴政身旁的陈珂还好,扶苏已经是一副热血沸腾,脸颊都是微红的状态了。

  “这便是我大秦的百姓啊。”

  嬴政感慨了一声,他看着身后的扶苏说道:“扶苏,你看见了么?”

  “最下层的这群人,他们不会因为过往的身份,而去疑虑现如今的处境。”

  “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活下去,最好能够娶妻生子,传续香火。”

  嬴政此时的神色带着些温和。

  他面对百姓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另外的一副样子。

  扶苏看着那车辆周围、城墙之上、巷子中,到处都是的民众,心里第一次觉着震撼。

  哪怕是之前陈珂带他在咸阳城的时候,他也不曾见到过这么多的百姓.....

  如今的他,站在这些百姓面前。

  真正的感受到了孟子为何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了。

  “父皇,扶苏定然会让这大秦江山,万世永固!”

  ..........

  湖水上

  一片雾蒙蒙的场景,如同复原了当日的一切。

  湖面上,一叶扁舟摇摇晃晃。

  湖畔旁边,有几个民众似乎正在焚香祈祷着什么。

  不远处有一个小摊子,其中坐着几个书生,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东西。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完美的不像样。

  像是一个张开的巨网,时刻等待着虫子飞入。

  远处一阵阵脚步声响起。

  嬴政来了。

  嬴政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到江边,脸上带着从容。

  “这里便是发现九州鼎的地方?”

  一旁跟着的会稽郡守连忙点头,他此后在嬴政的身边,比韩谈还像个阉人。

  “是的陛下。”

  “那九州鼎问世的消息,最开始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臣也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但想到九州鼎一定事关重大,所以赶紧向您禀报了。”

  嬴政瞥了一眼会稽郡守,并没有理会他。

  只是默默地看着这雾蒙蒙的环境。

  这么大的雾霭,着实是令人叹息。

  他低声问着身旁的陈珂道:“陈珂,你说他们如何保证朕来的这天是大雾?”

  陈珂眨了眨眼睛,觉着嬴政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

  “为何要保证,您来的这一天是大雾?”

  “若是晴天,自然有晴天的说法。”

  “而且么,我看这湖泊周围的环境,此处应当是常年大雾吧。”

  嬴政听了陈珂的话,有些不信,当即转过头问道:“此处可是常年大雾?”

  会稽郡守一脸惊讶的神色。

  “陛下如何得知此事?”

  他的脸上带着震惊。

  继而,赶紧吹嘘道:“定然是陛下有神鬼莫测之能,乃是上天气运值人。”

  “所以才让陛下能够未卜先知,从来未到此处,也是能够知道此处的情况!”

  会稽郡守恨不得跪在地上。

  “有陛下在,真的是我大秦之福啊!”

  “大秦万年——”

  “陛下万年——”

  嬴政一脸无语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会稽郡守。

  这个时代的人其实并不经常跪人,眼前的会稽郡守似乎是个例外。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起来吧。”

  嬴政转过头,又看着陈珂低声说道:“我说陈珂,你让朕看的大戏呢?”

  “大戏在何处?”

  陈珂微微一笑:“陛下,大戏马上就到。”

  “您就等着看戏吧。”

  ..............

  咸阳城

  王琯、冯去疾坐在丞相署中,神色凝重。

  王琯不断地处理政务,而他身旁的冯去疾则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唉。”

  王琯放下手中的事务,看着冯去疾说道:“右相?右相?”

  冯去疾这才是回过神来,看着王琯皱了皱眉。

  “怎么了?”

  王琯指了指他面前堆积的政务说道:“你的政务尚且还未曾处理。”

  “陛下说了,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尽量的约束在一定的范围内。”

  冯去疾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政务,继而开始处理。

  只是一边处理,他一边低声问道:“王琯,你真的甘心么?”

  “你原本是左丞相,如今你的位置被李斯顶了,难道你就不想重新成为左丞相么?”

  王琯低头不语。

  冯去疾继续说道:“如今,李斯跟着陛下一同南下了,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若是措失了这个机会,你觉着自己还有机会么?”

  王琯平静的抬起头:“冯去疾,你想做什么?”

  他嘲笑的笑了一声,看着坐在那里的冯去疾。

  “如今天下安定,此处更是在咸阳城,又有王翦将军坐镇。”

  “难道你以为自己能够动摇大秦国本不成?”

  王琯说到这里,嘲讽的看了一眼冯去疾。

  “若是你能在咸阳城,在众多老秦人的眼皮子地下动摇国本。”

  “那老夫倒是要佩服你!”

  冯去疾只是微微一笑:“我没想到动摇国本。”

  “只是.......”

  “我这边抓住了几个人,得到了几个消息。”

  “王琯,你想不想知道?”

  ...........

  湖畔

  在陈珂的说话声落下之后,几人便是在湖边默默地走着。

  而当他们快要接近这湖泊的时候,远处的湖泊之上,那一叶扁舟中,却突然有人惊呼。

  “那那那那是什么?”

  “湖面中央是什么东西???”

  嬴政听到这喧闹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去看湖面,而是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陈珂。

  好家伙。

  这个混小子刚刚说完好戏要开始了,这就开始了?

  只见湖泊周围的一些人开始围在那湖面之上,仔仔细细的看着。

  就连站在此处,嬴政都是能够看见。

  那湖面中,竟然有一尊大鼎正在浮浮沉沉。

  大鼎之上,复杂的纹路看起来很是厚重。

  铁鹰卫士直接拨开人群,嬴政缓缓地走进那湖面。

  远处清澈见底的湖水中,一个巨大的青铜鼎漂浮在那里,露出狰狞的一角。

  嬴政似乎能够看到那鼎上刻着的铭文。

  此时,陈珂的声音在嬴政的耳边响起。

  “陛下,好戏开始了。”

  第一百零三章:开幕

  嬴政没有回头,但是身上的气息能够感觉出来,他稍微放松了点。

  铁鹰卫士牢牢的守在他的身旁,韩谈等人也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百姓们看到卫士亮明身份,也是惊恐的跪伏在地上。

  会稽郡守擦了擦额头上突然冒出来的冷汗。

  也正是这一刻,嬴政似乎明白了陈珂想让自己看什么戏。

  他调整好心态,嘴角噙着笑容。

  “项留,你这是怎么管得会稽郡?”

  项留此时已经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他嵴背上的冷汗从尾椎一直蔓延到颈椎。

  “陛下,臣知罪。”

  嬴政摆了摆手,朝前方看去。

  此时,铁鹰卫士以及会稽郡的兵卒正在打捞着湖水中那似乎是九州鼎的东西。

  “若那真的是九州鼎,也算是你有功了。”

  陈珂站在嬴政的身边,分明看到,在这一句话落地的时候,会稽郡守的神色突然缓和了一点。

  就像是知道,那定然是九州鼎一样。

  而这一抹缓和也逃不过嬴政的眼睛,嬴政转过头看了一眼陈珂。

  这家伙之前所说的郡县制的弊端......此时已经在地方浮现了啊。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响起。

  蒙恬快步的走到嬴政面前,脸上带着沉稳的神色。

  “启禀陛下,那湖水中的大鼎已经是打捞出来了。”

  “请陛下前往观赏。”

  嬴政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项留说道:“走吧。”

  众人跟随着嬴政的脚步一同来到这湖边,眼睛紧紧地看着那已经被打捞上来的大鼎。

  大鼎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最中央有两个文字。

  「豫州」

  嬴政看着这大鼎,幽幽的叹了口气:“竟然真的是九州鼎之一?”

  李斯皱了皱眉,他行了礼之后,方才道:“陛下,臣请上前,仔细观摩。”

  嬴政点头:“陈珂,你也一块去看看。”

  陈珂耸了耸肩膀,脸上带着无奈。

  这根自己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非要拉上自己?让自己在角落里默默发呆不好么?

  他叹了口气,跟着李斯一同上前。

  ..........

  咸阳城

  右丞相府

  冯去疾看着站在面前老老实实的人,脸上带着一抹冷冽的神色。

  “老老实实的把赵高吩咐你们的事情交代出来,说不定还有一条生路。”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今,蒙恬等人随着陛下一同出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而咸阳城中,能够救你一命的,也就只剩下我了。”

  他面前的两人猛地跪伏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

  太史令!

  咸阳令!

  赵高的两个女婿。

  当然,是在还未净身之前的女婿。【注1】

  “丞相救我,丞相救我啊!”

  两人不停地抹着眼泪,谁知道这祸事从天而降,说来就来,丝毫不讲道理?

  太史令王默德开口道:“丞相,赵高吩咐我,让我将天降灾星的事情扯到蒙恬将军以及扶苏公子的身上。”

  “此事赵高已经是布置多年了。”

  灾星?

  冯去疾挑了挑眉:“赵高如何知道,一定会有灾星降世?”

  王默德匍匐在地上,衣袍已经是被冷汗打湿了。

  “回丞相的话,下臣观测到有一天星即将坠落,大约摸就在十几天后了。”

  “其余的,下臣都不知道啊。”

  冯去疾听了这话,眯了眯眼睛,心里带着些思索的将目光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咸阳令——

  汪林。

  “汪林,你有什么话说?”

  汪林比王默德多了点志气,他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从容。

  “赵高吩咐我,让我在咸阳城中散布留言。”

  他似乎早就是预料到了冯去疾会询问这个事情,直接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

  “这便是赵高吩咐我散步的留言。”

  “右相请看。”

  冯去疾看着淡然的汪林,神色中倒是带着一点好奇。

  然而等他拆开那纸张,看见纸张上文字的那一瞬间,饶是以冯去疾的城府也是没忍住一声惊呼。

  “赵高竟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赵高谋划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这简直是.......

  ...........

  行宫

  嬴政坐在大殿中,李斯、蒙恬、陈珂三人都坐在那里。

  李斯和蒙恬都在帮嬴政处理手头的政务,唯有陈珂一个人半躺在那里躲清闲。

  “碰”

  嬴政看不下去了,直接将一封奏折扔到了陈珂的身上。

  “混小子,就知道偷懒。”

  陈珂一把接过奏折,嘿嘿一笑。

  “陛下,臣哪有那个本事处理这些事情?让臣处理,真的是给陛下找麻烦了。”

  嬴政冷笑一声。

  “找麻烦?”

  “朕看你现在就在给朕找麻烦!”

  陈珂撇了撇嘴,还没来得及狡辩,远处的顿若便急匆匆的来了。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嬴政瞪了一眼陈珂,而后冷哼一声:“说吧,什么事。”

  顿若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些许冷然。

  “陛下,会稽郡中,有些儒生汇聚在一起,谈论政事,批判陛下无德,不配为天下帝皇。”

  “更是妄议朝政,谈及神物、郡县、文选赛等事。”

  “臣刚开始的时候,依照陛下吩咐,并未理会这些人。”

  “只是后来,这些人汇聚的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已经公然坐而论道。”

  顿若抬起头,望着嬴政:“此时,事情似乎已经发展到不能不管的地步了。”

  “还请陛下下令。”

  嬴政听了顿若的话,哦了一声。

  他看着陈珂道:“没想到,还真的被你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人会妄议朝政,甚至会越来越过分?”

  陈珂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从容无比。

  “陛下,他们将陛下吸引到这会稽郡,甚至用了真正的九州鼎。”

  “这么大的代价,臣就在思考,他们是为了什么。”

  “臣心中有一个猜测,只是不知道对不对,是故不敢与陛下说得那么确定。”

  “而如今,这些儒生公然讨论朝政,甚至批判陛下、批判郡县制,臣就知道了。”

  “臣猜对了。”

  陈珂的脸上带着让人牙疼的笑容,他站了起来看着嬴政。

  “陛下,儒家所为的,只怕是毁灭。”

  他冷笑一声:“以九鼎将陛下吸引到会嵇郡来,而后让儒生议论朝政。”

  “甚至臣怀疑,那些方士进献金丹,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

  毁灭?方士?九州鼎?

  陈珂的话如同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样,将这些线索都是串联到一起。

  嬴政的脸色阴沉。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是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他看了一眼李斯,蒙恬,开口问道:“你们觉着呢?”

  李斯上前一步,微微点头神色恭敬。

  “启禀陛下,臣赞同陈少府的说法。”

  “儒家所为的,绝对不单单是议论朝政那么简单。”

  “还请陛下下令黑冰台,严查此事!”

  蒙恬神色同样紧绷。

  他的身后已经是被冷汗打湿。

  如果不是陈珂说透此事,他甚至都没有看清这其中的联系。

  嬴政眸子中闪过一抹阴沉:“陈珂,你觉着此事应当如何做?”

  “既然你有心思请朕看一出好戏,想必已经是准备好了吧?”

  陈珂嘿嘿一笑:“陛下,臣推测他们的目的也就是让陛下抓住他们。”

  “儒生妄议朝政按理来说不是什么大罪,但若是因此查出来了他们勾结六国逆贼呢?”

  勾结六国逆贼?

  嬴政的神色微微变换。

  他似乎明白了陈珂话里面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为了让朕杀人?”

  “朕杀了人,就可以宣传朕的暴君名声了?”

  说到这里,嬴政的脸上划过一抹嘲讽。

  “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朕在,难道他们还敢反叛不成?”

  嬴政的话语声中带着十足的自信,身上的气势凌人。

  陈珂看了一眼嬴政,幽幽的说道:“假如他们没想让陛下延年益寿呢?”

  “陛下。”

  陈珂站直了身体,眼神中带着恭敬。

  “之前我曾于陛下说,「金丹」此物是不存在的,那只是某种「规则」形成了纹路。”

  “但陛下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个问题。”

  “金丹是从何处而来的?”

  “什么人知道,如此做能练出「九转金丹」?”

  陈珂的面容冷峻。

  “规则碰撞之下,金丹是否有陛下凡体不能承受的东西?”

  陈珂的言下之意,在场的众人瞬间明了……

  李斯神色一变:“你的意思是……”

  陈珂微微点头,即便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众人也是瞬间明白了……

  嬴政神色冷硬。

  “陈珂,朕只问一句。”

  “金丹是否对朕的寿命有碍?”

  陈珂低声不语。

  而这,已经让嬴政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笑容平静,但却让人感受到了其中的杀气……

  嬴政环视众人。

  “陈珂留下,你们下去吧。”

  李斯等人立刻站了起来,行礼后迅速离去。

  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碰!”

  当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中的时候,嬴政瞬间变了脸色,将手中的东西砸在地上!

  他怒视着,咬牙切齿的问道:“陈珂,你都知道些什么?”

  “儒家?还是六国余孽?”

  “亦或者,是大秦暗中的其他势力?”

  “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给朕说清楚!”

  第一百零三章:近百年的布局

  陈珂沉默。

  他呼了口气,索性换了个坐姿,大大咧咧的坐在那,看起来很轻松。

  “陛下,臣也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猜的。”

  “但臣认为,自己猜的还是比较有道理的。”

  “陛下愿意听一听么?”

  陈珂的眼神很平静,像是一汪清泉看不见底。

  方才还在震怒的嬴政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管摔在地上的杯子,直接一屁股坐在陈珂的对面。

  “说吧。”

  “这些事情,朕从来未曾想过,也不曾了解。”

  他的声音中带着森冷:“或许是朕一叶障目了罢,朕想要听一听,你的猜测。”

  陈珂微微点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事情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看着陷入沉思的陈珂,嬴政也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陈珂。

  片刻后,陈珂开口了。

  “陛下,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要从几百年前开始说起。”

  他沉吟了片刻,从自己的记忆中将那个人扒拉了出来。

  “如果用大秦的纪年,应当是厉共公年间。”

  “若是用陛下清楚一点的纪年,应当说,孔仲尼死后。”

  陈珂的声音很平静。

  关于秦的灭亡,后世中有许多的猜测。

  关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说法,最开始在后世中流传的是真正的「焚书坑儒」。

  目的是为了禁锢思想。

  在教科书上实打实的写着的这些。

  而民间流传的说法,以及出土的一些尚且未曾证实的文献中记载。

  始皇帝坑杀的是进献金丹的方士,以及一部分妄议朝政的儒生。

  陈珂结合着现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大胆猜测之后,得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猜想。

  他不对这个猜想负责。

  【当然,我也不会对这个猜想负责QAQ】

  陈珂走神了几个呼吸,在嬴政的轻咳声中醒来。

  他望着嬴政,继续说道:“在孔仲尼死了很久之后,儒家与墨家并成为显学。”

  “世人称之为「非儒即墨」。”

  “但在这种情况出现之前,无论是道家、亦或者是墨家,甚至是法家,都比儒家强上一些。”

  陈珂顿了一下,问了始皇帝一个看似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

  “陛下知道,儒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崛起的么?”

  崛起?

  嬴政沉吟片刻:“这.....”

  他在脑海中思索,却没有得到答案。

  在他一统六国之前,世上的学说就已经非儒即墨了,他倒也不知道儒家是什么时候完成逆转的。

  他摇了摇头说道。

  “朕不知。”

  陈珂平静的说道:“臣猜测,应当是在孔子死后的二十年间。”

  说到这里,他忽然之间笑了一下。

  “当然,臣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

  “陛下当成一个故事听一听就算了。”

  嬴政丝毫不在意:“快点继续说。”

  “儒家的崛起,和今日的问题,和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有什么联系?”

  陈珂摊了摊手。

  “陛下,儒家想要崛起,或者说,儒家想要成为当世最显着的学说,首先要做什么?”

  他看着嬴政道:“陛下猜一猜?”

  嬴政皱了皱眉,脸上带着些许思索:“做什么?”

  陈珂微微一笑:“当然是先让自己的老师成为「圣贤」。”

  “若是自己的老师不成为圣贤,老师的学说怎么能够成为圣贤学说?”

  陈珂嘴角带着嘲讽。

  “更何况,如果他们的老师不成为圣贤,他们这些徒弟怎么成为圣贤?”

  嬴政心里一顿,他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

  陈珂继续说道:“所以,那个时候的儒家便是开始了一个人造圣贤的计划。”

  “他们必须是要让自己的老师成为圣贤,于是便大肆宣扬自己的老师开私学的事情。”

  “后来,孔子便被称之为寒门之师。”

  “然而事实是,孔子教授的虽然的确是寒门,但其中更多的则是贵族。”

  “只要交钱,孔子都会教授。”

  陈珂摇了摇头:“当然,这种教授会打折扣而已。”

  “但这一点,臣还是蛮敬佩孔仲尼的,至少他愿意去做,并且切实的改变了当时的环境。”

  “他的门人拿着这一点去吹嘘,臣也没什么可说的。”

  嬴政同样点头:“不错。”

  陈珂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之后,儒家的那些弟子,便是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

  “他们花了大力气以及很多金钱,将他们老师的学说编撰美化,形成了一本书。”

  陈珂看着嬴政道:“陛下应当知道这本书吧?”

  嬴政微微颔首:“论语。”

  陈珂抚掌大笑道:“不错,论语。”

  “这也成为了儒家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当论语成功编撰出来后,孔仲尼成为了孔子,孔门中的一些人,也是成为了「七十二才」。”

  陈珂冷笑一声。

  “臣相信,刚开始的时候,论语中,称呼孔仲尼为孔子,但绝对不会称呼「颜回」为颜子。”

  “颜回还没有到那个高度。”

  嬴政此时心里已经是充满了好奇,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那颜回是什么时候成为了颜子,又是为什么成为颜子呢?”

  陈珂看着嬴政好奇的眼眸,轻声道:“这就是儒家的第三步。”

  “他们要让孔子称赞的人成为「贤才」。”

  于是,这其中最得孔仲尼喜欢的颜回,甚至得了孔子亲口赞赏的颜回,就成了颜子。

  陈珂看着嬴政道:“孔仲尼曾言「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这一步,是让孔仲尼称赞的人成为「贤才。」”

  “儒家完成了。”

  “而孔仲尼称赞的人成为贤才后,那么孔仲尼的地位定然要比弟子更高。”

  “于是,孔仲尼便成了「圣贤」。”

  陈珂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而后,更加离谱的事情出现了。”

  “于颜回一样,较为出名的七十二位弟子,便成了「七十二贤」。”

  “这便是用一个人,带动了其余的人。”

  “陛下,您觉着这个方法可怕么?”

  嬴政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感慨:“的确是可怕。”

  “而且,这还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陈珂点头:“不错,这还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完成了这一系列逻辑自洽的完善后,儒家终于将自己的内部整理好了。”

  “虽然「七十二贤」、「圣贤」的称呼只在儒家内部承认,但他们有信心让天下人都承认这个事情。”

  “于是,他们便开始了这个计划中最漫长,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一环。”

  “让天下人不得不、甚至争着抢着想要承认儒家的学说。”

  “他们知道,贵族们是不会喜欢儒家学说的。”

  “不是因为孔子言「仁」,更加不是因为孔子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陈珂微微一笑:“陛下,您觉着当时的列国豪强们,为何不愿意采用孔子的学说?”

  嬴政直接开口道:“因为「克己复礼」。”

  他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嬴政太了解那些国家的王了。

  因为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位。

  “孔仲尼言「克己复礼」,复的是周礼。”

  “天下之人,谁愿意继续当周的臣子?”

  “所以,孔仲尼的学说,自然不会被列国重用。”

  陈珂表示赞同:“不错。”

  “但那些弟子们没有办法,因为这是孔仲尼最重要的主张,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去更改。”

  “所以他们便想到了自己老师最出名的事情,教徒。”

  “儒家弟子中,有将军、有国相、有豪商,他们在一起之后的力量十分巨大。”

  “他们开始四处散播儒家的学说,就像一只蚊子一样,疯狂的分裂。”

  “一个人收几十个弟子,这十个人中总有十几个成才的”

  “而这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收几十个弟子,这几十个就变成了几百个。”

  “后来变成几千个,几万个。”

  “于是,哪怕这些后来的弟子不成才,天下之儒生变多,也成了一个定数。”

  “就像现在这样。”

  陈珂看着嬴政,嬴政同样知道,接下来的话,就说到关键了。

  “然后呢?”

  陈珂轻笑一声:“然后?然后便是想办法让皇帝、亦或者王信任他们。”

  “陛下天子纵横,太过于惊艳了,应该打了儒家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没有想到天下竟然能够再次一统。”

  陈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们最开始的想法,应该是一个个的小国侵蚀,然后让天下诸国都采用儒家之法。”

  “而现在,他们则是需要陛下。”

  “但大秦的国策便是「法」、「秦律」。”

  “他们晚了一步。”

  “所以他们要想办法。”

  “此时的他们有两个选择,第一:让陛下或者下一个帝王废除秦律,重用儒家。”

  “第二:推翻大秦,在下一个帝王还未出现的时候,投靠他。”

  陈珂眯了眯眼睛:“博士宫的出现,淳于越的出现意味着他们选择了第一项。”

  “但陛下因为扶苏喜儒且迂腐,对儒家开始憎恶。”

  “他们知道,自己的想法落空了。”

  “于是他们开始了第二个计划,他们想要毁掉大秦,让天下再次战乱。”

  陈珂感慨了一声。

  “陛下,方才顿若将军所说的那些儒生就是左证。”

  “他们想要激怒陛下,从而让陛下坑杀了他们,然后陛下杀他们的原因就会在他们的口中淡化。”

  “儒家会不断地强调陛下坑杀儒生的事情。”

  “而之后,他们还会做出来一些举动,令陛下将民间的书籍焚烧,收入皇宫中。”

  “这个举动经过他们的散播,会成为陛下是昏君、暴君的另外一个左证。”

  嬴政坐在那里,这个时候的他十分冷静。

  “即便如此,他们又能如何?”

  “朕还在,他们敢反么?百万老秦军还在,他们敢反么?”

  陈珂微微摇头:“他们当然不敢,所以他们会让陛下崩殂,让陛下不信任李斯。”

  “同时,与北方匈奴勾结,令他们侵扰大秦,让蒙恬将军北上。”

  “而这个时候,大秦一定会用尽全力攻打百越。”

  “但百越因为环境问题,会把大秦拖入泥潭中。”

  “这个时候,大秦就如同一个病夫。”

  “稍微有一点刺激,比如陛下崩殂,大秦就散了。”

  “而令陛下崩殂的办法,臣猜测就是金丹。”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臣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告诉候生以及其他的方士。”

  “怎么炼制九转金丹的呢?”

  “告诉他们的那个人,知不知道九转金丹有慢性毒素呢?”

  听到慢性毒素,嬴政的神色猛地一变。

  他看着陈珂,神色很难看的说道:“所以,金丹有毒?”

  陈珂点头:“不错,臣推断,金丹有毒。”

  “若陛下不信,可以让候生再次炼制金丹,加大剂量后喂给死囚试用。”

  嬴政微微的闭了一下眼睛,他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顿若。

  顿若立刻领命,往外走去。

  他要让人去给咸阳城传递消息,试一试这金丹如何。

  “然后呢?”

  陈珂微微的低着眼睛:“陛下,还有然后么?”

  “大秦在百越中受挫,三十万蒙家军在北疆抵御匈奴,扶苏殿下被儒家蛊惑与陛下生出间隙。”

  “胡亥公子被赵高引诱,争夺皇位。”

  “此时,恰逢陛下崩殂.......”

  陈珂抬起头,声音像是再唱咏叹调一样。

  “陛下觉着,这般的大秦,还能够延续下去么?”

  嬴政的身体微微一晃。

  他有些坐不稳了。

  还好因为方才放松的缘故,他此时是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的。

  不然已经歪倒,露出丑态。

  嬴政深深地吐了口气,看着陈珂说道:“那么,儒家能够得到什么?”

  陈珂摊了摊手:“儒家得到了至少十年的缓和时机。”

  “当看到下一任君主的时候,投靠那一位君主。”

  “依照如今天下局势,儒生众多,总有许多是有才华的。”

  “当新的朝代不再重用法家,反而是儒生众多的时候,这些儒生自己就会将儒家推崇为圣贤学说。”

  “即便是需要蛰伏,但天下官员就那么多,读「论语」的官多了,其他的官就少了。”

  “刚开始,他们或许需要一个温和的学说,不争不抢的学说。”

  陈珂开玩笑的说道:“比如臣就觉着道家挺不错,上善若水。”

  “老子言:上士无争,下士好争”

  “慢慢的,儒家占据了朝堂多数的时候。”

  “他们自然就会引导着朝堂,回归到自己的本家。”

  “陛下,您说这样子,儒家得到了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猎人、猎物、演员

  嬴政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似嘲讽的说道:“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

  “只是朕没有想到,儒家这个局竟然布了这么长时间,真是让人觉着闻所未闻啊。”

  “且他们竟然愿意为了这个目标牺牲至此。”

  嬴政似乎带着些许调侃儿的语气。

  “外面的那些儒生知道自己会死么?应当知道吧。”

  陈珂笑着说道:“陛下,为了完成一些事情,付出生命算什么?”

  “我大秦穆公,为了给大秦一个机会,不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嬴政微微点头。

  “这是自然。”

  “我大秦为了一统六国的目标能够六世奋斗,儒家自然也可以为了他们的目标延续百年。”

  “问题只是,现如今朕、你,都是站在大秦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

  嬴政在那个略微有些长的故事中,将自己的情绪变得冷静了下来。

  他轻轻的开口道:“所以,你有什么办法?”

  嬴政嘴角噙着笑:“总不会,你陈珂跟我说了这么多,结果你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把自己猜测的都说出来吧?”

  嬴政的声音虽然带着笑,但陈珂却能够听出来笑中一抹暗暗的,不算威胁的威胁。

  他扶额道:“陛下,臣真的不是戳一下动一下,也真的不是唯有面临绝境方能死而后生。”

  “臣该动弹的时候,自然会动弹的。”

  “您就别给臣施加压力了。”

  见到陈珂识破了自己的计谋,嬴政也不在意,只是耸了耸肩膀。

  不管陈珂怎么说,他反正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就是了。

  “行了,朕不逼你。”

  他带着催促的说道:“你快点说自己的计划!”

  陈珂这才是嘿嘿一笑,面容中带着些许奸诈。

  “这还不简单么陛下?”

  “若是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自然在暴怒中会失去理智,做下一些他们想要的事情。”

  “可现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何不将计就计?”

  “那些儒生妄议朝政,咱们可以将其抓起来,但却不杀。”

  陈珂眼睛中闪过一抹难得的狠辣。

  “一天三顿打,难道不够咱们出气的?”

  “再者说了,如今有凋版印刷、以及纸的存在,陛下何必担忧儒家传播自己的学说?”

  “儒家再厉害,他能有造纸术,能有凋版印刷?

  “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

  陈珂的声音中,略带着些许的感慨。

  “儒家可以散播陛下的暴名,难道咱们就不能想办法让陛下的「贤明」传遍天下?”

  “儒家有大儒,难道我大秦就没有顶尖的文人了么?”

  “李丞相、王廷尉、萧何、曹参、陈平等人。”

  “更何况,不是有一大批所谓的「七十二贤」后人投靠了大秦?”

  “儒家想要让陛下焚书,陛下不仅不焚书,更是准备印制「千字文」、「法学」、「文选集」。”

  “儒家和六国余孽想要陛下攻打百越,那我们就做好准备之后,再攻打百越。”

  “更何况,如今赵高蛊惑胡亥公子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陈珂眨了眨眼睛,脸上难得的带着淘气。

  “为何儒家会出此险招和阳谋,引诱陛下来会稽郡,更是用九州鼎为诱惑?”

  陈珂大笑道:“只怕儒家的许多谋划,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被臣破坏了。”

  “所以才是出此下策吧。”

  看着挤眉弄眼的陈珂,方才心情还有些阴沉的嬴政一下子就是笑出了声来。

  “噗嗤。”

  “你这个混小子,整日就是不着调。”

  嬴政摇头轻叹道:“不过也确实,你在不经意之间,破坏了儒家的很多谋划。”

  他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不过,你真的是不经意之间做的么?”

  陈珂当即装傻:“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当然是不经意间做的。”

  “只是做的事情多了,儒家出手多了,臣才管中窥豹,猜测了一些事情的真相而已。”

  陈珂非常无辜的说道:“陛下怎么能如此怀疑臣?”

  “臣当真是内心悲痛不已,今晚用膳都是要少用一半了。”

  看着陈珂滑头的样子,嬴政的心情也是逐渐的好了起来,甚至可以跟陈珂开玩笑了。

  “少用一半?”

  “你今晚要是不少用一半,朕就让你明天没饭吃。”

  看着嬴政羊怒的样子,陈珂嘿嘿一笑。

  说实话,就在刚刚,陈珂真的有打算跟始皇帝坦白。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

  陈珂和大秦的距离感还有,跟嬴政的距离感更多。

  他转移话题道:“陛下,如今儒家还以为自己是猎人,而我们大秦是猎物。”

  “但此时,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已经颠倒。”

  陈珂此时换了一个坐姿,跪坐在那里,腰板挺直,神色中带着昂扬。

  “陛下,此时攻守之姿已然异位!”

  “我大秦可坐等儒家将所有的一切都送入大秦,看着儒家送死也!”

  嬴政同样坐直了身躯。

  方才他们两个是以陈珂、嬴政的身份在猜测儒家之事。

  而当陈珂坐直了身躯的时候,就意味着此时的陈珂不再是陈珂,而是陈少府!

  嬴政不再是嬴政,而是始皇帝!

  “陈卿所言有理!”

  “接下来的事情,朕会让黑冰台、蒙恬、李斯配合你。”

  “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先斩后奏。”

  嬴政的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一种礼贤下士的感觉。

  “希望陈卿不会让朕失望。”

  陈珂神色肃穆,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古之君子。

  “陛下,臣定然不会让陛下失望。”

  “儒家已然是笼中之兔,无处可逃也!”

  二人对视一眼,朗声大笑。

  一时之间,君臣相宜。

  ..........

  会稽郡郡守府

  一个人影急匆匆的从后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急切。

  他走入正厅的时候,直接看着坐在那里的会稽郡守道:“怎么回事?”

  “难道他还没有发现那群儒生?”

  项留微微皱眉:“这不应该啊,我都已经让手下的人不经意间泄露了。”

  “铁鹰卫士的人也应当已经是发现了啊。”

  他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困惑。

  “为何陛下不上当?”

  来人身上穿着斗笠,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焦躁难安。

  “此时,儒生已经是讨论到不能再往下讨论了,若是继续下去,计划就要失败了!”

  “为了这个计划,咱们付出了那么多,绝对不能让计划失败!”

  项留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

  “但陛下不动,咱们谁敢动?”

  刚说完这话,他立刻便是停了下来,神色十分难看。

  他下意识称呼的不是「暴君」、不是「嬴政」,而是「陛下」。

  始皇帝的威严,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髓中。

  “呼。”

  来人微微的吐了口气,脸上闪过一抹阴沉。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兵行险招了。”

  他看着项留说道:“你这几日让士兵在儒生聚集的地方巡查,装作不经意间路过。”

  “既然嬴政不想动,那咱们便帮他动!”

  “你是会稽郡守,更是嬴政手下的人。”

  “你若是抓了这些儒生,我们自然可以把这个罪名算到嬴政的头上。”

  “而你去行宫请罪。”

  “依照嬴政的性格,这些人一定会被打入大牢。”

  “到时候只要这些人死了,那就是嬴政下令!即便没有命令,也是暗中下令!”

  来人看着项留,声音轻和。

  “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不知道项郡守是否愿意了。”

  项留眼睛中划过一抹狠辣。

  他本不姓项,但他的恩公是已经死在大秦人手中的项家人!

  “本官当然愿意!”

  “你与那群儒生说好,明日本官会派人巡查,后日便是会抓捕那些贼人归案!”

  他站了起来,身上冷冽的气息如同寒冬腊月。

  “此次,定然是要让计划顺利执行!”

  来人听着项留这么说,心中的情绪更加的缓和了。

  他看着项留:“好。”

  “我会将你做的事情,转达给项梁将军的。”

  “等到你抓了人后,我立刻让人散布关于嬴政暴政的文章。”

  “你一定要让嬴政听到这些文章。”

  “之后,更是要让嬴政觉着,是天下的书籍让百姓们如此思想波动的。”

  “从而让儒生死了之后,嬴政将天下书籍收拢到皇宫之中。”

  项留微微点头,神色坦诚。

  “我知道了。”

  “你放心就是了。”

  ............

  咸阳城

  冯去疾坐在府邸中,默默地看着面前摆放着的东西。

  就连他的儿子冯劫来了他都不曾知道。

  “父亲?”

  冯劫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

  自从父亲见了咸阳令与太史令之后,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整日枯坐在这里,似乎在考虑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嗯?”

  冯去疾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冯劫,微微叹气。

  “是劫儿啊。”

  他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坐吧。”

  冯劫看着自己父亲的这个样子,脸上也是带着困惑。

  “父亲,到底怎么了?”

  冯去疾拿起桌子上的东西,递给了冯劫。

  “前两日,有人来找为父,说了如今朝廷中,陛下已然是想要用王琯换掉我。”

  “我冯家的势力及及可危。”

  “试图与我联手,一同打倒李斯、王琯、陈珂等人,令我冯家万世不移。”

  “后来,赵高突然被陛下抓走。”

  “我察觉到了他布置下来的局面,找到了太史令、咸阳令,得知了这个事情。”

  “劫儿,你瞧一瞧。”

  冯去疾的神色平静,似乎再说什么不大的事情一样。

  因此冯劫也没当回事。

  然而,当他看到那上面记载的东西时,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父亲,这是关系到陛下,关系到大秦的大事啊!”

  “若是真的让他们成了......”

  “那大秦只怕危矣!”

  冯去疾闭上了眼睛。

  “不错,若是此事照常发生,大秦危矣。”

  “但最先危险的,一定是陈珂、李斯、扶苏三人。”

  “他们三个人若是倒了,这大秦不就是你我父子的天下了么?”

  冯去疾睁开眼睛,眼睛中带着癫狂。

  “如此一来.....”

  “何必惧怕?”

  ..........

  时间匆匆。

  晨

  项留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而后正襟危坐在府内。

  片刻后,一亲兵急匆匆的跑来,神色慌乱。

  “郡守,郡守!”

  “今日巡查,我等查到一众儒生当街批判陛下之政,批判我大秦,甚至口出诅咒大秦之言!”

  “其人多,我等不敢妄动。”

  “只能前来请郡守支持大局!”

  项留猛地站了起来,眼睛中带着一片震怒的神色。

  “什么?”

  “竟有此事???”

  “来人,速速去行宫禀告陛下,另外分出一队人马,于本官一同前往,捉拿逆贼乱党!”

  说着,项留直接大步出了屋内。

  走到府邸外,直接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天穹之上的大日,而后策马狂奔!

  湖畔前!

  众多儒生脸上带着洒然的神色,大声的讨论着关于郡县制、关于文选赛,关于神物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什么所谓郡县制!”

  “先贤所言分封乃是大才!过往扶苏公子反对郡县制,陛下竟然因此震怒!”

  “实在是暴君所为!”

  “不错!”

  “正所谓兼听则明,之前博士宫内有一儒生书「谏始皇宠少府陈珂书」,其大才断言陈珂为奸佞!”

  “陛下非但不听,甚至任由陈珂诬陷那同僚!”

  “陛下当为桀纣,陈珂当为费仲,李斯当为尤浑!”

  “古之奸佞,莫过如此!”

  众人骂的是酣畅淋漓,远处马蹄声响起,显然是有大军到来!

  儒生们对视一眼,而后一部分继续谈论朝政,另外一部分则是高声吟「诗」!

  ..........

  行宫前

  烟尘四荡而起,大殿内,嬴政、陈珂、李斯、蒙恬四大演员已经就位。

  一阵喧闹的声音响起,项留风尘仆仆,脸颊上甚至都沾染上了几分脏兮兮的泥土。

  “碰”

  项留从大殿外飞速走进,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听着那声响,陈珂心里不由得默默地砸了咂嘴。

  这一下子可是结结实实,疼得要命!

  项留眼睛中饱含泪水,眼睛中愧疚、愤怒、哀伤、惊恐等情绪复杂无比!

  下一刻,凄厉中混杂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陛下!”

  “臣有罪!”

  “臣有罪啊!”

  第一百零五章:大冤种项留

  嬴政默默地打量着跪伏在地上的项留,看着他悲惨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家伙,不去当个戏子,真的可惜了。

  心中如此想,但面上表情却是丝毫不变。

  “何罪之有?”

  “慢慢说来。”

  李斯也是在一旁当老好人,安慰项留说道:“项郡守,何必如此女儿家惺惺之态?”

  “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陛下、陈少府、蒙将军、我都在此,难道还能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么?”

  蒙恬也难得的附和道:“不错。”

  唯有陈珂,懒得出声,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就像在发呆一样。

  项留一边掩面哭泣,一边低声仔细、冷静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阐述了一遍。

  “陛下,在臣的治下竟然有此事发生,臣罪责难逃。”

  “如今,逆贼叛党已经被臣抓捕,还请陛下处置!”

  嬴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似乎没有提起来什么兴趣。

  “原来如此。”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项爱卿何必如此惊慌?”

  嬴政看着身边的蒙恬说道:“蒙恬,让蒙毅审问一下那些人就是了。”

  “不必生长。”

  嬴政笑着说道:“这儒生妄议朝政又不是一日了,不算什么太过于出格的事情。”

  “难道朕还能令天下儒生的嘴巴都是闭的紧紧实实不成?”

  一旁的蒙恬也是笑着说道:“陛下圣明,那些儒生知道了,定然会感激陛下恩德的。”

  李斯也是赞叹道:“古之圣贤,莫过如此啊陛下。”

  “昔年,舜曾经放过伤害了自己的弟弟,如今陛下能够放过这些儒生。”

  “可舜与自己的弟弟象有血亲,陛下与这些儒生却没有任何关系。”

  “陛下真可谓德高三皇啊!”

  陈珂也赞叹道:“放眼望去,从古至今,没有比陛下此举更加圣明的了。”

  “陛下定然会被流传千古美名。”

  “被项郡守抓起来的这些儒生会用生命向天下人证明,陛下乃是圣明之君。”

  “他们当真是功臣。”

  陈珂转过头,冲着一脸茫然地项留说道:“抓住他们的项郡守,也是间接为陛下扬名的功臣啊!”

  瞬间,其余两个人都是附和。

  嬴政脸颊上也是带着一抹揶揄的笑容。

  “陈珂说得不错,项留啊,你不仅没有罪名,反而有功。”

  “这些儒生就是最好的证明朕「圣贤」的作证。”

  他一挥手,直接将项留的「罪名」全部赦免了。

  “既然如此,你便误打误撞下做了好事,如何还愧疚呢?”

  “起来吧。”

  嬴政、陈珂、李斯、蒙恬的一番话把项留都说懵了。

  项留呆呆的站在那里,心里迷迷湖湖的想到,难道自己真的做了好事,是大秦的忠臣?

  难道自己真的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环环绕绕的事情在项留的脑海中浮浮沉沉,但他一个不擅长思考的人,真的想不出来答案。

  当即便是客客气气的说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嬴政笑眯眯的说道:“行了,既然无事,便回去吧。”

  “想必郡守府还有许多事情等你处理。”

  项留行礼后,转身欲走。

  在他还没有走出帐篷的时候,陈珂的声音响起。

  项留不自觉地停住脚步,想偷听这位少府再说些什么。

  “陛下当真圣明啊,既然宽恕了项留的罪过。”

  “项留此举本来会为陛下带来恶名,但陛下仁慈处理那些儒生,化解了这一恶名。”

  “并借此扬名。”

  “而项留此举从过变成了功,显然也是陛下高抬贵手。”

  “此事若是传出,项留和那些儒生一样,都会成为陛下圣明的左证。”

  陈珂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感慨。

  “陛下圣明,臣万万不如啊!”

  项留往前走的脚步如同绑在了地上一样,显得无比的沉重。

  而此时,李斯的声音也是碰巧响起。

  或许是项留一直在走的原因,李斯的声音显得有些轻浮,似乎飘在空中一样。

  “陈少府所言极是,臣万万不如陛下啊。”

  项留的脚步更加沉重了。

  “臣也如此认为。”

  蒙恬的声音适时响起,给了项留最后一击。

  项留是知道蒙恬的,这位将军一向从容,少言寡语,如今竟然也觉着如此么....

  那看来,真的是如此了....

  项留眼睛中带着茫然无措的神色,自己本来想给那暴君带来恶名。

  谁曾想到连同自己在内,那些儒生也成了始皇帝圣明的左证?

  而此时,行宫大殿内

  陈珂极其不端庄的趴在门口小心翼翼的看着,李斯虽然坐的端正,但身子微微朝着门口倾斜。

  就连一向淡然的蒙恬也是不自觉地撇向了那个方向。

  “呼。”

  陈珂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克制自己的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就像是什么东西的开关一样,大殿内瞬间响起了一道道大笑声。

  陈珂的笑声、嬴政的笑声、李斯的笑声、甚至其中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蒙恬的笑声。

  等到笑够了之后,嬴政才是一手默默地捂着肚子。

  “你小子,真够坏的。”

  “竟然如此让项留心中忐忑、茫然。”

  就连一向不喜欢用阴谋诡计的蒙恬,都是赞叹道:“少府此计,可抵恬千军万马也。”

  李斯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止不住的笑骂道。

  “我觉着,陈兄怕不是为了打击项留。”

  “纯粹是想要看项留出丑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珂羊装严肃的说道:“李兄,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呢?”

  “我是这种人么?”

  嬴政嗤笑一声:“难道你不是么?”

  陈珂立刻嘿嘿一笑:“陛下说的真对,臣就是这样子的人!”

  他揉了揉肚子,笑着说道:“陛下,既然那些儒生被抓起来了,那么儒家的人肯定就要散播关于陛下的谣言了。”

  陈珂摸了摸下巴:“不过臣倒是觉着,他们大抵上会等到下一步走出后,再散播留言。”

  “比如,让陛下觉着有「书籍」这个东西不好。”

  “流传在民间更不好。”

  “这样子一来,就能刺激的陛下将书籍收拢在皇宫了。”

  陈珂不屑的一笑:“之后,再让陛下「不经意」之间发现「金丹」的坏处。”

  “这个时候,陛下坑杀方士、儒生、焚烧书籍的事情,就可以传为「焚书坑儒」了。”

  焚书坑儒这四个字一出,在场的人除却嬴政已经明确了之外,李斯和蒙恬都是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这个词真的被放到始皇帝陛下的身上.....

  那么民间对于陛下的印象,只怕真的就成了暴君了。

  蒙恬眼睛中带着愤恨的神色。

  “当真是其心可诛!”

  李斯也是冷哼一声:“幸好被陛下发现了,否则儒家只怕真的会得逞。”

  嬴政微微的叹了口气。

  “陈珂啊,你说的这场大戏的确精彩。”

  “但朕更想继续往下看过去,看看是否之后真的如同你所预测的一样。”

  嬴政的心里难得的带上了些不服气。

  陈珂微微一笑,只是说道:“陛下,拭目以待便是。”

  ..........

  咸阳城

  廷尉府

  王琯坐在那里,锤了锤自己的腰板,觉着酸疼不已。

  “唉,真的是老了。”

  “只是坐着处理了一会儿政务,竟然就是疲惫至此。”

  他叹了口气,慢悠悠的站起来。

  正准备干什么事情的时候,廷尉府下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恭敬。

  “廷尉,冯丞相携御史冯劫前来,说是有要事要见廷尉。”

  冯去疾?冯劫?

  王琯的脸上顿时划过一抹好奇的神色。

  这俩人会是因为什么来找的自己?

  当真是有趣。

  “他们两个来干什么?”

  “走吧,看看去。”

  ...........

  会稽郡,郡守府

  项留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

  “韩先生,咱们真的做错了么?”

  “这些儒生不仅仅不能够抹黑陛下的名望,更是会让陛下扬名,真的做实了德高三皇的说法?”

  他面前的韩流生眼底闪过一抹怨毒。

  韩流生对嬴政所说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但事实似乎说明好像的确如此....

  如果嬴政真的能够做到这么宽容大度的话。

  他冷笑一声:“你怕什么?”

  “嬴政不是想放过那些儒生,让自己扬名么?”

  韩流生的声音中带着狠辣。

  “会稽郡的大牢中不都是你的人?你随意吩咐几个人拷问他们,在他们身上留下用刑的痕迹。”

  “而后杀了他们。”

  “等到嬴政发现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是晚了!”

  “到时候我们这边以及可以散播嬴政的恶名,有尸体为证,谁能说我们说得是谎话?”

  “难道还能让那些尸体活过来说话不成?”

  项留这才将自己忐忑不定的心稍微的安了下来,脸上带着激动的看着韩流生。

  “韩先生,咱们的下一步,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韩流生思索了片刻:“三日后吧。”

  “你三日后找个借口,带嬴政出巡。”

  “最好是私巡,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找人伪装成一个老农,与嬴政交谈。”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

  “当嬴政听到一个老农都可以分析天下局势,并且大言不惭的反对郡县制,心中依旧有故国的时候。”

  “他就会开始恐慌。”

  “恐慌六国之人会不会造反,恐慌他的大秦能否万世!”

  “那个时候,你在暗中说几句,便能够让嬴政作出决定,收敛天下之书!”

  “到了那个时候,儒生已死的消息在流传出去....”

  韩流生长出一口气。

  “到了那个时候,咱们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此次嬴政南巡,儒家的目的也就完全达到了!”

  项留狠狠地点了了点头。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错漏之处!他一定会让嬴政对那个安排的老农产生恶感!

  谁也不能改变这个定数!

  ..........

  嬴政身上穿着朴素,慢慢的走在这田地间。

  陈珂、李斯、蒙恬、项留跟在他的身边,默默地跟随着他走着。

  三人走到一处田间的时候,项留突然感慨了一声。

  “陛下,您瞧。”

  “如今天下安定,大秦一统后,百姓们多么的安居乐业?”

  “这老农虽然孤身一人,但却依旧能在安然存活,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嬴政几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明白了。

  这个老农就是项留等人安排的人?

  当即陈珂便是笑着说道:“哈哈哈哈,项郡守,你这是在夸耀自己?”

  项留一脸茫然:“何出此言?”

  陈珂指着那老农说道:“这老农是你治下的人,能够如此安居乐业,自然是你的缘故。”

  “你这夸赞陛下的时候,把自己也夸赞进来了。”

  项留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而嬴政装作自己被挑起性质的样子,走到了这老农的身边。

  “老丈,如今天下安定,大秦一统,你这生活如何?”

  老人转过身,看着嬴政,斯斯文文的放下自己的袖子。

  “天下虽然平定,但暴秦之法却统治了整个天下。”

  他脸上带着一抹忧愁的说道:“老头子本来浑浑噩噩,然读了几本书后,也知道。”

  “苛政猛如虎之说。”

  “当年商纣王亦是如此暴政,后被周武王推翻。”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大秦中,可有人能够看到这苛政?”

  当老丈说完这话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项留神色猛地一变,他正要请罪,嬴政却摆了摆手。

  嬴政笑着说道:“老丈常读书?”

  “读书可是有用处?”

  这老农心里也是偷笑,嬴政果然上钩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后才说道:“自然是有用处的。”

  “原本不读书的时候,这浑浑噩噩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头顶上谁当王、谁当皇帝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这读了书明了事理之后,却再也无法如此浑浑噩噩了。”

  “如今秦一统,虽然天下安定,但我却永远的失去了我的故国。”

  “读书能令我知道,我是楚国之人,能令我明白,「肉食者鄙」的道理。”

  “这位先生,我看您也是浑身贵气之人。”

  “如何会觉着读书没用呢?”

  当这一番话说出口的时候,项留几乎是已经在心里庆祝了。

  嬴政肯定会生气!

  然而谁曾想到,下一刻一道笑声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句让项留所料不及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

  “老丈说得对啊!”

  第一百零六章: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

  嬴政的话音落下,无论是老农还是项留,都懵了。

  老丈说得对?

  说得对?

  对?

  这是嬴政应该说出来的、会说出来的话么?

  一时之间,老农都站在那里愣愣的,满脸茫然无措的神色。

  他已经做好自己被抓起来,甚至被当场杀死的准备了。

  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皇帝甚至还夸赞自己?

  自己方才可是说,这大秦的苛政会导致大秦灭亡啊.....

  甚至还期待着有「周武王」来推翻他这个「商纣王」啊。

  甚至也说了自己这些思考,是读过书之后才明白的,如果不读书完全不明白啊。

  老农这个时候就像是一只迷茫的鸭子,只会在心里嘎嘎的乱叫。

  而一旁的陈珂、李斯、蒙恬三人看着这样的神色,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们本来没想到皇帝会配合他们.....

  甚至也没想到这样做,效果会这么好。

  而现在看到老农的神色,以及站在一旁的项留的神色,三人都是心里一顿乱笑。

  偏偏此时嬴政还在感慨着。

  “老丈说得的确有道理,如今的秦律确实是太过于严苛了。”

  “只是这秦律的严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天下纷乱太多,一些人心怀不轨。”

  “虽然天下一统了、安定了,但却依旧逃不过有一些阴沟里的蛀虫。”

  说到最后,嬴政甚至还拍了拍老农的手,笑着说道:“老丈读书,能够读到这些道理。”

  “这说明读书还是有作用的。”

  “这天下的人啊,都应该学习学习老丈读书。”

  “只是,原本的天下,这书籍都被儒家霸占了,除却皇宫外,天下没有多少书籍。”

  他长笑一声,堵住了老农开口准备说的话。

  大笑道:“还好啊。”

  “现如今大秦有上天庇佑,仙人赐予了「纸」「凋版印刷」等物。”

  “陛下更是圣明无比,令陈珂陈少府作「千字文」、李斯李丞相作「法学」、令天下学子作「文选集」。”

  “且令这些东西传遍天下。”

  “有了这两者的存在,所有的一切矛盾都可以缓解了。”

  “天下读书人不必在被儒家垄断,想要读书人终于可以放心的读书了!”

  嬴政的一番话偷梁换柱,偷龙转凤。

  把秦律的严苛换到了读书上,把过往天下人不能读书,换到了以往儒家的垄断上。

  继而引出了神物,又引出了法学、千字文、文选集宣传自己的圣明。

  一切滴水不漏,即便被发现问题,也无法抓住这个问题去寻找破绽。

  于是,天下苦秦久矣这句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即便在出现类似的话,大概也只会是「天下苦儒久矣」。

  项留是个聪明人,几乎在嬴政这样子说话的同一时间,他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事情的发展,再次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去进行。

  自己又失败了.....

  此时,嬴政回过头,笑眯眯的看着项留、李斯等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如此?”

  项留下意识的按了按额头,继而将手收了起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陛下所言甚是!”

  陈珂、李斯等人当然也不会说什么,都是恭恭敬敬的表示赞同。

  而一旁站着的老农神色更迷茫了。

  怎么回事?

  不是那个看起来英武的人交代自己这么说的么?

  为什么现在这个人自己说皇帝说的对?

  他的心里下意识的开始恐惧,难道自己成了弃子,要被放弃了?

  老农当即便也是开口说道:“原来如此。”

  他脸上略带感慨的说道:“看来我这读书还是没有读到家,竟然没有看到这一点。”

  “还是先生聪慧啊。”

  嬴政笑眯眯的说道:“无事,无事。”

  “老丈这个年纪了,还如此爱看书,当是大秦的一大幸事。”

  他握着老人的手,感慨的说道:“老丈继续读书,或许还能为大秦做一些事情呢?”

  众人一阵大笑。

  于是,这个事情也在极其简单的几句话后,定了性。

  .........

  廷尉府

  王琯按了按额头。

  昨日冯去疾那两个家伙来找他,给他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难题。

  他望着手中的记载,又是止不住的叹气。

  冯去疾和冯劫并没有隐瞒纸张上面的事情,甚至冯去疾自己都已经是想开了一样。

  他想让自己将这个事情上交给皇帝,听从皇帝的处理。

  甚至坦然的交代了现在手中的事情,一副随时准备让自己接班成为右丞相的样子。

  冯去疾虽然是一个以家族势力为重的人,但一旦涉及到大秦最核心的利益,他也会变成维护大秦的人。

  世上的人,从来不是单一的。

  王琯又按了按额头。

  决定将这个事情丢给皇帝处理,他一个小小的廷尉,如何能够处理得了右丞相?

  不过在皇帝回复之前,他需要拜访一下上将军王翦。

  此时,唯有王翦能够稳住咸阳城内的局势,令一切都是变得安稳下来。

  ..........

  会稽郡,郡守府

  项留坐在地上,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双目无神,正在发呆。

  此时,关于读书以及嬴政的名声,已经是在会稽郡小范围的传播了。

  但他不明白的是,嬴政的名声为何在变好?

  而且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甚至以往觉着嬴政是一个独断专行帝王的声音,都是逐渐的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嬴政称「始皇帝」没有一点问题,嬴政也是真的德高三皇.....

  “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呢?”

  项留低着头,又叹了口气。

  而远处,韩流生得到消息之后,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项兄,你信件里面说得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的,但是最后的结果与计划的天差地别?”

  韩流生坐在那里,猛地灌了一大口水。

  项留则是一脸茫然,一脸心不在焉的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说到最后,韩流生的脸上已经是装着满满的疑惑。

  他的神色困惑无比,两个眼睛几乎都要挤在一起了。

  小小的眼睛里,充斥着大大的迷惑.....

  为何所有的事情都是正常进行的,唯有结果是完全不对的?

  若不是知道,项留绝对不会和嬴政合作,他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项留故意的了....

  不然,天底下哪有如此的巧合?

  这样想着,韩流生也是按着自己的额头,神色复杂。

  “项兄啊,不必担心,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更改的大事。”

  韩流生眯着眼睛。

  “百姓们知道的,不都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事情么?”

  韩流生微微一笑。

  “我们儒家有那么多的儒生,即便是要写文章散播嬴政的恶名,也是够了。”

  “将白的写成黑的,将黑的写成白的,又有什么难得?”

  项留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些许迷惑。

  “什么意思?”

  韩流生微微一笑:“我会让儒生们写这些事情,但将一些细节省略。”

  “让百姓们去猜。”

  “你都聊不到嬴政会夸赞那个老农,难道百姓们会猜到么?”

  “咱们只需要留一个悬念。”

  “比如写到这老农说出来这话后,嬴政露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神色。”

  “讲述到这里,便是停在此处。”

  “人们会自动的猜测,关于那个老农的处理方法。”

  “而这个时候,老农突然被人发现整整齐齐的死在家中,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你觉着,楚地的人们是会相信这个老农是自尽的,还是皇帝下手处理了的?”

  项留眼睛猛地一亮:“当然会觉着是皇帝下手处理的!”

  韩流生抚掌一笑:“不错。”

  “这样,我们便是可以说,皇帝因为听到了老农所说的话,所以杀了老农。”

  “而印制「法学」、「千字文」等,也只是为了让民众不要去读真正的书籍。”

  百盟书

  韩流生越说越觉着这个办法妙极。

  “如此一来,即便嬴政没有收敛天下群书,咱们还是可以用这个借口!”

  “到了那个时候,嬴政哪怕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也会变成他嬴政做的!”

  “他又能够如何挣扎、辩驳?”

  项留的眼睛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他看着韩流说说道:“韩兄,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大才!”

  “大狱那边还有老农那边交给我。”

  “其余的,便交给你了!”

  韩流生站了起来,微微行礼。

  “此事交给我就是了,项兄放心好了。”

  他自信的笑了笑。

  “此事,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若出现问题,我自当提头去见孔先生!”

  ..........

  行宫中

  已经回到行宫的嬴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说道:“陈珂,你们看见项留脸上的神色了么?”

  “啧啧啧,真的是笑死朕了。”

  陈珂也是微微一笑,心里开怀得意。

  其实他最开始没有想到嬴政会配合自己,但嬴政却开心的接受了。

  原因是他觉着这样很有趣。

  而也正是那一刻,陈珂发现了一件事情。

  嬴政不是书本中的始皇帝,而是自己身边真实存在的人。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全都有。

  陈珂摇着头笑了笑,把脑海中的思绪甩了出去。

  他看着嬴政说道:“陛下,接下来,便是看我、李兄、甚至远在咸阳百家宫中的那些人的了。”

  陈珂自信的说道:“这一次,不让他们见识到臣的厉害。”

  “臣就跟李兄姓氏!”

  第一百零七章:我有笔如刀,可安天下,斩贼寇

  李斯听到这话有片刻的无语。

  陈珂这个家伙立军令状就算了,为什么要牵扯上自己?

  他调侃儿的看着陈珂说道:“算了算了,我可不想有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

  陈珂翻了个白眼。

  然而还没等陈珂辩驳,一旁的嬴政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了好了。”

  他直接打断了陈珂的话,眼睛中闪过一抹促狭,似乎认下了这个事情一样。

  “朕便等着你大展身手。”

  “若是让朕看了笑话,你便是更名为李珂吧?哈哈哈哈哈哈。”

  陈珂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看着突然跳脱起来的嬴政,也有点无奈。

  皇帝要跟你开玩笑,难道你还能拒绝?

  “臣尊令。”

  陈珂摊了摊手说道:“陛下,如今便是等着看吧。”

  “在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请蒙恬将军在那老农的周围安排了人,暗中守护着。”

  “若是有人要杀了那老农,咱们想要的证人就来了。”

  陈珂的笑容有些奸诈,而嬴政则是带着好奇。

  “杀了老农?”

  嬴政这话刚说出口,就立刻反应过来了这话里面的意思。

  “儒家的人还不收手?”

  嬴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对儒家的不满更深了。

  他已经给儒家面子了,如果儒家还不收手,那么.....

  真的就可以考虑,怎么让儒家去死了。

  陈珂点头:“陛下,这个时候了,儒家当然不可能收手。”

  “他们不知道陛下的仁慈以及大度的胸怀,只会觉着事已至此,他们没有了任何退路。”

  “杀了老农之后,嫁祸给陛下。”

  “他们的计划依旧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到时候,陛下「焚书坑儒」的名声,便是要声传整个天下了。”

  “暴名一出,无论陛下在做什么事情,天下百姓都会觉着其中有问题。”

  陈珂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惋惜。

  他不知道原本的轨迹中,嬴政究竟是如何做了,才让那些事情发展成了历史记载的那样。

  而现如今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事情的发生。

  嬴政站了起来,背着手,神色中带着些许的平静,似乎完全不在意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样。

  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既然陈珂说自己能够处理好,那相信陈珂就是了。

  身为一个皇帝,选择了一个大臣,那么就要相信这个大臣。

  他往外走去,行宫中处处青草痕迹,一切都是显得那么的寻常。

  陈珂、蒙恬、李斯三人对视一眼,都是跟在嬴政的身后,慢悠悠的走着。

  ...........

  咸阳城

  上将军府

  王翦看着面前的东西,脸上带着诧异的神色。

  “冯去疾这个老家伙,竟然有这样子的觉悟,将这个事情告诉你?”

  王琯一脸无奈的摊了摊手。

  “老将军,别说是你怀疑了,就连我也是怀疑的很。”

  “但现在现实就是,冯去疾把这个事情交给了我,然后让我告诉陛下。”

  “同时,他自己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事务,在家中闭门不出,等待陛下的裁决。”

  王琯扶额。

  “现如今,丞相署中的所有事务、朝廷中的所有事务都是压在老夫一个人的头上。”

  他语气无奈中略带着调侃:“其实老夫也想要冯去疾是在逗我玩,这样子老夫至少可以将这些事情重新塞给他。”

  “有时候老夫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不想干活,所以才将这个事情告诉我的。”

  王翦眼角抽搐。

  王琯的这个怀疑虽然不太靠谱,但确实有那么一点可能性。

  不过转念间,王翦就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此事重大,我们必须是等到陛下回应之后,再做决定。”

  “如今,在陛下还未曾回应之前,我们先看顾好咸阳城就是。”

  他的脸上带着霸道:“有老夫在,咸阳城万无一失!”

  ..........

  行宫

  正在处理政务的嬴政看着面前摆着的东西就觉着头疼,只是一天没有处理事情,就堆积了这么多?

  他拿起来桌子上放着的东西,脸上闪过一抹好奇。

  片刻后,嬴政的脸上带着些许沉思。

  “去将陈珂给朕叫来。”

  “便说朕有事情找他。”

  一旁的韩谈立刻应声道:“喏。”

  ...........

  郡守府

  项留在院落内来回踱步,脸上带着些许的焦虑。

  他派了人去杀了那个老农灭口,如今派出去的人却还没有回来。

  这如何能让他不焦虑?

  正在思索的时候,远处一个人影走来。

  来人脸上带着沉稳的神色。

  “郡守,事情已经办成了。”

  “尸体我已经扔到了水中,并且刻意制造痕迹,让人联想到是朝廷动的手。”

  项留听着了来人的话,猛地松了口气。

  他赞赏的看着眼前的人:“好!”

  “做的不错,去账房那里支千金,权当是赏你的。”

  来人低着头,低声应道:“喏。”

  项留抚掌笑着,在院落里来回的走动着。

  过于兴奋地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那人脸上的奇怪之处。

  等到那人走了之后,项留直接让人备车。

  他要去找韩流生!

  事情已经完成,那么便是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那便是让嬴政恶名远扬!

  ...........

  行宫中

  嬴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珂,脸上带着些许古怪。

  “陈珂,你瞧瞧这上面的东西。”

  “这是王琯加急给朕送来的,期间跑死了三匹马。”

  “事关重大,朕也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陈珂暗暗地一挑眉,脸上划过一抹好奇。

  这么重要的事情?

  印象里,这个时间点没有发生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啊?

  为何会咸阳城会送来一封急信?

  当看完了这信件中的内容后,陈珂更是挑了挑眉毛,觉着惊讶。

  “陛下,冯丞相说的事情,竟然和臣还有关系?”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臣都没想到,赵高竟然还暗中准备算计我。”

  陈珂略带感慨:“想当初,赵高还对臣示好。”

  “当真是人心易变啊。”

  嬴政轻笑一声,他听出了陈珂语气中的调侃儿。

  “是么?”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朕觉着你的心也挺善变的。”

  “当初不还说想要淳于越的一对双生女儿?”

  “朕还给你准备好了,随时准备让你带走。”

  “结果让赵高问你的时候,你竟然被吓了一跳,说自己没有那个心思。”

  嬴政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说道:“真是让朕好一阵失落啊。”

  “咳咳”

  提起来了陈珂的尴尬事,陈珂了立刻轻咳一声。

  “陛下,咱们说正事,说正事。”

  他看着嬴政说道:“您觉着,赵高的准备只是那一个陨星么?”

  陈珂摇了摇头:“臣不相信。”

  “臣更认为,无论是儒家还是六国,亦或者是赵高,他们都是一起的,有关联的。”

  “天下间,没有任何事务是可以独立存在的。”

  “不管是赵高还是六国,亦或者是儒家,他们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那么,赵高最后的目的也应当是.....”

  陈珂没有说后面的话,只是轻飘飘的起了个头。

  “那么,剩下的事情,赵高准备什么时候做?”

  “还是说,剩下的事情他已经做了?”

  嬴政听着陈珂的话,也是颔首:“朕也是如此认为。”

  “已经让黑冰台的人去查了。”

  “这么多年,朕竟然放任赵高了这么多年。”

  他的声音中带着感慨:“关于陨星,其实不必那么担忧。”

  “再有三日,陨星便要坠落了。”

  “无论这陨星上有什么阴谋,他都不再是未知的了。”

  嬴政的声音中带着好奇;“朕好奇的反而是冯去疾。”

  他略带疑惑的说道:“这个老家伙一直与朕作对,如今为何会突然好像丧失了反抗的心思。”

  “直接把这个事情交给了朕?”

  “陈珂,你较为聪慧,你觉着冯去疾在想什么?”

  陈珂挠了挠头,脸上带着茫然:“陛下,臣也不知道啊。”

  “或许是冯丞相突然想开了?”

  “这种事情,难道陛下不应该让黑冰台去查么?”

  “问臣有什么用。”

  陈珂叹了口气,看着嬴政道:“臣还得准备关于陛下的文章。”

  “等到儒家那边的人发力了,咱们这边在拿出来与之辩驳。”

  “最后再拿出来证物,直接将那边的准备全然打倒。”

  “咱们的目的便是完成了。”

  陈珂嘿嘿一笑:“儒家不是喜欢舞文弄墨?”

  “不是喜欢用笔杀人?”

  此时的陈珂坐直了身躯,看起来十分的肃穆。

  他轻声道:“我有笔如刀,可安天下、斩贼寇。”

  陈珂的声音十分霸道,然而下一秒嬴政的话就让他破了功。

  “朕看你是怕自己跟了李斯的姓,所以才这般努力的吧?”

  陈珂方才堆积起来的气势瞬间垮台,他看着嬴政翻了个白眼。

  “陛下,能不能让臣多装一会儿?”

  陈珂叹了口气。

  “另外,咱们似乎该去往下一站了。”

  此次南巡的目的,本来就不单单是为了南巡。

  最开始在咸阳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如果九州鼎是真的,那么他们便从会稽郡前往齐郡。

  泰山便在齐郡。

  用九州鼎为祭,嬴政要进行泰山封禅。

  昭告上苍后,大秦便真正的成为了大秦,始皇帝便真正的成为了始皇帝。

  嬴政也是微微点头。

  “如今,最重要的九州鼎已经拿到了手,其他的事情便不怎么重要了。”

  “更何况,朕在这里,儒家他们也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否则他们恐怕会担忧朕下杀手吧?”

  嬴政嗤笑一声,对于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一点好感都没有。

  “传令下去吧,三日后启程。”

  “朕在这会稽郡也是住厌烦了。”

  “是时候该走了。”

  陈珂行礼后退去,而嬴政看着陈珂的背影,脸上带着些许的从容之色。

  “陈珂这混小子,一点都不着急。”

  “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真让人看着不爽。”

  “等我找个时间给他点压力,实在不行逼迫一下,让他赶紧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嬴政嘿嘿一笑。

  他其实也不着急,但就是看不得陈珂这一副整日里闲了吧唧的样子。

  身为皇帝的他整日里繁忙的处理政务,身为他的得力大臣,陈珂怎么能够闲着?

  ..........

  一处殿宇

  陈珂刚走进屋内,便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的神色看起来都是松松垮垮的。

  他打了个哈欠,觉着无聊。

  秦朝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太少了,他又不想处理政务。

  那只能自己发呆了。

  “什么时候,做出来一些有趣的东西?”

  陈珂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觉着这个想法很中肯。

  现如今墨家的人既然到了,那吩咐他们给自己做几个印象里有趣的玩意儿,应该不妨事吧?

  等回到咸阳城后,立刻就这样做!

  ...........

  咸阳城,百家宫

  林方喜滋滋的正在看着他师父给他写的信件,其上写着墨家已经启程,正在朝着咸阳城的方向而来。

  他将信件收拢,折叠后放在自己的怀里。

  而后继续看着面前放着的书籍。

  片刻后挠了挠头。

  “也不知道师叔要大船干什么?难道有什么用处么?”

  ...........

  南方百越之地

  一个身上衣服已经脏乱破旧的中年人,其脸上带着些许惆怅。

  他用手遮挡住了头顶的太阳,望向远处。

  “少府说这里有一年三熟的良种和土地,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挠了挠头,又叹了口气。

  正是徐福。

  之前陈珂向嬴政推荐了徐福之后,嬴政便立刻让徐福出发了。

  如今已经四个月了,徐福一路从咸阳出发,一路上不敢过多地休息,终于在近日来到了这里。

  只是望着那茫茫的山林,徐福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良种到底在何方?

  ..........

  会稽郡

  城外,嬴政坐在车辇之上,神色平静。

  周围的百姓们都是看着嬴政的车辇,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当车辇滚滚而动的声音响起,会稽郡城中的人有些人松了口气.....

  而当这车辇的声音消失后,城内另外一种声音响起。

  ..........

  车辇上

  嬴政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看着身旁的陈珂问道:“陈珂,你觉着此次封禅,会顺利么?”

  第一百零八章:始皇的转变

  陈珂直接了当的说道:“肯定会顺利。”

  紧接着补充道:“陛下想要此次封禅顺利,那么不管怎么样,都会顺利。”

  这话说的就像是没说一样。

  但嬴政却是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中略带感慨:“其实封禅应当往后推一推的。”

  “那群儒生老跟朕说,封禅需要符合礼仪,而这从前从未有人在泰山封禅过。”

  “而泰山之地,本是沟通上苍之地。”

  “朕觉着,唯有此地放能够体现出朕的威严。”

  嬴政将陈珂当成了自己倾诉的地方,不急不缓的说道:“如今,那群儒生想要害朕。”

  “朕便明白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让朕的封禅好过。”

  “既然如此的话,为何不借着如今拿到了九州鼎的时候,直接上泰山封禅呢?”

  这话说得直接,而陈珂也表示能够理解。

  他望着嬴政,脸上带着从容。

  “陛下所言甚是。”

  “既然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何必在纠结呢?”

  “不管如何,去做就是了。”

  陈珂说到这里,还感慨的说了一句:“昨日蒙将军守在那老农身边的人,真的抓住了一个刺客。”

  “那刺客被控制住,反而被蒙将军将计就计,让项留以为老农已死。”

  “而会稽郡的大牢中,那些书生也已经被控制。”

  “甚至整个大牢中的所有人都被蒙将军换掉了。”

  “项留不可能知道,那群儒生以及那个老农还没死。”

  陈珂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臣和李丞相已经准备好了讽刺的文章。”

  “只要项留动手,会稽郡城内,我们留下的人便会同时散播我和李丞相等人的文章。”

  他笑眯眯的说道:“儒家的人虽然有点本事,但李丞相之才,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压得住。”

  “甚至没有几个人能够与李丞相相提并论。”

  “而那些能够与李丞相媲美的人,除却一个之外,其他的都已经在大秦的手中。”

  “儒家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嬴政并不在意这个事情,他看着一路上的风景,淡淡的说道。

  “这些事情,既然交给了你,在完成前,朕便不会过问。”

  说到这里,嬴政声音中带着玩味。

  “不过朕倒没有想到,李斯在你的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

  “不都说文人相轻?”

  “当年儒家的荀子可是将诸子骂了一个遍。”

  “朕以为,你也会如此。”

  陈珂打了个哈欠,觉着疲惫不已。

  “陛下,臣又不是什么正统的文人?”

  他半瘫痪的靠在车辇上,看起来很轻松随意。

  “臣只是一个废物而已,若是能够整日什么都不错,就躺着,臣不知道能多开心了。”

  “人要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的不足。”

  陈珂半眯着眼睛:“对了陛下,臣之前给您的那个东西,您看了么?”

  嬴政看了一眼陈珂,有些无奈:“你是说墨家的事情?”

  “朕不是说了,那些事情交给你处理了。”

  陈珂坐直了身体,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十分严肃。

  “陛下,臣看重的不是墨家,而是以墨家为首的这些匠人们。”

  “臣以为,这些匠人们很重要。”

  他看着嬴政说道:“所以,臣才是想请陛下见一见墨家人。”

  “重要?”

  嬴政有些不在意。

  不过是些许工匠而已,的确重要,但却并不用如此重视吧?

  许是看出来了嬴政的意思,陈珂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脸上却依旧一副坚持的神色。

  “陛下,您以为我大秦为何能够攻伐六国?原因是什么?”

  嬴政看了一眼陈珂说道:“不必考较朕,朕知道。”

  “一是因为商君变法,二是因为我大秦的冶铁之法,锻铁之法。”

  陈珂微微点头,他望着嬴政说道:“陛下,您既然知道大秦攻伐六国的原因有冶铁之法,为何依旧不是很重视匠人之流?”

  他忍不住的叹息道:“其实,不仅仅是冶铁之法。”

  “匠人的重要性体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之中。”

  “如先进的农具,如先近的兵器,如先近的生活用具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推动着我们不断向前发展的动力。”

  “臣觉着,陛下可以对一般的「匠人」不放在心上。”

  “因为一般的、普通的匠人并不能对大秦造成什么影响。”

  “可如同墨家这种,臣觉着已经不算是「匠人」了,而算是「研究者」。”

  陈珂的声音低沉,不断地落在嬴政的耳朵中。

  嬴政也是随着陈珂的讲述,慢慢的坐直了身躯。

  即便依旧对匠人提不起来兴致。

  但当陈珂将「匠人」分为了匠人以及研究者的时候,嬴政却是明白了其中道理。

  他眯着眼睛,声音有些许沙哑:“朕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朕有一个问题。”

  嬴政看着陈珂的眼眸,十分认真的说道:“研究这个词,让朕想到了你所说的「规则」。”

  “所以,研究者和规则有什么关系么?”

  嬴政在心里,直接将研究者和规则、仙人等事物联系到了一起。

  而这,足够嬴政开始重视研究者了。

  陈珂看着一下子重视起来的嬴政,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无奈。

  华夏自古以来对匠人的不重视,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所以他暂时只能拿出一个概念,区分开匠人以及研究者。

  哪怕在这个年代,这两者的很多工作其实都是重合的也是一样。

  “启禀陛下。”

  陈珂的神色严肃,眼睛中闪过些许的暗光。

  “研究者研究的便是这天地之间万物的规则,而臣以为,这天地之中规则分为很多种。”

  此时的陈珂看起来有些许肆意。

  “万物生长有规则,事物变化有规则,四季变换有规则。”

  陈珂指着自己身下的车辇:“哪怕是这车辇的运行,也有规则。”

  他看着嬴政道:“陛下,臣为陛下举一个例子。”

  “方士经常炼丹,陛下可是曾听说过、亦或者见过「炸炉」?”

  嬴政直接点头。

  “前年冬,曾有一方士在皇宫内炼制丹药,不慎炸炉。”

  陈珂点头,看着嬴政问道:“陛下,炸炉的伤害可大?大殿可有损伤?”

  嬴政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片刻后,他从回忆中醒来。

  “那炉子炸了之后,不说天崩地裂,只是大殿便被炸毁了一半。”

  “如同遭了天谴一般。”

  嬴政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这「炸炉」与规则有关?”

  陈珂一笑,却并没有回答嬴政的问题:“陛下。”

  “您觉着,若是这「炸炉」可以控制,比如知道哪些东西混合在一起会炸炉。”

  “且知道如何运用这个力量......”

  这话一出,嬴政的神色立刻就变了。

  他看着陈珂道:“这难道不是仙人之力?”

  陈珂笑着,看起来很是淡然。

  “陛下,这便是「规则」的一种,是可以被我们掌控的。”

  “否则的话,那些方士是如何炸炉的呢?”

  陈珂的话让嬴政觉着心中有些恐惧了。

  他不由得回忆当初那炸炉后产生的力量......

  若是那个力量能够被掌控的话,战场之上当所向披靡啊......

  “呼。”

  嬴政呼了口气,终于在心里将「研究者」的位置放的高了些。

  即便此时的嬴政依旧认为,这「研究者」不过是仙人的另外一种称呼罢了........

  “你说的,朕明白了。”

  嬴政闭了一下眼睛,而后再次睁开眼睛,看着陈珂。

  “墨家便是与那些匠人不同,有涉及到「规则」的领域么?”

  陈珂点头。

  “不错。”

  “陛下,臣这里有一物,还请陛下观看。”

  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纸,这是他从墨家那本书中誊抄下来的东西。

  “此船比我大秦现如今的船只高明不少。”

  “这便是墨家所研究的「规则」。”

  “而这仅仅是雏形而已。”

  “什么时候,墨家能够研究出来可以无视大海汹涌的船只,什么时候他们在这一道「规则」的研究上,就达到了顶峰。”

  陈珂又指着下方的纸说道:“这是墨家研究的弓弩。”

  “这弓弩乃是攻伐之道,其中运用的乃是「力之规则」。”

  “等到墨家能够将力之规则与其他规则结合到一起,研究出可以平山岳的东西时。”

  “便是走到了这个规则的尽头。”

  陈珂的话说起来很平常,但在嬴政的心头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

  “墨家竟然这么重要么?”

  嬴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重用墨家,也不是不可以......

  ..........

  某处郡城

  一处院落中。

  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院落里,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坚定。

  “既然师兄都是传来了信件,而陛下又是正巧了要去齐郡,那我便直接投了陛下算了。”

  “左右小师兄在朝堂上,不会让我等被为难。”

  他挠了挠头,显得憨厚无比。

  而此时,院落外有人高喊道:“师父,我们已经收拾好了!”

  “就等陛下来了!”

  左歌点头:“好。”

  他叹了口气:“齐墨这游侠一脉,不能断到我的手里啊!”

  第一百零九章:唯有豪情多壮志

  车辇摇摇晃晃,慢慢悠悠的继续在路上晃悠着。

  而此时,会稽郡中各种传言到处乱飞。

  始皇帝是暴君的传闻,始皇帝是圣明之君的传闻。

  前脚一些人刚说那些儒生死在了大牢,后脚那些儒生就被人见到早就放了出来。

  刚放完老农被皇帝的人刺杀,就因为老农多读书,并且始皇帝想要焚书坑儒的消息。

  紧接着又有人见到了老农的身影。

  而且据说皇帝要印制「法学」、「千字文」、「文选集」等书籍,让全天下的百姓们都能去读书——

  至少也要识字。

  会稽郡守府内

  项留一脸的疲惫和茫然,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正在进行,可为什么这些事情的结果都不对?

  他挠了挠头。

  怎么总感觉这种事情自己经历过一遍了?

  而项留迷惑的时候,蒙恬等人留在会稽郡的人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日逐渐的到来。

  一阵阵凛冽的秋风吹拂着,车上的陈珂默默地将身上的衣服多加了几层。

  看来,棉花这个东西真的要早点弄过来了。

  否则冬天肯定会更加难熬。

  还未曾回来的徐福,就这样又被陈珂默默的在本子上写上了下一件事情。

  “阿嚏”

  陈珂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旁边的嬴政哈哈大笑起来,嘲笑着陈珂的身体素质。

  别看嬴政以前服用金丹,但这个时候,嬴政的身体素质真的比陈珂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陈珂啊,你小小年纪,怎么还没有朕的身体好?”

  他伸出手,拍着陈珂的肩膀:“不要整日闷在家中,多多出来走一走,就算是看一看风景也是好的。”

  陈珂耸了耸肩,脸上带着无奈:“陛下,我就是不喜欢出门而已。”

  他揉了揉鼻子,错开话题。

  “刚刚臣看到有人送了封信给蒙将军,应当是会稽郡那边的消息出了结果。”

  陈珂嘿嘿一笑:“陛下,这场戏您虽然没看完。”

  “但戏却是已经演的差不多了。”

  “不过也不能怪臣。”

  “这出戏之所以会蛇尾,恰恰是因为这个「虎头」。”

  嬴政颔首:“蒙恬已经与朕说过了。”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出戏哪怕如今看似草草结尾,也是十分精彩。”

  “当中间的斗争过于精彩的时候,结尾一定会不怎么精彩。”

  “因为过程注定了结果。”

  “陈珂你布置的后手一环接一环,让儒家的布局看似还存在,但其实骨架已经散了。”

  “骨架散了,这个人自然也就散了。”

  陈珂搓了搓手:“陛下,您猜儒家还有什么手段?”

  儒家还有什么手段?

  嬴政微微一笑:“他们还有什么手段,难道不应该是朕问你么?”

  “怎么变成你问朕了?”

  看着嬴政眼刀似的眼神,陈珂嘿嘿一笑,连忙开口道:“陛下,我这不是才疏学浅,想让陛下指点指点么?”

  他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方才陛下一说,臣从陛下的话语中得到了启发。”

  “臣知道,儒家接下来会怎么做了。”

  嬴政冲着陈珂翻了个白眼,但身体却是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凑。

  哪怕是千古一帝的秦始皇帝,在寻常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人。

  免不了有好奇心的。

  “怎么做?”

  陈珂哼哼的笑了笑一声:“陛下,若是臣所料不错,传言陛下「焚书坑儒」已经是他们的临死挣扎了。”

  “毕竟这个事情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成功了他们可以金蝉脱壳,等到乱世再现,重新塑造儒家的辉煌。”

  “若是失败了,定然会被陛下发现,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此时,儒家只怕已经在等死了吧?”

  陈珂摸了摸下巴:“或者说,孔贤、端木两脉的儒生,已经在等死了。”

  “项留不是笨蛋、暗中隐藏的这两脉儒生也不是笨蛋。”

  “这个时候一定看出来什么了。”

  嬴政好奇的问道:“等死?儒家就这样放弃了?”

  他有些无趣的说道:“朕还以为,他们被发现了之后,会再奋起挣扎,拼死一击。”

  陈珂撇了撇嘴:“儒家不会这样的。”

  “他们害怕反击了之后,陛下连颜崆以及那些百家宫中的儒生都杀了。”

  “不给儒家留一丁点退路。”

  “所以他们只会在咸阳城内等死。”

  “或者,在咱们回去之前,孔贤以及端木一脉的儒生就会自己寻死吧?”

  嬴政摆了摆手,满脸的不在意。

  “死就死吧。”

  “左右有百家宫的存在,朕想做的事情依旧能够做成。”

  嬴政并不是很在意几个儒家人的生死,他树立博士宫也不是真的为了重用儒家。

  如今的结局,已经很让他满意了。

  吃饱喝足的两个人默默地坐在草地上,望着远处的星辰。

  嬴政不由自主的说道:“陈珂,你还记得之前太史令预测的那个陨星吧?”

  陨星?

  吃饱了之后,脑子都不怎么动的陈珂从脑海中调出来了这个记忆。

  他坐直了身体,脸上带着好奇:“陛下,陨星坠落了?”

  嬴政微微点头:“昨日陨星便坠落了,只是我们在赶路,没有看到而已。”

  他的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你来猜一猜,那陨星上刻着什么字?”

  陨星上刻字?

  记忆力非常好的陈珂一下子就是从记忆中,调出来了历史中关于这个事情的记忆.....

  他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左右不过是关于臣、或者关于大秦的事情。”

  “能让陛下这么生气,难道这两者都有?”

  嬴政颔首,神色看起来更是冷漠。

  “「佞星起东方,祖龙死而地分」”

  “陨星上刻着这几个字。”

  嬴政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还不到深秋的风吹的他很舒服。

  他望向远处的苍穹,不知道是太舒服了,还是被这风、被陨星上的字刺激到了。

  “陈珂啊,你说为何朕想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总有人暗中作祟呢?”

  嬴政叹了口气:“这天下,何时才能够真正的太平呢?”

  他的话语中,带着深深地疑惑。

  而陈珂没有站起来,依旧坐在那里,只是换了一个坐姿。

  他默默地望着远处的星星,心里则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乡——真正的家乡。

  “陛下,天下不是向来如此?”

  “只要人心中还有贪欲,这天下便是不可能一直平静。”

  “而若是人心中没有了贪欲,这天下不就变得了无生趣了么?”

  陈珂笑了一下,身体往后靠了靠,手支撑着。

  天上的星子在一下一下的闪烁着。

  “陛下,若单单只是说现如今的大秦,那么想让大秦变得安定很简单。”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些许的冷冽之色。

  “将那隐藏在暗中的老鼠全部都是揪出来。”

  “当平定了内患之后,再北击匈奴,南攻百越,将天下变成我大秦的大秦!”

  “日月所照山河,皆是我大秦之土!”

  嬴政扭过头,看着在不经意之间放出狠话的陈珂。

  “你说的,可是六国贵族?”

  陈珂微微点头。

  嬴政放声大笑:“陈珂,你是不是也觉着,朕放过六国贵族,是妇人之仁?”

  陈珂沉默了一瞬。

  说实话,他是有这么觉着。

  而最后大秦的灭亡,其实也真的印证了这个说法。

  大秦真的是被所谓的暴政和农民起义推翻的么?

  并不是。

  大秦的灭亡,亡在内忧外患之间。

  匈奴虎视眈眈,一直盯着中原;而六国之人也是不断地想要复兴自己的国家。

  对于陈胜的身份,其实一直都有争议。

  有人说他是百姓,有人说他出身六国贵族,这一点其实可以搁置。

  为什么?

  因为陈胜并没有覆灭大秦.....

  如果有人仔细的去翻阅历史,就能够发现,哪怕是在陈胜最鼎盛的时候,他也没有东要大秦的统治。

  甚至最后还被大秦镇压,后被自己的手下杀死。

  而那个时候的大秦,力量依旧昌盛。

  真正覆灭大秦的,是项羽,是刘邦,是六国的贵族......

  六国贵族揭竿而起,纷纷起义,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军队,这些军队大多都是当年六国的军队。

  项羽覆灭了大秦除却镇守边疆外的所谓主力,刘邦抢先一步进入咸阳城,接受了子婴的投降。

  项羽是六国贵族,刘邦是大秦泗水亭亭长。

  项羽的身后站着楚国的军队、贵族势力;刘邦的身后站着沛县、以及一些豪商的势力。

  两个人都不算农民,更不算是最底层。

  嬴政转过头,看着坐在那里长时间保持沉默的陈珂笑的更大声了。

  他一挥手,身上的霸气四溢。

  “朕知道,许多人都说朕妇人之仁,明明可以杀了六国贵族,为何偏偏没有。”

  “反而是封了其中几个为「候」,给了他们宗庙之地。”

  嬴政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因为朕知道,他们掀不起任何的风波。”

  “只要朕在,大秦就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被朕打败的人,难道还能够超越朕不成?”

  “朕永远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嬴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如同星光一样闪烁、耀眼,令人移不开眼睛。

  陈珂也是看着嬴政的背影。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怀疑,为何一些人会很崇拜另外一个人。

  现在,当他真正的感受到嬴政人格魅力的时候,他才知道。

  原来有些人,真的是这么的耀眼。

  “若是陛下不在了呢?”

  不知道是风太让陈珂沉醉,还是陈珂酒喝多了,他冒冒失失的问出了这一句。

  嬴政转过头:“若朕不在了,还有扶苏,还有你。”

  陈珂哑然失笑:“若是臣当初没有灵光一闪,死了呢?”

  “那么扶苏殿下依旧是原来的样子,胡亥殿下也是,赵高也是,儒家也是。”

  “若是儒家的计划成功了呢?”

  嬴政丝毫不在意陈珂的失礼,只是微微一笑。

  “那便让大秦亡了就是了。”

  他转过身,背影在这一刻看起来十分的高大。

  “若是大秦的子孙那么不争气,大秦何必千秋万世?”

  “朕只是希望大秦千秋万世而已,并不强求此事。”

  嬴政看的很开,他转过头:“就算真的「祖龙死,而地分」也不碍事。”

  “至少朕书同文、车同轨之后,华夏便真的成了一个完成的帝国,下一个人也会在朕的基础上,继续兴盛。”

  “如同朕在周的基础上,完成了大一统,成就了始皇帝一样。”

  陈珂沉默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嬴政会说出来这样子的话。

  这出乎了他的意料。

  “陛下定然会被后世铭记,无论是陛下一统六国,还是陛下的胸怀,亦或者陛下的功绩。”

  嬴政丝毫不在意:“那便让他们记住吧。”

  “朕不在意。”

  “除非朕能长生,否则谁能管得住自己的身后名呢?”

  嬴政笑了一声,话语却是直接转了个弯。

  “不过你说六国的事情,倒确实是给朕提了个醒。”

  “陈珂,六国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陈珂的心情本来无比激昂,沉浸在千古一帝的豪气中。

  猛地听到嬴政的话,心里还是有点无语。

  刚刚不还说不在意这些事情么?怎么现在又问怎么解决六国?

  不过陈珂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又不是疯了。

  “陛下,臣自有妙计。”

  他嘿嘿一笑:“容臣卖个关子,现在并不是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

  陈珂眯着眼睛,嬴政看着陈珂这一副狐狸样子,不由自主的砸了咂嘴。

  看陈珂的这样子,有些人要倒霉了。

  ..........

  齐郡

  “侯爷!”

  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进了院子里,看着正在抚琴的青年,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

  “那边来人了。”

  “说嬴政已经朝着齐郡来了,田氏家主也传信过来,说愿意配合我们的一切计划!”

  被称侯爷的青年面色不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他的对面,一个老人脸上带着激动,眼睛中流出了泪水。

  “侯爷!”

  他望着青年:“这是我们的机会!”

  “既然田氏愿意配合我们,为何殿下不能让田氏刺杀那暴君。”

  “殿下再次举起我大齐的旗帜?”

  他跪伏在地上,泪流满面。

  “臣请殿下,复我齐国!”

  第一百一十章:臣之忠心,日月可昭!!

  老人的声音中带着战栗以及悲痛。

  自从齐国亡了之后,这些人就一直处于一种巨大的悲痛当中。

  他们的公子变成了齐候,他们的土地变成了秦国的土地。

  这是何等的悲痛?

  如今,暴君来到了齐郡,田氏也说了愿意帮忙。

  为何不殊死一搏?

  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齐候心里情感很复杂。

  “殿下,难道您不想为您的父亲复仇么?”

  “他可是被嬴政活生生饿死的!”

  齐候坐在那里,神色似乎有了些许波动,但心里却是嗤笑一声。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齐王建,也就是田健跟自己的关系并不是很大......

  他只是一个不被齐王建喜爱的儿子而已。

  现如今的齐候是他,仅仅是因为齐王建带上自己喜爱的儿子一同投降,最后一起被秦王、或者说始皇帝饿死。

  而后,嬴政为了安齐国贵族,尤其是「田氏」的心。

  他这个不受宠爱的儿子才是继承了齐候的位置。

  田承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看着面前的老人:“王老,我也很想为父亲复仇、”

  “可田氏的计划根本行不通。”

  “您说,现如今齐郡之中,还有什么人能够刺杀始皇帝?”

  “始皇帝南巡,身边带着铁鹰卫士、黑冰台,甚至还有蒙恬这个上将军。”

  “他周身的护卫,早已经不是当年荆轲刺秦时候的了。”

  田承的声音很冷静。

  “我知道,其余几国的人曾经承诺过您。”

  “只要我们这边动手,他们一定会动手。”

  “可那又如何?”

  田承按了按额头:“咱们真的有那么力量,在这个时候刺杀皇帝么?”

  一番话说的跪伏在地上的老人只是沉默的流泪,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因为田承说的都切中了要害。

  老人默默地跪俯在地上:“难道,我们就这般看着那暴君踏上我齐国的土地么?”

  田承看着老人说道:“王老,此地已经是大秦的齐郡了。”

  “在我这里说一说也就算了,这种话不要让外人听到。”

  他走上前,将王老搀扶起来。

  田承的神色看着很温和:“王老,万事都应谋而后动,您忘了么?”

  他的嘴角带着些许平和的笑意。

  “我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的,等到那暴君到了齐郡,我会前去拜访。”

  “顺带试探一下他。”

  田承背着手,默默地看着远处的残阳。

  “会稽郡那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

  “始皇帝身边陈珂的谋略,足以和天下任何顶尖的谋士相提并论。”

  “他布下了一个局,让儒家的人直接踏入了其中。”

  田承的声音中闪过些许的狠辣:“现在孔家的家主、端木家的家主已经在咸阳城等死。”

  “我们不得不小心啊。”

  田承的话说得推心置腹,让王老一瞬间感动无比。

  他再次匍匐在地上:“是老臣错了。”

  王老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这是当年齐王陛下逝世之前,交给老臣的。”

  “他可以调动我齐国最后的力量。”

  “老臣年岁已经大了,如今殿下不管是谋略还是心性,都在老臣之上。”

  “此物该交给殿下了。”

  田承手中握着那令牌,脸颊上闪过一抹笑意。

  终于拿到了。

  “王老放心。”

  他上前一步,郑重的说道:“我一定会为父亲报仇的。”

  君臣执手,相看泪眼。

  ..........

  行宫

  已经到了行宫之中的嬴政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放空的神色。

  前两日他询问陈珂后,好奇之下试了试一天都坐在那,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做的感觉。

  这一试,就让他觉着有些上瘾.....

  原来什么都不做这么愉快,怪不得陈珂总是偷懒。

  嬴政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叹了口气。

  很可惜,等到南巡回去之后,他就不能够在这样子了。

  此时,陈珂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陛下,您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我和李丞相,结果您自己在这休息?”

  陈珂有些无语。

  自从前几日与嬴政谈了次心之后,嬴政就越发的疲懒了。

  而他和嬴政的相处,也是越来越随意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感慨:“唉,还是怀念陛下以前的样子。”

  嬴政瞥了一眼陈珂。

  嘴角带着不屑的说道:“怀念以前的朕?”

  “朕看你是又想偷懒了而已。”

  “说吧,这一次来找朕,是找的什么借口?”

  陈珂嘿嘿一笑:“陛下,这一次可没有什么借口。”

  “我师兄来信,说是已经赶到齐郡,想要面见陛下。”

  “只是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时间了。”

  “若是有时间,明日便是可以觐见陛下。”

  嬴政点了点头。

  关于墨家的事情,在上次的谈话后,嬴政就一直放在心上。

  他虽然不知道后来陈珂说出的「科学」「技术」是什么意思,但他能够明白「规则」是什么意思。

  更是能够明白,掌握了规则之后,能够做出什么东西来.....

  即便陈珂一直再讲,沙漠中不能长出瓜果。

  但嬴政依旧是在心里残存着一抹希望。

  沙漠中长不出瓜果,可若是「规则」修炼到了最后呢?

  按照陈珂的说法,「力之规则」修炼到最后,配合着一些其他的规则,可以研制出「一箭开山」,甚至毁灭整个城镇的武器。

  那么,会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则?

  会不会......

  有能够令人长生的规则?

  陈珂看着嬴政,心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其实换成其他人,可能第一时间直接跟嬴政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仙人、没有长生了。

  但陈珂向来谨慎。

  即便嬴政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即便是他接触到嬴政后,嬴政的所有表现都告诉他。

  嬴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即便嬴政是千古一帝,是人杰,是豪雄。

  陈珂依旧不能彻底相信嬴政,也不敢直接了当的告诉嬴政。

  这个世界上没有仙人,没有长生......

  至少在嬴政有生之年,是不可能追寻到长生的。

  陈珂在担忧,若直接告诉嬴政,暴怒之下、绝望之下的嬴政会做什么?

  哪怕那个时候,他告诉嬴政世界很大,真的会有用么?

  真的能让嬴政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征战中么?

  除非他告诉嬴政,海外有不死药。

  但若是告诉嬴政有不死药,那么之前没有仙人岂不是自己否定了自己?

  若只告诉嬴政海外有不死药,嬴政会不会穷兵黩武,只为不死药?

  陈珂低着头,神色有些许的晦涩。

  他只能够一点点的告诉嬴政,不一下子就戳嬴政的肺管子。

  一抹「灵光」和大前提给了,其他的就当驴前面的吊着的那根胡萝卜吧。

  “陛下?”

  “您明日可有时间见一见我师兄他们?”

  嬴政眨了眨眼:“当然有时间。”

  他笑了笑:“朕还期待着,墨家能够给朕一个巨大的惊喜呢。”

  嬴政摸了摸下巴:“不过么,墨家既然投靠了,那么自然是让他们成为那个什么「研究者」的。”

  “人力有穷尽的时候,也不可一心二用。”

  “那么,先让他们主要研究什么规则?”

  陈珂听了嬴政的问题,略带些沉吟。

  主要研究什么规则?

  陈珂直接了当的开口:“陛下,臣以为现如今,他们还没有到研究「规则」的那一步。”

  “应当从开始的一个方向去研究起。”

  陈珂摸了摸下巴:“您还记得我说过的扶桑银矿,以及海外有可能存在的良种么?”

  嬴政当即点头:“朕记得。”

  “天下如此之大,说不得海外有其余的粮食种类。”

  “这的确很重要。”

  嬴政沉吟片刻:“朕记得,你之前拿给朕的东西中,墨家曾研究过一种先进的船只?”

  陈珂点头:“不错。”

  他看着嬴政,眼睛中带着些许闪烁着的光芒。

  “陛下,臣是否有幸与您想到一起去了?”

  嬴政看着陈珂的眼神,轻笑一声:“你这个滑头啊。”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让墨家先研究这个东西了?”

  陈珂尴尬的挠了挠头。

  他对大海是有执念的。

  因为上辈子的华夏就是吃了大海的苦头。

  华夏人总是有一种毛病,喜欢在哪里跌倒了,下一次一定会记住这个地方。

  再次路过的时候,一定要从这个地方爬起来。

  大海也是一样。

  更何况,大海的确有很多宝藏,等待着他们去探索。

  “嘿嘿。”

  陈珂傻笑一声,没有回答嬴政的问题。

  只是说道:“陛下,大海多重要?”

  “现如今我大秦方才安定,可是粮食种类依旧不多。”

  “粟只能种在平地、良田上,稻同样也是。”

  “可是南方多丘陵地区,没有那么多可以让我们种植的地方。”

  “天下能够耕种的土地更不是不多。”

  “若海外有能在沙地、能在丘陵种植的良种呢?”

  陈珂的眼睛发亮:“即便是没有良种,扶桑的金矿、银矿也是很让臣眼馋啊。”

  “那里还是无主之地,只有些许蛮民。”

  “若是能占据,对我大秦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嬴政微微点头,他看着陈珂说道:“那便是让墨家先研究「船」这一方向吧。”

  他略带好奇:“「船」这一方向研究到最后,会研究什么规则?”

  陈珂听到嬴政的问话,差点被呛到。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当然是五行之一的「水」以及「海」以及「力」。”

  嬴政惊讶的说道:“竟然也有「力」之规则?”

  陈珂嘿嘿一笑:“臣遍观天下,几乎没有几个东西与「力」之规则无关。”

  雅文库

  “力之规则,充斥在天下的各个角落。”

  其实就是万有引力、动力、等等。

  即便是在后世中,力学也是现代物理学的支柱之一啊。

  嬴政若有所思的点头,没在说什么。

  正当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顿若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启禀陛下,齐候求见。”

  嬴政挑了挑眉。

  齐候?

  他从记忆的角落中,扒拉出来这个人。

  当即有些好奇。

  嬴政扭过头,看着坐在那里的陈珂问道。

  “陈珂,你说齐候那个家伙来找朕,是为了什么?”

  陈珂挠了挠头,笑着说道:“总不能是来找陛下报仇的吧?”

  他幽默的说道:“毕竟陛下饿死了他老爹。”

  嬴政撇了撇嘴:“他可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情。”

  “算了,你跟朕一起听一听。”

  说着,就是冲着一旁的顿若说道:“让他进来吧。”

  顿若轻声应道:“喏。”

  不过片刻,顿若便是领着一个青年人走了进来。

  青年人身上穿着玄色的袍子,头顶带着一个很简约的银冠,看起来朴素无比。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田承见了嬴政之后,直接行了大礼。

  按照道理来讲,大秦的臣子见到嬴政,也不用行此大礼。

  其余的六国之候,见了嬴政,也不会行此大礼。

  唯有田承不一样。

  嬴政摆了摆手:“起来吧。”

  田承这才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而后跪坐在那里,看着嬴政,神情严肃。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嬴政、陈珂都是有些惊讶。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启奏陛下。”

  '“此事关系到我大秦的安危,与六国残党余孽有关!”

  田承说得义正言辞,而陈珂坐在一旁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面前的这位就是所谓的「六国残党余孽」吧?

  而且还是一国以前的公子!

  如今的齐候!

  嬴政虽然心里惊讶,但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哦?”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齐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若是六国有残党欲孽试图造反,你不就是其中之一?”

  “难不成,你想告诉朕,你要拨乱反正?”

  田承就像是没有听出来嬴政的意思一样,只是恭恭敬敬的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

  而后一字一句,声音肃穆的说道。

  “启禀陛下,臣乃陛下之臣民,乃大秦之子民。”

  “臣乃大秦之齐候,如何是所谓六国残党欲孽?”

  田承一脸正义:“臣为了这故往齐国之君留下的势力,苦心经营,深处逆贼党羽之中。”

  “为的便是陛下,为的便是大秦!”

  “今日,令牌已然拿到。”

  “臣便要拨乱反正,揭发齐国余党试图谋逆一事!”

  “臣之忠心,日月可昭!”

  “还请陛下明察!”

  第一百一十一章:殿下何故谋反?

  田承手捧令牌,做匍匐状。

  而此时,一旁的陈珂已经看傻了眼。

  嬴政稍微显得比较平静,他随手从田承的手中接过了令牌,眼睛中带着些许复杂。

  “倒是不曾想到,你竟然有这样子的心思。”

  嬴政笑着摇头,而后望着田承道:“你既然如此说了,朕便是信你。”

  “你且不要辜负朕的信任便是了。”

  田承待到嬴政将令牌拿走之后,方才是抬起头,神色中满满的都是感动。

  “多谢陛下。”

  他义正言辞的说道:“陛下,臣要上奏齐郡内,有过往齐国官员。”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整日里商讨着如何反叛陛下,如何反叛大秦。”

  田承的脸上带着心痛的神色。

  “臣为了此令牌,与他们虚与委蛇,终日惶惶不得安。”

  “今日,既令牌已经交予陛下,臣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弹劾他们了。”

  田承再次参拜:“臣恳请陛下下旨,令臣捉拿那些逆贼!”

  “以正视听!”

  嬴政看着一脸诚恳的田承,轻笑一声。

  他不回答田承的话,反而是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陈珂:“陈珂,你觉着呢?”

  陈珂摸了摸下巴,回过神来。

  历史上可没有记载这件事情,但这个事情的发生也没有出乎陈珂的意料。

  这很正常。

  在之前儒家的所有计划都被破坏了之后,齐郡这里的齐候不想在一条烂船上继续,也是正常的。

  “陛下,臣觉着齐候殿下说得有理。”

  陈珂看着齐候,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些许星光。

  眼眸如同井水一般平静不起波澜。

  “既然如今齐候殿下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并且告发了那些逆贼。”

  “朝廷自然要捉拿那些逆贼,以正视听的。”

  陈珂的脸上笑容,但声音却是越发的冷冽了。

  “否则,岂不是显得我大秦可欺?”

  嬴政微微颔首,看着齐候道:“既然如此,齐候听令。”

  田承行礼,等待着嬴政的命令。

  “朕令蒙恬辅左你,以你为首捉拿逆贼。”

  “期间,如有阻拦者,杀无赦!”

  充斥着杀气的话回荡在大殿中,田承轻应一声接旨。

  “臣遵旨。”

  待到田承走了之后,嬴政才看着陈珂说道:“陈珂,你觉着他为何会突然投靠朕?”

  嬴政的脸上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起来一点都不相信田承的诚意。

  他的手中,那代表着齐国最后力量的令牌被他把玩着。

  其上刻着一个十分显眼的字。

  「田」

  比起来嬴政的疑心,陈珂反而是比较平静。

  “陛下,臣觉着他投靠陛下,是有迹可循的。”

  “如今儒家在会稽郡的事情已经暴露,项留甚至都被人捉拿了。”

  “正在押解着他,在追着咱们的路上。”

  “赵高等人的谋划也是被一一化解,更是有「纸」以及「印刷」等物的存在。”

  “这位齐候也是一个聪明的。”

  “怕是知道那条船快要翻了,所以换一条船吧。”

  嬴政看着手中的令牌,笑着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等会交给顿若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真的。”

  嬴政打了个哈欠,按了按额头。

  “对了陈珂,你师兄什么时候来?”

  “朕很想看看,你这个滑头的师兄,会是什么样子。”

  陈珂笑了笑看着嬴政道:“陛下,您不是传令下去,明日令师兄他觐见?”

  说起来这个事情,陈珂就有些头疼。

  “陛下,咱们带着的那几个人,商量好了封禅的具体礼仪了么?”

  嬴政微微摇头:“还未。”

  “李斯说这些礼仪经久难查,现在查到的都是只言片语。”

  “他正在和那群老东西们商议,看看能否拿出来一整套合乎规准的礼仪。”

  说到这里,嬴政内心还有些许不快。

  “按照朕说的,有什么礼仪不礼仪的。”

  “朕乃是第一个泰山封禅的人,更是第一个皇帝。”

  “朕所说的,所行的就是礼仪。”

  “朕泰山封禅的礼仪,天下人、后世君王都要遵守。”

  “既然如此,何必一直翻阅典故?”

  陈珂嘿嘿一笑,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嬴政的抱怨。

  ............

  一处院落中

  王侃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他方才听到齐候身边小厮的声音,便将门打开了。

  谁曾想到进来的不仅仅是齐候,还有一列士兵!

  一看就是精锐的士兵!

  当士兵列正之后,田承、蒙恬两个人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平静的神色。

  让人看不出来端详.....

  这是什么情况?

  还不等王侃问话,面前的田承就是冷喝道:“大胆王侃!”

  “见到蒙将军竟然不礼?”

  王侃一脸茫然,还未曾见礼的时候,方才进院子搜查的人已经是走了出来。

  “启禀将军、齐候殿下。”

  “从此贼屋中搜出了此物,可以证实此贼有谋逆之心!”

  士兵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东西捧过头顶,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

  田承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些东西,感叹了一声后,直接交给了蒙恬。

  “蒙将军,看来本候所说的没错。”

  “此贼果然是有谋逆之心啊。”

  蒙恬看了证据,发现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一挥手:“抓起来。”

  “带走!”

  王侃一句话还没说,就已经是被士兵押住,往外走去。

  此时他好像终于醒过神来了一样,一脸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着站在那里的田承。

  “殿下?殿下?!”

  王侃的声音惨厉,带着些许尖锐。

  “殿下何故如此?”

  “难道殿下忘记了国仇家恨么?难道殿下忘记了我齐国么?”

  王侃声声泣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崩溃的状态。

  他以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老臣一心为殿下谋国,殿下何故自身叛国?!”

  “何至于此??!”

  王侃的声音凄厉无比,但越来越远,已经是被押出去了。

  而田承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站在那里,平静的望着王侃的背影。

  片刻后,他转过头,看着蒙恬微微一笑。

  “蒙将军,还有下一家。”

  “走吧。”

  “免得别他们跑掉了。”

  蒙恬也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田承,但神色确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只是淡淡的说道:“好。”

  ..........

  大牢中

  王侃至今为止,依旧是不敢相信这半天内他所遭遇的事情。

  方才将代表着齐国最后力量的令牌交给齐候,齐候就是带着大秦的士兵把自己抓起来了?

  还要指责自己谋反?

  而这个时候,一个个的人影走了进来。

  王侃看过去,竟然全都是故往齐国的旧臣,且都是心怀故国,与自己联络过要复国的臣子!

  而这些人的身后,跟着的则是齐候田承。

  田承站在大狱门中,望着这群人、听着这群人的谩骂,神色不变。

  他轻笑一声。

  “诸位,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谁让你们心里还有故国呢?”

  田承的脸色从平静变成了阴狠。

  他环视着众人。

  众人看着田承的神色,只觉着心中一阵发冷,像是看到了一只潜伏在暗中的蝎子一样。

  王侃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站在那里,望着田承说道。

  “齐候殿下,难道您真的没有丝毫的复国之心么?”

  田承毫不犹豫,也不敢有任何的犹豫。

  “当然没有!”

  王侃看着田承,继续问道:“那这么多年来,难道您一直与我虚与委蛇?”

  田承点头:“不错。”

  “你们讨论造反、讨论复仇,本候心中早就是想将你们就地正法!”

  “只是可惜了,你手里藏着一批齐国的逆贼。”

  “所以本候要将你手中的东西骗过来,骗过来之后,再将你们捉拿归案!”

  王侃站在那里,神色疲惫,就像是信仰崩塌一样。

  田承冷笑一声:“本候乃大秦齐候,你等便是听候陛下处置吧!”

  说着,扭头便走。

  王侃站在阴影里,心灰意冷。

  “齐候?齐候!”

  王侃凄厉的喊了一声,而后猛地一头撞在了墙上!

  鲜血溅落在墙上,赤红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漆黑的墙壁。

  大狱外

  田承感受着大牢外的阳光,神色中带着平静。

  他们不死,自己就要死。

  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想过复仇,他只想活下去,平平静静的、安安全全的活下去。

  生死之外,全无大事。

  ........

  行宫内

  蒙恬声音冷静:“陛下,臣已经是将所有逆贼捉拿归案。”

  “齐候说,除却这些人之外,齐郡中的田氏似乎也不怎么安分。”

  “似乎想要在陛下泰山封禅的时候,对陛下动手。”

  嬴政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抹冷酷的笑意。

  “对朕动手?”

  “这么多年来,朕还没遇到过几个直接想对朕动手的。”

  他看着身旁的李斯、陈珂说道:“尽快安排泰山封禅,朕倒是想要看一看,田氏想怎么对朕动手。”

  李斯神色中带着些许为难:“陛下,臣已经是尽快安排了。”

  “但那些礼仪太过繁琐。”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不然,让陈少府来帮帮臣?”

  嗯?

  嬴政心里起了些兴趣。

  他转过头,看着陈珂,脸上闪过一抹趣味。

  “陈珂,你怎么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陈兄乃真君子,斯远不如也!

  听到嬴政的话,陈珂立刻装出一副病容。

  “啊。”

  他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陛下,虽然臣近些时日身体不是很好。”

  “但若陛下想让臣去帮李丞相,臣定然拼死而为。”

  嬴政、李斯看着陈珂的这幅样子,当即嗤笑一声。

  尤其是嬴政。

  嬴政指着陈珂的鼻子笑骂道:“你这个滑熘东西。”

  “朕让你帮点忙,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朕怎么不知道你近些时日不舒坦?你方才用了两碗饭!”

  “这还叫做不舒服?”

  陈珂苦着一张脸。

  “陛下,臣可能是积食了,所以觉着肠胃不怎么舒坦。”

  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说道:“臣愿意去帮李丞相,只要李丞相不觉着臣添麻烦就行。”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陈珂的脸上一脸的视死如归,让人看着可笑。

  嬴政翻了个白眼,却偏偏没有顺着陈珂的心意。

  反而是开口道:“既然你都愿意了,那你就去帮李斯吧。”

  “朕要早些看到封禅事宜完成。”

  嬴政站起身子来,望着远处的苍穹,略带着些许傲然的说道:“朕也很想知道。”

  “田氏想了什么办法对付朕。”

  “田承又是会做出什么样子的抉择。”

  他轻笑一声,但笑声中的杀意却是让人一听就能听出来。

  “朕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可千万别不珍惜。”

  听着嬴政的话,陈珂当即收敛了脸上的玩笑,坐直了身躯。

  “臣领命。”

  李斯看了一眼陈珂,也是慨然道:“臣定然不负陛下之令,尽早将封禅事宜处理完毕。”

  ..........

  田氏府邸

  齐国有两脉田氏,一脉是主脉,也即是王室血脉。

  当年田氏代齐,把姜氏从皇位上赶了下去,成为了齐国的王室。

  主脉成为了王室之后,一些旁支血脉便是成就了国内的「田氏」。

  而如今,主脉田氏只剩下了一位齐候。

  分支的田氏倒因为与齐国王室已经没有什么太大联系,反而逃过一劫,越发的昌盛了。

  说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太恰当。

  若是按照宗祠的辈分来算,现如今的齐候应当唤田氏家主一声「叔父」。

  田却相神色复杂,他按了按额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来了?”

  田却相神色淡然,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东西。

  田承神色看起来更加坦然,似乎完全不知道田却相找自己来做什么一样。

  “齐候殿下,做吧。”

  田却相为其倒了一杯酒,轻声叹了口气。

  “你为何要将你父亲留下的齐国底蕴交出去?又为何要将王侃等人逼死?”

  田却相太清楚面前这个人了。

  前两天,齐郡内刮起来了一阵妖风。

  南巡的始皇帝派遣大将蒙恬,跟着自己这个侄子一同在齐郡内四处抓人。

  当初他那位一表八千里的兄长留下的大臣,大部分都被抓了起来。

  田承神色坦然无比,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叔父,若是不这样,那个暴君如何信我?”

  田承眯着眼睛,如同一只狐狸一样。

  “唯有如此,他方才能够相信我,而后我们才能更好的刺杀暴君,从而复国!”

  田承手握酒杯,手上青筋暴起。

  他看着田却相说道:“我为何送王侃去死,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若不是王侃死死地握着令牌不交给我,我如何会送他去死?”

  “再者说,当初若不是王侃,我如何会被发配?”

  田承的神色看起来疯狂无比。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田却相:“现在,我将东西给了嬴政。”

  “嬴政虽然不一定完全相信我,但一定对我放下了戒心。”

  “如果这个时候......”

  田承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话里面的意思却很明显了。

  田却相倒酒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位侄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可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背叛我们?”

  田承冷笑一声:“我用得着你们相信么?”

  “你们用得着相信我么?”

  “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你刺杀皇帝的时候,别牵连到我!”

  “我还有我自己的谋划!”

  田却相皱了皱,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愉。

  “你我同属田氏一脉,何苦分得如此清楚?”

  他叹了口气,端起手中的酒杯,看其来已经完全相信了田承一样。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分头行事。”

  “我会为你安抚住那些齐国的旧臣,让他们不要再打扰你。”

  田承冷笑一声:“最好如此。”

  他很坦诚的说道:“今日回去之后,我会立刻面见嬴政。”

  “告诉嬴政我与你见面,也会告诉嬴政你想要刺杀他的事情。”

  田却相没有丝毫的在意。

  “我知道。”

  他举起酒杯,遥遥相庆。

  “复我田氏河山,愿我田氏一脉,永存。”

  .........

  行宫中,某处偏殿

  陈珂半躺在地上,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良久,他叹了口气。

  “唉,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挠了挠头,觉着脑子都在疼。

  坐直了身体之后,陈珂看着李斯说道:“李兄,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可愿听一听?”

  李斯放下手中的书籍,笑着看向陈珂。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陈珂这种不戳不动的人,若不是把他拉过来一起劳心劳力,他绝对不会用心想办法的。

  “什么想法?”

  “陈兄你尽管说就是。”

  陈珂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陛下乃是始皇帝,更是自古以来第一个泰山封禅之人。”

  “如此,我们应当是没有什么礼仪可以借鉴的。”

  “所以大部分的礼仪,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

  “而「周礼」虽然腐朽,但却仍旧是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我们在周礼的基础上加以提升,再加上一些大秦的礼仪,混合一下不就可以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倒是有一个完整的泰山封禅礼的想法,我说给李兄听一听。”

  紧接着,陈珂就是调动自己脑海中那些历史记载。

  把历史中李斯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泰山封禅礼,全盘的告诉了李斯。

  李斯越听越觉着心惊。

  陈珂所说的这些礼仪,一部分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另外一部分则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彩。

  心里则是有了无数的想法。

  心里无数的念头随着陈珂的话闪过,而当陈珂说完的时候,李斯已经是一脸赞叹了。

  他的心里默默地想着。

  果然陈兄是一个戳一下动一下,置之逆境反而会大才的人!

  为了让自己不继续繁忙,陈兄竟然能够想到如此规整的、合乎礼节的一整套泰山封禅礼!

  李斯直接看着陈珂道:“多谢陈兄!”

  “陈兄所说的想法非常好,只需要稍微的修整一下,便是可以直接使用了。”

  他站了起来,拉着陈珂就朝着嬴政所在的大殿走去。

  “走走走,我们去告诉陛下!”

  陈珂却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神色中带着些许的笑意。

  他拉着李斯说道:“李兄,你就这样去找陛下?”

  李斯一脸茫然:“不然呢?”

  陈珂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斯:“李兄,这才过去多长时间?”

  “半日啊!”

  “若是李兄现在去,准备怎么跟陛下说?”

  李斯脸上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就说陈兄提供的灵感,只需要稍微修整修整就能用了。”

  陈珂摇了摇头,感慨道:“李兄为我着想,我很感动。”

  “但我却不能不为李兄着想啊。”

  “若是现在去,陛下即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质疑李兄的能力。”

  “我怎么能够陷李兄于此等境地呢?”

  陈珂看着李斯,一脸的诚恳:“是故,我才拉住了李兄。”

  “咱们再等两日,两日之后,再去找陛下。”

  “就说与李兄一起翻阅古籍,而后我有了灵感,再与李兄的交谈中,完善了这泰山封禅礼。”

  “如此一来,陛下便不会怪罪李兄了。”

  李斯听了陈珂的话,一脸的感动。

  他握住陈珂的手,面颊微微泛红,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感慨。

  “我拉陈兄下水,让陈兄与我一同劳累。”

  “而陈兄并不责怪我也就罢了,竟然还以德报怨。”

  “此当真是儒家所说的君子行径。”

  李斯弯腰行礼,脸上带着心悦臣服:“斯以小人之心,度陈兄君子之腹。”

  “陈兄真乃真君子。”

  “斯不如也。”

  陈珂看着李斯的样子,连忙将李斯拉了起来,脸上带着诚恳。

  “李兄何必如此姿态?”

  “你我同朝为官,当日我大祸临头时,李兄也为我说了话。”

  “这些时日我与李兄相谈甚欢,心中早已经将李兄当成了知己。”

  “何必如此,何至于此?”

  一时之间,听了这话的李斯心中更加感动。

  而陈珂也是拍着他的胳膊,但心里却是在想着。

  这下子以后不会再找我,拉我下水了吧?

  这下子总归可以咸鱼了吧?

  唉,他真是个好人啊。

  ..........

  行宫

  嬴政听着顿若的话,眼角略微抽搐。

  “顿若。”

  “朕总觉着陈珂说的话有点奇怪,你觉着他是那个意思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朕容的下一个墨家!

  顿若轻咳一声,声音依旧沉稳。

  “陛下,臣不知。”

  嬴政看着顿若,撇了撇嘴:“你哪里是不知,你只是不好说罢了。”

  他打了个哈欠:“陈珂那个滑头,不想来见朕的原因,虽然可能有为李斯考虑。”

  “但更多的,恐怕是怕交完了这个差事后,朕再给他个差事吧?”

  嬴政的脸颊上带着嘲笑。

  “算了算了,让这个家伙休息休息。”

  “免得到时候说朕一直让他干活,不让他休息了。”

  嬴政叹了口气,看着远处。

  他拿起手中的笔,在纸张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规则」啊,「规则」。”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为何陈珂能够知道呢?”

  嬴政低着头,仔细的思索。

  “「规则」中所蕴含的东西,到底有没有长生之法么......”

  嬴政将笔扔在桌子上,神色依旧惆怅。

  他虽然表面上已经不再执着长生之法了,但心里却依旧想要长生.....

  长生,谁不想呢?

  只是可惜了,长生终究如梦似幻,不可捉摸。

  “罢了。”

  “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吧。”

  嬴政眯着眼睛,神色冷冽异常。

  “去查一查六国其他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反叛的心思。”

  “另外,抓紧时间找到楚国项氏一族逃走的人。”

  “朕有预感,项氏一族的这些人,很危险。”

  顿若低声应道:“喏。”

  等到顿若走了有一会儿,韩谈快步的从大殿外走了进来。

  “陛下,齐候殿下求见,说是有要事求见陛下。”

  齐候?

  他来做什么。

  嬴政点了点头,只是说道:“让他进来吧。”

  他低着头,继续在纸张上写着东西。

  王翦送了三四封信来催他,请他处置咸阳城内冯去疾的事情。

  这个事情让嬴政也很头疼。

  冯去疾往日里虽然跟他所有分歧,但却并没有做过对大秦不利的事情。

  陨星的事情也是冯去疾高密,他才能够迅速得知。

  “该怎么对冯去疾呢?”

  嬴政按了按额头,神色更加恹恹的。

  等会得把陈珂找过来,哪怕陈珂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也可以让陈珂跟自己一同发愁。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正在嬴政思索间,田承进来了。

  田承的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行了礼之后,也是恭恭敬敬的坐在那里。

  嬴政抬起头,望着田承说道:“齐候今日来,所为何事?”

  田承声音中带着恭敬,以及一抹的惧怕。

  “陛下,臣的叔父,也就是田氏一族的族长今日唤我前去。”

  “言谈之中,知道了我将令牌交给陛下,又将王侃等人抓起来的事情。”

  “臣与其虚与委蛇,告诉他臣交令牌是为了取信陛下,而后潜伏在暗中,光复齐国。”

  田承说道这里,微微叩头。

  “用这个说法稳住了田却相后,臣也是如实告诉他,臣会前来告知陛下此事。”

  “臣也不知是否取信了田却相。”

  田承安安静静的匍匐在那里,神色中带着些许战栗。

  而嬴政听完了田承的话,只是淡淡一笑。

  “行了,朕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

  “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

  嬴政一边低着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一边笑着说道:“朕知道了。”

  “只要后续的事情,你不继续参与,朕可以当做你没有做过这个事情。”

  “但,若是让朕发现了你的马脚,那你便是可以等死了。”

  嬴政的话很平静。

  他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而田承也相信嬴政有这个能力。

  “臣知道。”

  嬴政摆手让其退去,田承再次行礼之后,便是退去了。

  等到田承走了之后,嬴政才是嗤笑一声。

  对于田承这种人,他太了解了。

  ..........

  行宫前

  陈珂双手拢在袖子里,神色默默的看着远处的方向。

  他在等一个人。

  他的师兄,齐墨一脉的巨子,左歌。

  远处的人影寥落,大街上一个个的人走着,行宫坐落的地方并不算偏僻。

  也没有人敢给皇帝住偏僻的地方。

  除非是皇帝自己的要求。

  这里本是齐国国君的皇宫,后来齐国被攻打下来后,变成了秦始皇的行宫。

  左歌一路走着,身上的袍子上干干净净的,脸上也是带着肃穆的神色。

  他要去见始皇帝,要为齐墨一脉寻一个好的归处。

  远远地就看见了陈珂站在行宫门口等着,左歌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小师弟?”

  左歌见了陈珂,脸颊上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他快步走到陈珂面前,拍了拍陈珂的肩膀:“许久不见,小师弟又壮实了不少。”

  “看来在咸阳城那里,小师弟没少享福啊。”

  陈珂一边引导着左歌往里走,一边笑着说道:“师兄这话说得,难道在咸阳城,我还能受苦不成?”

  他一边与左歌叙旧,一边讲着嬴政的一些避讳。

  “师兄,大举投靠大秦,甚至让墨家完全融入大秦的这个决定,你可是与大师兄商量了?”

  陈珂的神色中划过一抹担忧。

  左歌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憨厚:“小师弟能与陛下合得来,说明陛下蛮好的。”

  “墨家已经隐世这么多年了,如今天下安定,是时候该为天下做些贡献了。”

  他看着陈珂,安慰道:“小师弟不必担忧。”

  两人说话间,就走到了这大殿之前。

  韩谈一早就在此处等候着了。

  见了陈珂两人后,韩谈立刻往前走了几步,未语三分笑。

  “陈少府,陛下知道你去接墨家高徒后,便令在下再次等候。”

  “这位便是墨家大贤吧?”

  “陛下已经久等了,请吧。”

  陈珂看着韩谈,同样是笑着说道:“多谢韩府令了。”

  两人刚走入大殿,就看见了坐在那里,正在批阅东西的嬴政。

  嬴政听见脚步声,从故纸堆中抬起头。

  “哦?陈珂?回来了?”

  他看着左歌笑了笑,指了指远处:“这位便是墨家的左先生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登临泰山前的准备

  左歌的臣服无疑让嬴政很开心,他上前一步,将左歌扶了起来。

  “起来吧。”

  嬴政笑着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陈珂:“都是自己人。”

  “陈珂这个小子,整日里就知道偷奸耍滑的偷懒,现在爱卿来了,我倒是可以省省心了。”

  左歌听了这话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嬴政话是这么说的,但嬴政的语气和神态都是在表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嬴政十分信任陈珂。

  就连他自己能够见到嬴政,甚至得到嬴政的信任,也是因为嬴政信任陈珂。

  这一点,左歌十分清楚。

  “陛下言重了。”

  左歌开玩笑的说道:“小师弟可是我们师门一霸,除却我的老师之外,没有人能让他多努力一点。”

  说着,左歌还是摇了摇头。

  “在陛下这里,他能做这么多事情,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嬴政闻言放声大笑,他看着陈珂说道:“陈珂啊陈珂,原来你在师门也是一副懒散的样子。”

  他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朕倒是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李斯把泰山封禅礼交给朕?”

  陈珂听了嬴政的话,尴尬的笑了笑。

  他就知道这个事情瞒不过皇帝,但他已经找好了合适的借口和理由。

  “陛下。”

  陈珂上前一步,微微叹气。

  “其实并不是臣不让李丞相将泰山封禅礼呈上来,而是这些礼节中,有些并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臣觉着其中还有可以多加改进的地方。”

  陈珂面不改色的说道:“比如祭天祷文,臣觉着原本丞相准备的那一篇,并不是非常合适。”

  他傲然的说道:“我大秦立于天地间,乃陛下开创伟业。”

  “何必所谓「承天」之命?”

  “陛下便是这万民之命!”

  陈珂的脸上带着肃穆和恭敬:“是以,臣想让丞相再准备一篇祭天祷文。”

  “因此才是阻止了丞相。”

  嬴政听着陈珂的话,觉着陈珂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是他仍旧不相信,陈珂的原因是因为他说得这个。

  不过这个时候,嬴政也没有在意,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陈珂,就把这个事情放过去了。

  陈珂见到嬴政的神态,也是松了口气。

  皇帝抬一抬手就行。

  他连忙往一旁站了站,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免得皇帝又找自己的麻烦。

  而一旁,嬴政和左歌则是讨论了起来。

  陈珂就坐在那里默默地发呆,望着远处的一点翠绿,眼睛一眨不眨,像是沉迷了一样。

  如今泰山封禅的时候快要到了,等到回转咸阳城,就要处理这个庞大帝国的其他事情了。

  如更改岁首的事情,如祭祀上苍、祭祀先祖的事情。

  如普遍实行郡县制的事情。

  如改革郡县制,具体的商讨到底要让这些官员几年一轮换的事情。

  再比如一些其他的事情.....

  陈珂摸了摸地面,一股冰凉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一直泛到了心头。

  这个冬天如此难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冬天好过一些?

  陈珂的思维继续发散。

  或许可以把煤矿提前弄出来?若是冬天可以燃烧煤矿的话,这个冬天就会好熬一点了。

  至少对于权贵们来说,有了煤炭就不会再去找柴火。

  陈珂按了按额头。

  有些百姓是捡柴火,然后将他卖给权贵,换来的钱才能够生活的。

  这也是冬日里一些贫民的一些收入。

  如果现在有煤矿了,那这个收入不就没有了么?

  陈珂的心头更是疲惫。

  他试图融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总感觉面前的生活和大秦就像是一团乱麻一样。

  “什么时候能够找到那个线头呢?”

  陈珂喃喃自语,脸上的神色中带着些许的惘然。

  只要找到那个线头,从线头开始抽起,就可以将这一团乱麻一样的大秦给修整了。

  陈珂的脸颊上带着些许的无奈。

  而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什么线头?”

  陈珂猛地惊醒,连忙看过去,就只看见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看着他。

  脸上带着好奇。

  尤其是嬴政。

  嬴政的脸上好奇之色最重,他看着陈珂,再次发问:“什么线头?”

  “你在想什么,陈珂?”

  陈珂听着嬴政那话音最后稍微翘起来的一点,连忙轻咳一声。

  “咳咳”

  “陛下,臣在思考现如今大秦的局势。”

  “只觉着这大秦如同一潭平静的湖水,但湖水的下方却是波涛汹涌。”

  嬴政看了看陈珂,眼睛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是么?”

  他开玩笑地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地想一想。”

  “哪一日朕说不得就来了兴趣,要问问你了。”

  陈珂嘿嘿一笑,装傻逃了过去。

  ..........

  偏殿中

  李斯坐在桌子前,神色肃穆,他下笔有神,直接了当的在纸张之上写着什么。

  笔走游蛇,文章如同汪洋大海一般令人心生震慑。

  烛火映照着他的身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许的平静,他纸张上的文字却如同火焰一样。

  想要把周围的一切点染。

  当文章写完了之后,李斯望着面前的纸张,脸上不由得带着一抹的感慨。

  “得陈兄之助,我此生能写出如此的文章,当真是令人激动不已啊。”

  “可谓死而无憾!”

  ............

  行宫外田氏家族

  田却相神色阴沉,他拿着杯子,默默地转着。

  “这江山,是我齐国的江山。”

  “怎么能够拱手相让给那暴君?”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看着身旁的人开口说道:“去,找齐墨游侠一脉。”

  “我想看一看,嬴政的命,到底有多大。”

  “这泰山之定,能否拿得下这嬴政的狗命!”

  .........

  三日后,行宫外

  嬴政站在行宫之外,神色看起来淡淡的。

  远处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抹橘色的光,橘色的光应和着洁白的云彩,悬挂在天穹之上。

  橘色中带着一抹残阳,残血如血,完美的与橘色交织相融在一起。

  嬴政看着远处残阳,低声道。

  “如此残阳似血的天象,明日只怕是要大雨倾盆。”

  “只是这些许风雨,如何能阻挡得了朕?”

  第一百一十五章:敢有阻拦者,杀无赦!

  多事之秋多风雨,残阳似血映照着明日的坏天气。

  陈珂站在嬴政的身后,嘴角只是淡淡的噙着一抹笑容。

  “陛下,明日不管是个好天气,还是个坏天气,都没什么关系。”

  “有陛下在、有蒙恬将军在,即便是坏天气,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嬴政转过头,脸上带着一抹笑容。

  泰山封禅是近些日子来,最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够出任何问题。

  “有蒙恬在,朕的确是省心了不少。”

  他感慨的说了一句:“都说泰山风光好,明日朕倒是要看一看,这风光到底有多么好。”

  “是否能让人流连忘返。”

  ........

  齐候府

  田承一杯一杯的饮着杯中酒,脸上的情绪复杂无比。

  他看着窗外的圆月,轻叹一声。

  “这世上之事,谁能够理的清楚呢?”

  幽幽的叹了口气感慨了之后,田承方才是举杯望月。

  “今日之事多烦忧,然则若我没了命在,就算是其余之人各个前途无量,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这句话,田承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

  “去禀告陛下那件事。”

  此时的田承神色冷清,浑身上下都是带着些许的凛然。

  一旁的阴影中,一个人悄然走出。

  “喏。”

  谁规定的,一个落魄的公子,就没有人会忠心追随呢?

  ..........

  次日,晨

  一大早,天上就没了光,一切都显得阴沉沉的。

  周围的秋风怒吼,像是在拍打着窗户一样,将屋内的人一个个的都吵醒。

  此时,行宫外车辇早已经准备好了。

  身披铠甲的侍卫站在原地,气势凛然,手中拿着长矛,身上的杀气冲霄,几乎要将天上的云朵都吹散了。

  嬴政坐在车辇上,一旁的李斯、蒙恬、陈珂、以及方才投靠的左歌都是站在一旁,慢慢的跟随着这车辇而行。

  启程,前往泰山。

  车辇慢悠悠的行走着,一切彷若是最开始的模样。

  陈珂低着头,在一旁走着。

  嬴政却突然开口:“陈珂,你瞧这诸多风雨。”

  “你觉着,泰山之上,也会是如此模样么?”

  陈珂抬起头,神色中带着亮光。

  些许光芒绽放,映照着一切的光华。

  “陛下,泰山之上,乃是祭祀圣地。”

  “如何会是如此的模样?”

  他似乎带着些许自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传说之中,泰山是最接近天穹的地方,在那里俯视其他山峦,就如同是看一个个的蝼蚁一样。”

  陈珂感慨的说了一句。

  “臣虽然未曾登临过泰山,但却能够追随陛下的脚步。”

  嬴政默默地闭了一下眼睛,而后才是说道:“朕许你与朕一同登顶,与朕一同祭祀。”

  他看着陈珂,脸上的神色很是郑重。

  “苍天之下,唯有你与朕。”

  “如何?”

  嬴政所说的似乎不仅仅是泰山祭祀,更像是包含了其他的东西。

  陈珂站在那里,只当做听不懂,微微笑着。

  “陛下愿意给臣这个荣幸,臣自然是愿意与陛下一同登临泰山之顶。”

  他望着远处的苍穹。

  远处苍穹之下,泰山伫立在那里,些许山峦映照。

  连绵不断的山峦从远处一直绵延到车辇之下,众人已经走到了泰山的脚下。

  蒙恬从远处走来,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是披上了重甲。

  “启禀陛下,此处已经无法在让车辇上山。”

  “陛下须下车移驾了。”

  远处,几个人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他们准备好了椅子一样的轿撵,准备将嬴政从山脚下抬到山上。

  嬴政却是笑了一声。

  “何必如此?”

  他从车辇之上走了下来,神色坦然。

  “朕走上去就是了。”

  “正好与陈珂闲聊,很快就上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陈珂:“陈珂,可愿随朕一同登山?”

  陈珂自无不可,淡淡的笑着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与陛下一同登山,自然是臣的荣幸。”

  两人漫步在山间,蒙恬率领着铁鹰卫士护卫在两人的周围。

  此时的李斯似乎知道一些什么一样,默默地走在嬴政的身后,唯有陈珂与嬴政并肩而行。

  陈珂看了一眼走在身后的李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往前走去。

  三人都是沉默着,一步步的往上走。

  过了片刻,蒙恬走了过来,身上的铠甲上已经是沾染上了些许鲜血。

  他手中长剑上,同样是在顺着剑身往下滴血。

  “陛下,前方有埋伏。”

  “臣已经将刺杀之人,尽数诛杀。”

  嬴政毫不在意的点头:“这点小事,你看着做就是了。”

  他淡淡的开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是决定了那些人的生死。

  “让黑冰台的人查一查,这些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嬴政看了一眼身后,此时的他们已经是走了一段距离,可以看见那远处的齐郡了。

  “朕不怎么相信,这些人都是田氏的。”

  “这天下恨朕的人多了,朕懒得去想了,将这些人一下子全部都引出来就好了。”

  嬴政看着蒙恬、以及站在蒙恬身边存在感不高的顿弱,微微一笑。

  “但有阻拦者。”

  “杀无赦。”

  这话虽然平静,但却充斥着杀气,让人心中发寒。

  顿弱连忙低声道:“喏。”

  蒙恬也是直接开口道:“臣遵旨。”

  打发了蒙恬、顿弱之后,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李斯此时已经是逐渐的落后了嬴政、陈珂两个人的脚步。

  群臣慢慢的跟在他们的身后,一点点的往上爬着。

  “陈珂啊,这泰山风光,朕马上就要见到了。”

  “但是朕想知道,有没有一日,朕能够见到这天穹之上的风光?”

  嬴政看着陈珂,眼睛中爆发出一阵的光彩。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渴望。

  近些日子来,陈珂所爆发的东西,让嬴政觉着不简单。

  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想要寻求长生以及疯魔了的人。

  或许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但也只会在这个时候,嬴政才会显露出来。

  陈珂一笑,却是没接着嬴政的意思。

  只是开口说道:“陛下,您觉着什么才是看到天上的风景?”

  “您指的天上,又是哪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今日不称君臣,论兄弟!

  指的是什么天上?

  嬴政脸上闪过一抹好奇。

  天上就是天上,难道还分什么天上么?

  “哦?什么意思?”

  陈珂有些微喘,爬山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没走几步,已经开始想要休息了。

  他身边的嬴政依旧步履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疲惫。

  这让陈珂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有嬴政这个整天吃金丹的好么?

  “咳咳。”

  听了嬴政的问话,陈珂一边放缓脚步趁机休息,一边说道:“陛下。”

  “臣想知道,陛下说得天上的风景,是指苍穹之上,还是说仙人所在。”

  嬴政眸光异彩,他看着陈珂道:“若是前者如何,若是后者又如何?”

  陈珂不动神色:“若是前者,臣努努力,陛下努努力,墨家努努力,说不定陛下还能见到。”

  “若是后者,只怕陛下与臣此生,都见不到了。”

  嬴政哑然一笑:“你啊,又在趁机跟朕说「沙漠中长不出瓜果」的那一套了。”

  他摇了摇头,背着手,脚步放缓,等了等陈珂。

  “其实朕一直心中有一个疑惑,今日咱们之间不论君臣,只论兄弟。”

  “我年长你些许年岁,便称一句兄长。”

  嬴政没有回头:“泰山之下,泰山之上。”

  “为兄有几个问题,不知道你是否能为我解答?”

  陈珂心里微微一顿,叹了口气。

  嬴政想问什么问题,他心里其实大概是有数的。

  他们心自问,今时今日自己做好准备回答嬴政的问题了么?

  沉吟了良久,嬴政也不催促,只是放缓了脚步,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边耐心的等待。

  他是有耐心的。

  当年为了诛杀嫪毒,他可以忍耐,为了诛杀吕不韦,他也可以忍耐。

  待到积蓄力量之后,便一击致命。

  这就是嬴政。

  片刻后,陈珂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陛下,有些问题臣能够回答您,但有些问题,臣暂时还不能回答您。”

  他很坦然。

  既然说也是要死,不说也可能要死,那么有些问题不如藏着。

  现在的他还有用处,再加上有皇帝不知道的事情,嬴政会留着他的。

  陈珂也相信,千古一帝的嬴政有这个胸襟。

  果不其然,嬴政也不甚在意陈珂的回答。

  “也可。”

  他越过地上的一块碎石,轻声开口道:“朕觉着,你与世俗常常有种游离感。”

  “这是为何?”

  游离感?

  陈珂顿了顿,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游离这么明显。

  但这个问题虽然不能完全真实的回答,但却属于可以回答的范畴。

  反正威胁不到自己的性命。

  “陛下可曾听说过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

  嬴政颔首:“你是想说,你如今是那只蝴蝶?”

  陈珂摇头:“不,臣不是那只蝴蝶,臣是庄周。”

  “我曾有一梦,梦中我为另外一个人,在另外一个地方。”

  “待到梦醒时刻,我见周围如同陌生之物,一切如同他人梦中。”

  “我见青山不是青山。”

  “所以,臣才有这种游离感。”

  嬴政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大概明白了陈珂身上的那种游离感是从何处而来的。

  叹了口气后,嬴政不再追问。

  他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该询问,什么时候不该询问。

  “你方才所说,若是普通的苍穹之上,可以探索。”

  “也是你在梦中所见?”

  陈珂微微颔首:“臣梦中如蝴蝶的时候,见到周围有物飞翔。”

  “此物非金非银非木非土,不知为何能翱翔于天际。”

  “梦醒之后,臣便知道了,此物能够翱翔于天穹之上。”

  嬴政再次颔首,默默地往山上走去,脸上带着些许向往之色。

  “此等梦境,我也想要梦到啊。”

  “只是可惜朕没有那个缘分。”

  这般说着,嬴政加快了脚步往上走去。

  “陈珂,走吧。”

  “如今已经到了半山腰,我们加快些脚步,还能看一看那天穹之上的风景。”

  嬴政转过身,眉眼带着笑意。

  “朕也很想知道,这最靠近天的泰山之顶,都有什么。”

  陈珂看着活力十足的嬴政翻了个白眼。

  政哥不愧是政哥,用了几年金丹,现在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了还能健步如飞。

  这要是换做以前,自己可能就跟不上政哥的脚步了。

  .........

  会稽郡大牢中

  项留的神色冷淡,他坐在漆黑无比的大牢中,默默地望着远处的韩流生。

  “我们的计划,是如何被那个暴君识破的?”

  他不是一个笨蛋,至少在反应过来之后不是一个笨蛋。

  在反应过来之后,项留已经明白了。

  自己之前是被耍了。

  至少皇帝和那些大臣应该是知道自己的谋划,甚至也是故意看自己的笑话。

  韩流生也是紧紧皱着眉。

  “我也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样了。”

  “如今会稽郡的谋算失败了,咸阳城中的呢?”

  项留摇了摇头:“不知道。”

  “只希望将军那里的情况会好一些吧。”

  ...........

  齐郡

  齐候府

  田却相一脸阴沉的冲了进来,脸上因为暴怒而涨红了。

  “田承!”

  “你为何这样做?”

  田却相看着稳稳的坐在那里,神色依旧平淡的田承,眼睛通红。

  “你做的这么绝,难道就不怕那个暴君日后清算的时候,将你也算进来么?”

  “须知,若论族谱,你也可以算是我的九族之内!”

  田承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

  “叔父,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您的心愿不就是让田氏崛起么?如今,我立下此等汗马功劳,陛下定然会赏赐我。”

  “我难道就不是田氏的一份子么?”

  田承微微的弯腰,凑到田却相的耳边:“我的崛起,不就是田氏的崛起么?”

  “叔父,我的这个大礼,你收的开心么?”

  ..........

  泰山之巅

  巍峨雄壮的泰山伫立在众人的脚下,泰山之上的祭坛早已经被修葺完毕,只等待着今日的到来。

  嬴政站在泰山之上,伸出手,微微的向上,似乎想要触摸苍天。

  “此,便是泰山之巅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上)

  嬴政的眼神中带着坚毅,泰山之上丝丝云雾环绕周围。

  脚下便是江山,头顶便是青天。

  此时的嬴政心中突然一阵激昂,脸上带着康慨之色。

  他向前走了一步。

  口中不自觉地说道:“悠悠苍天,漫漫长河。”

  “此之皆为朕之国土。”

  “大秦之国土。”

  嬴政的心中一片感慨,他的身后站着众多大臣。

  “冬!”

  一道鼓声响起,悠长悠长的声音从天穹之上响起,那战鼓声、编钟声就像是从远古而来。

  这从未被人踏足祭祀过上天的土地,如今迎来了他的第一位客人。

  秦始皇帝,嬴政!

  肃穆的声音回荡在这天穹之下,泰山之上的祭坛按照之前陈珂的建议,修建成了五色。

  五色祭坛之上伫立着的是大秦的皇帝,大秦的臣子。

  此时,彷若苍天也成为了大秦的一部分一样。

  “轰!”

  从天而降的雷霆从天穹之上落下,而后漫天的雷霆声响起。

  紫色的雷霆划过天际,天穹都是变成了闷绿的颜色。

  些许灰黄色从一望无际的苍穹爬上了云朵,而鸦灰色的雾霭充斥在这泰山之上。

  灰蒙蒙的雾霭消散,触目之下,竟然无一能够见到的东西!

  “冬!”

  战鼓声响起,站在远处的陈珂甚至都觉着心中一片热血沸腾!

  这雾霭的层云中,似乎有喊杀声响起。

  一个个的人影冲了上来,似乎要将这泰山之上的人诛杀殆尽。

  而此时,远处却突然降落一块块的石头。

  那些伏杀的人影还未曾来到这关隘处,便被巨石推着滚下山去。

  连绵不断的惨叫声伴随着那震撼人心的鼓声响起,天穹之上的雷霆还在蔓延。

  “哗啦啦”

  豆大的雨滴从天上坠落下来,似乎要惩罚世人,似乎要将整个污浊的大地清洗干净一样。

  嬴政并未退却。

  他上前去,神色中带着漠然。

  雨滴打湿了他的衣服,却没有让他退缩。

  嬴政只是轻轻的抹了一把脸,而后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滴落在身上。

  “陈珂,你说这天降大雨,是苍天不满朕祭祀泰山?”

  “还是说苍天对朕有不满?如同那些儒生之前所说的,朕此次所为,乃是逾越?”

  “不合礼数?”

  陈珂站在嬴政的身后,望着站在自己身前那个不算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玄色的龙袍,眸子轻轻的逼着。

  他不算高大,不算雄壮。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甚至还有些发胖。

  但此时,嬴政身上的气势,却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是心惊胆战。

  尤其是陈珂。

  陈珂站在嬴政的正后方,直接体会到了这强大的气息。

  也看到了始皇帝的人格魅力。

  他的内心,那一片与世隔绝的湖泊,其上再次荡起道道涟漪。

  陈珂将这些波动安奈下去,只是上前一步。

  雨落在他的身上,头顶的雷霆在张牙舞爪,从一点而后四散开来。

  “轰!”

  又是一道雷霆响起,银紫色的闪电照亮了陈珂的脸庞。

  陈珂只是走到嬴政的身边,脸颊上带着些许笑容。

  “陛下,臣说过了,沙漠之中无法长出瓜果。”

  “那么,这个世界中,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上苍」「神灵」呢?”

  陈珂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道:“天穹之上和我大秦一样,都有各自司职。”

  “「天」便是陛下,四方神灵便是陛下的臣子们。”

  “此世没有奉养神灵之物,哪里有能够令「天」驱使之人?”

  “是故,此雷霆不是苍天之怒,反而是「久旱逢甘霖」。”

  “乃是大吉之兆。”

  嬴政转过头,身上的袍子已经湿透了。

  他看着陈珂神色似笑非笑,带着些许漠然的深沉。

  “陈珂,你说的对。”

  嬴政往前走了一步,望着苍天:“荀子曾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既然如此,如何会为了朕降下所谓的天怒?”

  “只是朕还是想知道,若是用你所说的规则,可是能够解释这一现象?”

  陈珂低着头:“自然可以。”

  嬴政听了这话,心中的怒火一收。

  原本在看到这苍天降下暴雨的时候,他的心中是爆发了无穷怒火的。

  他一统六国,如何不配皇帝称号,如何不配泰山封禅?

  若是配,为何这上苍在此时下雨?

  雷霆震怒,夹杂着雨点,这分明是在斥责大秦!

  嬴政紧紧地望着陈珂,神色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希冀。

  “嗯?”

  陈珂不急不忙,只是说道:“陛下。”

  “久旱逢甘露这个词就能够解释。”

  “此处乃是泰山之巅,云气汇拢,雨气积攒,而后云气和雨气一同升空,就形成了暴雨。”

  “若是陛下不信,可以着人去查一查。”

  “过往的年岁里,大抵上每隔一段时间,泰山之上就会有一场暴雨”

  (【注1】:纯属胡扯,如有错漏,我就道歉。)

  陈珂的声音肃然:“这也是那些儒生胆敢欺骗、谏奏陛下的原因。”

  “他们找到了这其中的规律,而后刻意找了一个时间。”

  “然后在这个时间段内,若是下雨了,陛下便是会以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而后,若是心中动怒,要斩杀儒生......”

  陈珂话未曾说完,嬴政的脸色就是变了。

  若是没有陈珂,那么他依旧是会动怒,之前的焚书坑儒只怕已经让他传出暴君之名。

  而今时今日再传出此等名声......

  嬴政冷笑一声:“果真是一群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让人作呕。”

  陈珂低着头,只是听着嬴政的言语,不曾说话。

  嬴政此时的心情已经冷静了下来,而天穹之上的雨滴和那雷霆不知为何也是小了起来。

  原本的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绵绵细雨,细雨洒落在众人身上,映衬得众人更加肃穆。

  此时,哪怕是身上淋透了,众多将士也依旧是站在那里。

  嬴政上前一步,望着脚下那一望无际的秀丽江山。

  “此江山,是朕的江山啊。”

  他扭过头,冲着身后的陈珂说道:“陈珂,你觉着这江山如何?”

  “可是雄壮巍峨,秀丽异常?”

  第一百一十八章:巍巍苍天,何薄于我?

  陈珂上前一步,此时天空上的雨已经逐渐的小了。

  “陛下,这河山秀丽,且巍峨雄伟。”

  “连绵不断八万里,具都是陛下之土,此土之上,具都是陛下之民。”

  嬴政听了陈珂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他转过身子来,望着陈珂。

  嬴政重复的问了上面的那个问题,但似乎又不一样了。

  “陈珂,你觉着这河山,可是秀丽、巍峨雄伟?”

  陈珂微微低了一下头,语气神色都更加的恭敬了。

  “启禀陛下,这江山放眼望去,秀美无比。”

  “只是这江山之下的东西,却是隐藏在其中,令人厌恶。”

  “是故,江山虽然秀丽巍峨,但需要将这江山中的一些污浊给清理干净。”

  嬴政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好一个江山之中的污浊啊。”

  嬴政微微的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雾霭。

  他的身后群臣站在那里,士兵们也都是站在那里。

  蒙恬早已经将那些伏杀的人给杀的干干净净,这祭坛之上都染上了鲜血。

  方才的雨水,甚至都没有将这上面的血迹给清理干净。

  “这江山如今看来虽然稳固,但江山之下却是有人想要让朕的江山倾颓、”

  “一统天下的大秦,是我秦国奋六世之余烈而来的。”

  “朕怎能让那些人如愿?”

  嬴政的嘴角带着些许嘲讽:“过往朕只是不想与他们计较,毕竟北有匈奴,南有百越。”

  “那些所谓的虫子在暗中攀爬,却不能威胁到朕的江山。”

  “有朕在一日,天下便安。”

  嬴政的声音陡然提起,他望着远处方才下过雨,此时是橙色的天空轻叹一声。

  “只是朕忘记了一个道理,攘外必先安内啊。”

  他转过身子,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陈珂:“陈珂,你可是愿意跟随朕,一同扫清寰宇?”

  陈珂站在那里,微微躬身。

  “臣自然是愿意的。”

  他抬起头,眼神中虽然依旧没有多少波澜,但此时的陈珂确实是被嬴政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往日里,若是不遇到问题,陈珂是绝对不会拿出来任何东西的。

  这些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替他换来更多的利益和好处。

  可现在不一样了。

  陈珂觉着,即便一些东西换不来利益,他也愿意将这些东西拿出来。

  即便这些东西不是能够改善自己生活的,他也愿意拿出来。

  在登临泰山之顶的这一刻,陈珂游离在外的心,第一次如此的贴合大秦。

  他将大秦当做了自己的一个归处。

  即便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也终究是了个归处。

  华夏人骨子里总归是思乡、喜欢安定生活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喜欢有一个「家」。

  而陈珂的家不在大秦,而在遥远的,不知道此生是否还能够见到的另外一个地方。

  他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大秦的人,自然也不会在意大秦的任何改变、人物、东西。

  陈珂对淳于越动手,是因为淳于越想害他。

  陈珂接手扶苏、胡亥,是因为不能够反抗封建帝王嬴政。

  陈珂拿出来凋版印刷和造纸术,也是为了打击儒家,因为儒家想要他的命。

  他来到大秦五个多月了。

  夏天的时候他一头栽入大秦,在大殿之上惶恐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已经十一月份了。

  一百多天的日子,让陈珂逐渐适应了大秦。

  他愿意为大秦做一些事情,主动的做一些事情,去改变大秦。

  想到这里,陈珂的脸颊上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陛下,臣愿意追随陛下,扫清寰宇。”

  “令我大秦,万世昌盛。”

  嬴政听着陈珂的话,当然也听出来了陈珂语气的改变,他的脸颊上带着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双喜临门,一喜泰山封禅,二喜有陈珂你、王翦、蒙恬、李斯等众多大秦贤臣。”

  “此乃我大秦之幸事,乃我嬴政之幸事!”

  嬴政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整个泰山之巅。

  “冬!”

  随着最后一道鼓声的响起,泰山封禅礼似乎要告一段落了。

  “风!风!风!”

  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士兵们握拳将手放在胸膛前。

  他们的声音威武肃穆,半跪在地上,手中长矛指着天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这山巅,而嬴政也在第二句的时候便加入了这吟诵中。

  这与其说是歌声,不如说是吟诵声。

  一时之间,杀气激昂,血气冲霄。

  天空之上的云朵似乎都被冲散了些许。

  陈珂深处这环境当中,脸颊上也是微微泛红,心中激动无比。

  他同样加入了这康慨的吟诵。

  “风!”

  远处天穹上,一抹风落在这群老秦人身上。

  最后一句唱完,嬴政放声大笑,豪迈无比。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去,走到这山前,望着那悬崖峭壁,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的豪迈。

  “朕奋六世之余烈,继而一统六国,归天下于大秦。”

  “朕有幸,能够在朕的手中,完成我大秦六世的愿望,完成我大秦所有人的愿望!”

  嬴政一步跨出,站在祭台最中央。

  他指着苍穹,须发怒张。

  “这天!”

  “是大秦的天!”

  嬴政变幻手势,指着脚下大地。

  “这地!”

  “是大秦的地!”

  他远眺苍穹,似乎在看着什么东西一样。

  “这天下!”

  “是我大秦的天下!是我嬴政的天下!”

  “巍巍苍天,何薄于我?”

  ............

  齐郡

  齐候府

  田承望着被五花大绑的田却相,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他在等始皇帝回来,也在等待着泰山封禅的结果。

  一旁的田却相放声大骂,但他却完全不在乎。

  不就是骂两句?

  能少两块肉么?

  ...........

  齐郡中

  几个儒生坐在一起,商议着关于记载秦始皇泰山封禅的事情。

  其中一人默默地说道:“我看,这样记载如何?”

  他拿着笔,直截了当的写道。

  “秦王政二十八年,政欲泰山封禅,是时天降大雨,路遇滚石,拦政封禅之路。”

  “政大怒,责天之道。”

  “苍穹雷霆无数,倾盆大雨而落。”

  “良久,礼却,雨停。”

  那人抬起头,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如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几人对视一笑,脸上浮现出来些许的得意之色。

  哪怕现在儒家式微又能如何?

  他们手中的笔,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这暴君的名声,绝对留不住了。

  这样子想着,三人低着头,继续写着,而后准备将这些东西传遍天下。

  他们虽然没有修正史的本事,但后世中,定然会有人修史。

  如何修?

  只要不是修史之人亲眼看到的,那想要修史就得询问,走访。

  这些传闻,这些文字在民间流传的时候,即便是修正史之人,也会酌情考虑这个事情,将其修入正史之中。

  能修正史之人,必定是刚正不阿之人。

  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这些文字被人篡改。

  ......

  泰山之巅

  云收雨歇,嬴政站在泰山之巅,神色漠然。

  他望着山下那血染的长阶,轻叹一声。

  “六国之人,终究是个祸端。”

  “之前留着他们是为了安抚六国之人的民心,如今看来,却是朕错了。”

  嬴政并不避讳自己的错误,淡淡的望着远处的苍穹。

  “是时候该下手收拾这些人了,免得他们总觉着朕不会动手,会继续放任他们。”

  嬴政的脸上带着一抹狠辣的神色,他冷笑一声,往下走去。

  山峦之下,一切如常

  只是那长阶旁,有着一个个血色染就的长阶,周围到处都是身上穿着黑色袍子的尸体。

  这些尸体随意的歪倒在地上,显得凌乱无比。

  嬴政只是淡淡的走在长阶上,他踏上这长阶之前,早已经是有人将地面清理干净。

  方才下过雨,周围的空气十分清新。

  就连这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只是淡淡的,像是被暴雨冲刷过一遍一样。

  “蒙恬。”

  嬴政淡淡开口。

  蒙恬上前一步,神色中带着恭敬。

  “臣在。”

  嬴政笑了一声,看着那四处都是的尸体,轻叹一口气。

  “回去之后,将田氏一族的所有人都给朕找出来。”

  “田氏不修德行,妄图谋逆。”

  “罪大恶极,不可宽恕。”

  “着令,诛灭九族。”

  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听起来很寻常,但却充斥着杀气。

  这一句话,葬送了田氏一族几百人的性命,那齐郡外的长河,便又要被鲜血染就了。

  蒙恬神色不变:“喏。”

  嬴政没有停顿,一步步的往下走去,一边走,还是一边说道:“陈珂啊,你说这些人,怎么就是贪心不足呢?”

  “你之前所说的修改秦律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

  嬴政幽幽的叹了口气:“可若将秦律修改,没有严苛的律法了,他们岂不是更要翻了天?”

  陈珂淡然无比,他丝毫不惊讶皇帝知道自己想要修改秦律的事情。

  一方面是他根本没打算瞒着皇帝,另外一方面是他既然让扶苏知道了,那扶苏定然会告诉皇帝。

  而且黑冰台的人当时保护着扶苏,自然也会听到,而后告诉嬴政。

  “陛下。”

  陈珂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是说道:“臣所说的修改秦律,并不是将那些严刑峻法全都是抹除。”

  “这些刑法必然是要存在的。”

  “只是要划分为两个极端,一些中间地带要着重的修改一下。”

  “如同五马分尸、诛灭九族、夷三族这些刑法,依旧是对罪大恶极之人适用。”

  “但砍腿、面字等,可以稍微的放松一些。”

  “以及连坐制。”

  陈珂说到连坐制,幽幽的叹了口气。

  “臣觉着,连坐制的确可以继续执行,但却要换一个方式。”

  “比如连坐的人是不是应当改一改?”

  “有些人与罪人不熟悉,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甚至有可能有仇。”

  “此等人,被牵连,是否有些不合适?”

  陈珂看着嬴政脸上略微赞同的神色,心下稍微的放松了些。

  “陛下,假如将这些人修改一下呢?”

  “修改成血脉至亲?”

  陈珂直接将后世的那一套给搬了过来,这一套在古代尤其适用。

  “陛下,臣觉着,子不教,父母之过也。”

  “若子犯错,则父、母被牵连。”

  “同理,子承父恩母血,若父、母犯错,则子需一同受过。”

  “可以根据他们之间的关系,稍加修改,调整。”

  陈珂把政审的那一套拿到了现在,出奇的适用。

  “而若是罪过较大,则可以把范围调整到兄、妹、姐、弟之间。”

  “若是罪过极大,可以将范围调整到堂、表之间。”

  “若是罪不容诛,则为株连九族。”

  陈珂神色淡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嬴政都觉着刹那的胆寒。

  若是按照陈珂所说的罪责,那可就太恐怖了。

  现如今的连坐制,其实牵连的人并不多,只是牵扯到同坐,也就是四五个人而已。

  若是换成了陈珂的这种制度,那牵连的人乃是同族!

  一般来讲,什么时候的罪行会牵连到同族?

  谋逆!

  所以古代最严重的处罚才是诛九族....诛十族......

  而现在,哪怕是一些小罪,都要牵连到同族了么?

  身后听着的众大臣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就连法家的代表人物李斯都是觉着恐怖无比。

  自己跟这位一比,自己还算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么?

  怎么感觉眼前的这位,才是一个最大的法家!

  比当年的商君更恐怖的法家.....

  一些六国之人,此时心中一抹凄凉顿时涌上心头。

  难道秦的律法,还能够更加残酷么?

  嬴政忍不住砸了咂嘴:“陈珂啊,朕怎么觉着,你才是那个暴行之人?”

  他开玩笑的说道:“若是此套律法施行,你恐怕要被说成酷吏、奸臣了。”

  陈珂眨了眨眼睛,明白嬴政误会了。

  当即便开口解释道:“陛下您误会了。”

  “我所说的牵连,并不是您想的那种牵连。”

  他挠了挠头:“我哪有那么残暴不仁?”

  陈珂笑着说道:“我也是经常读儒术经典,心中常有「仁」存在的。”

  他笑眯眯的说道:“牵连是要牵连,但却要根据所犯罪行的大小,去斟酌这种牵连的程度。”

  陈珂顿了顿,后看着李斯说道:“李丞相。”

  “若是有人杀人,按照现如今的连坐制度,应当如何处罚被牵连之人?”

  第一百二十章:比法家更残暴的陈珂

  李斯没有丝毫犹豫。

  “自然当随罪者同罪。”

  陈珂微微颔首:“不错,这是现如今的连坐制度。”

  “但在我看来,是不应当的。”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站在一旁,一脸好奇的嬴政。

  “陛下,这些人只是与罪人同里而已,既享受不到罪人带来的好处,为何要承担罪人所带来的罪孽?”

  “而这些人若是被瞒在鼓里,也怨不得他们。”

  “罪人以及那些被连坐之人遭罪之后,他们所获得的钱财、利益去了哪里?”

  陈珂冷笑一声:“当然是去了他们血脉至亲亦或者是同族的手里。”

  “如此一来,一些宗族势力便是猖獗无比。”

  “甚至可以推别人前来顶罪。”

  “这便是律法中的一个漏洞。”

  “所以,臣才觉着这律法有问题。”

  “如今更改一下的话,便令那些享受了罪人好处的人去承担那些恶果。”

  “后来者看到此等情形,知道自己的罪过不能给亲人带来任何好处,自然也就不会做了。”

  “至于会不会牵连到无辜之人——”

  陈珂的神色较为平静。

  “依照臣看来,除非子与父母、同族关系不好,否则没有什么所谓的无辜之人。”

  “他的父亲犯了罪,难道他的儿子没有享受到带来的利益么?”

  陈珂说着,直接举了个例子。

  “就比如说会稽郡项留,他的父亲意图谋反,造谣生事,妄图陷害陛下。”

  “这是他父亲坐下的事情,当然要牵连到他。”

  “因为他享受到了他父亲身为郡守的福利。”

  “而他的那些族人当然也或多或少享受到了这种福利,他们可以借助项留的名声作威作福。”

  “这便是其中一种「利」。”

  “再比如说,现如今有一大盗,这大盗平日里杀人越货,后来被抓住了。”

  “他有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难道就没有受这个大盗杀人后,取得的财物供养么?”

  陈珂摇了摇头:“臣是不信的。”

  “他们能够长这么大,吃的米是大盗买来的,买米钱从何而来?”

  “从他人身上而来。”

  “所以他们承担罪责是应当的。”

  陈珂丝毫不给任何人留情面,他环视着身后的那些人,片刻后冷笑一声。

  “还有另外一个非常恰当的例子。”

  “比如说陛下的这些大臣们,若是有人贪赃枉法,草管人命,难道就只杀了他们就可以么?”

  “当然不行。”

  “因为他们的孩子,同样被这些贪赃来的钱财供养过。”

  “陛下可以将这个事情看的玄妙一些,便是所谓的「因果」了。”

  “若是看的寻常一些,那就是「规则」,有得必有失,一物换一物。”

  当陈珂讲完了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除却那些心中有鬼的,一个个都在沉思着陈珂所说的话。

  就连李斯都是一样。

  他从陈珂的话中,似乎听到了别一样的意味。

  陈珂的主张看起来是法家,但似乎又不是法家,但好像又有法家的味道在里面。

  他迷惑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陈珂。

  陈珂不是墨家的弟子么?

  这个问题,在嬴政的心头同样是充斥着,令他迷茫不已。

  陈珂不是墨家的弟子么?

  为何会如此精通法家之事?

  他看着陈珂问道:“你是法家之人?”

  陈珂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

  他指着一旁站着,脸上没有丝毫奇怪的左歌说道:“陛下,臣的师兄还在这里呢。”

  “臣可是正儿八经的墨家弟子。”

  这一刻,陈珂在所有大臣面前承认了自己墨家弟子的身份。

  但这个事情并没有让在场的任何人惊讶,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事情一样。

  或者说,在陈珂拿出来凋版印刷的时候,在重用一些能工巧匠的时候。

  这些人精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

  嬴政也是笑着摇头,他看着陈珂调侃儿道:“那你怎么比李斯这个法家弟子,还提倡严刑峻法?”

  此时的嬴政已经走到了这泰山脚下,不急不缓的上了车辇。

  陈珂耸了耸肩膀:“陛下,您又误会了。”

  “臣可不提倡所谓的严刑峻法,臣只是提倡「依法治国」而已。”

  「依法治国」?

  这个词听着有些奇怪。

  陈珂紧接着说道:“再者说了,我说的那个新的牵连制度,可不是严刑峻法。”

  这话一出,刚刚听到陈珂说话的大臣,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陈珂。

  此处无声胜有声。

  “咳咳。”

  感受到那些大臣们怨念的眼神,陈珂尴尬的轻咳一声。

  怎么感觉这些人对自己都有点误会?

  他笑着摇了摇头,直接了当的说道:“陛下,臣觉着,连坐制度最重要的是「连」,而不是「同」。”

  “被连坐的人当然要受到惩罚,但这个惩罚有些时候不必与罪人同等。”

  陈珂并没有想要改变诛九族,亦或者夷三族这种残酷手段的念头。

  他只是觉着,有些时候的连坐太草率了。

  “比如若此人犯了偷盗的罪行,需要关押三十天,且仗刑。”

  “那么如果他的家人知道此事且有所帮助,就需关押三十天,同样受到仗刑的刑法。”

  “若是知道此事,但却有所阻止,便是取刑法之一半。”

  “若是不知道此事,只是被瞒在鼓里,那就取刑法的三分之一。”

  “这便是臣所说的牵连。”

  他叹了口气,扶额看着众多大臣以及站在那里,面露调笑的嬴政。

  “这才是臣所说的连坐制度,以及「法」。”

  “不是像陛下以及诸位同僚想的那样。”

  他又不是魔鬼,为什么要改出来那种恐怖到吓人的秦律?

  陈珂又不能保证,这些秦律不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嬴政这才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那便是朕想错了。”

  嬴政十分坦诚,他看着陈珂:“既然你有此等想法,那朕便是赞同你修改秦律的事情了。”

  “你既然提出来此事,便是对此事了然于胸。”

  “那这个事情,就交给你和李斯负责吧。”

  “李斯?”

  李斯连忙从沉思中醒过来,上前一步,复杂的看了一眼陈珂。

  而后低声的应道:“臣遵旨。”

  第一百二十一章:我为功名利禄,君为何?

  陈珂听到嬴政的命令,眨了眨眼,第一次没有表现出很颓废的状态。

  这让嬴政也觉着有点奇怪。

  按照道理来说,自己给陈珂安排活,陈珂难道不应该是会颓废的么?

  陈珂不是喜欢整日没有什么事情做,躺在床上的人么?

  为何今日有点反常?

  嬴政扫了好几眼陈珂,而陈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色寻常。

  “你在搞什么鬼?”

  嬴政看着陈珂,声音低低的说道:“怎么回事?”

  “朕给你安排活,你不讨价还价?”

  陈珂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脸上神色坦然无比,看不出来丝毫不情愿。

  “陛下,臣乃是大秦之臣,乃是陛下之臣。”

  “臣为陛下效劳分忧,难道不是分内的事情么?”

  “陛下何故惊讶?”

  嬴政看着陈珂一脸正常的神色,狐疑的看了一眼陈珂。

  他还是觉着陈珂有点奇怪。

  陈珂到底想干什么?

  “陈珂,你小子又在想什么歪主意?”

  “趁早说,朕现在心情正好着,说不定你现在说了,朕没准还能同意你不干活。”

  陈珂一脸无奈的看着嬴政:“陛下,真的没什么。”

  车辇此时缓缓地走动,陈珂等人跟在嬴政的身边慢慢的往行宫的方向走去。

  此次南巡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回到齐郡中,处理了田氏一族的事情后,就可以回咸阳城了。

  一个时辰后,车辇回到了行宫中。

  嬴政往殿中走去,转头吩咐众大臣回去休息。

  此时的他身上衣服已经干了,众多大臣身上的衣服亦然,但总归穿着这种衣服会不舒服。

  在嬴政即将踏入大殿的时候,嬴政再次回头看去。

  “陈珂,你当真不求朕让你歇着,不加入此次修改秦律的事情?”

  陈珂眨了眨眼,笑了一下:“陛下,真的。”

  嬴政皱了皱眉头:“行吧。”

  “朕可告诉你,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朕可不会再同意你退出修改秦律的事情了。”

  陈珂微微颔首:“臣知道了。”

  见着陈珂的样子,嬴政满心狐疑的往大殿内走去,一旁韩谈搀扶着嬴政。

  大殿内

  嬴政坐在那里,左思右想,脸上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神色。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摸了摸下巴,心里带着困惑。

  “为什么陈珂这一次,会这么听话,而且没有丝毫反抗?”

  “朕突然丢给他活,他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忽而,嬴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顿若。”

  顿若走了出来:“陛下。”

  嬴政微微一笑:“着黑冰台的人去看看,看看陈珂是不是骗李斯干活,自己在偷懒。”

  他冷哼一声:“这小子,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干活?”

  “肯定是自己嘴上说说,但是一点活都不干。”

  顿若低声应道:“喏。”

  ........

  偏殿中

  陈珂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过往秦律的书籍,一点点的看着。

  他的手中握着笔,此时的笔尖是一点朱砂。

  陈珂将这秦律中一些他认为需要修改的地方圈起来,之后在旁边写上自己的第一次意见。

  一旁的李斯做的,也是这项工作。

  李斯批阅了一会儿,抬起头就看见陈珂在认认真真的批阅着。

  他没忍住,开口道:“陈兄,你是犯什么错了么?”

  “为何今日如何辛勤?”

  李斯带着试探性的调侃了一声。

  “总感觉陈兄你今日有点古怪,是不是犯下了什么罪行,怕陛下发现?”

  “若是有什么事情,与为兄说一说。”

  “为兄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

  陈珂一边批阅着手中的秦律,一边无奈的说道:“李兄为何如此说?”

  “难道陈某就不能辛勤一次?”

  他看着李斯一脸不相信,一脸的你肯定心里有鬼的样子,无奈的扶额。

  自己之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形象?

  竟然让皇帝和李斯在看到自己辛勤工作的时候,都这么的惊讶。

  政哥问了他整整五次,李斯也是一直不相信。

  陈珂笑着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李兄,真的没什么事。”

  “只是我觉着,秦律的修改太重要了。”

  他的目光注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斯。

  “秦以法治国,这一条路不能说不对,哪怕其余六国都指责大秦如此,太过残暴也是一样。”

  陈珂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轻轻的看着李斯,将手中的秦律递出。

  “李兄是聪明人,今日在泰山上的时候,应当听出来了。”

  “我看似是法家,但其实并不是法家。”

  “李兄今日在山上看我的那一眼,应当就已经发现了吧?”

  李斯颔首。

  既然陈珂已经说破了,他就不在隐藏。

  “山上的时候,你说你是墨家,说这令我惊讶那就太假了。”

  李斯叹了口气。

  “其实朝廷上下,没有一个笨人。”

  “在你接二连三的拿出来东西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是墨家的人。”

  李斯看着陈珂,脸上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疑惑。

  “只是所有人都很迷惑,你明明是墨家弟子,但为何身上却没有带着一丝半点墨家的坚持?”

  “你心有仁善,但却主张重用刑法治国。”

  “你擅长各种巧思匠术,但却并不反对大秦发动战争。”

  “你游离于大秦之外,但又似乎注视着整个大秦的发展,站在了大秦的中央。”

  李斯看着陈珂,问出了那个不只是他想知道,整个朝廷其实都想知道的问题。

  “你似儒非儒,似墨非墨,似道非道,似法非法。”

  “你不属于现如今的任何一个学派,但你身上却有一种诡异的矛盾感。”

  “你好像自成一派。”

  说出这个猜测后,李斯看起来舒坦多了。

  他靠在身后成堆的竹简上,眼睛中的好奇之色已经不再遮掩了。

  “陈兄,你到底是一个怎么样子的人呢?”

  “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斯有些迷茫的问道:“我效忠于陛下、效忠于大秦,是为了权势,为了荣华富贵。”

  “那么,陈兄。”

  “你呢?”

  “你也是为了权势、为了富贵么?”

  “若不是为了如此,你又会是为了什么,才愿意从墨家来到大秦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一个自私的人

  李斯对陈珂的疑惑,从最开始就有了。

  不只是李斯,朝堂中的人对陈珂,其实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陈珂最初来到大秦的时候,是秦王二十六年,在始皇帝即将一统六国的时候。

  李斯看着陈珂,脸上带着点点回忆。

  秦王政二十六年,陈珂自墨家而来,献上冶铁之法,从而成为大秦少府。

  此后的两年,陈珂一直比较平常。

  秦王政二十八年,陈珂不得儒家淳于越蛊惑,与公子扶苏一同反对郡县制。

  秦王政二十八年,同月,陈珂献上造纸术。

  秦王政二十八年,八月,陈珂献上凋版印刷术。

  秦王政二十八年,十月底,正是此时。

  听了李斯的问题,陈珂的脸上带着些许恍忽,他转过身子,望着大殿外的风景。

  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较为低沉:“李兄,你这个问题就难倒我了。”

  陈珂的声音中带着一抹笑意,但这笑意却很平静、很困惑。

  “我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

  “最初来到大秦的时候,我只想混日子罢了。”

  “当然,即便是现在,我也只想混日子。”

  “煮一壶酒,在家中躺着,看着外面的风景,亦或者无聊走神。”

  “这对于我来说,都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陈珂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与陛下一同泰山封禅后,我望江山多婀娜,感陛下良多。”

  他转过身子,看着李斯,神色很平静。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随性而为,为了自己吧。”

  “我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

  李斯一脸不解:“自私?”

  “陈兄,为何如此说?”

  “无论是冶铁之法,亦或者是造纸术,亦或者是凋版印刷.”

  “这些东西你若是不拿出,天下如何能够得到?”

  他指着手中的纸张说道:“若不是陈兄,此时李某还在用竹简那等笨重之物。”

  “如何能够这般轻松?”

  “若不是陈兄,李某如何能够写出「法学」,还让法家在天下传播?”

  “陈兄是不是有些妄自菲薄?”

  陈珂此时却站了起来,脸上神色漠然。

  他背着手,望着大殿外。

  “无论是任何东西,只是为了让我自己活的更舒服一点。”

  陈珂一针见血的说道:“你和陛下不都是这样觉着的么?”

  “不然今日,我稍微辛勤一些,你们也不至于如此紧张、困惑了。”

  听到陈珂的话,李斯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而此时,大殿外却是响起一阵豪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珂啊陈珂啊,朕可不是担忧你突然辛勤。”

  “朕是担忧你不能一直这么辛勤下去啊。”

  嬴政的身影出现在李斯、陈珂的身前,神色看起来带着些许的平和。

  此时的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困惑的神色,反而带着些许调侃儿的笑意。

  “你这个滑头小子、”

  嬴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你突然辛勤起来,朕还以为你犯了什么错。”

  “还在心里为你想借口开脱。”

  “谁想到你竟然在这里污蔑朕。”

  嬴政装出一副冷酷的样子:“你这个小子,看朕以后怎么罚你!”

  陈珂、李斯见了嬴政,也是脸上有些讶异。

  “陛下,您怎么来了?”

  嬴政横了一眼陈珂:“朕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和李斯在此处诋毁朕?”

  他随意的坐在大殿中,神色看起来很是寻常。

  “陈珂,你也不必说什么是一个自私的人。”

  嬴政的脸上带着不在意的神色:“人怎么可能有不为了自己的时候呢?”

  “人之所以为人,首先是要自己的活下去。”

  “首先是要自己生活的好,才会看到身边的其他东西。”

  “朕也是如此,李斯也是如此,你自然也是如此。”

  嬴政看着陈珂说道:“所以不必想那么多。”

  他玩笑似的说道:“无论你是之前那副慵懒的样子也好,还是现在辛勤的样子也好。”

  “只要你陈珂在大秦,那就没什么问题。”

  “你懒散,朕可以找人替你分担、可以压着你多干一点。”

  “你辛勤,朕也可以多给你安排点事情。”

  嬴政笑着说道:“左右都是给朕做事,朕还有什么可嫌弃的?”

  陈珂此时也是笑了笑,神色看起来很平静。

  “陛下如此说,臣就放心了。”

  他往后躺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慵懒无比。

  “那我就奉旨偷懒了。”

  李斯看着陈珂的这样子,眼角抽搐,脸上带着一抹无奈。

  这个家伙啊.....

  .........

  齐郡外,河畔

  一个个的人被推倒河边,田却相跪在河边,身上被五花大绑起来。

  他的神色平常。

  远处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当田却相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中却闪过一抹怨毒。

  “田承!你还敢来!”

  田承今日身上穿着一身华丽的袍子,看起来倒像是一个正经侯爷了。

  “本候为何不敢来?”

  田承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田却相,轻声说道:“今日本候念在你我同族,特意来为你送行。”

  说着,田承从袖子中拿出一封圣旨。

  “奉始皇令”

  “田氏一族谋逆,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然,念齐候之功,特赦田氏九族,只诛首恶。”

  “田氏九族者,男丁发配充军,女卷入宫乐司为奴。”

  田承望着田却相,脸上的神色十分温柔,声音和说出的话却显得很是残忍。

  “斩!”

  田却相还未曾来得及出口咒骂,一旁的刽子手便已经准备好了。

  手起刀落,鲜血洒落一地。

  几十个人头滚滚落地,鲜血洒落在一旁的河水中,将河水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与此同时,齐郡城门口。

  一架车辇缓缓行驶出城门,成群的军队护卫在周围,显得十分严峻。

  始皇归咸阳。

  .........

  咸阳城内

  大牢

  淳于越看着面前的孔贤,轻笑一声:“没想到,你今日回来看我。”

  “怎么?”

  “难不成你也要进来了么?”

  孔贤神色不变:“等到那暴君回到咸阳城,只怕我就要来陪你了。”

  他微微一笑:“我等谋划这么多年,没想到今朝毁于一旦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咸阳城内多少事

  淳于越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淡淡一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等已经尽人事,只能听天命了。”

  “我在此处等着孔兄。”

  他的年纪与孔贤的年纪本就相差不多,此时如此这般说,也算是正常。

  孔贤微微点头。

  他为了进这大牢中探视,花了不少的钱财。

  如今是该走的时候了。

  “那我过两日便来陪淳于兄,如今在外面在逍遥几日。”

  两人对视一眼,便笑了。

  ...........

  函谷关外

  车辇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函谷关内。

  浩浩汤汤的军队从外而来,象征着大秦至高无上权威的黑龙旗伫立在苍穹之上。

  一切如常。

  车辇上,嬴政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函谷关,眉宇中带着些许的卷恋。

  这是他的故土。

  南巡之事在没有了最开始的目的后,就变得有些无趣。

  嬴政并不是一个喜欢外出的人。

  往日里的南巡是为了寻仙问道,如今得知仙人大概率不存在,长生之法大概率不存在,那便没有南巡的必要了。

  这一路上,虽然对墨家的「规则」还抱有希望,希望墨家研究到最后,可以得到长生之法。

  但嬴政的理智却是告诉他自己——

  这个可能性很小。

  因此,哪怕是得到了九州鼎,这一路上他也依旧是恹恹的。

  陈珂坐在一旁,神色慵懒、

  手中拿着之前划过圈的秦律,一边皱着眉思考,一边看着李斯说道:“李兄,你觉着这个改动方法不太合适?”

  陈珂指着纸张上的东西,脸上带着犹疑。

  “为何这一点不合适?”

  李斯从纸堆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画圈的地方,整理了一下思绪才说道:“我觉着这个惩罚太轻了。”

  “本身的罪行惩罚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连坐的罪行太轻。”

  “这样起不到一个威吓的作用。”

  陈珂细索了片刻后,微微点头:“李兄说得有理,的确是不太合适。”

  他按了按额头:“但这个罪名本身就不算很大,若是连坐的惩罚扩大,只怕会适得其反。”

  陈珂一下一下的按着额头,慢慢的思索着。

  “算了,把咱们两个的意见都交上去,看看陛下怎么说吧。”

  说着就将面前的纸张放在一旁,然后又拿起来另外一张纸看着。

  修改秦律是一件大工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这些铺陈在地上的纸张上,承载着的是大秦之前崛起的原因,更是未来大秦崛起的根基。

  所以,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

  咸阳城内月如钩,锁清秋。

  冯去疾坐在院子里,一身宽大的袍子显得洒脱无比。

  他望着天上月,只觉着浑身上下都是轻松的。

  冯劫坐在他的旁边,眉宇中也是带着恣意的笑容。

  “父亲,您瞧瞧,是不是一切都如同我所预料的一样了?”

  “陛下之圣明,绝不是儒家、六国那些人能够搬到的。”

  “陨星上刻字的事情,甚至到现在都还未曾传出,天下人甚至都不知道那陨星、更遑论上面刻的有字了。”

  冯去疾脸上带着感慨的点了点头。

  “这一次,多亏了你啊。”

  “若不是我儿劝戒,我只怕要走上一条错路,带着冯氏全族送死去了。”

  冯去疾感慨的叹了口气。

  当初太史令以及咸阳令两个人来找他的时候,他是非常不满意的。

  甚至心中也有些许念头想要利用陨星的事情谋逆——

  或者说那不叫谋逆,只是为自己扫清障碍。

  冯去疾还没有那个胆子直接反抗嬴政。

  而冯劫劝戒了他,告诉他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终将被始皇帝清扫干净。

  如今这个时候,陈珂正在势头,且拿出了多种对大秦有利的事情。

  赵高等人的安排绝对不可能算计到陈珂,更不可能算计到始皇帝,让他放弃心中的想法。

  冯去疾百般思虑之后,才终于是决定听从自己儿子的。

  这是一个惊天的豪赌,索性他们赌赢了。

  冯劫看着自己父亲的身上,心里也是幽幽的感慨着。

  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要利用赵高等人的布置呢?

  赵高以及咸阳令、太史令三人,已经布置下来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在城内传播流言,比如令太史令预言陨星的事情,比如与六国众人联合起来,在陨星上刻字的事情。

  这些事情当然可以利用。

  但前提是没有陈珂这个人的存在。

  有陈珂在,一切都变化了。

  赵高所布置的一切,都没有用了。

  这种情况下,儒家也是必输无疑。

  就像是堤坝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而后水从其中而出,将这个小小的口子越冲越大。

  就如同骨牌一样。

  其中一个倒了,就会引起连锁反应,让所有的骨牌倒下去。

  如今的陈珂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陈珂的存在最开始让淳于越这个骨牌倒下,而后一连串的骨牌倒下。

  无论是六国还是儒家,无论是冯去疾还是其他的野心家。

  在这时代的洪流当中,如果认不清楚现实,就要做好被洪流冲走的准备。

  所幸的是,冯劫看到了未来的洪水,将自己的父亲,以及整个冯家从洪水当中捞出来了。

  咸阳城的月亮,依旧如此的明亮。

  “明日陛下便回来了,你觉着陛下会如何处理我们?”

  冯劫微微摇头:“孩儿怎么知道呢?”

  “只是我们毕竟没有犯下大错,依照陛下的心思,恐怕是小惩大戒吧。”

  冯去疾摸着胡子叹了口气。

  “咸阳城内,多少事啊。”

  ..........

  咸阳宫内

  胡亥打着哈欠,一个宫女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

  “公子,公子?”

  胡亥迷迷湖湖的睁开眼睛,睡眼朦胧。

  “怎么了?”

  宫女低声说道:“公子,咸阳城外来人,说是陛下的御驾已到咸阳城外,明日便会入城。”

  “陛下回来了。”

  父皇回来了?

  胡亥一下子坐了起来,脸上闪过一抹恐惧。

  他看着桌子上铺了一片,但一点东西都没写的课业,脸上闪过一抹惊恐。

  “那岂不是老师也回来了?”

  胡亥的声音中带着绝望。

  “我的课业一点还没写!整整三个月的课业!

  我怎么可能在一晚上写完?”

  “救命!”

  第一百二十四章:朕给你一个机会

  胡亥满脸绝望,神色悲痛。

  他面前的宫女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之前有人听到胡亥说的话,以为胡亥不喜欢陈珂这个老师,故而挑拨两个人的关系。

  当晚这个人就被送到了中车府令的府中。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的存在了。

  胡亥一边苦恼,一边低着头着急的赶着自己的课业。

  可是这三个月堆积的课业实在是太多了,胡亥越写越绝望,但又不能不写......

  月上中天,胡亥趴在桌子上,面前摆放着终于写完了的课业。

  此时的他,已经疲惫到睁不开眼睛了。

  “终于.....”

  “写完了、”

  ...........

  次日,晨

  天方才亮,咸阳城外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被肃清的干干净净了。

  王翦、王琯两个人带着文武百官站在咸阳城门口,冯去疾、冯劫也是难得出了门,站在百官之首。

  即便现如今冯去疾是戴罪之身,可皇帝没有宣判冯去疾有罪,着令剥去官服之前,他依旧是丞相。

  还是右丞相。

  “轰隆隆”

  一道道微乎其微的声音响起,王翦等人抬起头,望着远处。

  远处烟尘四起,似乎有大军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那看不见烟尘的天穹之上,飘荡着几个黑点。

  黑点由近及远,人们都看清了那黑点到底是什么。

  那是大秦的黑色旗帜。

  黑龙盘旋在大秦的气质之上,显得无比肃穆。

  硕大的秦字烙印在那旗帜上飘荡在空中,让王翦等人看见了,都觉着心中骄傲。

  车辇的影子缓缓而行,最后来到了咸阳城前。

  嬴政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眼帘。

  王翦当即站直了腰板,而后与冯去疾一同带领文武百官惨败。

  “臣恭迎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身旁的众人都是低着头,高呼道:“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山拥的万岁声回荡在咸阳城楼之下,映衬得这古朴的城楼更加的古朴了。

  嬴政望着站在咸阳城楼下的大臣们,微微一笑。

  “免礼。”

  他环视着站在那里的众多人等,眼帘中带着些许遮掩不住的笑意。

  这一次南巡,不仅拿到了九州鼎之一的豫州鼎,证明了大秦乃是受到上苍卷顾的地方。

  更是一举挫败了儒家的阴谋。

  嬴政自然是开心的。

  而更加开心的是,嬴政看到了站在人群中,身上气息低沉,如同老朽的孔贤。

  在他南巡之间,孔贤虽然衰老,但却身上气势十足。

  而如今,孔贤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死亡一样。

  这对于嬴政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

  “走吧,回城。”

  车辇在百官的注视下,缓缓地驶入咸阳城内、

  而此时,跟在嬴政身后的士兵们高呼。

  “陛下归京!”

  “陛下归京!”

  一道道肃穆的声音将咸阳城楼上的旗帜震得都飘荡了起来,所有咸阳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了。

  大秦帝国的皇帝,回来了。

  ..........

  陈府

  一回到自己的府邸,陈珂就直接躺在了自己制造的沙袋上。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棉花,但已经有鸡鸭了,他让人将鸡毛、鸭毛收集之后,在缝入袋子中。

  制造出来了一个简单的懒人沙发。

  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靠在这沙发上偷懒。

  一旁的左歌走入自己小师弟的府邸,本来还在感慨这府邸的豪华,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陈珂疲懒的样子。

  在行宫的时候,左歌一直不理解。

  为何自己的小师弟仅仅只是勤奋了一些,就让皇帝和丞相那么惊讶。

  现如今.....

  他知道了。

  左歌扶额:“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答应了李丞相,要尽快的修改好秦律以及「法学」的么?”

  左歌一脸严肃:“并且,你还答应了李丞相,说要为他的「法学」第二版做注。”

  陈珂丝毫不在意左歌一脸严肃的神色,随意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

  他眯着眼睛,因为打哈欠眼睛中出现了些许泪水。

  “我这不是刚回来么师兄?”

  “等到我休息一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左歌看着陈珂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却走到了一旁。

  他低着头,拿着笔写写画画,似乎在思考什么。

  之前路上的时候,嬴政与他商议了许久,说是要制造一艘能够航行很远的船只。

  可以跨越重重大洋,甚至扛得住海上波浪的大船。

  这样子的大船.....

  墨家还真的有。

  虽然只是一个计划,完全还没有实践出来也是一样。

  左歌的脸上带着激动。

  制造出来那样子的船只,同样是墨家先贤的愿望。

  如果能够利用大秦的伟力制造出来,他也可以完成当年先贤未竟的遗志了。

  这样想着,左歌就更加有力气了。

  一时之间,师兄弟两个人一个偷懒,一个计划着制造船只,气氛也是非常的和谐。

  ........

  章台宫中

  在处理正事的时候,嬴政的气息又回到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桀骜和霸道。

  他低着头,看着跪坐在那里的冯去疾。

  嬴政的声音淡淡的,所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但落在冯去疾的耳朵里,却有些吓人。

  “冯去疾,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悬崖勒马?”

  他的嘴角带着些许的惊讶和嘲讽。

  嬴政随意的从桌子上挑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直接扔到了冯去疾的脚下。

  “看看这个东西吧。”

  冯去疾低着头,当他看到上面记载的东西时,他的心里下意识的一颤。

  他越往后翻看这东西,心里越是后怕,又是更加的庆幸.....

  自己儿子的判断,竟然依旧是那么的准确。

  这些事情皇帝明显是已经掌握了,那为何还不收拾自己呢?

  明显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明显是因为皇帝暂时还没有狠下心来,自己也没有做出践踏皇帝底线的事情。

  所以皇帝可以忍耐自己。

  冯去疾的心中不由得想到,还好自己听了儿子的话.....

  他匍匐在地上,神色冷静,语气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战栗。

  “罪臣知罪,还请陛下恕罪。”

  嬴政眯着眼睛,看起来更冷了。

  “朕可以息怒,也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能力把握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理想国

  嬴政的话落下,瞬间让冯去疾父子的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现如今的状况,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皇帝能够给他们一个机会,已经是开恩了,他们如何能够不愿意?

  当即便直接了当的开口道:“臣愿意。”

  “还请陛下明示。”

  两个人的声音落下,嬴政的嘴角便是挑起了几分笑容。

  他看着跪坐在那里的两人,眯着眼睛。

  “你们过来,上前听候吩咐。”

  冯去疾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迅速上前去。

  ...........

  陈府

  陈珂坐在书案前方,手中不断的写着什么东西。

  他的旁边扶苏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中带着些许闪烁的光芒,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东西一样。

  陈珂只是低着头写着,半晌才是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

  他按了按自己的手腕,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神色。

  “终于弄好了。”

  陈珂将书案上的东西递给了扶苏,而后说道:“扶苏,你觉着这个东西如何?”

  扶苏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文书,皱着眉慢慢的思索着。

  “老师,您将百家宫分为好几个部分是为了什么?”

  “儒、墨、法三家单独列为一宫,以道家为首,阴阳家、五行家、名家合为一宫为「哲学宫」。”

  “我有些没看懂。”

  扶苏将手中的文书放下按了按额头,他实在是没有看懂将百家宫这样划分的原因。

  或者说,他不理解其中一个。

  “儒家。”

  “老师,为何要将儒家单独列为一宫?”

  “儒家一直在针对我大秦,之前的那些动作不也是儒家的人做出来的么?”

  陈珂端着手中的酒杯,其中放置的是温水。

  他喜欢喝温水,所以府内常年备着的都有温水。

  “扶苏,你仔细看看。”

  “我确实是让儒家单独列为了一门,但我取得是什么名字呢?”

  陈珂的笑容看起来很奸诈,让人感觉他像是一只狐狸一样。

  扶苏挠了挠头,他刚刚确实没有仔细看。

  他低下头,继续看去。

  只见这文书之上列出,儒家可以单独为一宫,但现如今儒家的大部分经典都不可以作为教材。

  儒家众儒必须写出新的教材,而这些教材必须经过大秦的三公、九卿合议审查。

  三公九卿合议审查之后,提交给皇帝翻阅。

  最后皇帝同意之后,这些书籍才能够被列为教材。

  而且和道家等一样,儒家单独列出来的一个学宫,也不叫做儒家学宫了。

  叫做「文宫」。

  扶苏看到这里,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上面记载的内容。

  其中,墨家一脉虽然可以单独列为一宫,但是其中墨子等先贤的思想却不能在这门学问中教授。

  他们只能够教授「规则」之法。

  而墨家先贤的思想,则是需要墨家众人整理、编撰书籍。

  这些书籍同样需要上交给三公九卿朝堂审议,审议过后需要皇帝陛下的同意,方才能够列为教材。

  但让扶苏的眼睛亮了一下的并不是如此,而是这些教材归到「文」宫中,与儒家其他思想一同学习。

  他心中浮现出来了一个想法,紧接着连忙看向下面的东西、

  果不其然。

  法家同样如此。

  法家比其他强的一点是,他们保留了「法」字,他们的那一脉为「法学宫」。

  同理。

  法学宫中只能够教授,研究律法,比如秦律。

  而李斯的着作「法学」中,很多着作和典籍是不能够使用的。

  这些东西以及法家其他先贤——比如商君。

  他们的着作等,都是整理出来后,与儒家、墨家等一样,交给朝堂、皇帝审理后,才能够教授。

  当然,最与众不同的是「哲学宫」。

  哲学宫虽然未曾能够保留道家的名字,而且还包容了其他的几个流派。

  但他们可以直接传授道家先贤的思想。

  当然,只能够传授思想,而其中的一些政治主张,则是必须剔除。

  同理,这个教材必须让朝廷和皇帝审阅后,才能够流通使用。

  扶苏越看眼睛越亮,他似乎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老师,您这样子做,是为了从源头控制教材么?”

  他的眼睛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

  显然,他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现如今的情况很复杂,大秦方才一统,距离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还不算很遥远。”

  “诸子先贤们的流派,依旧流传了下来,有很多的传人。”

  “甚至现在读书也都是他们的人。”

  “他们读书、明理也都是读着这些先贤的着作,所以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些先贤的政治见解。”

  扶苏深深地呼了口气,他的脸上带着一抹震惊。

  显然,最开始的时候扶苏并没有想到这里。

  他是一边说,一边想到了这些。

  “而如果我们能够控制这些呢?他们的思想还可以继续传播,他们的流派还是可以继续传承。”

  “甚至当年所谓的百家争鸣也可以继续存在,延续。”

  “百姓们能够读书,但是读不到这些书籍中所蕴含的政治主张了。”

  扶苏说着说着,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珂,觉着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这个显得有些疲懒的老师。

  “若是从前六国纷争的时候,这些流派自然是很嚣张的,因为他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只有大秦了。”

  “如果大秦不同意他们传道,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传承断绝。”

  “或者隐藏在暗中,悄悄地传播自己的学问。”

  “但这样子一来,他们肯定找不到好的弟子,也抢不过大秦承认,并且帮助的流派。”

  “他们只能够选择大秦,投靠大秦。”

  “而这个时候,天下读书的书籍都被我们掌控,甚至编撰权力都在我们的手里。”

  “无论是儒家还是其他的几家,想要出版教材,就只能够讨好大秦!”

  扶苏坐在那里,被自己分析出来的东西震惊到了。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坐在那里,依旧淡定从容的陈珂。

  “老师,您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这简直是鱼与熊掌兼得的办法啊!如此一来,老师您曾经说过的思想限制不会存在了。”

  “或者说,最大限度的令思想能够自由活跃,让各个学派都能够爆发。”

  “但,这些人又没有学习不同的政治理念。”

  “如此一来,大秦安矣。”

  扶苏抚掌大笑,脸上带着激动地、无法自制的心情感叹道。

  “老师果然是大才!”

  “只是......”

  说到这里,扶苏又是犹豫了一下,他看着陈珂说道:“老师,想要控制百姓们的思想,太难了。”

  “这一点,我们真的能够做到么?”

  “真的能够让所有人,都认同大秦么?”

  陈珂眨了眨眼睛,他站了起来,背着手,脸上带着笑意。

  他看着远处的云雨,笑着说道:“扶苏啊,我都跟你说了,看完再说。”

  “你再瞧一瞧,这文书的后面,还有什么东西?”

  文书的后面?

  扶苏连忙将文书翻到最后一页,这才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东西。

  「政宫」

  这是一个全新的东西,甚至这文书上面都直接了当的写了,百家宫初立的时候,无法将政宫也一同创建。

  创建政宫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准备教材以及其他的东西。

  扶苏皱了皱眉,他仔细的看着这上面所写的内容。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扶苏突然惊呼一声:“还可以如此?”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中带着急切。

  “老师,这里面说的是真的么?”

  陈珂没有回头,只是微笑着说道:“扶苏,你觉着是真的么?”

  他看着远处一点点落下的雨,秋雨就是多,一点点的落在地上。

  陈珂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觉着有些冷了。

  远处一道道秋风吹着,树上的叶子一片片的落下。

  扶苏在后面,在脑海中模拟着文书上所写的东西,模拟到最后,扶苏的脸上落下一滴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陈珂说道:“老师,若是按照老师的这样安排,后面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

  “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政宫」才是老师安排中,最重要的一环吧?”

  陈珂微微颔首:“不错。”

  “在这里,「政宫」必须是最重要的。”

  “我常听闻一句话,唯有站在大秦立场上的人,才会发自内心的担忧大秦的一切。”

  他嘴角带着些许冷笑:“至于那些六国之人,我早就想到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只是现在还没有办法施行而已。”

  “等着吧扶苏。”

  陈珂伸出手,将院落中的一片枫叶接住。

  “大秦会变的更加美好。”

  “变成我、变成天下百姓心中,理想的国度。”

  陈珂闭上眼睛,感受着秋雨与威风。

  当百家宫确立之后,在思想上将大秦的人统一了后,在确保了大秦识字的人更多了之后。

  他就要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松开手,手中的秋叶落在地上,地上有一个个的小水坑,水坑中浮映出一个个的倒影。

  .........

  百家宫

  孟秋、石悬尼、曾露三人坐在一起,神色中带着忧愁。

  “如今儒家大厦将倾,我等该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三人神色哀愁,但这哀愁却没有一分一毫是给儒家的,都是给自己的。

  良久后,孟秋叹了口气。

  “儒家即便大夏将倾,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干系了。”

  “你们可不要忘了,自从我们参加了「文选赛」之后,就与儒家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已经是大秦的人了。”

  孟秋的声音冷静而又理智,一旁的曾露、石悬尼都是叹了口气。

  他们不约而同的说道:“的确如此。”

  三人默默地做出了决定。

  这个时候儒家有难了,他们便不能够继续与儒家有一丝半点的纠缠。

  必须想一个办法。

  想一个可以和儒家彻底划清界限,让人知道,他们虽然出身于儒家,但与儒家没有什么关系的办法。

  思来想去,曾露最后出了一个较为靠谱的注意。

  “我们何必如此苦思冥想?”

  他嘴角带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我听说这百家宫的墨家弟子中,有一位是那位的师侄。”

  “那位现如今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只要我们想办法见到那一位,表达了我们的诚意,他自然会告诉我们办法的。”

  曾露十分自信。

  他与孟秋不同的是,他本身就游离于儒家之外。

  曾露虽然出身于儒家八脉之一,甚至是儒家史上都有名的「曾子」之家。

  但他与儒家的关系并不好。

  他的先祖「曾子」,博览众长,其余祖先也是如此。

  而他的父亲,更是荀子学派的最坚定支持者。

  荀儒非正统,孔儒、孟儒才是儒家正统的传人。

  所以他们一家,像来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但在心里,却是不认同孔儒、孟儒的。

  石悬尼也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曾露的想法。

  他与曾露一同长大,甚至曾露的父亲还是他的老师,他学习的,自然也是荀儒。

  孟秋见着两个人坚持,无奈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便是听两位贤兄的。”

  他并非不知道这两位乃是荀儒的传人,但他却更加清楚另外一件事情。

  荀子如今在大秦的影响力,并不弱。

  老是有人觉着,如今的大秦陈珂是红人,但他们却忽略了另外一件事情。

  大秦左丞相是谁。

  他们更加忽略了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大秦左丞相的老师是谁。

  他们还忽略了一件比之前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

  大秦左丞相与少府陈珂交好,甚至陈珂还请示始皇帝,下令制造署为李斯印刷书籍「法学」。

  孟秋把自己所看到的所有缺漏之处全都是忘记,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眼不见,心不烦。

  而走在前面的石悬尼、曾露两人对视一眼,都是露出了一抹狐狸一样的狡猾笑容。

  他们真的会露出破绽吗?

  其实并不会,毕竟他们已经伪装了多年。

  那为什么孟秋能够看出来?

  因为他们想让孟秋看出来。

  ..........

  丞相府

  李斯坐在自己的书案前,看着陈珂方才令人送过来的东西,一脸的惆怅。

  他就知道,陈珂这个家伙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之前虽然说过要辛勤了,要多干事情了,但其实现在还是会把活推给自己。

  李斯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无奈,无奈中又是充斥着笑意的处理着手中的东西。

  陈珂如今二十三岁,等到今年的岁首重新定下,过了十二月后,陈珂方才二十四岁。

  他如今已经三十多,快要四十来岁了。

  李斯的儿子甚至都已经和陈珂相差彷佛了,他的儿子李阳今年十九,正是读学的时候。

  再过一年时间,他的儿子就要加冠了。

  李斯一边处理手头的政务,一边想到。

  能否把自己的儿子塞进百家宫呢?

  这是一个问题。

  回头问一问陈珂去。

  ..........

  章台宫

  嬴政看着面前坐着的人,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王老将军,如今朕尚且没有进攻匈奴的想法,你好生在咸阳修养。”

  王翦一脸不满,他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嬴政却是抢先说道。

  “对于百越,朕也暂时没有攻打的想法。”

  嬴政看着王翦一脸茫然,有些惊讶的神色,沉吟了片刻。

  “王老将军,朕实话告诉你,此次南巡,朕令黑冰台的人去南方百越之地仔细勘察了。”

  “你知道,朕发现什么了么?”

  王翦看着嬴政如此严肃的神色,脸上也是闪过一抹凝重。

  在百越能发现什么?

  他如此想着,也如此的问了出来:“发生了什么?”

  嬴政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自嘲。

  “黑冰台的人亲身前往了百越之地,然而他们却因为那里的瘴气逐渐的身体不适。”

  “好在他们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及时的退出百越。”

  “而后又是与经常前往百越之地的商贩打听,这才是知道。”

  “我们大秦对于百越知道的太多了,那里瘴气很多,容易中毒,且有很多的蚊虫蛇类。”

  “一时不慎,就有可能受伤。”

  “且那个地方多丛林、丘陵之地,我们的士兵根本无法在那里畅通无阻。”

  嬴政微微的合上眼。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之前陈珂与他所说的内容,不由得叹了口气。

  “之前陈珂与朕说得时候,朕还觉着这小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如今方才得知,百越之地竟然如此。”

  “且不说大秦最后是否能够胜利,只是说如今大秦方才一统,我老秦人的性命如此重要,岂能因为如此,葬身他乡?”

  嬴政的脸上闪过些许狠辣的神色。

  “所以,朕决定将征讨百越的事情暂时放下,等到想到办法,或者医者能够克服瘴气时,在征讨百越。”

  听了嬴政的阐述,王翦的心中也是微微颤抖。

  他没有想到,百越的情况竟然如此复杂.....

  若是自己贸然前去,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一把老骨头,埋骨战场乃是幸事。

  可是那群跟着自己的儿郎们呢?

  王翦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些对他十分信赖的士兵们,如同他孩子一样的士兵们一个个的因为自己倒下。

  他睁开眼睛,脸上同样带着庆幸和唏嘘。

  王翦略带自嘲的说道。

  “幸好有陛下在。”

  “若不是陛下着人去勘察,只怕臣这把老骨头,要埋葬他乡了。”

  嬴政不留痕迹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才说道:“不是朕,是陈珂。”

  “他言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不清楚一个地方的情况,就去征讨这个地方,那一定会为大秦带来损失。”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翦听了这话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老臣倒是没有想到。”

  “陈少府竟然不仅仅有奇思妙想,有一双妙手,更是对兵家之事如此了解啊。”

  他略带感慨,又似乎是不经意间说道:“我听闻陈少府欲开百家宫。”

  “还将现如今的各个流派给划分了不同的学宫。”

  “臣听闻,其中有法家的「法学宫」,儒家的「文宫」,道家、阴阳家、五行家、名家的「哲学宫」。”

  王翦数着数着,脸上带着一抹奇怪的神色。

  “这些小道消息传的倒是很迅速,但臣好像并没有听说其中有设置的兵家啊。”

  他满脸困惑,实则眼睛中都是带着趣味的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您知道么?”

  嬴政看着对面坐着的,一脸迷茫,但一双眼睛却是充斥着笑容的王翦无奈扶额。

  他以为王翦来是为了征讨百越的事情,没想到王翦是为了百家宫的事情.....

  嬴政按着跳动的太阳穴,平复着心里的复杂。

  “此事陈珂尚且未曾交到朕这里,朕也不曾知道。”

  嬴政决定不替陈珂背这个黑锅,让陈珂自己背去吧。

  “不过朕也很好奇这个事情,等朕把陈珂交过来问一问。”

  他冲着王翦笑的意味深长:“到时候,王老将军也可以仔细的问一问,看看是怎么回事。”

  “毕竟,这是陈珂一手负责的事情。”

  王翦眨眼表示明白,他一脸严肃的说道:“臣遵旨。”

  ..........

  陈府

  陈珂看着眼前的这四位贵客,脸上带着稀奇的神色。

  “奇怪,当真是贵客啊。”

  他摇了摇头,将面前的酒杯往前推了推,看着林方等人。

  “师侄、曾先生、孟先生、石先生,你们四位来找我,有何要事?”

  四人对视一眼,林方当即尴尬的笑了笑。

  “咳咳。”

  “师叔,并非是我有事情找您,而是这三位同僚有事找您。”

  “他们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面见师叔。”

  “但又害怕师叔不肯见他们,所以只能让我带他们来了。”

  陈珂一边听着,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石悬尼等人。

  曾露丝毫不觉着尴尬,只是微微一笑。

  “陈少府,久闻大名。”

  “曾某在外多次听到陈少府大名,陈少府所造的「纸」、「凋版印刷」等物,都是令曾某心向往之。”

  “如今得知林兄乃是少府师侄,心念少府威名,恳切林兄带我们前来,还望少府恕罪。”

  曾露把架子放的很低很低,陈珂也是微微一笑。

  如今他要做的,不是将儒家彻底毁灭,而是要将其分而化之。

  简单来说,就是三个词。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第一百二十七章:当狗?外面人排着队当他的狗!

  何为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流程。

  如今的陈珂,将这一套流程简化到一定程度后,继续使用。

  具体的很简单。

  儒家现在已经到了危机时刻,孟秋、曾露、石悬尼三人虽然已经脱离儒家,和儒家做了切割。

  但仅仅是这样,不够!

  即便皇帝、大秦、陈珂都说这样子够了,这三个人也觉着不够!

  威吓!

  在陈珂的这一套流程里,请客斩首已经不用了,直接了当的就要收下这些人当狗。

  愿意给大秦当狗的,自然可以活下去。

  若是不愿意,那就送他们去舍生取义!

  而如今的情况下,石悬尼三人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

  所以陈珂一直就在等待着,等着这三个人什么时候来找自己。

  当然,陈珂最想见到的不是这三个人,而是除了这三个人外的另外一个人。

  只是那个人么。

  陈珂摸了摸下巴,那个人如果不出现,才是有意思的。

  如果出现了,那他就真的觉着没意思了。

  陈珂客客气气的笑着,望着三人轻轻开口道:“三位先生客气了。”

  “当初的文选赛,虽然陈某虽因些私事未曾前去监考,但却依旧知道三位的表现惊人。”

  “三位都是儒家的大才,哪怕进入了百家宫中,也未曾掩盖三位的才名。”

  “你们如今能够来到我这寒舍中,陈某开心还来不及,如何会生气?”

  陈珂感慨着笑了一声。

  他端起酒杯:“来,陈某敬三位一杯。”

  曾露最先反应过来,他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位陈少府,当真是难缠。

  寥寥的几句话,把现在的局势说得清清楚楚,让他们甚至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未曾去监考,仍知道自己三人表现惊人?

  这句话意思是,他已经是监考,而自己三人却是考生!

  陈珂地位在三人之上。

  甚至其中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因事未曾去监考」。

  这一句话是最有意思的一句话,一句话表现出来了两层的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说他陈珂有这个地位,皇帝也信任他,宠爱他,想让他去监考。

  第二层意思则是说,他因为有些私事就可以不去监考。

  这说明皇帝对他的宠爱已经到了一种程度。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凌驾于文选赛这个事情了。

  文选赛重要么?有多重要?

  曾露当然知道文选赛重要,更是知道文选赛有多重要。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震惊于陈珂的地位之高。

  而另外一句,则是直接戳中了孟秋、石悬尼、曾露三人的心。

  让他们三个中一向有些大心脏的曾露都有些心季。

  「乃是儒家大才」

  「虽入百家宫,但却依旧未曾能够掩盖三人才名」。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

  你们三个虽然进了百家宫,虽然过了文选赛,但你们的名声依旧是儒家的名声。

  现在儒家犯事儿了,你们三个跑不掉,也别想跑。

  曾露听到陈珂这三句话的时候,心态差点崩了。

  然而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陈珂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

  两人的眼睛对视,曾露看着陈珂眸子中那一抹漆黑的光华心中一颤。

  他仔仔细细的在心里思索着刚刚陈珂所说得话。

  下一刻,曾露的眼睛中暴发出一阵若狂的喜悦之色。

  陈珂没打算杀了他们,更没打算跟他们计较,更是愿意帮他们一把!

  这个时候,曾露那个本来就聪明的脑子开始飞速的旋转。

  什么样子的情况下,这位会主动帮自己等人?

  情况一目了然。

  当陈珂有需要自己等人的时候,当自己等人还是有用的时候。

  曾露并没有因为陈珂需要自己等人就显得放松了,反而更是谦卑的要命。

  他太清楚自己等人的作用了。

  儒家现在已经没了,百家宫已经开起来了,文选赛也是结束了。

  大秦中隐藏着的很多人才已经被发掘出来了。

  文选赛之前,他们还恃才傲物。

  可是当文选赛的结果出来,一个萧何就足以击碎他们内心的骄傲。

  更何况还有一个曹参,一个陈平,一个韩信了。

  曾露低眉顺眼,看起来十分的平和。

  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少府所在之地,岂会是寒舍?”

  曾露感慨的说了一声:“今日见到少府,我只觉心中雀跃。”

  “与少府交谈,更是为少府之魅力倾倒,甘愿为少府效死。”

  “只是回首发现,我等所学竟然皆是儒家学说,不由得心中感慨。”

  曾露坐直了身体,微微一拜。

  另外两人见到曾露的样子,立刻便是跟随着曾露一同拜了下去。

  曾露直起腰,看着陈珂,脸上带着恭敬、仰望。

  “然正愿为少府门下,为少府驱使。”

  石悬尼二人不知为何事情突然到了这种地步,但他们清楚地明白,跟着曾露走,不会错。

  于是当即也跪俯在地上。

  “愿为少府门下,为少府驱使。”

  三人此时显得非常默契,同时开口道:“愿少府收留。”

  陈珂看着三人,手中把玩着青铜酒爵,片刻后才是笑着说道:“什么叫做为我门下?”

  他摇了摇头:“三位乃是百家宫之人,百家宫乃是陛下创建。”

  “三位自然是为陛下门下、为大秦门下、”

  陈珂将曾露三个人扶了起来,看着三个人说道:“三位,下次可千万不要说错了。”

  曾露瞬间明白,当即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开口道:“我等竟然疏漏至此,多谢少府指点。”

  “只是我等愚昧,不知该如何为陛下效力,为大秦效力。”

  “少府可否看在我等与林兄之的情谊上,指点我们一二?”

  陈珂微微颔首,表现的十分正直。

  “自然可以。”

  他伸出手,将书案上的东西挑了挑,拿出来了其中一份,递给了曾露。

  陈珂悠悠的叹了口气,脸上带着疲惫和无奈的神色。

  “百家宫的事情,乃是陛下亲自下令的。”

  “更是让本府管理,分建。”

  “本府与李丞相、王将军等人商议,更是与太尉、御史大夫等争论后,方才得出如此结论。”

  曾露一边看着手中的文书,陈珂一边开口说着。

  “如此一来,终于算是弄好了此事。”

  “只是这些事情,终究是要有一个人领头去执行的。”

  “无论是本府,亦或者是李丞相、王将军、蒙将军等人,都是不合适。”

  陈珂看着曾露,笑着说道:“若你们能够做到这书中所写的内容,当是为陛下效力了。”

  “而且此事对你们也有好处。”

  “待到以后,这百家宫扩建,甚至遍布整个大秦的时候。”

  “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用上你们编撰的教材?”

  陈珂感慨的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你们的名声就不是儒家大才的名声。”

  “而是为国为民的大贤,是大秦的功臣,是大秦百姓的恩人,是大秦读书人的先驱、老师了。”

  陈珂的话很有诱惑力,但曾露的脸上还是滴落下来了汗水。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落在地上,曾露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他看着书中所写的内容,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曾露抬起头,看着陈珂的眼神,本来想说什么的,却又止住了自己的话语。

  他笑着,手在袖子中微微颤抖。

  “为了陛下,为了大秦。”

  “下官当然能够做到!”

  曾露吐了口气,笑着说道:“只是这需要时间,不知道可否给下官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

  陈珂皱了皱眉,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满。

  曾露当即改口道:“下官方才想了想,若是日夜赶工,大约月余就能够完成了。”

  陈珂脸上的不满这才是消失。

  他看着面前的曾露,笑着说道:“好!”

  “既然你们有这个心思,那我便是与陛下去说了。”

  “若是你们能够在一个月内完成,陛下心中定然是龙心大悦,说不得有奖赏赐下。”

  曾露三人赔笑。

  等到三人告辞走了之后,扶苏才是从一旁走出吗,脸上带着些疑惑的神色。

  “老师,您不打算把儒家全部消灭么?”

  他皱着眉头:“虽然这样做也可以,但我总觉着应该做的更狠一点。”

  陈珂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不屑。

  “你当老师我不想?不过么,这个事情不可能做成的。”

  陈珂打了个哈欠。

  “陛下不会允许儒家彻底消失的。”

  “扶苏,你懂得其中的道理么?”

  扶苏沉默了。

  他着一段日子跟着陈珂、蒙恬、王翦、甚至是自己的父皇学习。

  他参与了朝堂大事,学着用他父皇的角度去看待所有的事情。

  如今的扶苏,其实有些储君的风范了。

  “因为这样不利于平衡是么?”

  扶苏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些凝重和不愿的,但当说出口后,却是轻松了。

  他摇了摇头:“老师想到很清楚。”

  “是扶苏孟浪了。”

  陈珂笑着:“这算什么?”

  “来来来,如此良宵,岂能因公事废私事?”

  “喝酒喝酒!”

  ..........

  孟园

  孟秋咬牙切齿:“他这是让我们当他的狗!”

  曾露神色不变。

  甚至声音还有些嘲讽。

  “当狗?”

  “能当狗不错了!”

  他感慨的说道:“外面的人排着队,想当他的狗!”

  第一百二十八章:陈珂月下谈萧何

  听到曾露的话,石悬尼、孟秋三人沉默着。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如果陈珂放出去话,想要门下走狗,那数不胜数的人愿意来。

  毕竟现在的陈珂,正是始皇帝面前最红的人。

  公子扶苏、公子胡亥的老师,李斯、王翦的好友,九卿之首,嬴政面前的红人。

  这其中,任意一个人份拿出来都已经很大了。

  更遑论是所有的身份一起拿出来?

  曾露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了面前的两个人:“看看吧,这就是少府让咱们做的事情。”

  他的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觉着这个事情为难。

  “说来也很简单。”

  “儒家想要单独一宫,那么咱们必须是付出一些努力。”

  “过往儒家的人脉咱们不能碰了——”

  “当然,孔贤那个老家伙定然不会让我们继续碰的。”

  曾露脸上带着嘲讽:“论语和孟子、荀子等书还可以用,但是其他的就不行了。”

  “当然,即便是这些能用的书籍中,也必须是经过挑选。”

  曾露眯着眼睛,一下子就懂了陈珂的深意。

  “我想,不单单是我们儒家。”

  “诸子百家流派当中,哪怕是墨家和法家,只怕也要将有政治倾向的东西给剔除出去。”

  曾露扫了一眼两人,脸上带着一抹沉重。

  “陛下和大秦,不需要有政治倾向的人了,他们需要的只是我们的东西。”

  “只要皮,不要骨。”

  孟秋看着手中的文书幽幽的感慨了一声,脸上带着些许疲惫。

  “当真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啊。”

  他摇了摇头:“孟子当中,没有太多文章涉及到政治主张。”

  “这一点倒是好删改。”

  “荀子我未曾看过,论语倒也是和孟子差不多。”

  “不过需要将「仁」、「克己复礼」等篇幅删去。”

  孟秋竟然是没有丝毫抵抗之心,直接开始修改了起来儒家的那些书籍。

  他直接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开始在上面勾勾画画。

  “这些是要删除的,这些是要留下来的。”

  孟秋一边删,一边说道:“既然少府说了看我们的表现,那么我们便是做的干净利落。”

  他的眼底闪过些许的阴沉。

  “没有合适的称颂大秦的文章又能如何?你我三人都是儒家的人。”

  “你是曾子后人,我是孟子后人。”

  “你我二人对儒家的经典修订,谁能有意见?”

  “孔家?”

  孟秋不屑的冷笑一声:“孔贤当然有这个骨气,但是孔家却是没有的。”

  “你们看好吧。”

  “现如今陛下的雷霆之怒还未曾降下,那个老匹夫还在外面好好地呆着。”

  “但孔家定然已经开始反应了。”

  “一个月内,孔家定然有所反应,而且还是直接倒向大秦的准备。”

  孟秋摇了摇头:“你改曾子,我改孟子。”

  “然后我们两个合力写出些文章来,放入曾子与孟子中,之后交给少府审核。”

  “等到孔家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将曾、孟二书编撰完毕。”

  “曾子、孟子便可以与论语齐名。”

  “若孔家的人有意见,便告诉他们,你我二人不是孔家嫡系,身份低微,无法修改论语。”

  “于是只能修改自己先祖的书籍。”

  孟秋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坐在那里的曾露。

  “如何?”

  曾露的眼睛也是一亮一亮的,他微微一笑,看起来大义凛然。

  “孟兄说的是。”

  “你我不是孔家嫡系,如何能够修改孔子书籍?”

  “便先修改曾子、孟子吧,将其交给少府处理。”

  二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百家宫

  月如钩,轻轻洒洒的落在地面上,铺成一片银白色的光辉。

  地上的青砖与天穹之上的明月相互照应,显得十分亮堂。

  萧何坐在月下,看着不远处的正在走来的身影,微微的屏住呼吸。

  他有些紧张。

  任谁以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身份,接到了当朝九卿之首,皇帝面前红人的书信,约他一叙的时候,他都会激动地。

  萧何慢慢的放缓呼吸,他刚刚过于紧张,觉着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他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脸上带着崇敬。

  陈珂拿出造纸术,凋版印刷等物,早已经是俘虏了很多读书人的心。

  萧何虽然自视甚高,但却并没有觉着自己比陈珂还要聪慧。

  待到陈珂的身影走到这月下的时候,萧何连忙站了起来。

  “学生见过陈先生。”

  弯腰行礼,一切显得很寻常。

  陈珂在百家宫中也是挂了名的,是名义上的百家宫博士。

  萧何这一声先生叫的也不算亏。

  陈珂微微一笑,看着萧何说道:“坐吧。”

  他温和的说道:“可是久等了?”

  萧何连忙摇头,虽然心里还是紧张,但看到陈珂如此的平和,心态不由得放缓了不少。

  “没有没有,我也是方才到,方才到。”

  萧何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于是,他主动挑起话头道:“陈先生,不知您今晚约弟子出来,所为何事?”

  陈珂微微一笑,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萧何。

  这个举动已经得到了皇帝的支持。

  “你瞧瞧。”

  “我准备将百家宫按照下列的情况划分,你是百家宫的弟子。”

  “你以一个学生的身份,看一看这个划分是否合适?”

  萧何听了之后,连忙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看着。

  一边看着,还一边说着什么。

  而这个时候,陈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又开口说道。

  “本次文选赛你是第一,定然是要入朝为官的。”

  “若现如今就授予你官职,那么大概率是要去地方为一方郡守,立下功劳后再调回咸阳。”

  “不过我觉着你是个有大才的,于是便请求陛下让你留在百家宫中。”

  陈珂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乃大秦人,当知道,大秦以军功为提官之准则。”

  “而如今天下一统,无论是爵位还是提官,都可以用功劳来换,而不单单是军功了。”

  陈珂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此事你能够做成,陛下定然欣喜。”

  “咸阳令、太史令又犯下大错。”

  “陛下虽未曾追究,但却已经记着这个事情了。”

  “届时,你留在咸阳城的事情,便不必其他人多费口舌。”

  “你可懂?”

  第一百二十九章:朕要对他们下手了!

  萧何神色一动,他立刻明白了陈珂话里面的意思。

  只是他有些困惑。

  太史令、咸阳令反下大错?

  萧何微微皱眉思索,心里百转千回。

  这两个人和谁有关系,又是犯了什么错,才能够让少府这么确定,这两个人要完蛋?

  突然,一个人闪过他的脑海中。

  赵高。

  这两个人只有一个共同点,都娶了赵高的女儿。

  而赵高似乎被关押在大牢中,在皇帝南巡之前就已经入狱,他的两个女儿也是被关了起来。

  想到这里,萧何就不敢在往下想了。

  他当即笑了笑,看着陈珂说道:“原来如此。”

  萧何恭恭敬敬的目视着陈珂,神色平静中带着一抹微乎其微的讨好。

  许是恭敬太多,讨好太少,这一抹讨好并不容易被看见。

  萧何还是有些风骨的。

  “下官一定完成此事,为大秦,为陛下分忧。”

  萧何并没有说为陈珂分忧,只是说为大秦,为陛下分忧。

  这个事情,不是陈珂的事情,而是皇帝和大秦的事情。

  见到萧何如此明白,陈珂心里也是笑了起来。

  不愧是日后大汉的第一任丞相,而且还是汉初三杰中,唯一一个下场比较好的人啊。

  张良早早地脱身成为平民,韩信在未央宫中亡命。

  唯有萧何当了大半辈子的丞相,最后依旧是全身而退,保住了身家性命。

  陈珂举起手中的酒杯,望着坐在那里的萧何。

  “萧兄,陈某饮了此杯。”

  “百家宫的事情,便看萧兄如何做了。”

  萧何看到陈珂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后,当即连喝三杯。

  “少府客气了,都是为大秦做事,为陛下做事而已。”

  他说着,还是翻开了那本文书,一边看一边感慨着。

  “少府此书,乃是大才。”

  “下官能够看出,此书中的筋骨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且都是一个人的行事风格。”

  “大抵上,这些筋骨全都是少府弄的吧?”

  萧何带着赞叹:“化百家而为己用,将百家并为百家宫,令诸子百家都能在其中授课。”

  “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功德啊。”

  陈珂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只是淡淡的笑着。

  萧何揣测着陈珂的意思,紧接着说道;“只是,我瞧着这些课程中,还缺少了一个。”

  “不知道陛下、朝廷、以及少府对此事是怎么看的呢?”

  陈珂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萧何。

  他毫不以为萧何能够看出这其中的图谋,毕竟如果看不出,那就真的有愧于他汉初三杰的名声了。

  “还缺的,就是你所想的那个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不是我能够触碰的,也不是你能够触碰的。”

  陈珂意味深长的说道:“那需要陛下去决断。”

  萧何赶忙点头,笑着说道:“少府说得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在说这文书中的内容,只是谈论着学识。

  陈珂学识渊博,东南西北各个种类都知道。

  萧何的学识同样十分渊博,更是兼了一个「精」,所以两个人聊得十分开心。

  此时,站在远处的小厮走到陈珂的身边,低声说道:“少府,陛下有旨,传少府入宫。”

  陈珂眨了眨眼,脸上带着歉意的看着萧何。

  “萧兄,陛下有令,令我急速入宫,便是不能继续与萧兄畅谈了。”

  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惋惜之情。

  “待到来日有时间了,定然与萧兄畅谈。”

  萧何也是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恭敬之色:“下官恭候。”

  .........

  百家宫中,一处不算很偏远的大殿内

  孔贤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些许从容,他在等待着皇帝的人来抓他。

  他是跑不掉的,所以根本不用跑。

  皇帝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颜崆。

  颜崆神色复杂,他看着孔贤说道:“孔先生,难道当初之事,便是为了今日么?”

  孔贤丝毫不犹豫的点头:“不错。”

  他注视着站在那里的颜崆,轻声道:“颜崆,你必须是要记住。”

  “如今,孔儒一脉唯有你乃是嫡传。”

  “儒家之传承,都在你的身上了,务必让其不能断绝。”

  颜崆低着头:“孔先生,还有孟秋先生在,如何会只有我一人呢?”

  孔贤不屑一笑。

  “孟秋是最不像孟家人的孟家人,若是孟子先贤有灵,怕是要被此贼子气死!”

  颜崆还有些不甘心,只是说道:“那还有先生的孔家呢?”

  “难道孔家就这样子放弃先生了么?”

  孔贤抬起头,看着尚且单纯的颜崆,无奈一笑。

  “颜崆,你知道我犯下的是什么罪名么?”

  颜崆的头更低了:“谋逆。”

  孔贤微微点头,神色似乎很平静。

  “是的,谋逆。”

  “谋逆之罪,按照秦律来说,应当是要诛九族的。”

  “孔家现如今的影响力虽然没有之前大了,但诛九族的罪名依旧会让嬴政那个暴君考虑。”

  “他不是担忧、害怕儒家,也不是怕了天下人。”

  “而是嬴政清楚地知道,杀了所有孔家人能够得到的利益,远远没有留着孔家来得多。”

  “哪怕嬴政是一个暴君,他也依旧是一个好皇帝。”

  “他知道该如何做。”

  “而孔家更是如此。”

  孔贤的脑海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一样,他轻轻的说道:“孔家的人太多了。”

  “有支脉,有嫡系。”

  “我虽然是嫡系,但我有七个兄弟,这七个兄弟又是有一共三十多个孩子。”

  他平静的看着颜崆:“我若死了,我的孩子定然不能继承孔家家主的位置。”

  “那么,他们甚至是他们的孩子,就有了希望。”

  “所以我只能死。”

  “在我失败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死了。”

  “只是现在还未来得及杀了我而已。”

  孔贤太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他仔仔细细的分析给颜崆听。

  目的便是为了让颜崆能够独立,能够带领儒家走向更强大的日子。

  哪怕这之前,需要长久的蛰伏也是一样。

  孔贤闭上眼睛,最后说道:“皇帝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哪怕是让你唾骂孔子先祖,你也必须如此做。”

  他睁开眼,眼睛中带着一抹残忍。

  “你需要投靠嬴政,哪怕遗臭万年也是一样。”

  “孟秋、曾露、石悬尼已经放弃了孔儒,你必须要让孔儒继续流传下去!”

  “所以你绝对不能死!”

  “哪怕遗臭万年!”

  此时的孔贤显得十分癫狂,他的眼睛因为过度激动已经变成了红色。

  颜崆站在那里,看着如此疯狂的孔贤,叹了口气。

  而后微微点头。

  “崆知道了。”

  颜崆看着孔贤,目光坚定:“我会完成先生之愿的,先生放心就是了。”

  ............

  上将军府

  蒙恬坐在府邸中,神色淡漠,他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东西。

  这是北疆发来的急报,说是匈奴如今陈兵边境,似乎随时准备南下。

  蒙恬皱了皱眉。

  虽然大秦并不惧怕匈奴,但如今大秦之中百废待兴,且正在迅速的恢复中,不适合打仗。

  可若任由匈奴人如此这样的停留在这里......

  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蒙恬按了按额头,脸上带着疲惫又为难的神色。

  他将面前的东西收了起来,准备等到明日朝会的时候,交给嬴政,让皇帝处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需要皇帝处理的。

  蒙恬处理完政务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脸上的冰霜之色逐渐的消退。

  他习惯了这样子冷脸对世人,因为当将军的,若是太过于仁慈,是没有办法当将军的。

  下面的人不会服众,也不会听他的话。

  ...........

  上将军府

  王翦看着面前的人,脸上带着感慨。

  他拍了拍王五的肩膀,轻轻说道:“如今你在制造署中,已经是陈珂小子的人了。”

  “就不要总是来看我了。”

  “我这把老骨头,整日泡在温柔乡中,难道还能没你们活的时间长?”

  王翦裂开嘴大笑着,他的眼睛却是不自觉地湿润了。

  “在制造署那边,过得如何?”

  “老弟兄们的日子可还过得去?”

  王翦仔仔细细的交代着。

  “若有什么事情了,记得拿着当初给你们的拜贴来找我。”

  .........

  章台宫

  陈珂做好了准备之后,便走进了章台宫。

  章台宫内烛火通明,嬴政坐在书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嬴政的影子随着烛火的跳动而跳动,显得十分玩趣。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听到陈珂的话,只是说道:“坐吧,何必如此拘礼?”

  陈珂应声坐下之后,见着嬴政没有理他的意思,当即也是托着脑袋发呆。

  等到嬴政处理完手中的事情时,这才看见发呆的陈珂。

  脸上不禁带着一抹莞尔的神色。

  陈珂虽然聪慧,但却二十有三,与他的儿子扶苏只差了两三岁而已。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的这个年纪就算是当他陈珂的父亲都是够了。

  “咳咳。”

  嬴政轻咳一声,将陈珂从发呆神游中唤醒。

  他看着陈珂,面目严肃,腰也是下意识的坐直了。

  “自南巡归来后,朕心中激荡。”

  “如今匈奴、百越虎视眈眈,犯我大秦之心不死。”

  “朕心中知道,攘外必先安内。”

  “朕准备对六国之人,动手了!”

  第一百三十章:陈珂:“我要放出一个遗臭万年的制度”

  听了嬴政的话,陈珂有些许沉默。

  片刻后,骤然放声大笑:“陛下终于愿意对六国之人动手了。”

  他的脸上带着感慨和兴奋。

  陈珂搓了搓手,一脸紧张的说道:“陛下,咱们怎么做?”

  “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嬴政看着陈珂,微微的眯了眯眼睛:“这便是朕叫你来的目的了。”

  “现如今六国之人,已经成了大秦身上的藓癖,若要去除,需要小心,否则会伤及大秦本身。”

  嬴政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脸上闪过一抹愁容。

  “如今那些人散落在各个地方,很难找出来。”

  “你可有什么办法?”

  陈珂听了嬴政的话,眨了眨眼睛。

  好家伙。

  感情这么晚了把他叫过来,是为了给他安排活?

  说好的不会在让他多干活了呢?

  不过陈珂也没有在意,微微一想,就看着嬴政开口道:“陛下,对于这个事情,我倒是有些想法。”

  他略微沉吟。

  “现如今六国之人隐藏在各个山间,但他们总归是要出城的。”

  “臣有两个方法,这两个方法虽然不能立刻让这些人现行,但却能够温水煮青蛙。”

  “慢慢的让他们在大秦中十分显眼。”

  “甚至寸步难行。”

  两个办法?

  嬴政看着陈珂,听了陈珂的话心里有些得意。

  他就知道,陈珂这个家伙戳一下动一下,只要自己问了,总归是有办法的。

  当即便笑着说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陈珂看着嬴政,微微一笑。

  他要放出一个遗臭万年的制度,这个制度哪怕在后世也是十分管用。

  甚至后世的陈珂还是这个制度的受害者。

  陈珂一边想着,心里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自己果然是活成了自己当年最讨厌的人,甚至提出了自己当年最讨厌的制度。

  “陛下,第一个方法很简单。”

  “这个方法当年商君用过,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却逐渐的有些不适用了。”

  “那便是路引。”

  陈珂微微一笑:“说是路引,但臣觉着,用「身份证」命名,更为合适。”

  “身份证之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样貌特征,籍贯住址。”

  “等到年后各地郡守、县令都安置好了之后,我们就可以让县令郡守为首,下令各地制办身份证。”

  “身份证一来可以用来查验身份,二来么,则是可以通过这次的行动去再次普查一遍人口。”

  陈珂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感慨。

  “如今乱世方才结束,大秦一统江山,难道陛下就不想知道,大秦有多少人么?”

  “唯有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才能够更好地令大秦发展。”

  嬴政微微颔首,但有些疑惑。

  “若只是如此,他与路引有何区别?”

  “难道不能够用旧的路引么?”

  陈珂看着嬴政,此时的他坐直了身体,看起来有些严肃。

  “陛下,这和臣要说的第二个方法有些关系。”

  他的声音中带着感慨。

  “臣不知道,这个制度出现之后,臣会遗臭万年,还是会被后世中人唾骂。”

  “但这个制度,却能够解陛下之忧。”

  陈珂的眼睛紧紧地望着嬴政,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便是户籍制度。”

  户籍制度。

  这个万恶的,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毁誉参半的制度终究还是在陈珂的手中出现了。

  前世的陈珂因为出生在中原,没少骂户籍制度这个事情......

  但现在,换做他成了统治者、高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拿出了这个制度。

  户籍制度?

  嬴政从这字面意思中,勉强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但却不怎么了解。

  “这个制度,为何要与身份证有关系?又是如何对付六国之人?”

  陈珂轻笑一声。

  他望着嬴政说道:“陛下,我来详细的为您说一下这个户籍制度。”

  “户籍制度很简单。”

  “他是依据大秦现如今的各郡县划分的。”

  “每个郡县有自己的代号。”

  “如咸阳,咸阳为都城,它的代号便是零零一”

  “之后将咸阳城划分为几个区域,每个区域又有自己的代号。”

  “如此一来,就有了六个数字。”

  “之后,取生辰的年份、月份、天数为数字,又能够得出几个数字。”

  “再往后,就是各自的随机数字了。”

  陈珂的脸上带着笑意:“这一串数字一共有十八位数字,唯有入了户籍的人才能够有。”

  “这样子一来,即便当地郡守与县令私通,他们也只能够少数人有身份证号。”

  “没有身份证号以及身份证的人,如何进城?”

  “这还只是最开始的时候,等到之后可以针对户籍或者身份证继续出一些其他的手段。”

  “而身份证号除却本人之外,只有朝廷能够知道。”

  “三者互相对照,能够最大限度的限制那些人的活动。”

  陈珂的眼睛发亮:“而这样子一来,就可以将那些六国之人挤到死角了。”

  “到了最后,他们只能犹如被我们关在笼子中的困兽一样!”

  “如此一来,诛杀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听着陈珂所说的稍微显得复杂的解释,嬴政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微微点头,但转瞬间又有些许不理解。

  “这户籍制度如此之好,你为何说自己会因为这个制度而遗臭万年?”

  “甚至被后世的人唾骂?”

  陈珂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陛下。”

  “您想一想,现如今的大秦中,哪个地方是最好的?”

  嬴政毫不犹豫:“自然是咸阳。”

  陈珂微微点头:“咸阳是最好的,咸阳城的资源自然也是最好的。”

  “以后,随着大秦的发展,咸阳城因为是大秦的都城,只会越来越好。”

  “但有了户籍制度之后,一个人就被限制到了一个地方。”

  “若是咸阳城的还好,可若这个人出生在北疆呢?出生在百越呢?”

  陈珂看着嬴政,轻轻说道:“若是出生在那里,便基本上一辈子都与那个地方绑定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提出的户籍制度。”

  “他们怎么可能会不骂我呢?”

  嬴政听了这话,有些惊讶。

  “为何一辈子与那个地方绑定?”

  “难道不能随意的更换地方么?”

  陈珂点头:“当然不可以。”

  “户籍制度的缺陷或者说故意制造的缺陷就是这里了。”

  “如果可以随意的更换地方,那么岂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朝着几个城市汇聚?”

  “陛下,即便是咸阳城这么宏伟的都城,他能够容纳多少人呢?”

  “即便故土难离,可若咸阳城与其他地方相差太多,难道人们没有那个贪婪前来么?”

  他举了个例子:“比如百家宫。”

  “现在百家宫中有无数大儒、名师、诸子百家中的代表人物。”

  “若是不加以限制,难道不会有人想让自己的孩子进入百家宫么?”

  “可如果有了限制,只有咸阳城的户籍能够入百家宫,那么其他地方的人难道不会嫉妒么?”

  “如果没有限制,那么天下人才都汇聚到了咸阳,谁去发展原来的地方呢?”

  陈珂说出了一个很血腥的事实。

  他看着嬴政,微微叹气。

  “这便是问题的所在了。”

  “所以,百家宫刚开始的时候,自然可以让天下人都可以进入,甚至没有限制。”

  “但等到之后天下安定,人口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必须有限制了。”

  “臣之前跟陛下说过,各地都会有百家宫,但咸阳的一定是最好的。”

  “总有人只想来最好的。”

  “那么便是要加以区分,而户籍制度便是最好的一个办法。”

  “各地举行文选赛,用的也是考试。”

  “每个地区得到不同的名额,如咸阳城,咸阳城文选赛前二十者可以入咸阳城百家宫。”

  “如齐郡,齐郡前十者可以入百家宫。”

  嬴政有些怅然,虽然陈珂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他却清楚地明白了。

  这就是户籍制度么?

  他甚至通过陈珂的举例,想到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可以通过户籍限制经商,必须可以通过户籍限制耕地,比如可以通过户籍限制房屋。

  比如可以通过户籍限制做官.....

  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可以与户籍扯上关系。

  他眼神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看着陈珂。

  “你之前所说的轮换制,只怕也与户籍制度有关系吧?”

  嬴政并没有等陈珂回答,而是直接开口道:“出生在齐郡的人,决不能在齐郡为官!”

  “或者说,出生在某地的人,绝对不能在某地做官。”

  “必须到其他的郡为官。”

  嬴政眯着眼睛,眼睛中闪过些许寒光。

  “如此一来,在配上轮换制度,就可以最大程度的限制这些人了。”

  陈珂微微点头。

  “不错。”

  “臣当初提出这个事情的时候,便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陛下,身份证与户籍制度牵连到一起,可以最大限度的制约那些六国之人。”

  “但同样会有另外一个问题。”

  “现在大秦方才统一,这样子做,有可能让那些人对大秦没有太大的凝聚力。”

  嬴政听了这话,却也并不急忙,只是淡淡一笑。

  “朕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否则你不会提出户籍制。”

  “不是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等死!

  嬴政说这话的时候十分自信,他太清楚,太了解陈珂的性格了。

  陈珂不会把自己放置在危险当中。

  如果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陈珂绝对不会说出来这个问题。

  “所以说,究竟是什么办法,才能够解决你所说的这个问题呢?”

  嬴政十分好奇。

  六国之人心中有故国这是常态,毕竟大秦方才一统,各国百姓的心中其实还没有大秦的这个概念。

  他们心中依旧觉着,自己是x国人。

  陈珂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些许的得意之色:“陛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陛下未曾想出来,只怕是因为陛下考虑的太多了。”

  “太过聪慧的人总会想要把事情想的详细,考虑到方方面面。”

  “不像臣,臣只会用简单粗暴地方法。”

  嬴政看着陈珂,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吹嘘朕了。”

  “快些说你的办法。”

  陈珂这才是轻咳一声,紧接着说道:“陛下,解决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重新划分郡县。”

  “陛下一统天下后,共有十三个郡县。”

  “这些郡县其实大多数,都是在六国原有的基础上设立的。”

  “既然现如今我们想要重新统计户籍,甚至设立户籍制度,那么为什么不重新划分郡县呢?”

  陈珂站了起来,走到了一旁,指着那悬挂在墙壁上的堪舆图。

  “陛下您看。”

  “此处乃是原本燕国的故地,他与齐、赵两国故地相接。”

  “如此一来,可以将燕国故地划分为三个郡。”

  “其中一个和赵国故地的某一处划分为同一个郡,在这个郡中,一些县的设置也可以如此做。”

  “这样虽然不能够让所有的燕国故地百姓忘却燕国,但却能够划分三分之二。”

  “赵、齐故地同样如此。”

  陈珂在地图上比划着。

  “陛下在燕地置三个郡,一者为燕地故郡,一者与赵地合一,一者与齐地合一。”

  “而赵地剩余的部分,则是一部分与魏地合一,一部分与秦地合一,一部分与齐地合一。”

  “而魏地剩余的部分,则是一者与秦、一者与韩、一者与楚、一者与齐。”

  “齐地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则是可以与楚合一。”

  “而韩地更为简单,其在魏、秦、楚三者之中,可以直接分别与三者合一。”

  陈珂摸了摸下巴:“至于楚地,则是一个问题。”

  “因为楚地与燕地很像,他们都在大秦的边疆处,所以总归是有一部分只能单独设立的。”

  “但当其他人都是合一了,逐渐淡忘了之后,难道楚地那单独的一个郡还能够保持么?”

  陈珂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却让人觉着有一点寒冷。

  “再者说了,一个郡县的人,难道就一辈子都在此处郡县了么?”

  他微微一笑:“只要这个郡县的人与其他地方有所沟通,他们必定是会受到其他地方的影响。”

  “这就像是在他乡漂泊的游子,只要他的家乡还有一个亲人在,他就会回到自己的家乡。”

  嬴政听着陈珂的解释,脸上也是划过一抹惊喜。

  这样子做,的确是可以最大限度的让六国之人变得没那么心怀故国。

  他们现如今心怀故国,只是因为处在那个环境当中而已。

  嬴政不相信,真的有人会全心全意的怀念故国——

  除却那些享乐的贵族之外。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说的不错。”

  “的确是可以这样子划分。”

  “只是这样子一来,天下设置的郡,是否会太多了一点?”

  陈珂摇头:“陛下,郡县多并非是一件坏事。”

  “一个郡若是太大了,那就说明郡守手中的权力太大了。”

  “在我们不能够完全保证他们忠诚的时候,我们分化他们手中的权力,才是应当的。”

  嬴政沉吟片刻后,才是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

  他带着感慨:“朕问你这个问题,当真是问对了。”

  “你竟然能够说出如此多的解答,看来对这个问题,以前也是有所思考啊。”

  嬴政笑了笑,看着陈珂调侃儿道:“只是李斯怕是要被你气到了,毕竟你张张嘴,李斯他们就要忙断腿。”

  陈珂嘿嘿一笑:“陛下,这哪里是臣张张嘴?”

  “这分明是陛下张张嘴,李丞相才会跑断腿。”

  嬴政笑骂一声:“就你小子奸猾。”

  他看着陈珂说道:“其实朕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你方才所说的查验身份证号的事情。”

  “一串数字好说,但天下有那么多的人,如何查验?”

  “难道他说一个数字,就让人去书籍上查询么?”

  陈珂微微摇头:“陛下,首先有一个问题。”

  “大秦的百姓们除却徭役之外,真的会有许多大范围流动的么?”

  嬴政愣了一下,而后摇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赢姓赢氏、赵氏、阉人图谋

  “这倒是不会。”

  “如今出门一趟十分艰难,除却商人之外,谁会经常出门呢?”

  陈珂笑着点头:“那不就是了?”

  “若只是一个郡的话,查询量其实并不大。”

  “方才臣不是说了,每个地区有一个编号?”

  “其实可以按照编号查询。”

  “不同地区不同地方,姓名身份证号都在不同的书籍上记载。”

  “当然,这与路引其实是一样的。”

  “路引上需要加盖官府的印章,而这身份证同样如此。”

  “村、乡里、县、郡,层层加盖印章,证明此人乃是本地之人。”

  “加之有连坐制度,互相为保,查验起来并不是非常艰难。”

  嬴政皱着眉微微点头。

  陈珂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这个制度并不是非常的完善,因为受到了生产力的限制。

  若是在后世的时候,直接一刷身份证就可以查出来是不是本人了。

  但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是查验层层的印章,而后在去县衙内对照身份证记载。

  不过也幸好,会跨越郡城的人,其实并不是很多。

  而郡县之内,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是互相认识的。

  这样子工程量会少很多。

  嬴政不再纠结这些东西,只是看着陈珂说道:“这个办法很好,不过现在马上要岁首了,此时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发动户籍查询。”

  他叹了口气。

  “等到岁首过完吧。”

  “到了那个时候,层层核验,户籍制度以及身份制度落实之后,六国之人便是寸步难行了。”

  陈珂点头,嘿嘿一笑:“到了那个时候,六国之人就可以等死了!”

  是的,等死。

  这个词形容的非常贴切。

  现如今的六国贵族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谋划造反的时候,一个人已经默默地给他们掘好了坟墓!

  而且是无路可退的坟墓!

  嬴政解决了心头的一个大问题后,笑了笑放轻松的坐在那里。

  他依靠着身后的东西,脸上带着一抹惬意的神色。

  “有了陈珂你,朕处理事情的速度就是快了很多。”

  “不过关于郡县这个问题,陈珂你记得过几日了与李斯商议一下。”

  “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倒李斯的身上,小心李斯真的找你的麻烦。”

  这个时候的嬴政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皇帝,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一个普普通通的陈珂的朋友。

  陈珂也是放松了一些。

  他半躺在那里,微微的闭着眼睛,休息着已经酸涩的眼睛。

  “陛下说得对。”

  “过两日下了朝之后,我就去李丞相那里看一看。”

  突然,陈珂叹了口气。

  “唉,没有想到,又是一年的岁首了。”

  嬴政也是觉着有些感慨。

  自从他统一六国之后,就觉着日子一天过的比一天快了。

  往往还未曾忘记白日的朝阳,就已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两人慢慢的、随意的、没有任何目的的聊着天。

  突然陈珂做了起来。

  他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陛下,关于岁首,臣还有一个想法。”

  嬴政没有坐起来,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带着好奇的问道:“哦?”

  “什么想法?”

  陈珂嘿嘿一笑。

  “陛下,岁首为一元之始,何不将其立为「年」?”

  “一岁为一年,岁首又可以称之为「年首」。”

  “度过一年之首的日子,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过年」。”

  “在过年的时候,陛下要率领百官祭祀先祖、祭祀国本、祭祀上苍。”

  “那么何不让百官、百姓都祭祀自己的先祖?”

  “如今天下方才安定,正是怀念和平的时候,陛下如此做,岂不是可以获得民心?”

  陈珂说着说着,看了嬴政一眼,而后说出了自己准备许久的话。

  “既然要祭祀,何不「休沐」?”

  “将「过年」定为一年一度的大事,每年的过年,全民休沐九日。”

  “也便是自初一到初九。”

  陈珂兴奋地看着嬴政,心脏止不住的跳动。

  “陛下,您觉着如何?”

  嬴政睁开眼,对陈珂所说的「过年」和「祭祀」听有兴趣。

  但他也能够听出来。

  陈珂的主要目的在「休沐」上。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好的提议,若是有了休沐,岂不是能够让全民休养生息?

  他摸了摸下巴,略微有些沉吟。

  而嬴政的犹豫则是让陈珂更加激动,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地假期有望。

  “陛下,您说这百官、天下万民都已经辛苦了一年,若长久如此,他们只怕会麻木。”

  “这过年的休沐,不就是给他们缓冲,给他们一年的一个盼头?”

  “此举定然能够令天下百姓归心啊陛下!”

  陈珂的眼睛中带着满满的期望,他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嬴政。

  休沐啊.....

  过年的休沐是每个人都想要的,至少对于陈珂来说,这个东西是必需品。

  谁过年的时候不放假呢?

  这个时候的大秦就不放假!不仅不放假,甚至还要上班!

  嬴政看着陈珂渴望的样子,哑然失笑。

  “你说你,平日里就算是没有休沐,不也是整日偷懒?”

  “那有没有休沐,对你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陈珂撇了撇嘴:“陛下,这还是不一样的。”

  “平日里没有休沐的时候,我偷懒偷得心惊胆战,有了休沐之后,我就是理直气壮地偷懒了。”

  嬴政听了这话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陈珂说道:“你这话说的不对。”

  “朕可没看见你心惊胆战的时候。”

  看着陈珂略微有些失望的神色,笑了笑:“不过么,你说的这个休沐,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他摸了摸下巴:“这个事儿还是交给李斯吧。”

  “左右过两日李斯要提出更换岁首的事情,你直接跟李斯商议商议、”

  “让他一块提出来就行了。”

  陈珂眨了眨眼,和嬴政对视一眼后,发自内心的觉着,李斯有点可怜.....

  自己偷懒,政哥也偷懒。

  这事儿都交给了李斯.....

  “咳咳。”

  陈珂咳嗽一声,声音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愧疚:“陛下,百家宫的萧何他们几个,我觉着可以历练历练,然后放入朝中了。”

  “毕竟这几人的智谋还是可以的。”

  “也可以帮李丞相分担分担身上的压力,不然所有的事情都压到李丞相的身上.......”

  显然嬴政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是微微颔首。

  “你说的对。”

  “等把赵高的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咸阳令、太史令这两个人也就可以跟赵高一块去死了。”

  嬴政的眼睛中闪过一抹杀意。

  对于这两个人,他早就想杀了,但之前因为南巡一直拖延着。

  现在既然回到了咸阳城,也是时候让蒙恬快些审理赵高,而后将两人都杀了。

  他看着陈珂道:“太史令的位置,萧何应当是做不了的。”

  “这个要另外找人。”

  “至于咸阳令,你觉着萧何能做好么?”

  陈珂毫不犹豫:“陛下,臣觉着萧何应当是没问题的。”

  “萧何本身也是我大秦沛县的县令,如今只是换成了咸阳令而已。”

  “他的才华陛下也是知道的,当咸阳令绰绰有余。”

  嬴政颔首,两人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就确定了咸阳令的人选。

  咸阳令不同于其他的县令、郡守、

  这里乃是京都。

  咸阳令的位置本身就是一个踏板,通向更高层的踏板。

  不然赵高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婿放在这个位置上。

  “唉。”

  嬴政微微的叹了口气。

  说道赵高,他就想起来了之前南巡路上遇到的那块陨星。

  他按了按额头:“近些日子事情总是堆积到一起,朕都快忘了陨星的事情了。”

  嬴政招了招手,顿若立刻便是明了。

  紧接着便是从一旁拿出来了一份文书,递给了陈珂。

  “陈珂,你瞧瞧。”

  “这便是那陨星之上的文字、赵高的一些谋划、咸阳令、太史令那两个狗东西做的事情。”

  陈珂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看过去,眼睛中带着一抹慎重。

  这果然是有所记载的那颗陨星!

  「祖龙死而地分」

  只是多了一句奸佞的话,想必是针对自己的。

  而太史令以及咸阳令做的更加明显。

  咸阳令在咸阳传播一些传闻,这些传闻平日里不显,但只要这陨星的字迹爆发,一切就能勾连起来了。

  “呼。”

  陈珂微微的吐了口浊气,脸上带着一抹危险。

  “陛下,赵高这些事情,图谋的只怕不是臣,也不是扶苏公子。”

  他看向嬴政:“此贼子之图谋,臣倒是有些看不清了。”

  嬴政嗤笑一声:“看不清?”

  “不过是不好说罢了。”

  嬴政冷笑一声:“当年赵高算是旁系宗室,他的母亲乃是赢氏族人。”

  “他的父亲是故往赵国贼子宗室。”

  “当年被送入宫中,处以极刑也是因为他与赵国有所勾结。”

  “朕饶了他一命,倒是没想到他贼心不死。”

  嬴政将手中的东西扔在桌子上。

  “赵高定然与赵地贼子有所勾连,意图复赵!”

  陈珂脸上带着一一抹惊讶,他没有想到赵高的身份竟然如此复杂。

  母亲是赢氏、父亲是赵氏?

  陈珂有些不理解:“可即便他复了赵国,这赵国的国君之位,如何轮得到他?”

  嬴政也是嘲讽的笑了一声。

  “他藏着的有一个儿子,朕一直都知道,只是不在意此事而已。”

  嬴政看了一眼顿若,顿若微微点头,而后退去。

  等到顿若的身影消散之后,嬴政才是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赵公子不知身在何方。”

  “赵高只怕是想着,若是自己能复国,便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了赵国国君吧?”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他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朕倒是没有想到。”

  陈珂笑了笑说道:“陛下信任他,他却暗中图谋此事,这是他的罪过。”

  “如今正是上苍见不得这样的人,方才令臣揭穿了他的图谋。”

  “蒙将军已经将人抓了起来,陛下何必因他烦恼?”

  看着陈珂脸上的笑容,嬴政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他指着陈珂说道:“这陨星明摆着是针对你,你却能完全不在意。”

  “真不知道你这小子整日里都想着什么。”

  陈珂连忙拍了一句马屁:“当然是想着陛下。”

  嬴政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行了,既然叫你来的事情已经解决,朕便不留你了”

  嬴政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促狭的说道:“你还是赶紧回去想一想,明日怎么与李斯说你又给他找了一堆事儿吧。”

  说完,嬴政更是没忍住大笑出声。

  陈珂看着嬴政的背影,听着他的大笑,脸上也是闪过一抹无奈。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唉,真是天生劳碌命啊。”

  ............

  晨

  太阳方才出头,挂在天上招摇。

  陈珂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上发呆。

  “今儿还得去找李斯......”

  他叹了口气:“为了假期,起床!”

  ...........

  丞相府

  李斯正在处理着政务,顺带完善之后更改岁首的事情。

  一年之初的岁首可不是小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祀便是祭祀。

  而大秦的祭祀,向来是在岁首的时候。

  李斯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而此时,李阳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父亲。”

  李斯一边处理政务,一边问道:“怎么了?”

  李阳低着头:“少府陈珂门下递了帖子,说半个时辰后有要事与父亲商议。”

  少府陈珂?

  李斯只觉着眉头一阵狂跳。

  陈珂这个家伙就是个麻烦精,他找自己,向来没有什么好事。

  不对,不是没有好事。

  而是好事总是和麻烦事掺杂在一起......

  李斯有一种预感,这次陈珂来,又该给他带来一堆麻烦事儿了。

  但李斯并没有感觉烦躁。

  他皱褶的眉头下,反倒是藏着一抹笑意。

  因为陈珂带来的麻烦,向来是和好处连接在一起的。

  如果换一个讨厌麻烦的人自然会觉着麻烦,可在李斯看来,陈珂就像是一个送财童子一样.....

  浑身上下闪着金光。

  ..........

  丞相府半个时辰后

  陈珂方才进入,就看见李斯一脸笑意的站在那里。

  他不由得笑着说道:“李兄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竟然笑的如此开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万象更新,崭新的大秦!

  李斯看着陈珂,脸颊上带着笑意。

  “倒还不知道是什么喜事,不过陈兄来找我,难道不是有喜事给我?”

  陈珂一脸尴尬。

  他轻咳一声,然后才是说道:“李兄这话说得。”

  “不过这一次,倒不知道李兄会不会认为是好事了。”

  两个人走进屋内,坐在一旁。

  李斯一边为陈珂倒水,一边问道:“陈兄此次来,所谓何事啊?”

  陈珂沉声说道:“李兄,昨夜陛下呼召我入宫,询问六国之事。”

  他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将昨夜的谈话内容与李斯说了说。

  陈珂看着李斯说道:“所以陛下的意思也是,重新来一次户籍统计,将郡县重新划分。”

  “根据新的郡县,排列出新的户籍、路引等。”

  “这个事情,需要李兄来忙活。”

  李斯哦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很困难的事情,反而算是半件好事。

  事情经过他的手,想让他去办,肯定是要把相应的权力给他,这对于李斯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旁人只能够看见这是个得罪人的活,但李斯不一样。

  他不怕麻烦,只怕手中没有权力。

  “户籍这事情倒也是不难,只是吩咐下去就是了。”

  “重新划分郡县的事情,方才你也是说了,陛下和你大致商量出了一个结果。”

  “将六国之地重新划分、割裂。”

  “让六国之人杂居,这样子他们慢慢的就会忘记自己是某国人,只会记得自己是某郡人。”

  “而这个郡,则是大秦的。”

  李斯的脸上带着赞叹;“陈兄果然是聪慧,竟然能够想出来这样子的办法。”

  陈珂见到李斯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生气,心里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道:“另外就是关于「岁首」的事情了。”

  陈珂脸上带着些笑意:“我觉着,岁首这种日子,应当大半特办。”

  “国家祭祀,那么百姓们呢?”

  “百姓们劳累了、辛苦了一年,总得有个缓和的时机,我觉着岁首这个时机就不错。”

  “恰逢这个时候是冬日,其实也并没有农物需要伺候。”

  “此时多一个岁首的休沐日,这不管是对于大秦来说,还是对于百姓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他们的一年有了奔头,奔头就是岁首的这「春节」「过年」。”

  李斯抓住了这话里面的重点:“休沐?”

  陈珂点头:“对,休沐。”

  李斯有些好笑的看着陈珂,他觉着关于休沐的理由,陈珂说的那些肯定是存在的。

  但最重要的、促使陈珂提出来这个事情的,应当是陈珂想光明正大的偷懒吧?

  否则陈珂怎么可能提出来这种事情?

  只是这个时候,李斯也没有拆穿陈珂。

  “陈兄说得有道理。”

  “那陛下的意思是?”

  陈珂尴尬一笑:“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岁首的事情是李兄负责,那这个过年休沐的事情,也该轮到李兄负责。”

  李斯没有丝毫犹豫。

  “这也可以,都是小事而已。”

  事实上对立李斯来说,这些都是小事,不用麻烦太多时间。

  而且李斯也是不怕麻烦的。

  陈珂把自己要转告李斯的话说完,心里提着的气才是松了下来。

  他放松身体,随意的依靠在一旁。

  “那其实就没什么事情了。”

  “我来找李兄,其实就是为了这两件事情。”

  陈珂带着调侃儿的说道:“这一次,倒是没有给李兄带来喜事了。”

  李斯却是轻挑眉毛:“陈兄怎么知道,这些对于我来说不算是好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孟子言民为水,君为舟。”

  “陈兄此次前来,给我送来了两个差事,一个是关于岁首,附带了祭祀。”

  “一个是户籍之事,事关天下百姓。”

  李斯感慨的说道:“这两件事情关系重大。”

  “斯已经是丞相了,官不可能在往上提拔。”

  “冯去疾的事情陛下过几日就会一起处理,到时候他的右丞相位置就会空出来。”

  “陛下大抵上会让王琯老先生接任。”

  “可惜王琯老先生的身体,最多只能够在做个一年半载的。”

  “到了那个时候,一直复杂这些大事的我,不就可以顺利成章的成为右丞相了?”

  李斯摇了摇头,脸颊上带着笑。

  “不过到时候,我这个左丞相的位置,有可能就是陈兄的了。”

  李斯的话说得很平静,他是知道皇帝对陈珂的信任的。

  等到他接任了右丞相,那左丞相肯定是陈珂的。

  这并不是说皇帝不想让陈珂接任右丞相,而是因为右丞相的事情太多了。

  他现在负责的事情,一大半都是右丞相的。

  陈珂这个疲懒的人,肯定不会接手的.....

  甚至李斯怀疑,就算是左丞相,就算是自己分担左丞相八成的活,陈珂这个家伙都不会接手左丞相这个活。

  陈珂,惯会偷懒。

  陈珂嘿嘿一笑,只是说道:“李兄不怪我把活都丢给你就行。”

  “至于左丞相右丞相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我不是那块料,我只想平平静静的生活就行了。”

  陈珂打了个哈欠,两个人又是聊了几句后,陈珂便是告辞了。

  等到陈珂走了之后,李阳才是脸上带着好奇。

  “父亲,您真的觉着陈少府不会接任丞相之位么?”

  面对李阳的询问,李斯淡淡的笑了笑。

  “阳儿,你看人的眼光还是太差。”

  “陈珂何止是不会接受丞相的位置,我觉着他连现在九卿的位置都不是很想干。”

  “他只想偷懒。”

  李斯淡淡的摇着头笑了笑:“若是哪一天他的功劳可封侯,只怕陛下会给他一个懒候的名号吧。”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东西。

  “不说这些了,你将这些我处理过的东西收拾整理。”

  “方才陈珂说得事儿,我得尽快处理,明日就要大朝会了,必须是赶出来。”

  ........

  晨

  章台宫中,百官站在那里,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陈珂站在前方,用宽大的袖子掩住自己的嘴巴,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李斯,李斯神采奕奕。

  陈珂好奇的问道:“李兄,你昨晚什么时候休息的?怎么感觉你的精神比我好这么多。”

  李斯淡淡一笑:“所幸昨日陈兄东西送来的早。”

  “斯只忙到了寅时三刻,就休息了。”

  寅时三刻???

  陈珂一脸茫然,寅时三刻不都凌晨三点四十五了么?

  现在才凌晨五点啊!

  只睡了两个小时,这家伙就精神这么好???

  还只忙到了????

  “嘶”

  陈珂看着李斯,心中佩服。

  这真的是一代卷王啊......

  而此时,韩谈的声音响起。

  “陛下到——”

  第一百三十四章:诸多杂事乱心者

  听到韩谈的声音,陈珂回过神来站稳了身体。

  不过心里却还是在想着李斯的事情。

  李斯这个家伙.....

  当真是一代卷王。

  处理政务处理到寅时三刻,竟然还觉着时间还早,并且今日精神十足。

  要知道,昨夜不到子时他就睡觉了。

  今早上爬起来的时候,浑身的起床气,差点没能赶上早朝。

  陈珂心里哀叹一声。

  果然,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而此时,嬴政坐在上方,也是淡淡的开口了:“马上就要元月了,李斯,岁首的事情,你做的如何了?”

  李斯上前一步,神色恭敬。

  “启禀陛下,经过与太史令等的商议,臣等得出岁首。”

  “为元月元日。”

  “具体的时间则是在五十七天后。”

  “而祭祀礼仪,臣已经与刘奉常商议过了。”

  刘泽此时上前一步,神色恭敬:“启禀陛下,祭祀礼仪之事,臣等已经是准备好了。”

  “与丞相署商议后,常太仆、王太史一同观测星辰,互相对照礼仪后,择腊月三十一日举行国礼。”

  嬴政微微颔首:“不错。”

  他看着李斯道:“岁首之日既然已定,祭祀礼仪也已经定了,关于此事,可还有别的事情?”

  李斯得到了嬴政的眼神,当即上前一步。

  “陛下,臣觉着岁首乃是国之大事,更是一年之始,臣提议休沐九日,普天同庆。”

  “腊月三十一日举行国礼,而晚上之时万民欢庆,则为「团圆」之时。”

  嬴政听了这话,脸上带着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意。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大多数大臣听到李斯的提议,眼睛中都是闪过难以掩藏的喜色。

  看来对于休沐之事,大多数人都会喜欢的。

  “咳咳。”

  嬴政轻咳一声,然后才说道:“诸位有何看法?”

  台下群臣脸上带着笑容,而后纷纷上前。

  “臣附议。”

  “臣附议。”

  陈珂也是上前一步:“陛下,臣附议。”

  嬴政扫了一眼陈珂,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

  “行了,既然诸位爱卿对此事都没什么意见,那便如此吧。”

  “岁首时,全民休沐九日。”

  嬴政的声音方才落下,陈珂差点是欢呼出声来。

  他暗自握了握拳头,脸颊上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

  “陛下圣明!”

  众多大臣随即附和道:“陛下圣明。”

  “起来吧。”

  嬴政的声音淡淡的,他冲着李斯又使了个眼色。

  李斯闻弦知雅意,当即继续说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陛下。”

  嬴政哦了一声,脸上带着一抹好奇。

  “哦?”

  “什么事?”

  李斯轻声道:“陛下,如今大秦一统,万象更新。”

  “臣私以为,故往郡县之事,已然不适用于如今的大秦了。”

  “臣请奏,重新划分郡县,翻定人口,重订户籍,以立新秦。”

  寥寥几句话,就引得朝堂诸多波澜。

  在座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几个人对此事是有意见的,但却不敢说。

  重新划分郡县,翻定人口,重订户籍。

  这几件事情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是针对六国之人的。

  可,朝堂中,总有些人是六国之人。

  他们虽然成了大秦的官员,享受着大秦带来的利益,但却并不满足现状。

  总觉着自己是忍辱负重,想要光复故国。

  且认为光复故国之后,他们现在的位置会更高。

  嬴政坐在高台上,环视一圈,将台下站着的众人神色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趣味之色。

  “允了。”

  不像之前的岁首、休沐之事一样,还询问了一下众多大臣的意见。

  此时的嬴政完全没有询问众多大臣的意见,直接决定了这个事情。

  而台下众人此时也是明白了。

  这个想法是谁提出来的,还不一定了。

  嬴政见着众人没有反应也不在意,当即看着蒙恬说道:“蒙恬,南巡归来已经有数日了。”

  “赵高审理的如何了?”

  蒙恬上前一步,低着头沉声道:“启禀陛下,罪臣赵高已经交代了大多数的事情。”

  “但臣总觉着,这其中还有一些事情他没有交代出来。”

  蒙恬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冷冽。

  “臣觉着,赵高常年侍奉在陛下身前,能够做到这些事情,定然还有帮手。”

  “这些帮手,就在朝堂之上!”

  站在人群中的太史令、咸阳令两个人浑身一抖,心里都是带着恐惧和害怕。

  他们知道,自己早晚是要被牵连出来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嬴政居高临下,也是看到了两个人的异样,当即笑了一声。

  “哦?”

  “既然如此,便是快点审理就是了。”

  “早日将隐藏在朝中的同党揪出来,也好让朝堂变得干净些。”

  蒙恬微微颔首:“臣领命。”

  当这件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朝堂上的众人有事的也是开始纷纷说起自己要上奏的事情。

  陈珂躲在一处。

  说是躲也不恰当,他是正儿八经,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偷懒。

  王翦也是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

  现在朝堂上所处理的事情,都是一些小事,而且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王翦看着陈珂,笑着说道:“我说陈小子,你这方才二十来岁,正是壮年的时候。”

  “如何跟老夫一样,整日偷懒?”

  陈珂用袖子遮挡住自己,悄无声息的打了个哈欠。

  “老将军,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人若是想要偷懒,哪怕是弱冠之年,也可以偷懒。”

  “陈某大抵上天生就不是那种劳碌命吧?”

  他笑着说道:“更何况,现在朝堂上商议的事情,也与陈某这无关啊、”

  “有李丞相在,用不上我,用不上我。”

  王翦看着明目张胆偷懒的陈珂,无奈的摇头一笑。

  “你啊。”

  “算了,不与你说了。”

  他笑骂道:“你就是个疲懒货,陛下愿意让你休息,老夫也管不着你。”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可是与你有关了。”

  陈珂有些好奇:“与我有关?”

  王翦笑着点头,他指着远处出列的王琯说道:“你瞧,王廷尉出来了。”

  “怕是要说那个人的事情咯”

  第一百三十五章:三族尽夷、青史删名、门生皆斩

  王翦的声音方才落下,王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陛下,臣有事启奏。”

  嬴政扫了一眼王琯,脸上带着讶异的神色。

  王琯能有什么事儿?

  “何事?”

  王琯听着嬴政的话,神色恭敬,说出的话却是让嬴政一愣。

  “启禀陛下。”

  “罪臣淳于越入狱已近半载,廷尉这边已经将其罪证收集完备。”

  一个并不算陌生,但似乎好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在大殿中回响。

  当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在场不少人的神色一怔。

  扶苏站在大殿最前方,神色恍忽。

  时隔半年,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扶苏只觉着心头有些许莫名的情绪萦绕着。

  可今时,却没有那种发自内心的恭敬了。

  他为大秦长公子,更是大秦未来的皇帝,为何要对一个罪人恭敬?

  即便不是罪人,为何要奉为天?

  是的。

  扶苏微微的磕上眼眸,他想到了半年前的自己。

  半年前,淳于越用杂家吕不韦的「侍师为父」思想,包裹成了儒家的思想教授自己。

  他将淳于越当成「师父」,以侍奉「父」的身份侍奉淳于越。

  所有的事情都是听从淳于越的。

  扶苏嘴角带着一抹苦笑,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这一刹那之间,扶苏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

  又似乎那些事情都是一个模湖的状态。

  章台宫大殿中的众人,有些偷偷地看了看扶苏的神色。

  当看到扶苏这神色的时候,都是心中有些绝望。

  他们知道,扶苏对淳于越半点情谊只怕都是没有了。

  而嬴政与那些大臣的心情正好相反。

  他的心情十分美妙、喜悦。

  嬴政彷佛看到了自己这个儿子的蜕变,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胚子!

  而此时,王琯的话还在继续。

  “罪人淳于越蛊惑皇子、品行不端,蔑视皇权、以下犯上、意图谋逆,罪无可恕。”

  “经廷尉审理,臣请陛下依秦律下旨。”

  “判罚罪人淳于越,三族尽夷、门生皆斩、着令青史删去此人记录,罢去此人官名、焚烧此人着作、此人籍贯所在之地,三年内赋税加收五成。”

  王琯的神色淡漠坦然,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从脚趾冷到了嵴梁骨!

  夷三族已经是极刑,更何况王琯还要加上后面的几条?

  门生皆斩牵连无数,甚至比夷三族牵连的范围还要更大。

  淳于越乃是儒家大儒,他的门生何止是数百?

  删去淳于越的青史之记、罢去淳于越官名、焚烧淳于越着作,这更是要把淳于越这个人完全删去!

  百年之后,除却那些受到牵连的人,谁还能记得淳于越?

  若是说前几个惩罚只是针对淳于越的,那最后一个.....

  牵连太广了!

  这一刻,就连陈珂都是抬起头来。

  他不会怜悯淳于越,但那些被淳于越牵连到的籍贯所在地百姓何其无辜?

  陈珂正准备上前的时候,扶苏却缓步上前。

  扶苏神色坦然。

  而看到扶苏上前的时候,众多心中怀有儒家的人顿时燃起了希望。

  然而扶苏的话却令他们再次绝望。

  扶苏神色平静:“启禀父皇。”

  “儿臣对此罚有所异议。”

  他轻声道:“儿臣觉着,此事,不应该牵连淳于越户籍所在地之百姓。”

  “他们并没有享受到,淳于越所带来的便利。”

  “是故也不应当受到这些牵连、”

  嬴政神色看不出他是如何想的,只是挑了挑眉毛:“哦?”

  “那你对其他的惩罚没有意见?”

  扶苏抬起头,与嬴政平静对视。

  “儿臣没有任何意见。”

  嬴政略带满意的点头。

  他并不觉着自己的儿子应当与自己一样,成为一个霸道的、威压一切的帝王。

  扶苏的本性就不是如此。

  陈珂所说的那种「内圣外王」的帝王,也不错。

  第二代的守成之君若是与自己一样,对大秦的百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如今方才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时候。

  哪怕这天下如同星辰一般大小,他也能保证在自己有生之前,将大秦的黑龙旗插在世界各地。

  让每一缕太阳,都能照射在黑龙旗之上。

  “允。”

  嬴政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众人道:“诸位爱卿对此事,可有什么异议?”

  这话音落下,方才还有些喧嚣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暗戳戳的希望别人为淳于越说话的人,都是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他们都是清楚,这个时候为淳于越说话,必定是死路一条。

  别人可以死,长公子扶苏也可以死,但是自己是万万不能死的。

  他们顶多是在淳于越死了之后,在皇帝不那么重视、不那么憎恶的时候,写上一两篇的文章哀悼一下。

  至于更多的?

  他们是读书人,是儒生,虽然六御精通,但怎么能做那种事情?

  也做不到那些事情。

  毕竟融化富贵在手, 心里骂一骂暴君也就行了.....

  嬴政嗤笑一声,嘲笑那些方才还有想着动作的众人。

  这群人,他早晚是要换下来的。

  现在用这些人,只是因为现在大秦方才一统,都是用人的地方。

  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做一个小吏将他们吩咐下来的事情完成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便这般做吧。”

  嬴政望着王琯,声音低沉。

  “被牵连的过往门生记得交给黑冰台查一查,查完了之后有所关联的在同罪。”

  “至于籍贯地百姓,何其无辜?”

  “便不必牵连了。”

  王琯低头,声音中带着恭敬之色。

  “臣遵旨。”

  ..........

  博士宫

  众人略微沉默,片刻后,颜崆轻叹一声。

  “淳于先生何其无辜?”

  其余众人不言语,不开口,不辩解。

  甚至他们的心里还有些嘲讽,既然觉着淳于先生无辜,怎么不见颜崆在朝堂上出面?

  ........

  章台宫后殿

  待到早朝散去之后,嬴政将扶苏、陈珂、李斯三人留在了后殿中。

  嬴政抬起头,神色平和。

  “扶苏,你今日会赞同王琯之说,朕倒是有些惊讶了。”

  扶苏听了嬴政的话,神色不变。

  “父皇。”

  “王廷尉之法,本就是依照秦律。”

  “依法治国,何错之有?”

  “既然无错,儿臣自当支持。”

  第一百三十六章:陛下想累死臣,就直说吧!

  扶苏的话显然让嬴政很满意,只是嬴政依旧问道。

  “哦?”

  “难道你不觉着牵连到淳于越的门生,是一件残暴的事情么?”

  嬴政问出这个问题后,就看着站在那里的扶苏。

  他想要知道扶苏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扶苏站直了身体,他知道这是嬴政对他的一次考验,更加清楚自己需要说出心里话才能过关。

  于是,他沉思了片刻。

  “父皇,儿臣并不觉着这是一件残暴的事情。”

  “从大秦的角度看,淳于越被斩,他的门生定然对大秦心中有恨。这是一处祸患。”

  “若有能力将祸患彻底根治,为何要留下?”

  扶苏紧接着继续说道:“其次,从儿臣自己的角度来看。”

  “淳于越在教授儿臣那些内容的时候,应当就知道了这样子做的后果。”

  “可他却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暴露出来后,会对那些门生产生什么样子的影响。”

  “所以不是我、父皇残暴,而是淳于越残暴。”

  说到这里,扶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陈珂:“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儿臣觉着老师的一句话很有道理。”

  老师?

  陈珂本来正在发呆,听到这两个字缓了一下神来。

  什么事情,怎么跟自己车上关系了?

  嬴政也是一脸好奇:“陈珂说得话?”

  “陈珂说得什么话?”

  扶苏义正言辞的说道:“父皇,老师曾经说过。”

  “当一个人享受了另外一个人带来的利益时,他就必须做好准备,去接受有可能受到的代价。”

  “儿臣觉着这话说的没错。”

  嬴政哑然失笑。

  他当然记得这句话,这是陈珂在想要修改秦律的时候,说出来的。

  嬴政看向陈珂,眼睛中带着促狭的笑容。

  陈珂也是一脸无奈,自己的这个弟子,怎么把自己也拉下水了?

  明明这个时候,他只想要悄悄地发个呆而已。

  偏偏嬴政还一脸笑意的问道:“哦?”

  “是这样么?”

  “陈珂,你如何觉着?”

  陈珂只能说道:“陛下,臣觉着扶苏公子说得有道理。”

  “臣附议。”

  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陈珂连忙说道:“陛下,说起来这淳于越,臣就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情。”

  陈珂看着嬴政,神色严肃,似乎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重要。

  看到陈珂的这个表现,嬴政也是挑了一下眉头,而后严肃的看着陈珂。

  陈珂的声音严肃,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陛下,既然南巡已经归来,在南巡路途上遇到的事情,是否要开始处理了?”

  “比如,在会稽郡中所遇到的项留、儒生、九鼎一事。”

  陈珂神色严肃,他看着坐在那里的嬴政:“陛下,臣要参故博士宫,现百家宫博士、孔家家主、儒家大儒孔贤。”

  “其伪造假案、诬陷陛下、以下犯上、窥伺宫闱、勾结六国余孽、指使他人杀害我大秦百姓意图灭口。”

  “孔贤之罪,罪不容诛。”

  “臣请陛下将其捉拿归案!”

  陈珂一连串的说了一大堆话,但中心含义只有一个。

  孔贤,犯事了,抓起来,杀掉!

  嬴政瞥了一眼陈珂,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只是如此。

  而陈珂则是站的笔直,就像是一点私心都没有的样子。

  嬴政翻了个白眼, 他才不相信陈珂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光明正大。

  他合理怀疑,陈珂会在这个时候参孔贤一本,本质上是因为孔贤曾经设计过陈珂。

  现在?

  现在的行为不过是报仇罢了。

  不过孔贤的罪名,的确是真的。

  若不是有陈珂在的话,他只怕真的对踩进陷阱中。

  嬴政虽然并不在意所谓的暴君之名,但之后的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事情,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辩解的。

  当即便是点头道:“顿若?”

  顿若从一旁出列,脸上带着恭敬之色。

  显然,这把刀已经做好了准备杀人。

  “臣在。”

  嬴政的声音同样也很平淡:“将孔贤等一干人等抓起来,下入廷尉大牢。”

  “令廷尉审理。”

  “你也盯着点。”

  “朕要尽快知道结果。”

  顿若低头,应声道:“臣遵命。”

  在听到嬴政对孔贤的处理后,陈珂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而后退后一步,站在王翦身边默然不语。

  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嬴政看着毫无存在感的陈珂,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这个混小子,怎么一个不注意,就能躲起来偷懒?

  “陈珂。”

  听到自己的名字,刚刚退回去的陈珂一脸茫然。

  政哥叫自己?

  叫自己干啥?

  但他还是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困惑。

  “臣在。”

  嬴政淡淡的说道:“岁首之祭祀,乃是国之大事。”

  “今岁仙神入梦,赠与两种神物,且都是在你梦中赠与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陈珂记仇,儒家三分

  “朕觉着你颇得上苍信赖,祭祀之事,便是交给你与李斯一起吧。”

  说完,还不等陈珂说什么,就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陈珂。

  “陈爱卿应当不会令朕失望吧?”

  看着嬴政那一脸你敢拒绝,晚上就刀了你的眼神,陈珂默默的往前站了一步。

  “臣遵旨。”

  嬴政见到如此情形,嘴角压制不住地露出一抹笑意。

  紧接着又是说道:“另外么,就是户籍的事情了。”

  “户籍的事情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其中详细的内容他人也不怎么懂。”

  “你便与李斯一起吧,把你的想法与李斯说一说。”

  “朕信任你,你可不要辜负朕的信任。”

  陈珂哑然无语,皇帝都这样子说了,他还能干什么?

  当即点头道:“臣遵旨。”

  嬴政又是开口道:“哦对了,还有身份证的事情,你记得和李斯一块弄了。”

  陈珂此时已经有气无力了。

  “臣遵旨。”

  而嬴政尚且没有放过他,又是说道:“另外,墨家关于「船只」的规则如何了?”

  “朕听闻你说过,东海之外有扶桑岛,岛上有金银无数。”

  “这些东西如何能够放过?”

  “你去催一催。”

  陈珂眼睛已经暗淡无光,他挺着一口气。

  “臣遵旨。”

  陈珂干脆利落的看向了嬴政,脸上带着咸鱼翻身的倔强。

  “陛下,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给臣做的?”

  嬴政看着突然雄起的陈珂,神色不变。

  “哦?”

  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本来是没什么事情的,但你这么一说么.....”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刚刚硬气起来的陈珂立刻就软了下来。

  “咳咳咳咳。”

  “既然没什么了,那臣就告退了。”

  说完之后,连忙行礼告退,而后脚步匆匆的朝着宫外走去,就像身后有几条蛇在追着他一样。

  看着狼狈而走的陈珂,嬴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这小子啊。”

  他摇了摇头,而后看着站在身边的李斯。

  “李斯,陈珂这小子总是这样,不逼一把,就不知道前进。”

  “你带着他多干点活,也算是为你分担了身上的重担。”

  嬴政难得对李斯说了两句温和的话语,肯定了李斯的功绩。

  “你知功绩,除却陈珂外已经无人能够超越。”

  “就算是陈珂,也比你少了些许。”

  “这些事情,这些功劳,朕都记在心里,不会忘怀。”

  嬴政的声音很恳切。

  往日里的嬴政自然是不会说出这样话语的,但今日不同,近些日子尤其不同。

  嬴政从陈珂的身上,看到了如何对待自己的下属。

  该给点好处,给点甜头的时候,自然会给。

  事实上,这一点嬴政一向做的不错。

  当年王翦甚至敢在打仗的时候,写信给嬴政要金钱要美人,而嬴政也真的给了王翦金钱和美人。

  李斯一脸感激,深深地弯腰行礼:“臣只是做了一些应当做的小事而已,如何能够劳烦陛下记在心里?”

  “臣不胜惶恐。”

  嬴政丝毫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行了,你我君臣十几载,难道还要说这些客气话?”

  “岁首的事在即,你好好地处理就是了。”

  “等到岁首之日,祭祀上苍,昭告天下,大秦已立,届时自当论功行赏。”

  李斯再次深深弯腰行礼,脸上带着恭敬之色。

  等到李斯走了之后,嬴政又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王琯。

  “王琯,孔贤的事情你尽快处理了”

  嬴政嘴角带着调侃般玩味的笑容:“别让咱们的陈少府等急了。”

  王琯同样轻笑一声。

  “陛下,陈少府这个性子,倒不像是墨家弟子,像极了儒家的公羊学派啊。”

  一旁的王翦也是说道:“那个「十世之仇,犹可报也?」的公羊?”

  “老夫也是如此觉着。”

  “陈少府的这个心眼,大抵上也就是一粒沙子那么大吧。”

  扶苏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陈珂是他的老师,他自然是不会插嘴说什么的。

  只是,听着他父皇和几位大臣调侃自己老师,他忍不住的想笑。

  自己的老师,心眼好像的确不是很大。

  嬴政笑着为陈珂的这个性格定下了基调:“陈珂也就是记仇了点,这是好事。”

  他看向王翦:“百越的事情,还需要老将军多费心。”

  “那边的现在是不能攻打了,六国之人虎视眈眈。”

  “朕虽然不惧,但陈珂说的对。”

  “每一个老秦人的生命都是珍贵的,他们愿意为了大秦付出生命,那么大秦就要保护好他们的生命。”

  “如今天下已然一统,为何还要那么的急切?”

  嬴政的目光望向远方:“朕要放缓步子,一步步的来。”

  “最终,这天下目光所及之地,都终将是朕的!”

  ..........

  百家宫

  孔贤站在百家宫之前,神色淡淡的,他的面前站着铁鹰卫士。

  王贲拱了拱手,神色冷冽。

  “孔贤,你的事儿犯了!”

  “跟我走一趟吧!”

  孔贤神色不变,冲着身后的众多儒生微微拱手,而后弯腰。

  他的目光望向站在人群中的某个人,而后迅速移开。

  “走吧。”

  孔贤昂首挺胸。

  哪怕即将入狱,他也是不惧。

  为了儒家,舍生取义又能如何?

  常人都觉着,天下安定,百姓安乐才是义,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义。

  他的义便是令儒家成为天下学说之首,力压其余学派。

  他的义便是令先祖孔仲尼成为圣人,儒家入室的七十二弟子成为七十二贤!

  这便是他的义!

  也是儒家众多弟子的义!

  同样更是淳于越的义!

  为了达成自己的义,他的舍身成仁,无所谓了。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王贲却是裂开嘴一笑。

  “按照名单,抓人!”

  今日要处理的,不只是孔贤,还有孔贤的门生、淳于越的门生。

  孔贤所犯下的罪名,与淳于越相差彷佛,甚至比淳于越还要重!

  往日里较为喧嚣的大殿,今时今日竟然只剩下几十个人。

  一半的儒生都被铁鹰卫士拷走,带去了大牢中。

  待到铁鹰卫士走了之后,颜崆站在那里,望着孔贤的身影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看向身旁的人。

  还未曾开口,远处就又是响起一阵脚步声,些许人影缓缓地走来。

  曾露、石悬尼、孟秋。

  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个的儒生。

  不是所有的儒生心中「儒家成圣」都是「义」的。

  三人以曾露为首,石悬尼和孟秋站在曾露的两遍,神色坦然。

  “颜兄,我等来晚了。”

  四个人,八只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身后的群儒也是冷冷的对视,曾子、孟子为身后盾,谁能说曾露等人不是儒家嫡系?

  谁都不能。

  现如今孔儒早已经演化成孟儒,而孟儒的最杰出代表是孟秋、

  因为孟秋是孟子的嫡系后人,有名有姓,可以查据的那种。

  众人还未说话,远处几个人又是走了过来。

  萧何、曹参、陈平。

  这三人的身后,同样站着一群儒生。

  在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一些儒生从其余两拨人的身后走出,站在了萧何身后。

  萧何等人同样是儒生。

  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更是之前的时候,孔贤他们为了完成目的而刻意达成的。

  「读儒书者,为我儒家学子」。

  此话出自孔贤之口,出自连续四代的孔家家主之口。

  唯有孔子、孟子等人活过来,才能否定这话。

  当一艘船只翻了的时候,往日里求之不得的美酒,都成了导致他们死亡的毒药。

  “见过曾博士、孟博士、石博士、颜博士。”

  萧何微微一笑。

  曾露三人对视一眼,立刻便是明了了。

  当即也是回礼:“见过萧博士、陈博士、曹博士。”

  分而化之,儒家三分。

  ..........

  陈府

  陈珂坐在池塘边,手中拿着钓鱼竿,猛地一甩,将手里的鱼竿甩了出去。

  鱼竿落在水中,荡漾起来一道道的波纹。

  一切如常。

  陈珂眯着眼睛,微微一笑:“这一次,上钩的是一条大鱼啊。”

  .........

  廷尉大狱中

  蒙恬望着面前狼狈不已,身上有着道道血痕的赵高。

  “赵高,你还不承认?”

  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身旁的狱卒。

  狱卒将那东西拿到赵高的眼前。

  而此时,蒙恬的声音如同魔鬼一样的落在赵高耳中。

  “你的那两个好女婿,可是已经招了。”

  “他们也是找了个合适的人,觉着冯去疾定然心中怨恨陛下,所以将此物交给冯去疾。”

  “试图让冯去疾完成你故往未曾完成的事情。”

  “只是很可惜啊。”

  蒙恬嘴角带着玩味:“冯去疾将此物交给了陛下,言明自己未曾有过谋反的心思。”

  说到最后,蒙恬的脸上已经带着一抹杀气。

  “赵高,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高抬起头,脸上带着血痕,头发贴着头皮落下,一身血污。

  他哑着声音:“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那暴君害我至此,为何我不能复国?”

  “为何?!”

  蒙恬冷眼望着癫狂的赵高,只是说道:“来人,将太史令、咸阳令捉拿入狱!”

  “本将要亲自审问!”

  ........

  另一处大狱

  孔贤站在大狱门口,望着远处的淳于越,神色复杂。

  “淳于兄,是我对不住你了。”

  “是我害你至此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取死之道、恨不同君生

  淳于越一脸坦然,他望着走过来的孔贤,甚至还有力气开玩笑。

  “孔兄,如今你我同在监牢之中,何必在言其他?”

  他指着孔贤说道:“当年一别,除却前些日子,你我约有二十载未曾见过面了吧?”

  孔贤微微点头。

  “不错。”

  “这二十年来,你我各自为了心中所愿而奔波,却是没有再见过面。”

  淳于越微微拱手,神色复杂。

  “如今你我兄弟二人都在此处,心中所愿具都化作飞灰。”

  “该打、该打。”

  孔贤长叹一声:“一生所为之事,竟是死不瞑目。”

  “确实是可悲。”

  二人正在交谈的时候,不远处的狱卒却开口了。

  “两位,王将军交代过了,两位乃是故人。”

  “如今其中一位过两日便要斩首,可于你二人安排同一间牢房。”

  狱卒微微一笑:“多余的话,进了狱中,你们可以尽情的叙旧。”

  他看向孔贤:“请吧?”

  ..........

  百家宫中

  萧何六人坐在一起,谈论着之后所应该做的事情。

  曾露手中拿着一卷书籍,脸上带着些许唏嘘的神色。

  “萧兄,这是少府交代我,让我整理出来的东西。”

  “我修的差不多了,你瞧瞧?”

  萧何也没推却,将书卷接过之后,仔仔细细的翻阅着。

  片刻后,萧何有些沉吟。

  “这书卷中的内容,修改的是差不多了。”

  “但我总觉着少了点什么。”

  他按了按额头:“少了什么呢?”

  一旁的陈平此时开口道:“我觉着少了些识字用的。”

  “此书明理可,但却不适合不识字的人学习。”

  陈平的眼睛中闪烁着些许的忧思:“少府让我们准备此书,真的只是为了一座百家宫么?”

  他看向坐在那里的三人,轻声问道:“或者说,陛下、少府令我等编撰书籍、更是分化百家,当真是为了只教化百家宫众人么?”

  陈平的话如同旱地惊雷,一下子惊醒了众人。

  孟秋眼睛中冒着精光:“你的意思是,陛下之心,在教化天下百姓?”

  陈平微微点头。

  曹参同样附和着点头:“我也是如此觉着的。”

  他指着桌面上的纸张,轻声道:“你们瞧一瞧,这百家宫的几脉。”

  “儒被改为「文」,法依旧是「法」,道、阴阳、五行、名更名为「哲学」,墨改为「科学宫」。”

  曹参看着看着,脸上带着一抹困惑。

  “儒法道几家我能理解,大约是去掉了所有治国主张。”

  “但「墨家」的这个「科学宫」是什么意思?”

  石悬尼默默开口道:“这个,我倒是了解了些。”

  “前些日子我去了墨家的那里,他们似乎在编撰教材,正是这「科学宫」。”

  “其中教材多是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如为何船只能漂浮在海上,弓弩制造等,看起来像是「匠人」所学。”

  萧何摇了摇头:“不会只是如此。”

  “既然少府单独将其列为一宫,就是有少府的理由。”

  他点了点其余几个学宫的名称道:“我让你们看的,是其余学宫的名字。”

  “为何要将儒改为文,甚至将法家、墨家、道家一些通俗易懂的文章列入文学宫教材?”

  “何私以为,这是为了让百姓们识字、明理。”

  “所以,咱们编撰这些教材的时候,可以适当的加入一些各个学派中,讲述为人道理的文章。”

  萧何将之前曾露递给他的文章翻开,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这一篇,必须删去。”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曾露。

  “将这个东西交上去,曾兄是打算自己去死,还是想带着我们一起去死?”

  看着那篇被点出来的文章,曾露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篇文章是怎么出现在这本书中的?

  他明明已经检查过好几遍了!

  那黄纸黑字上写着的文章,正是《论语·八俏》。

  这篇文章是孔子讽刺鲁卿季孙氏的,八俏舞本是周礼中天子才能使用的规制。

  而鲁卿季孙氏去使用了。

  因此孔子言: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篇文章呈到嬴政面前,无外乎是指着嬴政的鼻子骂。

  你是个逆贼叛党,夺了周的江山!

  那岂不是真的如萧何所说,带着审阅这文章的人一起去死?

  曾露连忙起身行礼:“多谢萧博士。”

  “若不是萧博士,我等命不久矣!”

  萧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何必至此?”

  “都只是寻一条活路罢了。”

  他按了按额头说道:“既然我等明白了陛下、少府的意思,便是继续修改一下吧。”

  “现如今这东西,是不能呈到陛下与少府面前的。”

  孟秋此时突兀的说道:“我觉着,此篇中可以加一篇文章。”

  “陈少府的千字文。”

  “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的六个人同时抚掌大笑。

  “善。”

  “大善!”

  ..........

  咸阳城外,宽广的河畔。

  陈珂半躺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一个钓鱼的杆子,杆子的底部垂在河水中。

  秋风微微吹拂,虽有些秋冷,但勉强能够接受。

  此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正是颜崆。

  此时的颜崆看不出来往日的样子了。

  若是说往日的颜崆如同一块玉珏一样,光芒外露,如今的颜崆便是成了被打磨过的玉石,光芒内敛。

  “颜某见过少府。”

  陈珂听到颜崆的声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坐吧。”

  他开口道:“我以为你会去见淳于越最后一面,毕竟你们的关系还不错?”

  颜崆坐在陈珂的旁边,默默地看着远处的湖水。

  湖水一片平静,但谁曾知道,那湖水的下面隐藏着如何的波澜呢?

  他叹了口气:“少府总能戳中人心中最难的地方。”

  “前次如此,今次同样如此。”

  颜崆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儒家的天才。”

  “饱读诗书,心怀天下。”

  “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骄傲无比。”

  “可当先生入狱后,我方才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陈珂眯着眼睛,打着哈欠。

  今日在此处遇到颜崆,实在是一个意外而已。

  不过听颜崆絮叨几句,也没什么大碍。

  颜崆看着陈珂毫无波澜的样子,心中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看着陈珂道:“其实我一直仰慕陈少府。”

  颜崆语出惊人。

  “此心,唯恨不同君生。”

  “若能同君生,方能与君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道不同谋不同、百家宫落成

  颜崆语出惊人,陈珂却没有什么反应。

  对于古代人来说,言语奔放一点太正常了。

  唐代大诗人元稹,甚至还写过“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的诗句,给当时同样有名的诗人白居易。

  就算是在大秦,也是很正常。

  李斯也经常语出惊人,什么我心悦之,什么我心因君而欢等等等等。

  他明白,颜崆所表达的应该是另外一种仰慕。

  果不其然。

  颜崆紧接着说道:“陈少府各种奇思妙想,当真是令人心向往之。”

  他的声音中带着点点感慨:“且少府之思,同样令人神魂颠倒。”

  “如一倾汪洋大海肆意昂扬,纵横肆虐,在我心中奔荡。”

  颜崆眼睛看着陈少府:“少府非儒非墨非法非道,却又与吕不韦的杂家有所区别。”

  “吕不韦之杂家,名副其实,为「杂」,杂多之杂。”

  “但少府却杂而又精,各种思想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黏贴在一起。”

  颜崆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眼睛中都是带带着赞叹和仰慕。

  陈珂手中的鱼竿微微的动了一下,就像是有鱼儿咬了钩一样,当即便是提了起来。

  一条鱼悬挂在他的鱼竿上,活蹦乱跳的。

  “若非道不同,我与少府当可为伯牙子期,你我二人可高山流水遇知音。”

  颜崆轻叹一声。

  他看向陈珂说道:“只是可惜,为何少府与我道不同呢?”

  颜崆的声音中带着惋惜和痛苦,似乎这个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一样。

  陈珂只是笑着摇头。

  他将鱼竿上的鱼儿摘下来,放入一旁的木桶中。

  “你我道不同,为何道不同?”

  陈珂望着颜崆:“我为大秦、为天下万民百姓安乐。”

  “而君呢?”

  陈珂指了指颜崆,他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心口。

  “君为儒家,为自身。”

  “所以你我道不同。”

  陈珂很平静的将鱼竿甩到了湖水中,湖水荡起起来些许波纹。

  “若是你愿意弃暗投明,为大秦、为百姓安乐而努力,而不是为了光复儒家而努力。”

  “哪怕是你愿意将儒家与大秦摆放在同样的位置。”

  “你我都不会道不同。”

  颜崆沉默着,片刻后他才说道:“我做不到。”

  “我既出身儒家,自然要为儒家光复而努力。”

  “我更迷惑,为何陈少府出身自墨家,却不为墨家而努力?”

  陈珂神色平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因为我心怀天下,墨家同样也心怀天下。”

  “儒家的经典中,同样将大义、天下放在首位,但是你却没有做到。”

  陈珂微微一笑:“或许,这就是道不同,不想与为谋吧?”

  颜崆漠然无语,坐在那里,望着远处潺潺流水。

  ...........

  咸阳城中,闹市

  一个人身上的衣衫破烂,双手被捆绑着,朝着闹市中央而去。

  他的身边跟着许许多多的士兵,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一样。

  正是淳于越。

  此时的儒家还不曾变成后世的那种儒家,儒家弟子中会武艺的同样很多。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来救淳于越。

  淳于越神色不变,脸色轻松的走在长街上,一步步的走着。

  他脚下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所经历过的。

  既然谋划过,也为了谋划而努力过,那胜利与否还重要么?

  或许以前重要,但此时却不再重要了。

  淳于越往前走着,神色坦然。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长街上微微的落下些许细雨,铺洒在地上,映照着天色微微变寒。

  些许寒冷将一切映照。

  淳于越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微微觉着自己这一生的可笑。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已经来到了闹市中央,一旁的铁鹰卫士按着他跪在地上。

  木板上的雨水混杂着泥土沾染在他的囚衣上,淳于越即便是跪在那里,依旧昂首挺胸。

  “曾”

  雨水冲刷过长刀,长刀上红色的雨水顺着刀身落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泥坑。

  梦里梦外都是客,此身亡故他身存。

  淳于越的眼睛哪怕到最后都没有比上,一直努力的睁大,似乎要看着这朗朗乾坤。

  苍穹之下,苍穹之上。

  儒家一代大儒淳于越,亡。

  ..........

  宜春宫内

  扶苏站在宜春宫外,望着这大殿外些许风雨,轻轻叹了口气、

  远处天穹上彩云升起,这不停歇的雨幕似乎停了下来。

  扶苏感慨一声。

  而后弯腰行了一礼。

  无论淳于越如何,犯下了如何的大错,怎么样误导他。

  如今既然身死,那些恩怨也就应当结束了。

  剩下的全然都是他与自己的授业之恩。

  虽然这授业里面夹杂着很多的「私货」, 但淳于越毕竟是他的启蒙恩师。

  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教授他。

  十几年的恩怨,如今随着这一场雨的散去,就一起散去吧。

  ..........

  咸阳城内一角,皇宫外些许距离。

  与原本要建造阿房宫的地方正巧是遥遥相应的地方,伫立着一座算是宫殿,又不算是宫殿的地方。

  这里是百家宫。

  之前陈珂上书举行文选赛的时候,嬴政就已经下令修建这座宫殿了。

  这座宫殿不算雄伟,更是在过往的某处宫殿基础上加以重新修饰而成的。

  其上的牌匾上,写着恢弘的几个大字。

  「百家宫」

  百家宫的设置按照过往博士宫的体系,只是修改了几样。

  其下设「文学宫」、「科技宫」、「哲学宫」、「法学宫」等四脉,除却这四脉外,还有其余的几个空置,暂时未曾设置。

  陈珂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这百家宫的样子,眼神中带着感慨。

  这座所谓的百家宫,其实已经有了后世大学的影子了。

  他环视着周围。

  这里有河流而建,环境清幽。

  文学宫不就是文学系?科技宫不就是工科系?法学宫不就是法律系?哲学宫不就是哲学系?

  只是少且少了很多流派学系,需要陈珂慢慢的往里面增添而已。

  正当陈珂欣赏着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人,面上带笑。

  “少府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百家宫中?”

  “正巧了这百家宫今日落成,还请少府入内一叙。”

  第一百四十章:扶苏问政,神使徐福

  陈珂看着迎面走来的王琯,脸上带着些许讶异的神色。

  “王廷尉如何在这里?”

  王琯脸上带笑,他看着陈珂语气平常的说道:“陛下令我来百家宫,捉一些人。”

  话语虽然淡淡的,但陈珂一听就知道。

  这次抓的人绝对不会少了。

  否则怎么会劳烦王琯亲自出手?

  当即便拱了拱手:“原来如此。”

  说着,就跟着王琯走进了这百家宫内,看着百家宫的摆设,陈珂的脸上带着唏嘘和感慨。

  “如今这百家宫终于算是落成了,关于百家宫的事情,也是可以开始进行了。”

  王琯也是微微点头。

  “陛下已经下令,让萧何等人过来了。”

  “当时文选赛中的那些人,也已经是住进了百家宫中。”

  王琯的脸上带着些许好奇的神色:“其实老夫一直有一个问题,只是不知道少府方不方便回答了。”

  陈珂偏头,看着陈珂的样子,脸上带着好奇。

  “哦?”

  “什么问题?王廷尉尽管问就是了。”

  王琯这才是开口询问:“少府想让那些文选赛的人做什么?”

  “为何让他们留在这百家宫中?”

  王琯的脸上带着好奇:“老夫以为,文选赛后,那些人就会被派遣到各个地方去了。”

  “如此也是正好对应了少府要推行的郡县制。”

  陈珂听了这个问题,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王廷尉,你觉着这些人现在去了地方,对大秦的忠心能有多少?”

  “亦或者说,他们现在去了,真的能够做好地方的事情么?”

  王琯犹豫了一下。

  他也是清楚的。

  这一批文选赛的学子中,虽然有忠心于大秦的,但也有二心的。

  若真的让这一批学子去往了郡县各地,岂不是将陈珂和陛下布置的局面撕开一个口子?

  他有些惭愧的说道:“原来如此。”

  “是老夫忽略了。”

  陈珂感慨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王廷尉不必如此。”

  “所以,才要让这些人经过百家宫的教育,之后再去地方,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陈珂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促狭。

  “只是百家宫中,还缺少了一宫,这一宫,须得陛下同意。”

  “也得陛下点头方才可以。”

  “而在我的计划中,这一宫才是重中之重。”

  陈珂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中无意识的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

  王琯坐在一旁,也是哑然一笑。

  只要陈珂有解决的办法就行,其他的,他这个老头子等着看就可以了。

  .........

  南越之地

  徐福看起来比往日在咸阳城的时候黑了不少,整个人站在那里,与之前仙风道骨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他手中拄着一根木杖,眼睛望着远处。

  徐福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蛮族人的壮汉,壮汉一身蛮族服装,看起来凶悍无比。

  “神使,马上就要到我说的那个地方了。”

  他憨厚的指了指远处:“那里就是我说的,见过三熟稻子的地方了。”

  壮汉挠了挠头,脸上带着困惑。

  “不过神使,神女娘娘让您找那个东西干什么?”

  徐福一脸仙风道骨,脸上带着对神崇敬的狂热。

  他瞥了一眼壮汉:“难道神女娘娘做什么,还要跟你们解释么?”

  壮汉连忙说道:“不敢不敢,俺就是好奇。”

  “神使您别生气了,俺带您过去就是了。”

  湖弄住了这壮汉之后,徐福的心里松了口气,而后看着远处那山谷。

  据这个壮汉所说,那个山谷里面有能够一年三熟的稻子。

  哪怕是因为气候原因,移植到其他地方后不能一年三熟,那起码一年两熟可以吧?

  即便是一年两熟,对大秦来说也绝对是一件好事!

  徐福默默地握紧拳头,他回归大秦的那一日就要到了。

  到了那个时候,少府一定会为他请功!

  想到这里,徐福摸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直接站了起来。

  “走,我们继续出发。”

  他神色凝重:“我们必须是尽快找到,神女娘娘让我们找的东西。”

  “否则神女娘娘就会降下天怒!”

  “到时候就是山崩地裂,山火爆发,族群毁灭!”

  壮汉似乎被吓到了一样,连忙说道:“好好好,俺这就带您去!”

  ...........

  咸阳城

  制造署中。

  陈珂坐在制造署中专门为他搭建的地方,默默地端着杯子看着远处。

  他的目光放空,似乎里面什么都凝视着远处,进行沉思一样。

  扶苏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若是换做最开始的时候,扶苏还会觉着自己的老师在沉思一些哲理。

  而如今扶苏已经十分习惯的走到了陈珂面前,伸出手拍了拍陈珂的肩膀。

  “老师?”

  “老师!”

  陈珂从发呆中晃过神来, 他看着坐到自己面前的扶苏,一脸好奇。

  “扶苏?”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

  陈珂对于扶苏的到来,还是蛮惊讶的。

  最近马上就要到年关了,祭祀的大事都需要扶苏参与,所以这个时候按照以往的规矩,扶苏应该忙的不可开交才对。

  扶苏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抹犹豫,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的样子。

  陈珂也不催,只是默默地端着杯子。

  他一边喝水,一边想到。

  是时候将陶瓷这个东西拿出来了.....

  现在不管是喝酒还是喝水,都得用青铜酒爵。

  虽然这玩意是真的很有利于显摆自己的地位,但终究有点不太合适。

  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就单纯的因为这个东西有毒。

  字面意义上的有毒。

  正想着的时候,扶苏似乎纠结出来了答案,他看着陈珂问道:“老师。”

  “您为何要让那些人在百家宫中?”

  “如今大秦不是正缺人的时候?”

  听到扶苏的问题,陈珂愣了一下,总感觉这个问题好像谁问过一样。

  哦对,王琯刚刚问过。

  不过扶苏的身份和王琯不一样,他得掰扯清楚了好好地给扶苏讲一讲。

  毕竟扶苏是未来要成为大秦皇帝的人。

  陈珂身上懒散的劲儿一下子就消散了,他坐直了身体,看着扶苏。

  “扶苏,你觉着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可怕?”

  第一百四十一章:可怕之物、师徒对答

  最可怕的东西?

  扶苏一脸茫然,不知道老师说的与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但他依旧沉思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可怕呢?

  扶苏沉吟了片刻后说道:“老师,弟子觉着上苍最为可怕。”

  在陈珂询问他问题的时候,扶苏就已经自动的进入到了弟子的身份中。

  如今的他不是大秦的长公子,而是与老师探讨问题的弟子。

  陈珂微微摇头。

  “上苍虽有震怒,可令田地干涸、令大雨倾盆、洪水爆发,但却可以人力制之。”

  “开水渠、造人河,此皆为撼动上苍之法。”

  “更何况,天道有常,不为桀亡,不为尧存。”

  “因此,上苍不是最为可怕之物。”

  扶苏听到这个答案,虽然有些恍忽,但却觉着这的确是他的老师能够说出来的答案。

  因此继续沉思。

  片刻后,扶苏再次抬起头,开口说道:“老师,莫非是战争与乱世?”

  陈珂脸上带着些许欣慰,他看着扶苏道:“虽然依旧不对,但你能想到这里,说明你之思维已经到了一个更高的地方。”

  他轻声说道:“有豪杰英雄者问世,可以一己之力,平乱世,定战争、自此天下一统。”

  陈珂看着扶苏道:“陛下便是如此乱世豪杰人物。”

  “因此,战乱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之物。”

  扶苏挠了挠头,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

  他试探性的说道:“那.....最可怕的,是我父皇?”

  陈珂哑然一笑。

  这个答案真的是一下子让他有些惊讶,他也没有想到扶苏能说出这个答案。

  只是,依旧在他的掌握之中。

  陈珂面色不改,继续说道:“陛下为天下祖龙,更为始皇帝,德高三皇,功盖五帝,自然为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只是世间万物,有始有终。”

  “哪怕是这上苍都有一日终要消亡。”

  “再者说,陛下和蔼慈祥,哪里称得上是可怕?”

  扶苏被陈珂的回答给镇住了,他脸上带着茫然的说道:“那......”

  “难道是生死?”

  陈珂再次摇头。

  “生死为天地间最难以参透的事情,可这如何算是最可怕的东西?”

  “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孟子言,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既然有先贤能参透生死,舍生取义。”

  “如何生死能算最可怕的事情?”

  扶苏做出一副恭敬地神色,他虚心的看着陈珂道:“那敢问老师,世间何物为最可怕之物?”

  陈珂笑了笑,指了指扶苏,又指了指自己。

  “世上最可怕之物,为人心,为「习惯」。”

  陈珂似乎带着感慨:“天发杀机,尚且留一线生机,可人若要害你,你如何能千日防贼?”

  他摇了摇头说道:“是故,人心为最可怕之物之一。”

  扶苏一脸困惑。

  他能够理解人心是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但却不能理解这个答案和他所问的问题有什么关联。

  而陈珂则是看着扶苏继续说道:“第二点,就是习惯。”

  陈珂问了一个似乎又是毫不相关的问题。

  “扶苏,你现如今还每日读书三个时辰、处理政务三个时辰,严于律己么?”

  “你如今,还如同之前一样,每日完成自己的课业么?”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但扶苏的脸颊一下子就是染上了些许红色。

  他的手指在袖子里来回的弯曲着,显得有些尴尬。

  但扶苏依旧回答道:“老师,弟子......弟子如今并未坚持每日读书三个时辰,处理政务三个时辰了。”

  “课....课.....课业也拖延了一些,还未完成。”

  陈珂微微一笑:“不必因此感觉羞愧,这就是我说的你习惯了。”

  “你习惯了模彷我,所以不自觉地就沾染上了我的一些习惯。”

  “当你习惯了我的一些习惯后,你就习惯偷懒,习惯了拖延。”

  陈珂似乎是感慨的说道:“扶苏,你想一想,现如今的你,与半年前的你,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这些改变,你自己有发现么?”

  这话一出扶苏愣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陈珂,又看了看自己。

  脑海中半年前的自己不断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何止是很大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

  扶苏甚至觉着自己像是第二个老师了,一样的懒散,一样的咸鱼。

  他如遭雷击的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怀疑人生的神色。

  陈珂却是抚掌笑着。

  “这便是习惯的力量啊。”

  “除非你拥有非常强大的意志,否则你会很快的就习惯了周围的环境。”

  “你会不自觉地和周围的环境去融合,去吸纳别人的习惯,从而变成自己的习惯。”

  “就连吸纳别人习惯这个事情本身,就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陈珂微微一笑,他看着扶苏说道:“扶苏,现在你知道,习惯的力量了么?”

  扶苏哑然,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似乎在蒙蒙中抓住了那一点灵光。

  “所以,老师您让那些文选赛的学子留在百家宫,也是为了慢慢的改变他们?”

  陈珂抚掌:“不错,我要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们。”

  “这一点,其实李丞相做的就不错。”

  “李丞相一力要求推行书同文,也是如此。”

  “他想让百姓们在习惯中默认,自己就是大秦的一份子。”

  陈珂看着扶苏道:“扶苏,我问你。”

  “你可还记得你从小学习的东西?”

  扶苏当即点头。

  “那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感受?”

  扶苏继续点头。

  陈珂这才是笑着道:“淳于越进行的,也是一个习惯的养成。”

  “他先让你习惯了服从他,继而让你习惯了儒家的一些经典,在读书中,潜移默化的让你认同儒家。”

  “而且这个过程,除非有强大的外力影响你,否则你绝对不会有什么怀疑。”

  “只会觉着这样子做很对。”

  “而我将他们放入百家宫中也是一样!”

  “无论是文学宫还是哲学宫,无论是科技宫还是法学宫,亦或者还未曾设立的其他几个流派。”

  “他们的书籍都必须我与陛下审核!”

  “那么,他们要学什么东西,岂不是受到了我和陛下的掌控?”

  陈珂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会成为,我手中的提线木偶?”

  第一百四十二章:调侃皇帝、李斯之问

  扶苏听着陈珂所说得话,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害怕。

  他看着陈珂说道:“老师,你说的有些吓人。”

  陈珂撇了撇嘴:“扶苏,你还是太嫩了。”

  “这只是从最开始、最初级的方面,也就是教材中影响他们。”

  “还是有可能被发现,然后被抵挡的。”

  “但之后的,却是真正的,让你防不胜防的。”

  陈珂神秘的笑了笑,看着扶苏说道:“我问你,假如现如今你是百家宫中的一个弟子。”

  “你见到宫里面有几个弟子,整日在院落中诵读秦律,你会有什么想法?”

  扶苏下意识的说道:“我会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陈珂问道:“你会去看么?”

  扶苏点头:“会”

  陈珂再次问道:“你看的时候,有人路过,好奇的看着你,这个时候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扶苏直接说道:“跟着一起诵读秦律。”

  陈珂点头。

  “此时你不再是那个读秦律的人,而是那个路过的人。”

  “若你看见一堆人聚集着读秦律,你会干什么?”

  扶苏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会去看。”

  陈珂问道:“然后呢?”

  扶苏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会跟着一起读。”

  陈珂继续说道:“百家宫中,大多数的人都在读秦律的时候,你没有在读。”

  “你会害怕么?”

  扶苏点头:“会的。”

  陈珂看着扶苏,嘴角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了。

  “如果不是所有人都在读,但你的对立派系一直在读呢?”

  扶苏摸了摸下巴;“我会跟上去,跟他们一起,看看他们为什么读。”

  陈珂笑了:“同理。”

  “把秦律换做其他的也是一样不是么?”

  “尚且还未曾开的那个「宫」,他没有任何文学性,也没有任何的「规则」。”

  “有的只是「洗脑」。”

  陈珂默默地说出了这两个字,拿出了一个会更一步让他遗臭万年亦或者名流千古的东西。

  扶苏有些困惑:“老师,什么叫做洗脑?”

  陈珂看着扶苏道:“之前淳于越对你进行的,就是洗脑。”

  “只是淳于越用的是潜移默化的招数。”

  “我要用的,是强行、迅速、不讲任何道理,且后遗症会很严重的洗脑。”

  后遗症?

  扶苏有些担忧:“会有影响么?”

  陈珂摇头:“不会。”

  “除了他们会对大秦终日狂热,只要遇到关系到大秦的事情,就会为了大秦奉献一切之外,不会有任何的影响。”

  听着陈珂的形容,扶苏觉着有些胆寒。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子的东西存在么?

  陈珂看着扶苏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其实这个东西说得难听点,叫做洗脑,说得好听点,其实就是爱国主义思想教育而已。

  那个未曾开设的学宫,陈珂将其命名为「政宫」的原因就在于此。

  「政宫」什么都不学,只学习一点。

  嬴政的功绩!大秦的强大!嬴政的人格魅力!

  他要让所有文选赛出来的弟子,每日都学习嬴政的功绩,每日都学习大秦的强盛。

  其中,夹杂着一些国王六国君主的昏庸。

  刚开始的时候,一定有些人是心中抵触的。

  但慢慢的,他们就会下意识的觉着,这话说得对。

  大秦无敌,始皇无敌,一切意图谋逆的,都是叛贼!

  等到了那一步,陈珂的这个教育就成功了。

  当然,也只有第一批的文选赛学子需要这样子高强度的教育。

  因为现在的大秦,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岁首过后,就即将是新的一年了。

  在始皇帝元年的时候,大秦要重新划分郡县,重新派遣郡守、县令前往天下各地。

  这些都需要人手。

  而且需要能够处理地方政务的人手。

  现在文选赛的人虽然并不算很多,但勉强能够把重要的地方给换一个遍。

  所以,对这些人教育,让这些人的心中唯有大秦,是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

  这也是陈珂开设百家宫的原因之一。

  陈珂看着扶苏说道:“扶苏,现在知道,习惯有多么可怕了么?”

  “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将这些学子,留在百家宫中了么?”

  他的眼神中带着笑:“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冒忌讳,将这学宫命名为「政宫」了么?”

  扶苏下意识的点头,紧接着又是反应了过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老师偷懒的时候,是真的会偷懒。”

  “但老师努力的起来的时候,当真是恐怖无比,天下人都被老师算计在其中啊。”

  扶苏的声音中带着感慨。

  陈珂依靠在那里,随意的打了个哈欠。

  既然问题问完了,他自然也就恢复了原本的常态,懒懒散散的躺在椅子中。

  “这个问题,是陛下让你问我的?”

  陈珂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玩味。

  他打趣的说道:“我也没想到,陛下竟然还有转人询问我问题的这一天。”

  “我以为,陛下不会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会把我宣召入宫。”

  扶苏听着陈珂的话,有些无奈。

  但他却是坦诚的说到:“的确是父皇想问的,但却不是父皇让我询问您的。”

  扶苏用一种真挚的语气说道:“我与父皇谈及至此,父皇只笑着说老师定然有自己的想法。”

  “若是真的那么有趣,那老师一定会忍不住说出来的。”

  扶苏看起来憨厚的挠了挠头。

  “父皇说,老师一定会表面十分矜持、但心里很欣喜的跟我说这些事情。”

  扶苏眨了眨眼,学着陈珂的样子说道:“看来父皇比老师更聪明一点。”

  陈珂听到这话,当即翻了个白眼。

  他指着扶苏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扶苏!”

  “还我那个尊礼敬师的弟子来!”

  扶苏打趣道:“那老师恐怕就找不到了。”

  他笑着说:“不过老师啊,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扶苏看起来很认真。

  “这一次,不是父皇让我问的了。”

  陈珂又提起来了兴趣,他坐直了身体,看着扶苏,脸上挂着好奇。

  不是嬴政想问的?

  扶苏这次想问什么?

  就只听得此时扶苏补充道。

  “是李丞相让我代为询问的。”

  “他说老师这几日一定在偷懒休息,他不好问老师,只能让我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新的发明、李斯聪明

  “咳咳。”

  陈珂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然后才说道:“李兄这也真是的。”

  “有问题自己来问我就是了,为什么让你转达?”

  扶苏捂嘴笑了笑:“那谁让老师的疲懒,已经朝廷内外,人尽皆知了呢?”

  陈珂摇了摇头,望着面前的人,笑骂道:“你这个逆徒。”

  “如今都敢调侃儿为师了,过往你的尊师重道呢?”

  扶苏看天看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陈珂翻了个白眼,看着已经没有过往君子风范的扶苏说道:“行了行了,李斯让你问我什么问题?”

  “直接说就是了。”

  扶苏这才是开口道:“老师,您之前不是提议要改善户籍制度,并且让给每个百姓编撰身份证号么?”

  陈珂微微点头:“嗯,怎么了?”

  扶苏一边回忆李斯说得内容,一边复述道:“老师。”

  “李丞相说户籍制度与重新划分的郡县匹配,并且每个区县赋予编号这个事情,他们已经做完了。”

  “但与此同时,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出现了。”

  陈珂有些好奇,不容忽视的问题?

  他看着扶苏道:“什么问题?”

  扶苏无奈的说道:“老师,路引此物不便做的太大,否则不方便携带。”

  “其上写了样貌特征、籍贯所在后,就已经不剩下太多地方了。”

  “如此一来,就很难在写下老师之前所说的那些数字。”

  “简单来讲就是,东西太多了,写不下。”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

  “路引此物,虽不是很容易彷制,但李丞相害怕六国之人与当地郡县私通。”

  “所以想让我询问一下老师,有没有办法解决此事。”

  陈珂略微沉吟了片刻。

  第一个问题他的确没有想到,因为这个问题在后世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但第二个问题,现在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完全解决。

  只能够尽量避免。

  想到这里,陈珂看着扶苏道:“第一个问题简单,第二个问题如今只能够尽量避免。”

  “不能够完全解决。”

  扶苏有些惊讶:“还有老师也不能解决的问题么?”

  陈珂点头:“当然有,我又不是仙神,怎么可能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他摇了摇头说道:“若我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人怎么样能够不工作,还能够拿到俸禄、享受功名的事情。”

  扶苏本来紧张的情绪被陈珂一句话冲淡了,他当即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师。”

  扶苏忍着笑说道:“方才您只说了第二个问题没法解决,那第一个问题难道老师有办法?”

  陈珂点头:“自然的。”

  他站起身子来,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这一点是我之前疏忽了。”

  陈珂毫不犹豫的直接承认了自己之前的疏忽,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他走到一旁,拿起一张纸。

  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很奇怪的东西。

  在扶苏看来,确实是很奇怪。

  “老师,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好奇怪......”

  陈珂看着那些数字,眼睛中带着些许怀念。

  他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是墨家先贤发现的一种计数方式,藏在墨家过往的书籍中。”

  陈珂感慨的说道:“只是可惜,那些书籍随着战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扶苏也是有些失望:“那除却老师外,难道就没有人看过这些书籍了么?”

  陈珂十分淡然:“我的老师也看过,否则我去哪看?”

  扶苏连忙抬起头,看着陈珂道:“老师,师祖何在?”

  陈珂低头:“老师已经仙去。”

  他面色悲伤:“此物也是老师临去之前,才发现的。”

  “只来得及交给我之后,就仙去了。”

  完美的打上了这个补丁之后,陈珂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你瞧。”

  “0,1,2,3,4,5,6,7,8,9。”

  “这几个数字,分别对应着零到九,这十个数字。”

  “若要往上计数,则可叠为两个。”

  “如十,便是一在左,零在右,便是十。”

  “十一便是两个一加在一起。”

  十进制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所以这个时候陈珂的讲解,扶苏很容易就听明白了。

  他看着这一串数字,脸上带着惊叹之色。

  “世上竟然有如此简洁明了的数字?发明出此法的人简直是令人敬佩。”

  扶苏看着陈珂,眼睛中带着狂热:“老师,此法名为何?”

  陈珂回答道:“此物发明者并未取名,但看其记载所用文字,乃大秦文字,应当是我大秦之人。”

  “不如便叫做大秦数字如何?”

  扶苏听完后,喃喃自语。

  大秦数字?大秦数字?

  他由衷的赞叹道:“简洁明了, 果然不愧是老师。”

  “我这就将这个数字,交给李丞相,让李丞相尽快将第一份路引制造出来。”

  陈珂看着扶苏跑走的身影,脸上带着些许感慨。

  数字啊,数字。

  他竟然忘记了这个东西。

  陈珂转过头,看着制造署,又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由得笑了一下。

  “能够在大秦看到数字,也算是又有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陈珂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躺椅中。

  “这里,越来越像是我熟悉的地方了。”

  ...........

  丞相署

  李斯看着扶苏手中拿着的纸张,脸上同样带着赞叹和惊讶。

  他也没有想到,困扰自己那么长时间的问题,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

  “不愧是陈少府啊。”

  扶苏也是感慨:“是啊。”

  “多亏了老师读过的一本书中,曾记载着这种数字。”

  “若不是如此,如此惊艳的东西如何能够显露于世?”

  他带着惋惜的说道:“只是可惜了。”

  “老师说,在战乱中,那本书不知道遗失在什么地方了。”

  李斯看着扶苏感慨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一声。

  他看着扶苏问道:“公子,你当真以为这数字,是少府从书中看到的?”

  扶苏有些困惑,有些迷茫的看着李斯。

  “难道不是么?”

  “可老师不是如此说得么?”

  李斯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当然不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六国反应、陈珂落子

  看着扶苏茫然的样子,李斯有些恨其不争的说道:“公子,你仔细想一想。”

  “若这大秦数字真的是少府从书上看到的,为何公子从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

  “难道说,这个书籍是少府的老师写的?”

  “可若是少府老师写的,少府为何不说?而是说他人的无名书籍?”

  看着扶苏还茫然地神色,李斯语气中带着敬佩。

  “这便是老夫敬佩少府的地方了。”

  “依照老夫来看,这数字定然是少府发明出来的。”

  “只是不想要这个滔天的名声,所以才说是从无名书籍中看到的。”

  他摇着头,感慨道:“我一直以为,少府是一个疲懒的人。”

  “可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了。”

  “少府这是看淡了世间事物,所以才会显得疲懒。”

  “上士不争,此之为大德。”

  “少府定然就是如此大德!”

  听着李斯言之凿凿的话,扶苏不知道为何有些茫然。

  他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预感。

  总感觉这个事情好像不是李斯说得这样,但他又觉着李斯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这个东西真的是老师发明的么?

  扶苏陷入了沉思。

  看着沉思的扶苏,李斯摇了摇头说道:“公子,你若不信的话,回去问一问陛下就是了。”

  “陛下定然能够看出来的。”

  扶苏微微点头。

  李斯则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数字,开始陷入沉思。

  现在有了这个大秦数字,那新的路引制作就很容易了。

  只是就连陈珂都没有办法解决,路引会被复制的问题吗?

  李斯有些为难。

  “那看来,只能够尽量避免这个问题了。”

  “村、县、郡之印,勉强能够限制住这种流通。”

  “对那些远道而来咸阳城的人,格外的注意一些,审阅他们的身份证号等。”

  “用这些手段,限制这种行为的发生。”

  扶苏也是点头。

  说到正事的时候,他像来很认真。

  “其实这些手段并不能完全限制住那些人,但他们的路引以及他们的口音、行为等都能看出端倪。”

  “只要我们规定好,入咸阳城内时,必须前往咸阳县衙内核定。”

  “而后令咸阳令判断就可以了。”

  扶苏微微一笑。

  “所以咸阳令的人选,就很重要了。”

  李斯带着好奇的神色:“我看公子的神色,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咸阳令的人选?”

  扶苏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是我心里的人选,而是老师心中的人选。”

  他指了指远处百家宫的方向,神色中带着些许莫名:“就是那位文选赛第一。”

  文选赛第一?

  李斯眨了眨眼睛,心里慢慢的浮现出来那个人的样貌。

  萧何?

  他沉吟了片刻,也是觉着这个人选不错。

  “不错,萧何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他的才华,放在郡县中太浪费了,但现如今朝堂上还真的没有他的空缺。”

  李斯带着感慨和赞叹。

  “如果将他调出咸阳城,日后有空缺,想把他塞进来的时候,就会为难了。”

  “可若他本身就在咸阳城,为咸阳令呢?”

  李斯越说,越觉着自己理解了陈珂的思绪。

  “而且,重订户籍、核定路引、护卫咸阳城,若是做得好了,本身就是大功。”

  “我秦讲究无功不可授高官。”

  “陈兄这也是为了萧何铺路啊。”

  扶苏也是微微点头,他同样是这么觉着的。

  “我也是如此觉着,老师应当是在为萧何铺路。”

  “只是不知道萧何有什么本事,才能够让一直懒散的老师,都亲自为他铺路。”

  扶苏的话里面带着好奇的神色,显然因为陈珂对萧何的优待,让他有些好奇。

  他承认,萧何的确是有才华,但萧何的才华真的到了让他老师都是克服懒散的地步了么?

  扶苏不相信。

  李斯同样好奇,但他好奇的点与扶苏不同。

  他是好奇,萧何能有什么样子的才华,更是好奇,萧何能否趁早成长起来,当他的副手。

  当然,也仅仅是副手了。

  若抢了他的位置,他照样会不留情面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中的沉思,当即便是哑然一笑。

  ............

  冯府

  冯去疾望着手中的东西,唉声叹气。

  “你说陛下怎么给了我们这样子一个事情?真是愁人。”

  他的对面,冯劫安然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之情。

  “父亲,您在担心什么?”

  冯劫摇头笑着:“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

  “既然最坏的打算只是死亡,那我们为何不慢慢的来,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他眯着眼睛,眼睛中恍忽有光芒乍现。

  “其实这个事情并不算很难,无论是六国之人,亦或者是百越、北疆之地,我们都是有机会的。”

  冯劫微微的吐了口气。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待啊。”

  冯去疾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他的性格天生就比较躁动而已。

  “哼。”

  “我当然知道。”

  冯去疾冷笑一声:“但现在,陈少府一动不动,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动弹起来?”

  冯劫放下手中的杯子。

  他看起来比他的父亲要冷静很多,像是运筹帷幄之中的样子。

  “父亲,不必担心。”

  “当百家宫中的韩信,与咸阳城中的蒙恬同时离开的时候,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

  “陛下让我们完成的那个事情,到了那个时候,也就可以完成了。”

  .............

  百家宫中

  颜崆、曾露、石悬尼、萧何、孟秋、陈平、曹参等七个人坐在文学宫前,各自神色不一。

  颜崆的神色看起来很阴沉,他的眼睛几乎要将面前的桌子盯出来一个大洞了。

  “你们要将这个东西,定义为儒家的学习书籍?”

  颜崆呼了口气,他以为自己能够压抑住自己的愤怒,但还是被这几个人给整的暴怒无比。

  面前的论语删删改改,删除了所有关于治国之道的内容!

  剩下的要么是做人的,要么是没有太多哲理的。

  其中最显着的便是放在开篇的话。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颜崆望着坐在那里,虽然沉默着,但却很坚定的七个人。

  “为何要这样子改?”

  “我不同意!”

  曹参只是淡淡的抬起头,瞥了一眼颜崆。

  不同意?

  他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现如今,文学宫中有七个博士,其余的在百家宫都是学子。

  往日里博士宫那些所谓的「博士」,一个个的都被剥去博士之名,哪来的回哪去了。

  唯有少数的经过考察之后,才能够继续留在百家宫中。

  唯有七个博士有资格决定文学宫使用的教材,而现如今,哪怕是以多少取胜,也是他们赢了。

  这是他们六个共同制定下来的书籍!

  或许是看出来了曹参的意思,颜崆看起来显得更加的愤怒了。

  但他却毫无办法.....

  陈平倒是显得温和一些。

  但说出来的话同样也是不留情面。

  “颜博士,您要注意两点。”

  “第一,这不是儒家的书籍,而是文学宫的书籍。”

  “文学宫能够使用儒家的书籍,是儒家的荣幸。”

  “第二,为何不能如此修改?我们六个乃是文学宫博士,即便是以多胜少,我们六个也可以决定这个书籍了。”

  “第三,不只是儒家的教材编撰修改了,墨家的、道家的同样也进行了修改。”

  陈平的语气虽然温和,但话里面却是毫不留情面的直接将颜崆批判了一顿。

  而颜崆坐在那里,咬了咬牙,却什么都没说。

  萧何此时才是开口,打着圆场:“好了好了,诸位何必因为书籍的事情生气?”

  “这书籍能否使用,咱们还不知道呢。”

  孟秋也是笑着说道:“书籍尚且需要陈少府修改审阅之后,方能使用。”

  “少府那里不一定能通过。”

  颜崆黑着一张脸,但知道此时把事情扯到了陈珂身上,他再说什么也不太合适了。

  他是生气改了论语么?

  当然不是。

  他是生气这些人修改论语,竟然不喊他!

  这是明显的要孤立他!

  文学宫一共七个博士,剩余的六个人联合起来.....

  他光复儒家还有什么可能?

  这才是颜崆生气的原因。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每个成年人的生气、爆发都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往往都是牵扯到了这个人自己的利益。

  他闭了闭眼睛,将心里的那口气给压了下去。

  时间还长着,争一时的长短有什么用?

  “既然如此,那便早日交给少府、陛下审阅吧、”

  颜崆平静的看着三人说道:“早些将这书籍审阅过,早日便能开始教授这些书籍。”

  “文学宫也能早日开课。”

  他站起来,嘴角似乎带着些嘲讽的说道:“各位,在这里干吃饭,不干活,你们以为自己是少府?”

  说完之后,颜崆甩袖就走。

  待到颜崆走了之后,坐在那里的六个人互相对视,脸上带着一抹惊奇。

  “这家伙竟然没有生气,没有跟我们吵起来?”

  曹参一脸吊儿郎当的看着颜崆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为他很容易就会和我们吵起来,然后说出来一些我们想让他说的话。”

  他啧了啧嘴:“没想到啊,这小子竟然成熟了。”

  萧何没说什么,垂下眼眸,看着面前书籍,将手中的书籍归拢。

  “不过是顺带的事情而已。”

  “他不上钩,就不上钩吧。”

  “咱们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将书籍编撰完成,而后交给少府审阅。”

  “现在墨家那边已经把审阅好的书籍交上去了,法家只有一本「法学」,早就是删改完了。”

  萧何按了按额头:“唯有哲学宫那里,比我们的进度稍微慢一点。”

  “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萧何此时的神色中带着些许威严和肃穆:“我不想当第一,但却也不想当倒数第一。”

  “做事的时候,希望诸位能够专心。”

  “否则,萧某绝不会手下留情。”

  曹参、陈平几人立刻正了正神色:“萧兄放心就是了,我们绝对不会拖萧兄的后腿。”

  ...........

  端木府

  往日里富贵的端木府,如今萧瑟无比,没有几个人。

  颜崆站在端木府外,看着铁鹰卫士不断地从端木府将东西搬出,最后将端木府查封。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在孔贤进去之后的两天内,端木游牧就被捉了进去。

  往日里如同大树一般的儒家,迅速的倾倒。

  就如同这天气一样,进入到了深秋,开始落下一片片的叶子。

  只是不同的是,儒家这颗大树上的叶子,是瞬间落下来的。

  现在的儒家,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树干。

  甚至树干都被人砍走了不少。

  颜崆脸上带着唏嘘的望着远处,神色中带着落寞。

  但此时他也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儒家的重任。

  只是该如何完成孔先生、端木先生的托付?

  这对于颜崆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他转过头,不再犹豫。

  或许,是时候该请教一下那个人了。

  那个被孔贤先生,认为是儒家最后机会的人。

  那个被端木先生赞叹,说只要乱世一起,就能够在乱世中找到明君,而后再次一统中原的人。

  张良,张子房。

  ..........

  陈府

  近些日子,秋风再起,天气一日一日的转凉了。

  陈珂身上又添了几件衣服。

  他躺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虽然动一动能够让他身上热一点,出出汗。

  但对于陈珂来说,为了那点温度就强迫自己进行运动,实在是一件不值当的事情。

  一阵秋风吹来,陈珂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袍子。

  “唉。”

  “看来棉花这个东西,是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他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现在的大秦,需要找的东西、需要自己拿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也正是这个时候的陈珂方才认识到,生活中的每个方面,其实都是一个巨大的网。

  一个看起来很小的东西,其实就需要很多技术来支持。

  而这个技术,往往是大秦还未出现的。

  金手指带来的记忆太多、太杂,导致现在陈珂没有事情的时候,一般都不去关注脑海中的记忆。

  唯有遇到了事情之后,才能够想到有这个东西,可以使用。

  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缺陷。

  “哈欠。”

  陈珂打了个哈欠,他看着手中的文书,愣愣的出神。

  这是嬴政方才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关于萧何家乡沛县的东西。

  本来陈珂是不想看的,但他扫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刘季」

  如果陈珂没有记错,汉高祖刘邦再没有修改姓名的时候,本名就叫做刘季。

  陈珂随意的翻阅着手中的文书,拖着自己的下巴,眼睛怔怔的出神。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在「刘季」这两个字上,不断地划着。

  “刘季,刘季,刘季。”

  “泗水亭亭长,刘季啊。”

  陈珂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刘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子的人。

  历史中关于他的记载和猜测,实在是太多了。

  有人说他为人豁达,是一个大度、有胸怀之人,是一个难得的英雄豪杰。

  有人说他其实在成名之间,就只是一个地痞流氓,当了一个泗水亭长,整日蹭吃蹭喝。

  有人说他高大伟雄,有人说他身材其实并不高大,反而有些矮小。

  有人说他是一个真正的皇帝,有人说他在逃跑的时候将自己的儿子妻子踹下车去。

  历史是一个小姑娘,任人打扮。

  陈珂想见一见,见一见这位大汉帝国的缔造者,历史中伟大的汉高祖。

  但陈珂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这种渴望。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无论刘季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再不知道现在刘季心里想的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必须把刘季当成敌人。

  因为他现在是始皇帝的臣子,是大秦的少府。

  他至少得把屁股做正了。

  不能学一些人一样,明明占据了高位,结果屁股一直朝着敌人歪。

  陈珂按了按额头,然后又继续看着。

  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陈珂略微挑了挑眉头。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吕雉竟然已经嫁给了刘季。

  而看到吕雉的父亲,吕公的时候,陈珂更是眯了眯眼睛。

  【以下为本书私设,如有冒犯,疯狂道歉。】

  关于吕公的身份,历史中并没有记载。

  只是说,吕公是为了躲避仇人来躲到沛县去的,而且还更名换姓。

  而他看到这书卷上,在吕公、吕雉这两个名字上,明显是有翻阅的痕迹。

  一个猜测跃然涌上心头。

  【再次道歉!为了剧情强行扯!别跟我计较!看书图一乐!】

  吕雉的年纪比刘季稍微少一些,而刘季则是有记载,是秦昭王五十一年前256年或秦庄襄王三年前247年出生的。

  秦始皇二十二年时候,刘季回到沛县。

  现如今是始皇帝二十七年冬,也就是前220年,刘季如今已经三十六岁。

  吕雉的父亲,吕公的年纪大约比刘季大上十几岁,也就是与始皇帝相差彷佛的年纪。

  陈珂皱了皱眉,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吕公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亭长。

  而且是一个不事生产的亭长身上了。

  或许一方面是看到了刘季身上的潜力,另外一方面,也是看到了刘季想要谋反的野心吧.....

  陈珂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吕公的身份.....

  大概是与当年的吕不韦有些关系。

  吕不韦是秦王政十年的时候,被罢相、后服毒自杀。

  那个时候,吕不韦最小的儿子大约也就是和嬴政一样的年纪.....

  据说当年吕不韦服毒自杀后,他的家人都被杀了,但也有人说他的家人带着吕不韦的一部分家产跑了。

  这也是吕不韦和嬴政做的交易,用大部分家产和自己的命,给自己的后人换取一线生机。

  陈珂轻轻笑了一声。

  不管自己的这个猜测是否正确,沛县注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也是他要投入一部分目光的地方。

  小小的一个沛县,出了一个刘邦、一个萧何、一个吕公、一个吕雉、一个樊会、一个陈平。一个曹参。

  可谓是卧虎藏龙。

  陈珂想到这里,随意的在纸张上写了些什么。

  后将纸张卷了一下后,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然后站起身子来。

  “来人,备车。”

  “我要前往皇宫,拜见陛下。”

  ...........

  章台宫中

  扶苏一字一句的问出自己的疑惑,将李斯的猜测完全重复了一遍。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嬴政道:“父皇,事情真的如同李丞相所说么?”

  “真的是我被老师骗了?”

  嬴政摸了摸下巴,显然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看着扶苏说道:“朕觉着,李斯说得其实有道理。”

  他眯着眼睛。

  “你老是以为你老师很疲懒,所以你觉着你老师不会发明出数字不说。”

  “但其实,你没有看到你老师给大秦带来的改变。”

  嬴政神秘的笑了笑。

  “我问过左歌了,他说墨家虽然研究过关于纸和印刷的内容,但却并没有深入。”

  “也就是说,造纸术以及印刷术都不是墨家的,而是你老师自己发明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扶苏有些不可思议:“那是老师自己发明的?”

  他一直以为,那是墨家的东西,老师拿来用了用而已。

  嬴政点头:“你老师,是一个藏得很深的人。”

  “朕也有些琢磨不透。”

  嬴政意味深长的说道:“但是扶苏啊,你要知道。”

  “大多数的时候,我们用一个人,不一定非要看透、琢磨透、完全的把握住这个人。”

  “若是都能被你看透的人,你觉着这个人还有大才么?”

  嬴政笑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爽朗。

  “朕虽然自以为天下无人能比,但朕也知道,朕在某些地方比不上的人多了。”

  “如王翦,如蒙恬,如李斯,如你的老师。”

  “但朕之威严,能令他们臣服,能令他们效忠于朕,能令他们为大秦洒热血。”

  “这便足够了。”

  扶苏听着嬴政的话,有些了然的点头。

  但他总觉着,自己老爹好像对自己的老师有什么误解。

  自己的老师.....

  好像真的是一个懒散的、能不动就不动的人啊.....

  扶苏心想,看来自己需要找个时机,试一下自己的老师了。

  看看到底是自己猜的对,还是老爹猜得对。

  第一百四十五章:科学家者、何为「政宫」

  正当扶苏这么想着的时候,韩谈脚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公子,少府陈珂求见。”

  陈珂?

  扶苏眨了眨眼,自己刚刚想着老师,自己的老师就来了?

  而嬴政更是惊讶。

  他看着扶苏摸了摸下巴:“最近有什么事情很重要么?”

  “你老师那个性子,竟然会主动的来找朕,而且还是这么晚了。”

  “难道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听出来了嬴政话里面的调侃儿,扶苏也是跟着附和:“父皇说得对。”

  “我瞧着老师今儿的变化,倒真是觉着明天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否则老师怎么可能改了疲懒的性子?”

  嬴政调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看一看陈珂来做什么吧。”

  说着,就扭过头:“传吧。”

  韩谈微微弯腰,在礼数上挑不出来任何毛病。

  他和赵高最大的区别就是,赵高虽然有野心,并且想要往上爬得更高,但却容易得意忘形。

  但韩谈不然。

  韩谈也有野心,也想爬的很高。

  但他却没有赵高的身世,所以他知道,相比于爬的高,不摔得更惨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片刻,大殿外脚步声便响了起来。

  正是陈珂。

  陈珂脸上带着恭敬之色:“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不必多礼。”

  “你今日这么晚了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陈珂行了礼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就带着些许懒散了。

  但比起来往日还是知礼的,腰也是挺得直直的。

  看到这一点的嬴政和扶苏都是眯了一下眼睛,而后也坐直了身躯。

  私下里的时候,他们是朋友,自然可以忽略礼数。

  但只要说起来正事的时候,他们就是君臣、自然要保持「礼」。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和规矩。

  陈珂呼了口气,看着嬴政说道:“陛下,臣来此,有三件事情。”

  迎着嬴政的目光,陈珂不急不缓的说道:“第一件事情,是百家宫的事情。”

  百家宫?

  嬴政有些好奇:“百家宫不是已经落成?现如今百家宫中的博士,不都是已经搬进去了?”

  一旁的扶苏也是点头。

  他去看过百家宫的样子,的确很不错。

  陈珂微微摇头:“陛下,那些博士以及百家宫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百家宫中所使用的书籍。”

  陈珂看了一眼扶苏,嬴政立刻便明白了陈珂的意思。

  “这些书籍当中,法家、墨家的臣已经是审阅完毕了。”

  “墨家的还需要在修改一番,但法家的臣觉着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从袖子中拿出两本书籍。

  “法学宫中所用书籍,有二者。”

  “一者为李丞相「法学」,一者为大秦「秦律」。”

  “读法学者,明悟何为法,为何大秦要以法治国。”

  “此「法」非「法」家,乃是「法律」,乃是「秦律」。”

  陈珂神色肃穆,他望着嬴政说道:“读「秦律」者,悟如何治理地方,如何令百姓安居,如何防范六国,如何令天下、人心安定。”

  “此之为「治世之道」,更是臣为那些文选学子所准备的最基础的课程。”

  嬴政微微点头。

  唯有明悟秦律者,将秦律了然于胸者,方才能够去一郡之地为郡守。

  这个办法很不错。

  过往的郡守、县令虽然大多数都是他派遣过去的,但六国之地太多了。

  总有些是照顾不到的。

  这会给大秦带来很多不安定的因素。

  如今,这些人只要能够学成,自然就能够掌握秦律,再让他们去地方,也会让人放心不少。

  虽然如今秦律较为严苛,但按照秦律去执行律法、治理地方,最起码不会犯错。

  “不错。”

  嬴政看着陈珂,脸上挂着一抹好奇。

  “不过,你说墨家的书籍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

  陈珂略微沉吟,而后说道:“墨家的书籍中,多是关注民生的一些「工匠」之事。”

  “臣觉着,若是让那些人学习这些东西,怕是会适得其反。”

  “所以臣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些东西删去。”

  听到陈珂的这话,嬴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陈珂。

  陈珂也是坦然的面对嬴政的目光。

  两个人都明白,陈珂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嬴政。

  嬴政哑然失笑,他指着陈珂说道:“陈珂啊陈珂,你有话就不能直说?”

  他摇着头说道:“关系到百姓民生之事,如何是小事?”

  “你不就是想为「工匠」正名,让他们有一个好名声,不必沦为末流,与商人一样?”

  嬴政坐直了身躯。

  这个时代的工匠地位高么?

  其实并不高。

  但工匠真的没有太大的作用么?

  其实有的。

  就连嬴政自己也知道这个事情,当初让大秦一统六国的冶铁之法,不就是工匠发现的?

  即便是现如今,造纸术、凋版印刷,这些东西上明显带着一股「工匠」的味道。

  「匠人」的地位需要提升,这是嬴政和陈珂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问题是,如何提升。

  重农抑商,期间让工匠的地位也低下,这是当年商鞅变法后造成的结果。

  可谁能说商君变法不好呢?

  有眼睛的人都能够看出来,大秦之所以能够一统六国,商君变法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嬴政望着陈珂,声音中带着些许严肃。

  “陈珂,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朕与你有一样的想法。”

  “但不管是「秦律」还是「匠人」的地位,都是一个太大的问题。”

  “他不仅仅关系到商君变法,更是关系到这天下的百姓。”

  “稍微一个不留意,就有可能产生巨大的波澜、”

  嬴政眯着眼睛,望着面前坐着的陈珂:“朕可以允许你掀起波澜,但你能够压制、控制住这波澜么?”

  陈珂同样坐直身躯,他望着面前的嬴政,声音轻轻的,但听起来却是铿锵有力。

  “臣可以。”

  嬴政当即便挥手道:“既然如此,你放心去做就是了。”

  “朕会支持你。”

  “你不会是商君,朕也不会是孝公。”

  商鞅的下场并不好,但商君这样的人却不能少。

  如今,嬴政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陈珂微微颔首,话语中却是带着笑意:“其实臣并不担心此事,左右不过是一死而已。”

  他笑着说道:“但这天下的恶名,臣这个小身板却是背不起来啊。”

  嬴政横了一眼陈珂,他就知道,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这个家伙心黑手黑,怎么可能自己背这个黑锅?

  “你的意思是,想让朕给你承担这个骂名?”

  陈珂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陛下,为什么我们不能想一个双赢的办法呢?”

  双赢?

  嬴政看着陈珂,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什么双赢的办法?”

  陈珂嘿嘿一笑,此时的他少了几分严肃。

  显然是从之前的工作状态中走了出来。

  这也是应当的。

  其实无论是百家宫的事情,亦或者说是他现在要说的事情,都不是他认为的需要以礼相待的正事。

  他之前之所以会很板正,是因为「匠人」地位的事情。

  这是夹裹在「墨家」书籍中,真正需要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对待的事情。

  “陛下,匠人的地位不能够轻易动,但我们可以不动“匠人”的地位啊。”

  嬴政立刻便明白了陈珂话里面的意思,他看着陈珂,满脸趣味。

  陈珂看到嬴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当即嘿嘿一笑。

  “陛下,墨家研究的,可不是什么「工匠」之事,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匠人」、”

  “臣之前曾经说过,这天地之间有规则,此规则乃是上苍赋予这世间的。”

  “掌握和利用这些规则,能够完成人力难以完成的事情。”

  “而大道无情,大道无名,大道的眼睛中是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的。”

  “是故天下万物都有规则。”

  “墨家所研究的、所学习的,就是如何理解、掌握、使用这些规则。”

  “「匠人」们不明白这些规则,只能够最基本的去使用。”

  陈珂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正经

  “科者,品类也。”

  “学者,探究天地、人文、世间真理也。”

  “探索天地真理、上苍规则,以改世间贫瘠、苦难者,科学也。”

  “《荀子·解蔽》言:今诸侯异政,百家异说,则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乱。”

  “则家者,为学派之门第分化也。”

  陈珂望着嬴政,一字一句的说道:“是故。”

  “匠人者,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应用,浑浑噩噩者为匠人。”

  “科学家者,则为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的理解、掌握、使用,是故为科学家。”

  说到此时,陈珂心中已然有万般思绪,那些思绪冗杂在一起,堆砌在他的心口,堵塞住了他的咽喉。

  一句不得不说,又是必须要说的话从他的口中吐出。

  “科学家、匠人二者之概念、之人,混杂在一起,已经有百余年也!”

  “今陛下圣明,一统六国,扫清寰宇。”

  “臣请陛下为科学家者正名,为我墨家正名!”

  说完此话,陈珂只觉着心中一阵热流涌上心头,眼角不自觉地红润。

  这是原本身体中、那些残存的记忆和习惯带来的冲击。

  此时伴随着陈珂所说出来的话,那些习性完全消散在空中。

  陈珂顿首。

  嬴政听着陈珂的话,也是心神激荡。

  他看着陈珂,连忙伸出手,将其扶了起来,脸上带着诚恳之色。

  “陈珂,你放心就是了。”

  “朕既然知道了科学家和匠人的区别,怎么会继续看着墨家如此?”

  此时的嬴政看着陈珂,心中的情绪万般复杂。

  他似乎知道陈珂的这一步步都是为什么了。

  明明是掌握规则之人,可千百年来,却和匠人并称,被人混为一体。

  他想将墨家身上的名声驱除?

  嬴政看着陈珂,默默地说道:“这便是你将墨家学宫,改为「科技宫」的缘由?”

  陈珂点头:“不错。”

  说出了郁结于心的话,陈珂此时倒是显得洒脱了些。

  这一抹郁气从他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积攒着。

  他以神物之名拿出来的「纸」、「凋版」印刷尚且没什么。

  可发明出来的「铁锅」、「椅子」、「沙发」等却是被人诟病。

  一些人说他沾染上了墨家那些工匠的习惯。

  甚至左歌都是暗暗的劝了他,让他不要在沾染这些事情,专注的从政。

  可,为何呢?

  为何明明是为民、为国都有好处的事情,却被称之为「低劣」呢?

  匠人的地位,研究者的地位,什么时候才能高呢?

  陈珂觉着,有一句话说得非常正确。

  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即便他现在拿出许多超越时代的东西,但他若是不改变这个时代低看匠人一眼的习惯,日后他国照样会超越大秦。

  而这个发展,是必然的。

  因为不可能有人能够阻拦,这些技术的传播。

  总有些利欲熏心之人,总有些大胆之人,总有些位高权重却还不满足的人。

  所以,陈珂在创建百家宫,为百家宫取名为「科技宫」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今日的打算和准备。

  如今商君变法方才百年有余,匠人地位低劣的思想还未深入人心。

  尚且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感慨的说道:“臣多谢陛下隆恩。”

  嬴政笑了笑,指着他骂道:“你这个混小子,你以为朕不知道?”

  “你今夜来此,八成就是为了此事而来的。”

  “这事儿,你至少在心里捉摸了有两个月以上!”

  嬴政居高临下的看着陈珂,冷笑一声:“朕说得可对?”

  一旁的扶苏在陈珂还未回答的时候,就是轻咳一声。

  还没等扶苏插嘴,陈珂就笑着说道:“陛下说得不错。”

  “自我决定筹建百家宫时,便有了这样子的打算,如今只是终于有了机会说出口。”

  “这还要多谢陛下。”

  嬴政看着陈珂一脸耍无赖的样子,更是翻了个白眼。

  方才感动的气氛瞬间就没了。

  他指着陈珂,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只觉着心头一股气。

  “你这个东西。”

  说着,直接转过头看着坐在那里的扶苏。

  “你老师都是跟你学坏了!”

  “整日里就知道如何气朕!还有!”

  “你的课业完成了么?”

  “怎么现在还在这?”

  扶苏一脸无辜,父皇骂不了老师,干脆骂他?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是兔子头上戴帽子,冤枉啊!

  不过扶苏最近也是学聪明了,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顶嘴。

  当即温温和和,顺顺从从的说道:“儿臣知错,现在就回去完成课业。”

  说完就行礼告退。

  至于回去不回去写作业,管他呢。

  先熘了再说。

  不然等会他还得当活靶子。

  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嬴哑口无言。

  这小子,怎么跟着陈珂学会了之后,越来越会了?

  他本来还想等着扶苏顶嘴一句,然后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批评他一顿。

  谁曾想到,这直接认错,然后熘走?

  嬴政回过头,狐疑的看着陈珂。

  怎么感觉扶苏这一套流程这么熟悉?

  似乎有人也是这样,先乖乖认错,绝不顶嘴,然后再找机会熘走。

  陈珂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这的确是他交给扶苏的,现在看来还有点尴尬.....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陛下,臣今夜来此,还有第二件事情。”

  嬴政这才是收起了狐疑的眼神,但心里这个事情却没有放下。

  他得让黑冰台去查一查。

  要是真的是陈珂教扶苏的么,哼哼,到时候就等着他扔一堆活给陈珂吧!

  “你说,什么事?”

  陈珂这才是继续说道:“陛下。”

  “百家宫中,臣有一个学宫已经有了想法,但却有些忌讳,需要请示陛下、”

  忌讳?

  “哦?”

  “什么避讳?”

  陈珂一张脸老实巴交的说道:“就是这个学宫的名字,臣将之命名为「政宫」”

  政宫?

  嬴政的眼角略微抽搐,他似乎知道陈珂说得是什么了。

  为尊者讳,这是规矩。

  陈珂不应该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为何非要用这个名字?

  嬴政直接开口问道:“你为何非要用这个名字?”

  “难道有什么讲究?”

  陈珂微微点头:“陛下,此中的确有玄妙之处。”

  “陛下猜一猜,这政宫之中学习的是什么?”

  政宫之中学习的?

  嬴政皱眉摇了摇头,他猜不出来。

  陈珂当即开口道:“陛下,政宫之中学习的,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陛下的功绩。”

  “第二,六国以往君主的暴虐,在他们的统治下百姓如何痛苦,官员如何没有尊严。”

  “如廉颇,一代名将,最后被一个毛头小子换了下来。”

  “让这些人知道,六国君主的昏庸无道,让他们知道有才华的人反而得不到重用,唯有奸佞才能得到重用的事实。”

  “第三,陛下所推行的制度的优越性。”

  “第四,大秦的强大,国力的鼎盛。”

  “第五,陛下的人格魅力。”

  陈珂说完政宫学习的这几点内容后,看着嬴政。

  “陛下,这便是政宫需要编撰教材的主要内容了。”

  听到陈珂所说的,嬴政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文学宫学习儒家、墨家等文章,学习为人的道理他明白。

  科技宫学习墨家的规则之道的缘由他明白。

  哲学宫学习道家等哲学思想,如上士不争,上善若水等,他也能理解。

  可......

  这个政宫学习的内容,嬴政是真的没有能够理解.....

  他看着陈珂说道:“为何要学习这些?”

  嬴政解释道:“朕知道,你想宣扬朕的功绩和声望,但如此编撰教材,真的能够让他们这样认为么?”

  他的脸上带着些怀疑。

  “朕反而觉着,这样会起到反作用?”

  陈珂微微一笑:“陛下,臣理解您的意思。”

  “但.....”

  “陛下,若是一个人天天在你的旁边说另外一个人的好话,即便您并不怎么愿意听,但他却是天天说。”

  “您会多多少少听进去一些么?”

  嬴政点头:“当然。”

  陈珂嘿嘿一笑:“我要做的就是如此。”

  “现如今,陛下要推行郡县制,那就必须是有一批对陛下、对大秦忠诚的人。”

  “这样子的人本身是不难培养的,也是有的。”

  “可问题就是,天下太大了。”

  “需要的人太多了。”

  “这就难了。”

  陈珂看着嬴政解释道:“臣为政宫的这种学习方式起了个名字,名为瘟疫式传播。”

  瘟疫式传播?

  嬴政立刻便懂了。

  何为瘟疫式传播?就是传播速度很快,且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预防。

  他眼角抽搐:“陈珂啊陈珂,你还真的是奇思妙想。”

  “这什么瘟疫式传播,怕是会立刻将朕的功绩传遍整个天下吧?”

  陈珂点头:“这也正是臣要做的。”

  “政宫不仅要教授他们这些东西,还得让他们背诵、默写这些东西。”

  “臣提议,三日一小测,十日一大测,月旬一考。”

  “不仅要考政宫的内容,文学宫、法学宫、科技宫中的所有内容,都是如政宫一般考试。”

  “当政宫的所有东西成了他们的一种习惯,甚至他们闭着眼睛做梦梦到的都是陛下的功绩时。”

  “臣的瘟疫式传播,就成功了。”

  嬴政神色有些复杂,他看着陈珂道:“便.....如你所说吧。”

  他虽然并不知道这样子做,会不会真的有效果。

  但总之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就是一个名字么?用就用了。

  问题不大。

  不过,嬴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他看着陈珂说道:“该不会,这个政宫的「政」其实就是朕的政吧?”

  陈珂搓了搓手,嘿嘿一笑:“陛下圣明。”

  “开宫那一日,我便是会说明。”

  “咱们学习的是陛下!是从古至今,哪怕是未来都最伟大的始皇帝陛下!”

  “所以,以陛下之尊名为这一学问的名称!”

  “这是无上的荣耀!”

  “届时,那些学子一定会更加激动!”

  嬴政听到这话,只觉着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算了算了,不跟陈珂一般见识。

  ...........

  丞相署

  李斯看着面前摆放着的三本书籍,摸了摸下巴。

  制造署那边近些日子赶工制造,终于是印制出来了上千本书籍。

  “看来,散播书籍的计划,可以开始进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广发书籍、黑心陈珂

  李斯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些许开心的神色。

  他抚摸着放在地上的书籍,其中最上方放着的是他的着作「法学」。

  未删减版。

  在禀明了皇帝之后,皇帝允许他将「法学」无删减版也流入天下。

  这几个月内,制造署日夜赶工,将「法学」、「秦律」、「千字文」、「文选集」四本书印制了出来。

  李阳站在李斯的身边,望着李斯,脸上带着带着激动的神色。

  他的父亲即将成为大秦时代第一个「子」。

  这是旧时代的最后一个子,同时也是新时代的第一个子。

  他的父亲一定能够名流千古。

  而他,身为李斯唯一的儿子,自然也能够跟着李斯一同名流千古。

  这是定然的。

  哪怕是享受到他父亲的余荫,也足够他潇洒自在的活着了。

  更何况,李阳还不是一个混子,而是一个真正的,有本事的人。

  “父亲,这些书籍我们要怎么散播出去?”

  李斯背着手,往外走去。

  多年夙愿,不日将能达成,他如何能够不激动呢?

  “这一点,陈少府还未曾与我说。”

  李斯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上的太阳。

  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大约是在等吧?等岁首过去之后。”

  李斯沉吟片刻:“看来陈珂对岁首的事情很看重,所以才会把传播书籍的事情延后。”

  他本想着等就是了。

  但看着那些书籍摆放在地上,总归是觉着思绪杂乱。

  就像是一个中奖的人,即便是知道自己中奖了,可在没有拿到钱的时候,一样会心焦。

  就像是一个上了推荐的人,再没有看到自己的订阅增加之前,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的写不出来东西。

  “唉。”

  李斯重重的叹了口气。

  “也罢。”

  他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去。

  “给我备车!”

  “我要去找陈珂!问问他,这些书籍到底怎么散播出去!”

  “盼望多年之事,我一日也等不下去了!”

  李阳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直接冲了出去,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

  这还是自己那个稳重的父亲么?

  不过他也连忙反应了过来,赶紧跟上李斯的脚步,朝着远处走去。

  ............

  百家宫,科技宫中

  林方、左歌两人坐在那里,身边坐着些墨家弟子。

  左歌将一个弟子递过来的文书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着。

  一旁的刘坤还在说道:“老师,师叔他说咱们的书籍有些问题,需要打回来重新修改。”

  左歌一边看手中船只的设计,一边有些惊讶。

  书籍有些问题?

  他都是按照师弟的要求,吩咐弟子去修改的,怎么还会有问题呢?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手里这个船只的设计最为重要。

  当即左歌便是开口道:“林方,你看看。”

  “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修改之后再拿给师弟。”

  林方颔首。

  他从刘坤的手中接过书籍,却发现刘坤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有些飘忽不定的样子。

  林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接这书籍的时候,还感觉到刘坤的手有些汗水,似乎是因为紧张出的手汗。

  于是,林方心里留了个心眼。

  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一边分出精神看着刘坤。

  林方一页页的看着,正当他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却发现刘坤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只见刘坤瞬间拔腿就跑!

  林方瞬间高呼一声:“抓住他!”

  一旁的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听从了林方的话,瞬间将刘坤压制在地上。

  左歌也是被这突然而来的事情给弄懵了,他看着林方,眼神示意。

  “这是怎么回事?”

  林方拿着手中书籍,神色严肃:“老师,弟子从刘坤手中接过书籍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手上因为过于紧张,还出了一手汗。”

  “所以弟子便是格外注意他。”

  “在翻阅书籍的时候,弟子发现了这篇文章。”

  林方将那篇文章拿出来,让左歌可以详细的看去。

  只看了一个题目,左歌就瞬间明白了陈珂为何将这本书籍打了回来。

  他看着刘坤,直接问道:“为什么?”

  那篇文章涉及到治国之道!

  而这,是一开始就被陈珂说过,绝对不允许出现的。

  甚至就连左歌也是多次交代此事。

  刘坤低着头,神色中带着一抹慌乱,紧接着那慌乱就消失了。

  “老师,弟子、弟子只是觉着,师叔他毕竟已经是少府,而且还深得始皇帝信任。”

  “为什么不能,对我们墨家的书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我墨家先贤之道,难道就不能令世人知道,传播给世人么?”

  他越说越觉着委屈。

  “弟子也是为我墨家先贤报不平啊!”

  左歌微微的眯着眼睛,冷笑一声。

  “为我墨家先贤报不平?”

  “刘坤,念在多年师徒情分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若说出实情,我可以放你一马。”

  “但你若是执迷不悟,便不要怪为师心狠手辣!”

  刘坤梗着脖子:“老师,弟子绝无二心!”

  “真的只是觉着不平而已!”

  “为何我墨家先贤思想不能在大秦传播?我们不是已经入了大秦么?”

  “那个暴......”

  最后这句话还没说完,左歌便手疾眼快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砚台,一下子砸在了刘坤的头上。

  瞬间,压制住刘坤的那两个弟子也是反应过来,直接将其打晕。

  林方看着刘坤,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老师,百家宫中人多眼杂,只怕此事......”

  左歌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其中,定然是有人从中作祟,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人了。”

  “儒?道?农?阴阳?五行?还是其他的?”

  左歌略微沉吟。

  他看着手中的纸张:“不过也幸好,我们听你师叔的,日夜赶工将这个东西制造了出来。”

  “否则,只怕今日这个事情,不好收尾了。”

  林方有些讶异:“老师,您是想......?”

  左歌微微点头。

  “其实你师叔来信,说此时墨家不宜太过张扬,让我们想个办法自污后,拿出此物将功折罪。”

  “这个人倒是来得巧了。”

  左歌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我知道你师叔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我都要以为这人是你师叔派来的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小四,你去查一查,看看刘坤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最好能够找到证据。”

  “在看一看刘坤的住处,是否有不属于他的钱财。”

  左歌冷哼一声:“准备陷害我们墨家,还想全身而退?”

  “这世上,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说完之后,左歌看着林方说道:“你去备车,咱们去见陛下!”

  林方颔首,恭敬的说道:“喏。”

  ............

  陈珂府邸

  李斯来回的在院落内走动着,脸上带着急躁的神色。

  “陈兄,你到底想用什么办法散播这些书籍?”

  李斯看着陈珂,脸上的神色急躁无比。

  “你也知道,我等着一日,已经等了整整十几年了!”

  “从我来到大秦开始,我就在等着这一日。”

  李斯的声音沙哑。

  “当年,我的师弟韩非来的时候,我就在害怕。”

  “还好后来韩非不愿意为陛下所用,而陛下也没有放过他,将他交给了我处理。”

  李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光明正大,一点都不觉着羞愧。

  事实上,这件事情李斯不觉着自己做错了。

  “所以,我将他毒杀!”

  李斯冷哼一声:“可这个事情不知道被谁传出去了,自那以后,世人都说我李斯不如韩非。”

  “杀韩非是因为我之才华不如韩非!”

  “甚至世人称韩非为「韩非子」!”

  说到这里,李斯暴躁的站了起来,气喘如牛。

  “那个家伙也配成为诸子之一?”

  “不过是死了而已!”

  “当他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完蛋了!一个活着的人,是永远比不过死人的!”

  “这么多年,我甚至已经淡忘了这个事情。”

  “虽然成了我的心结,可我却没有想着这个心结能够被解开。”

  “如今,陈兄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如何能够继续等待?”

  “我等待这一日,已经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了!”

  看着焦躁的李斯,陈珂笑了笑。

  他看着李斯说道:“李兄,我倒是想告诉你办法,但你不也是得先给我说的机会,先听我说?”

  李斯听到这话一愣,然后瞬间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确实。

  从他来到陈珂府邸后,一直到现在。

  他一直再说,嘴都没听过,压根没有给陈珂说话的机会。

  “咳咳。”

  他尴尬的坐下,然后看着陈珂道:“陈兄,你说。”

  陈珂放下手中的杯子,笑着说道:“李兄,散播书籍的事情,其实也简单。”

  “事情的关键,在于造纸术与印刷术。”

  “当然,更大的关键在于造纸术。”

  陈珂眯着眼笑着,像是一只狐狸一样。

  “制造署日夜赶工制造出来的这一批书籍,并不是此次计划的全部。”

  “凭借这点书籍,是不可能将李兄的着作、我的着作、秦律以及文选集传播到天下各地的。”

  他看着李斯说道:“而且,光凭借制造署每日制造的这些书籍,也是不够的。”

  “所以我们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

  其他人?

  李斯脸上带着些许茫然的神色:“其他人?能够借助谁呢?”

  陈珂微微一笑:“李兄,你可是还记得当年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是如何传播的?”

  吕氏春秋?

  李斯的神色一变,他立刻就明白了陈珂的意思。

  “你是说,借助商贾的力量?”

  陈珂点头。

  “也不算是借助商贾的力量,而是将他们变成咱们的一部分。”

  他看着李斯说道:“李兄,你觉着自商君变法以来,商人的地位如何?”

  李斯沉默。

  “自然很低。”

  “重农抑商之说,便是商君提出来的。”

  陈珂笑着说道:“若是李兄是一个商人,此时朝廷与你说,只要你听话,你以后就是皇商。”

  “是朝廷的人了。”

  “你会听话么?”

  “哪怕是让你交出万贯家财?”

  李斯当即说道:“当然会。”

  “纯粹的商人地位实在是太低了,甚至随意的一个官员都能够拿捏他们、”

  “但成为了皇商就不同了。”

  “即便是一地的郡守,见了皇商只怕都只有配合的份了。”

  皇商代表着此人是皇帝的人。

  虽然达不到「如朕亲临」的地步,但也足够镇住一部分人了。

  陈珂眯着眼睛笑着。

  “我的意思,就是如此。”

  “咱们可以吸纳一部分的豪商大贾为皇商,之后将造纸术以及凋版的方法传授给他们。”

  “他们的家卷等留在咸阳城,而他们则是可以前往各地行商。”

  “到了那个时候,真正的思潮便会出现。”

  “天下各地都会出现咱们的这四本书,只要想读书的人,想光明正大读书的人,都要读我们这四本书!”

  陈珂冷笑一声。

  “而那些富商大贾的身家性命全都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自然可以控制他们印制什么书籍!”

  “甚至,我们可以将这些书籍之上,印刷上一串数字!”

  “相同的书籍的数字一样,与每本书母版上的文字相同。”

  “这就叫做「书号」。”

  “没有书号而传播、印制的书籍,视为禁书!”

  “看禁书者,轻者罚万金,重者入狱十年!”

  李斯听着陈珂所说的话,一时之间只觉着目瞪口呆。

  陈珂总是在一些时候,让他觉着,他这个出身法家的人还没有陈珂像是法家的人......

  哪怕他是法家的代表,他都没有想到。

  竟然还可以这样?

  可是紧接着,李斯就想到了其中所蕴含着的好处。

  他的眼睛发亮。

  “陈兄,你这个手段当真是妙极啊。”

  可转瞬间,李斯的脸上就带着一抹困惑:“可是为兄有一个不解。”

  “若是「论语」这种书籍,亦或者诸子百家中,其他的人想要着书,该怎么办呢?”

  陈珂微微一笑:“很简单。”

  “这一点,我之后会像陛下提议。”

  “单独设立一个机构,这个机构就是用来审查那些书籍的。”

  “通过审查的书籍,我们可以给他一个书号。”

  “这个书号是在朝廷、各地方备案过的,同时也是按照顺序排列的。”

  “拿到这个书号之后,就可以寻找那些地方的豪商印制书籍。”

  “当然——”

  陈珂拖长了声音:“印制书籍也是需要花费的,所以他们要交钱!”

  “交得越多,咱们给他们印制的就越多!”

  “甚至,只要他们给的钱够,咱们甚至可以帮他们传播这些书籍!”

  帮他们传播这些书籍?

  李斯把这话放到脑子里转了个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不就是帮着卖么?

  他砸了咂嘴,总觉着在陈珂的身上看到了奸商的潜质。

  “那这些书籍贩卖出去后的所得,该如何?”

  “是全部归着书者么?”

  陈珂十分诧异的看了李斯一眼,好像是觉着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全部归着书者?”

  “李兄,你疯了么?”

  “咱们印制那些书籍不要钱么?咱们帮他贩卖那些书籍不要钱么?”

  “咱们帮他们传播这些书籍不要钱么?”

  “你真的当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李斯一脸无语的看着陈珂,他想说印制书籍、贩卖书籍你不是收了钱么?

  但看着陈珂一脸正气的样子,李斯觉着自己好像成了没有道理的那个.....

  他看着陈珂说道:“那这钱怎么分?”

  陈珂理直气壮,义正言辞。

  “三七!”

  三七?

  李斯觉着有些诧异,陈珂竟然会这么好心?

  “给着作者七,咱们是不是有点亏了?”

  这句话刚说完,李斯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了陈珂今天第二次,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同时,他也听到了陈珂震惊无比的话。

  “李兄,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着作者七???当然是咱们七!”

  “咱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怎么可能只拿三?”

  陈珂反问李斯说道:“难道咱们是做慈善的?”

  李斯看着陈珂,有些无语:“那若是着作者没有钱,没法交钱印刷怎么办?”

  陈珂眨了眨眼。

  “审阅过后,若是觉着这本书有潜力,可以与作者签订协议。”

  “给他们一笔钱,之后这本书的所有收益都是我们的。”

  他摸了摸下巴,感慨的说道:“但我毕竟是个心善的人,朝廷也是个心善的朝廷,陛下更是心善的陛下!”

  “所以印刷出来的书籍,上面写的着作者,还是着作者的名字。”

  陈珂感慨的说道:“我真的是太善良了!”

  而此时,李斯已经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本来是想来问一问,自己的书籍怎么样子才能够传播。

  但没有想到,竟然听到了陈珂如此丧心病狂的话.....

  但这话听起来又感觉有点道理的样子.....

  这就很奇怪了。

  他轻叹一口气:“这些事情还是等到年后吧,马上就要岁首了,事情堆积到一起,也不好处理。”

  陈珂点头:“我本身就是想等到岁首之后在处理的。”

  “不过找豪商、印刷咱们这四本书的事情,可以先进行着。”

  “这些书籍传播所得,都是咱们的。”

  “等到日后真的成立了审查书籍的机构,那就是以后书籍的事情了嘛。”

  李斯听到这话,差点喷笑出声。

  他就知道,陈珂坑谁都不会坑他自己。

  “也好。”

  “那这个事情交给我吧。”

  李斯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匆匆的站了起来。

  “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直接就朝着远处跑去。

  李斯害怕自己在待一会,就会觉着面前的陈珂面目可憎了.....

  但是没有坑到自己,他还是觉着有点爽的......

  至于以后他的书籍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他堂堂一个大秦丞相,当然是要遵守秦律的。

  但是那些豪商不遵守秦律,管他什么事?

  豪商不肯收他的钱,豪商非得把他书籍的全部收入给他,还非得自己把这一笔钱垫出来的事情,管他李斯什么事?

  他李斯,可是什么都没做。

  而院落内,陈珂看着李斯急匆匆而去的样子,也是笑了笑。

  想必李斯是懂自己的意思了。

  他伸了个懒腰。

  “哎呀,今天师兄他们要去找陛下,说船只的事情,我还是不过去了。”

  “免得让陛下抓住我这个苦力。”

  陈珂撇了撇嘴,躺在了躺椅上,脸上带着疲惫,顺手打了个哈欠。

  “我感觉我在陛下那里,都不是苦力了,连廉价的劳动力都算不上,压根就是免费的劳动力!”

  “能偷懒就偷懒咯。”

  “马上年关了,我今年最后偷懒一年.....“

  “嗯,最后一年。”

  陈珂躺在躺椅上,慢慢的跟随着躺椅的波折晃悠着自己的身体。

  一阵秋风吹来,显得十分惬意。

  .............

  章台宫

  嬴政正在看奏折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韩谈说左歌师徒俩求见,脸上还带着一抹奇怪。

  “这俩人来找朕做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

  一旁的韩谈小声提醒道:“陛下,前几日咸阳城里有传闻。”

  “说是似乎看见墨家的人在水中驾驭一艘巨船,您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

  嬴政挑了一下眉头。

  他觉着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性。

  “你说的有理,或许还真的是因为这个事情。”

  “让他们进来吧。”

  韩谈微微点头,神色恭敬:“喏。”

  不过片刻的功夫,左歌两个人就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恭恭敬敬的神色。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一挥手:“起来吧、”

  他和蔼的看着左歌与林方,而后语气温和的说道:“你们二人今日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左歌低着头,语气恭敬的开口说道:“陛下,臣等前些日子奉陛下之令,研究可以远扬航行的巨船。”

  “我墨家中,之前就有关于此事的记载,如今到了咸阳城,有了制造署支持,得以将其制造出来。”

  “今日,我师徒二人便是前来复命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墨家自污、嬴政报复

  复命?

  嬴政来了兴趣,看着左歌两人说道:“船只已经制造出来了?”

  左歌点头。

  “是的陛下。”

  “如今,船只就放置在咸阳城一角的水域中,有专门的人手看管。”

  “陛下可以随时验收。”

  听到左歌肯定的回答,嬴政当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他直接站了起来,看着左歌说道:“很好。”

  “你们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嬴政此时的心情十分美妙,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陈珂所说的那些东西在像自己招手。

  海外无数的金银!海外的良种!海外大片大片无主(蛮夷算人?)的土地!

  他们都在等着大秦的脚步去探索!

  嬴政大手一挥,看着左歌说道:“说吧,你们要什么奖励?”

  “朕向来赏罚分明,你们立下如此大功,朕自当奖赏。”

  他笑眯眯的看着左歌,等待着左歌提出自己的要求。

  嬴政向来是这样的一个皇帝。

  只有你有功,那么你可以提出一些要求。

  哪怕是看起来很过分的。

  如王翦直接让嬴政给他送钱送美女......

  虽然王翦是为了自污,但这也能说明始皇帝的气度确实是很大。

  左歌立刻低下头,脸上带着羞愧的神色。

  “陛下,此乃墨家先贤之功,臣岂能居功?”

  嬴政笑骂道:“什么先贤之功,哪怕是先贤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但没有你们,如何能够制造出来?”

  “别跟着陈珂整天学。”

  “好的不学学坏的,学他推拒功劳做什么?”

  他看着左歌说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若是你们不说的话,那朕便为你们指定了。”

  左歌这才是恭恭敬敬的开口道:“陛下,臣请以此功将功折罪。”

  说完之后,左歌恭恭敬敬、十分坦诚的将自己徒弟湖弄自己,然后在书籍中添加了治国之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其实名为请罪,实则是告诉嬴政。

  我们没有想要从政的心思,这个事情是我的徒弟被人蛊惑了,才做出来的。

  现在这个徒弟都被我收拾了。

  嬴政显然也是听出来了左歌的意思,当即笑着摇了摇头。

  “这与你们何干?”

  “那个刘坤既然是受到了蛊惑,便是他自己的问题,也是背后之人的问题。”

  “这不算你们的罪过。”

  “再说一个吧。”

  左歌这才是松了口气。

  他开始仔细的思考嬴政所说的赏赐。

  之前陈珂给他的信件中,就已经说了,如果婉拒了两次,还是没有作用的话,那就老老实实的接着皇帝的赏赐。

  这样才能让皇帝更加的信任。

  否则皇帝心中会有猜测和不满,这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左歌思考了一下之后,想到了一个不过分,但又能够算是赏赐的事情、

  想到了之后,左歌当即直起腰。

  “启禀陛下,臣有两个请求,不知陛下能否同意。”

  两个?

  嬴政挑了一下眉毛,只是说道:“说?”

  左歌低着头说道:“陛下,刘坤之事,臣总觉着没有那么简单。”

  “其中牵连甚广。”

  “只是墨家自己的力量,并不能够查询到背后之人。”

  “所以,臣之一请,请陛下令黑冰台彻查此事,还墨家一个清白。”

  嬴政微微点头,这并不算过分的请求。

  “允。”

  左歌继续说道:“臣等在研究这船只的时候,发现当年这船只的一个弊端。”

  “其上的武器太少了。”

  “墨家并不擅长武器的研制,因此这艘船只并不能达到当年先贤所理想的那般。”

  “制造出先贤之留,乃是我老师的遗愿。”

  “因此,还请陛下下令寻找与墨家一同隐世的公输氏族人,将此船只彻底完善,达成我老师遗愿。”

  左歌说完之后,当即顿首。

  “臣之所请,恳请陛下同意。”

  左歌所说的两个赏赐,算是赏赐,又不算是赏赐。

  这两件事情本身就是嬴政准备做的,现在只是说给墨家一个承诺而已。

  但左歌将其扯上了老师遗愿,这就真的算是赏赐了。

  嬴政感慨了一声;

  墨家的人都是这么的知进退么?比儒家的那群书生强多了。

  他颔首,直接开口道:“顿若?”

  顿若从阴影中走出:“臣在。”

  嬴政看着顿若说道:“令黑冰台上下,即刻彻查此事。”

  “另外,让黑冰台的人查一查,看看公输氏一族在何处,尽快将他们带到咸阳城中。”

  嬴政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

  对于墨家的仁慈,一是因为有陈珂在,二是因为墨家研究的是「规则」。

  嬴政虽然放下了长生的执念,但心头其实还有那么一点的念头。

  他还是想要长生.....

  这无关执念,只是万一呢?

  如果没有也就算了,但如果真的有呢?

  说完了这些之后,嬴政才是笑着看向左歌:“如何?”

  左歌两人当即叩谢道:“臣,叩谢陛下之恩!”

  “定为陛下,万死不已!”

  嬴政将两人扶起来,脸上神色中带着感慨:“何至于此?”

  他看着左歌说道:“你们啊,就是跟陈珂整日学一些不好的。”

  “这两点,本就是朕要做的事情。”

  “但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朕也不好在驳斥你。”

  嬴政笑眯眯的说道:“朕便送你一个好消息吧。”

  “等你回到百家宫中的时候,应当就能看到了。”

  左歌眼睛中有些许的困惑。

  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书籍通过?还是其他的什么?

  就这样,左歌带着满怀的困惑,往百家宫的方向回去了。

  嬴政坐在章台宫内,脸上的神色中带着些许怅然。

  “韩谈。”

  “你说这个事情,是墨家自己安排的么?”

  “朕觉着不像。”

  韩谈低着头,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听着,皇帝不需要自己的回答。

  嬴政摇了摇头:“但即便没有这个事,墨家也会自己找点罪过吧?”

  他嗤笑一声:“陈珂这个家伙,都把人带坏了。”

  “去,把这个文书给陈珂送过去。”

  “告诉他,找个时间处理一下,但是朕明天早上要。”

  韩谈眨了眨眼,找个时间处理一下,但是明天早上要。

  那不就是让陈少府今晚熬夜处理么?

  他心里哑然一笑。

  陛下找陈少府晦气的方式,真的是别出心裁。

  “喏。”

  .........

  陈府

  “阿嚏!”

  陈珂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有些疑惑。

  “嗯?难道感冒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跋山涉水、敬献神物

  陈珂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感觉鼻子还是有点发痒。

  他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

  “怎么回事?”

  “虽然最近天气降温了,但我穿的挺厚的啊。不至于感冒吧?”

  陈珂摇了摇头,也没在想。

  他低下头,开始处理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

  前往咸阳城的路上

  一个身上衣衫破破烂烂,看起来黝黑的人,并不是很熟练的,在骑着马飞速狂奔。

  他的身边,跟着好几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壮汉。

  壮汉的身上带刀,马背上放着什么东西。

  这个黝黑的人,正是徐福。

  “唏律律——”

  马蹄落下,徐福勒马停在那里,然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轻轻的吐了口气,摸了一下自己怀中的东西,神色凝重。

  “如今距离咸阳城还有多远?”

  一旁的壮汉看了一眼手中的堪舆图,而后沉声道:“如果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抵上能够在十天后抵达咸阳城。”

  十天后?

  徐福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日子,紧接着才是松了口气。

  现在是腊月中旬,再过去十余天,也方才腊月底。

  这一路上,他听到了流传甚广的传闻。

  始皇帝下令,将元月改为岁首,而元月元日则为「新年」。

  腊月三十日则为「一年之夕」。

  始皇帝特赐万民康乐,于「夕日」时可万家团圆。

  所以,在腊月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朝着家乡的方向赶去。

  他们都想在腊月三十日,「夕日」的时候,与家人团聚。

  而徐福看重的,则是「夕日」的另外一件事情。

  「夕日」之时,始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祀,一者祭祀上苍,二者祭祀先祖。

  徐福再次摸了摸自己缠在背上,刻意将东西放在怀中的那个行囊。

  这其中,有他要敬献给皇帝的东西。

  神物!

  此乃他受到陈珂陈少府指引,前往百越之地,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九死一生方才找到的神物。

  良种。

  此种子不知为何,在百越之地与大秦边疆之地交界处生长,可以一年三熟。

  有了此物,大秦如虎添翼。

  而五谷向来是祭祀上苍的好东西,所以徐福知道,自己若是在夕日之前赶到咸阳,敬献此物。

  一定是能够得到更多的奖赏。

  徐福微微的闭上眼睛,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几个月前的事情。

  几个月前,百越之地。

  那个时候徐福方才来到百越之地,凭借着口灿莲花的本事和忽悠人的本事,成功的忽悠住了东越的首领。

  成为了那里的「神使」。

  在借助自己的医术和从大秦带来的一些药草,治疗好了几个东越贵族后,那里的人已经对他十分信任。

  而他也成功的找到了,那一片隐藏着稻谷的山讴之地。

  当徐福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稻谷,以及落在地上的种子时,他在东越人面前,强行的忍耐住了自己的笑意。

  在采集了一些稻谷种子之后,徐福欺骗东越之地的人,说自己得到了神女娘娘的旨意,要前往神山。

  此去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

  等再回来的时候,会带来神女娘娘最新的旨意。

  那些蛮夷的东越人信了。

  于是,徐福找到隐藏在暗中保护他、监视他的黑冰台之人、

  之后,日夜兼程的朝着咸阳城赶来。

  “徐先生?”

  “徐先生?!”

  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将徐福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沉三脸上带着慎重的神色:“先生,咱们该走了。”

  “否则,只怕是赶不上祭祀了。”

  徐福看了一眼,那彷佛看不到头的路途,呼了口气。

  “呼。”

  “走!”

  “即便是星夜兼程,也一定是要在祭祀之前,赶到咸阳城!”

  “一定要在祭祀之前,将此物交给陛下!”

  其余几个壮汉都是颔首,脸上带着恭敬、敬仰的神色。

  “走!”

  “唏律律——”

  马再次鸣叫,路途之上一阵尘土四散而起,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

  咸阳城陈府

  陈珂看着面前站着的韩谈,脸上带着茫然。

  他看着韩谈说道:“韩府令,你说什么来着?”

  “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韩谈的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他看着陈珂,不紧不慢的说道。

  “少府,陛下令奴将此物交给您。”

  “说是让您找个时间处理一下这些政务,什么时候处理都可以。”

  陈珂点头:“嗯,这个我能理解。”

  “但我记得你刚刚还有一句?”

  韩谈微笑着继续说道:“是的。”

  “陛下说,他明日早朝的时候要用。”

  陈珂一脸无语的看着韩谈:“韩府令,你瞅瞅这话合适么?”

  “让我自己找个时间处理了,但是明早要用,那不就是让我今晚处理????”

  “明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会,我卯时便要起来。”

  “那我还睡什么啊!”

  看着一脸崩溃的陈珂,韩谈强忍住内心的笑意。

  他低着头说道:“奴也不知道。”

  “少府,奴只是传达陛下的意思而已。”

  “陛下还说了,若是少府对此事有什么意见,可以去章台宫找他。”

  “陛下可以今日一直等少府,等到寅时。”

  陈珂立刻收拢了自己的委屈,直接说道:“咳咳。”

  “方才我是与韩府令开玩笑的。”

  “我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意见。”

  韩谈点头:“那便好。”

  “若少府没有别的事情,奴便回去复命了。”

  陈珂看了一眼韩谈,小声的问道:“韩府令,陛下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丢一堆事情,还让我这么紧急处理完?”

  “能不能稍微透露透露?”

  韩谈也是小声的说道:“少府,今日左博士、林博士两人入宫。”

  “敬献船只后,陛下要赏赐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请陛下让黑冰台的人查被陷害之事,顺带请陛下找公输一族的人完善船只。”

  “他们走了之后,陛下说都是少府您将他们教坏了。”

  “所以才让我来将这些东西,布置给少府的。”

  听到韩谈的解释,陈珂的眼角有些许抽搐,他无奈的仰天长叹。

  “师兄害我!”

  待到韩谈走了之后,陈珂才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他小声的都囔道:“真是没有想到,陛下的报复心这么重,简直是比我还小心眼。”

  “算了。”

  “处理事情就处理事情,谁还没有熬过一个通宵呢?”

  陈珂伸了个懒腰。

  所幸今天白日的时候,他睡了不少时间。

  就算没有这些任务,他晚上也不一定能够睡得着。

  只是睡不着摸鱼,和被迫处理政务.....

  这还是有些区别的。

  ............

  章台宫

  嬴政听到韩谈回来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政务。

  他抬起头,看着韩谈说道:“陈珂是什么反应?”

  韩谈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如实将陈珂的反应说了之后,嬴政当即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

  他冷哼一声:“朕被这小子弄的心烦意乱,心情低劣,难道他还想心情很好的睡觉?”

  嬴政在自己的桌子上挑挑拣拣,然后又拿出来了一些不是很重要,但是很麻烦的政务。

  “明日下朝之后,你将这些东西给陈珂。”

  “告诉陈珂,后日的时候朕要用,所以让他自己找个时间给朕处理了。”

  嬴政摸了摸下巴,改口道:“算了,等到傍晚的时候,在给陈珂送过去。”

  “朕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还敢不敢教坏别人了!”

  韩谈低头应道:“喏。”

  .............

  百家宫中

  方才回到百家宫中,左歌两人就看到一群人站在百家宫门口。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好奇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

  怎么都聚集在百家宫门口?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此时,左歌则是联想到了之前嬴政所说的喜事,连忙是往前走了几步。

  方才走到这百家宫门口,左歌便是看见一群人状如疯癫一样。

  在仔细一看,这些都是他们墨家的弟子。

  他的二弟子霍集此时跪匐在地上,长久不肯起来,哭声一直从门口传了他这里,传到了他的耳朵中。

  他的三弟子晏桃神色似哭似笑,脸上带着泪水,眼角却是挂着笑容,如同疯了一样。

  他的四弟子梁康安站在那里仰天长笑,笑过了之后还不解气,甚至还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其余的墨家弟子也都是如此......

  而站在一旁的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弟子们,却是脸上带着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神色.....

  只是那些羡慕和嫉妒,并不多。

  左歌更加迷茫了。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林方说道:“方儿,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你我师徒只是去了一趟皇宫,这些人就是疯了?”

  林方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他看着自己像是疯了一样的师弟们,小声说道:“老师,我也不知道啊。”

  “我跟您一块去的皇宫啊。”

  他的脚步放慢,甚至下意识的想要躲到左歌的后面。

  “师弟他们到底怎么了?”

  而此时,正在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间,站在百家宫门口的众人已经是看到了左歌。

  颜崆走到了左歌的身边,冷声一声:“不过是借着陈少府的威势而已。”

  “他日若陈少府不与你墨家同流合污,你们自然会从天上坠入泥中!”

  说完之后,颜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左歌,直接走了。

  萧何、陈平、曹参、孟秋、曾露几人也是走了过来。

  萧何三人的脸上带着笑意:“恭喜恭喜,左兄,你们墨家算是熬出头了!”

  而孟秋、曾露三人则是神色复杂,像是不太理解一样。

  但他们三个同样也是说了声:“恭喜左博士。”

  左歌更迷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他迷瞪完,他的那几个弟子见到他之后,直接冲了过来,而后跪倒在地。

  “老师!”

  “老师!”

  一个个的弟子如同疯魔了一样。

  “老师,咱们的事情,被陛下正名了!”

  “陛下言,墨家,尤其是咱们这些人,所进行的不是工匠之事,而是科学研究之事!”

  “科者,品类也;学者,继承也。”

  “咱们不是匠人,而是科学家!”

  “科学家之地位,等同于博士!”

  “子嗣可不继续从事科学研究之事,可为良籍!”

  “此话出自陛下之口,已然将皇榜贴于城门口,且传令天下!”

  “老师!咱们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左歌迷迷湖湖的,听着自己的几个弟子七嘴八舌的说着。

  他的脑子里如同浆湖一样、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之后,伸出手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泪水早已经如同洪水决堤一样疯狂的奔涌而出。

  左歌匍匐在地上,望着咸阳宫的方向,眼睛中带着恭敬、臣服、以及一抹被点燃的忠诚。

  嬴政此举,不管是受到了谁的影响。

  墨家都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他们从事的不再是工匠之事,而是科学研究之事。

  左歌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他有时候也会迷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

  而今日,嬴政给了他一个答案。

  他在进行科学研究。

  往日里他同样困惑,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呢?

  墨家弟子?匠人?游侠?山野老农?

  今日,嬴政同样给了他一个答案。

  他是墨家弟子,同样也是一个科学家。

  而左歌匍匐在地上,眼泪与鼻涕落下,混杂在泥土上。

  他已然泣不成声。

  他暗自在心里将科学家和墨家弟子前,加了一个身份。

  为大秦效死之人。

  ...........

  靠近咸阳城的一处小城中

  徐福暂时的停靠在这里,等待着将食物、水等补给完毕,就可以再次出发。

  而站在城门口等待的徐福,看到了张贴在城门口的布告。

  其上写的内容,令他心中狂喜.....

  研究「规则」的工匠,不再是工匠,而是科学家。

  至于什么是「规则」,这一点布告上没有说,只是言明,待到百家宫众多文选弟子到各郡县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

  徐福看着这布告,不知为何,只觉着似乎有一轮大日从山峰之下缓缓升起。

  那轮大日,就是大秦。

  他触碰了一下自己怀中的稻谷,深深地吸了口气。

  此时,进行补给的那几个壮汉已经做好了准备。

  徐福翻身上马。

  长期的锻炼,让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只会行骗的骗子了。

  他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见轮廓的咸阳城。

  “走!”

  ..........

  天下各地,都在传播着关于嬴政的命令。

  各地的郡守虽然有些心怀不轨,但并不敢在这种大事上对百姓进行隐瞒。

  更何况,他们心里也清楚、

  如果自己现在弃暗投明,还有活着、亦或者继续为官的可能。

  可若是现在一条路走到黑,那到了最后,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在这种大环境下,无论是关于「秦律」「法学」「千字文」「文选集」等众多书籍的传播、

  还是新的路引的消息、重新划分郡县、重新统计户籍。

  亦或者是关于「规则」「科学家」的事情。

  都传播的非常迅速,那些郡守恨不得自己亲自站在城门口,每日朝着百姓们宣传。

  天下百姓们都知道了。

  普普通通的千家万户中,所有人都有了一些向往。

  华夏的百姓永远是最好统治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

  只要这个日子还过得下去,他们就可以老老实实。

  只要这个日子还有奔头,他们就能够开开心心.....

  而现在,大秦一统后,他们既可以过的下去,又有了盼头....

  如何能够不开心呢?

  若是有人能够从这个时候的大秦天空往下看去,就能够看到,从几个地方的人,不断地朝着附近而去。

  一者为长城之地,一者为骊山皇陵之地,一者为各地驰道,一者为阿房宫之地。

  「夕日」之时,千家万户,都在期待着。

  ..........

  朝会结束后,陈珂觉着自己的脑子都是懵的。

  他昨晚一夜没睡,终于是将嬴政所需要的东西给弄好了。

  然而今日早朝的时候,嬴政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在管那些政务了......

  陈珂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觉着自己的眼前都有了重影。

  而这时,韩谈来到了陈珂的身前。

  “陈少府,陛下召您觐见。”

  陛下召他觐见?

  陈珂懵懵的抬起头,脑袋十分沉重的看着面前的韩谈。

  “好,我这就去。”

  他强行的提了一口气,然后朝着章台宫的方向走去。

  章台宫中

  看着陈珂的样子,嬴政突然心里有些不忍和愧疚。

  自己是不是不该把那么多政务丢给陈珂?

  怀揣着这种心思,在陈珂行礼之后,嬴政就立刻让他起来了。

  “随意坐吧。”

  陈珂也没有客气,直接大大咧咧的靠着身后的东西坐下,勉强的回了点精神。

  “陛下。”

  他看着嬴政说道:“您找臣,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陈珂有些幽怨:“为了处理您昨日教给臣的那些事情,臣昨夜一整夜都没有睡!”

  听着陈珂语气中的幽怨,嬴政轻咳一声、

  “咳咳。”

  他将书案上的东西递给陈珂说道:“是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情,非得你在场不可。”

  嬴政笑眯眯的说道:“徐福要回来了。”

  徐福?

  谁?

  徐什么?

  什么福?

  徐福?!??!

  彻底反应过来的陈珂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他看着嬴政,脸上带着惊讶。、

  “陛下,徐福回来了?”

  嬴政点头,脸上带着惊喜。

  “不错,徐福回来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期待:“徐福在信中说,半个月内就能到达咸阳城。”

  “而这封信是十天前送出的。”

  “算一算路程的话,徐福要么在明日,要么在后日就能到达咸阳城了。”

  陈珂看着嬴政,连忙问道:“陛下,徐福可是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是否有找到臣所说的那个东西?”

  嬴政微微一笑,神色看起来淡然无比。

  “徐福在信中说,他已然寻找到了一年三熟的种子,并且将之带回了咸阳城。”

  陈珂这才是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大秦的粮食危机可以暂时缓解一下了。”

  嬴政也是点头。

  “并且,你说的那个事情,也是可以继续了。”

  说到那个事情,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睛中都是带着笑意。

  那是对徐福的惩罚,也是对徐福的奖励。

  陈珂搓了搓手:“墨家的大船,陛下可曾见过了?”

  “怎么样?”

  嬴政微微摇头:“朕还未曾见过,但据左歌所说,那大船虽然没有太强大的攻击手段,但已经可以远扬航行。”

  “至少到达你所说的扶桑岛,应该不成问题。”

  陈珂嘿嘿一笑:“那就按照臣之前提议的,待到徐福回来后,便让他前往扶桑?”

  说起扶桑,陈珂整个人的眼睛都是亮堂的。

  银矿!巨大无比的银矿!能够产量三四百年不断地银矿!

  虽然大秦中的银矿同样不少,但银子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从无主之地中拿走不属于任何的银子,这不是正经事么?

  难道让那些银子埋藏在地下?

  那才是对不起这些银子!

  嬴政看了一眼兴奋地陈珂,开口说道:“不过么,朕是个心软的人。”

  “虽然徐福之前试图欺骗朕,但他这一次立下的功劳却很大。”

  “所以朕算他将功折罪。”

  “允他过年休沐过后,再出发吧。”

  嬴政一脸康慨大方的如此说道。

  陈珂当即点头,表示赞同。

  “陛下圣明!”

  两人又是说了几句后,嬴政看着陈珂一直打哈欠的样子,便让他回去了。

  看着陈珂的背影,嬴政叹了口气问道:“你说,朕是不是不应该报复陈珂?”

  “感觉今日陈珂的脑子,都没有那么好用了。”

  他看着一旁的顿若继续说道:“顿若,昨日陈珂翻阅政务到什么时辰?”

  顿若直接回答道:“启禀陛下。”

  “若臣没有记错,少府应当是在寅时一刻就处理完了政务。”

  寅时一刻????

  嬴政有些惊讶:“他寅时一刻就处理完了?”

  “那为何今日如此困倦?”

  顿若有些犹豫,但最后依旧回答道:“启禀陛下。”

  “在处理完了政务后,陈少府并未休息。”

  “少府先是吃了顿饭、之后在府邸熘达了一圈,然后看了些话本,最后在距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才休息。”

  这话音落地,嬴政的神色瞬间就黑了。

  他扭过头,看着韩谈:“去。”

  “把昨日朕准备的政务,给陈珂送去!”

  “再加一倍!”

  第一百四十九章:天寒加衣、明月思乡

  韩谈听了嬴政的话,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喏。”

  他还没走出几步,嬴政就又是开口了。

  “另外,告诉陈珂。”

  “若是每日晚上有那么多时间,又睡不着的话,可以多处理一些政务。”

  “整日里好吃懒做,晚上还吃,也不怎么运动、”

  “如此一来,身体如何能够长寿安康?”

  前面一句话中,还带着斥责和责问的语气,但后面一句话,却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关心。

  嬴政说着说着,又有些生气。

  “陈珂还整日劝戒朕,让朕少服用金丹,早睡、晨练、”

  “韩谈,你送东西的时候,顺带问一问陈珂、”

  “他劝戒朕的东西,他自己可是做到了?”

  韩谈听着嬴政声音中的担忧,脸上的恭敬之色更浓了。

  虽然嬴政的语气不怎么好,但却是真的忧心陈少府的健康。

  “奴一定将此话带到,请陛下放心。”

  嬴政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让韩谈去了。

  待到韩谈走了之后,嬴政放下手中的政务,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的神色。

  “这个陈珂啊。”

  他看着桌子上,黑冰台的人记下来的东西。

  陈珂虽然睡的是晚了点,而且晚上还吃大油的东西,但总归也是因为自己让他处理政务。

  这样想着,嬴政心里就又浮现些许犹豫。

  他招了招手,一个内侍走来。

  “陛下。”

  嬴政声音淡淡的:“你去追上韩谈。”

  “与他说,这些政务不必交代陈珂,明日朕要用了。”

  “另外,让他交代一下陈珂。”

  “已经冬日了,怎么还身着单衣?”

  嬴政冷笑一声:“就显的他年轻力壮?”

  “让他问问陈珂,是不是故意在朕的面前如此,为了诛朕的心!”

  话虽然说得狠厉,但是人都能听出其中关心的意味。

  那内侍当即点头:“喏。”

  嬴政看着内侍即将远离,又是补了一句。

  “顺带问问陈珂,可是不怕晚年身体疾病?”

  ............

  咸阳宫外

  韩谈本就没有走几步,很快的就被那内侍追上了。

  在复述了嬴政的话之后,韩谈的眼角就更是带着了些许的感慨。

  “陛下虽然恼少府此事,但却终究是心忧少府的身体。”

  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走吧。”

  “咱们两个一起前往少府宅邸。”

  说着,韩谈的脸上还是带着打趣:“上次去,少府恨不得把我赶出门来。”

  “这一次又去,少府只怕在见到我这张老脸,都是要怄气了。”

  ............

  陈府

  陈珂本来躺在院落中摆烂,但听到下人说韩谈来了——

  当即心里就有点打鼓。

  韩谈来干什么?

  上一次来给自己送了一堆的政务,这次难道又是来给自己送政务的?

  想到这里,陈珂脸上突然带着些许的畏惧。

  他不怕皇帝,也不怕天地,就怕别人干活.....能偷懒,为什么要干活?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政哥这样勤勉的皇帝?

  只是——

  若是真的让陈珂这种性子,去了对官吏,尤其是文官十分宽待的大怂,他大抵上倒是会真的不习惯吧。

  “唉。”

  陈珂站了起来身子,脸上带着无奈。

  这些无奈最后都汇聚成了一声叹息:“走吧走吧。”

  陈珂一边走,一边随意的吩咐道:“让厨房给我备好夜宵,晚上我处理好了政务要吃。”

  身旁的小厮立刻便是前去吩咐了。

  而此时,陈珂也是已经走到了韩谈的面前。

  他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韩府令,今日陛下又给了我多少政务?”

  看着陈珂的这样子,韩谈差点是没忍住自己的笑意。

  他恭恭敬敬的说道:“启禀少府,少府果然料事如神,竟然能够猜到此事。”

  韩谈挥了挥手,身后立刻便有内侍端着一叠政务而来。

  “陛下交代给少府的政务,都在此处了。”

  陈珂看比昨晚还更多的政务,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眼花。

  他看着韩谈道:“陛下不会说,这些明日都要用吧?”

  韩谈微微一笑:“少府,陛下心忧少府的身体,因此并没有催促少府完成此事。”

  “另外,陛下有几句交代,让奴转达给少府。”

  陈珂摆正了身体和神色,看着面前的韩谈。

  韩谈并没有倨傲。

  “少府,陛下说您晚上用膳虽并无不是,但那些大油之物对身体是否有不好?”

  “且,少府常年呆在府中,不怎么出行。”

  “如此一来,少府的身体可还能够受得了?”

  “陛下还说了,您经常劝戒他主意身体,怎么自己倒是不注意了?”

  “少府劝戒陛下的事情,少府自己可有做到?”

  听着嬴政的话,陈珂一时有些默然。

  就连那放在一旁的政务,都是没有在怎么管了。

  良久之后,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陛下说的是。”

  韩谈见着陈珂的样子,又是笑了笑。

  “少府,陛下还有一句话。”

  陈珂此时心中戚戚然,只是开口道:“你说罢。”

  韩谈望着陈珂,复述着嬴政的话语。

  “少府,陛下说如今已然冬日,您为何还身着单衣?”

  “难道是故意在陛下面前炫耀自己年年轻力壮?”

  听到这话,陈珂不由得有些许恍忽。

  他好像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重叠。

  “这么冷了,你怎么还不穿秋衣秋裤?”

  “就显摆着你年轻?”

  而此时,韩谈的话还在继续。

  “陛下说,如今少府不知珍惜自己的身体,等到日后老了,少府便知道了。”

  皇帝的话当然没有这么温情,只是韩谈稍微修饰了一下。

  如此说倒也没错。

  毕竟这确实就是皇帝的意思。

  陈珂听了这话,只觉着穿越时空,远隔万里,那一轮明月隔着的地方,那道严厉、不算苍老、声音并不算有力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等你过两年年纪大了就知道了!”

  陈珂不自觉中,已然泪流满面。

  韩谈见着陈珂的这样子,虽心中好奇,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过了良久,他低声道:“少府?”

  “少府?!”

  陈珂转过头来,见着韩谈站在那里,神色中带着些许唏嘘。

  但神色确是第一次这么正色。

  “请韩府令禀明陛下,陈珂知道了。”

  韩谈见着陈珂的样子,觉着方才的泪水似乎并不像是其他的。

  便温和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奴便是回去复命了。”

  陈珂看着韩谈等人回转,站在院落中,久久不语。

  片刻后,小厮急匆匆地走来。

  “禀先生,厨房那里已经吩咐好了,晚上会按照先生的吩咐准备。”

  陈珂回过头来,神色中带着些许平静。

  “不必了。”

  他轻声说道:“今晚不必处理政务,便不再食用夜宵了。”

  陈珂一边往里走,一边轻声说道:“另外,吩咐府里的人,将冬衣准备好,明日我要穿。”

  一旁的小厮虽然迷茫,但却依旧道:“喏。”

  屋中

  陈珂坐在屋子里,心境第一次如此波动。

  冬日已至。

  若是说他在年轻的时候不穿冬衣,是为了耍帅的话,那么今时今日来到大秦,便不是为此了。

  他是为了纪念。

  即便身处大秦五个月,即便身居少府的位置,即便有了原身的记忆,即便有了师兄师侄。

  即便在大秦搅弄风雨,即便除却了儒家,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即便收了扶苏公子为徒,即便顺带收拾了胡亥、赵高,令李斯变成了一个只想内卷996的工作狂。

  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能忘怀,且不能融入大秦。

  他与大秦格格不入。

  嬴政所感受到的,他与这个世界的疏离、所谓的超然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没有接纳这个世界。

  陈珂不知道,其他人如何突然接受,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适应的。

  但他适应不了。

  这里的一切都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

  他是不愿意出门么?

  不,他即便咸鱼,但也很喜欢出门的。

  只是出门的时候,见到外面的尘土飞扬,见到那有了跟没有没什么区别的车辇。

  见到外面古朴的装饰。

  他就知道,自己适应不了这些。

  身处异国他乡尚且会心中酸涩,更遑论是来到了其他世界呢?

  陈珂来到这里,随波逐流了五个月。

  之前因着始皇的事情心境有所触动,而如今始皇帝这一句「冬日了,为何身着单衣」彻底令陈珂心中痛苦不堪。

  他枯坐在房间内,望着远处,悬挂在天空上的一轮明月。

  明月悬挂在天空上,静静地照耀着大地,亘古不变。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陈珂一字一句,念诵着这小学时期就学习的诗句。

  当年他不理解这句子中的含义,如今望着天空的明月只觉心中苦涩难言。

  “举头望明月。”

  他的声音沙哑、酸涩。

  “低头、”

  “思故乡。”

  第一百五十章:何曾归处、徐福至京

  思故乡啊!

  念到此处,陈珂泪水再次悄然落下。

  天空上那一轮月亮默默地照耀着,陈珂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身处异地、如何不思乡情切呢?

  每至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窗外的蝉鸣声,陈珂每每都想令人将那些蝉全都杀死!

  滴滴咕咕的蝉鸣声,让他辗转难眠。

  只是终究是不知道,令他辗转难眠的,到底是蝉鸣亦或者是思乡了。

  哪怕他现如今是九卿之一的少府,哪怕他现在荣华至极,又有什么用处呢?

  富贵不贵乡、犹如锦衣夜行。

  此处虽好,何曾是他的归处?

  往日里这些情绪积攒在一起,陈珂不曾察觉到,只是一副与世间不同的样子、

  而今日,一句与他母亲重合了的「天寒加衣」让这些积攒很久的情绪瞬间爆发了。

  夜深人静了,陈珂和衣而眠。

  ..........

  章台宫中

  待到韩谈回来之后,将陈珂的所有作态都说了,嬴政脸上带着诧异。

  打发走了韩谈,嬴政陷入了沉思。

  陈珂为何愀然落泪?

  “顿若。”

  顿若从阴影中走出,神色坦然,他知道皇帝想让他干什么。

  “臣在。”

  嬴政声音沉重:“你查一查,看看此中有什么事情。”

  顿若低头应答。

  “喏、”

  而待到顿若走了之后,嬴政只觉着更加头疼了。

  本来是好心,但现在怎么感觉好心办了坏事,戳中了自己这个咸鱼臣子的痛处?

  嬴政不由得想到、。

  这家伙不会罢工吧?

  若是罢工了,那些事情该交给谁做呢?

  ..........

  宜春宫中

  扶苏手中捧着书籍正在读着,时不时的打着哈欠。

  他的一旁,一个看起来俊秀,但显得很是调皮的少年坐在那里。

  正是胡亥。

  胡亥此时手中握着笔,正在仔细的写着之前陈珂布置下来的课业。

  少府、皇帝已经南巡归来半个月了,这个家伙的课业还没有补完。

  无奈之下,扶苏只能够每日看着胡亥写。

  胡亥跪坐在那里,就像是膝盖下面长了个钉子一样,死活都是坐不稳。

  他一会儿挠挠这里,一会儿挠挠那里。

  半晌,才写了几个字。

  一旁的扶苏过来检查进度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惨不忍睹的进度。

  他扶额长叹。

  “亥弟,不是我不帮你。”

  “你若是真的继续这样下去,你觉着老师抽出来时间的时候,你的下场会是如何?”

  扶苏的声音很温和,但其中藏着的威胁却是显而易见的。

  胡亥的手下意识的一抖。

  扶苏见状继续说道:“老师南巡归来的那天,便是与父皇说了你课业的事情。”

  “父皇亲自令人打了你的手板。”

  “如今,你故态萌发,一直不写课业的事情,若是让父皇和老师知道了.....”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胡亥直接扑在课业之上,急匆匆的写着。

  他可不想见识到他老师是如何收拾人的。

  “嘶”

  胡亥只是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就觉着浑身发寒,脸上带着害怕的情绪。

  而一旁的扶苏看着他这个样子,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笑意。

  至于这么害怕老师么?

  看着老老实实写着课业的胡亥,扶苏不由得想到了半年前那个顽皮的幼弟。

  幼弟如今虽然依旧顽皮,但这半年的改变却是人人都可以见到的。

  往日里身上,那被深宫妇人养出来的,一股子阴翳之气,全然消散了。

  虽然时不时的依旧拿着阴森的眼神看人,但都是光明正大的。

  近些日子来,也不曾见到他身边的侍奉的内侍和宫人身上有伤痕。

  想到这里,扶苏又是哑然一笑。

  休说现如今的胡亥了,就算是现如今的自己,不也是变化很大?

  现在的他,和半年前的他一样么?

  扶苏放下手中的书籍,望着大殿外的星空幽幽的沉思。

  这个时候,叫他想起半年前的自己.......

  “唉。”

  扶苏又叹了口气。

  让他回想自己当年的黑历史,其实还不如让他看着自己的幼弟写课业来的痛快!

  至少看着胡亥写课业,是两个人一起痛苦!

  .............

  王五完成了一天的事情后,脚步轻快的朝着家中走去。

  途径一处摊贩的时候,王五看着摊贩上摆着的东西,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拿一个这个。”

  王五将手中的钱币递了出去,之后一只手拿着东西,继续往家里走去。

  犹记得半年前,他从战场上下来,丢失了一只胳膊。

  虽然凭借着战功、以及老将军的照料,不缺吃喝,但那个时候的他犹如行尸走肉一样。

  如今的他,身为制造署的人。

  虽然不算是小吏,但却依旧有了体面的活计,不至于再像往日一样坐吃山空了。

  没过多长时间,王五就走到了家中。

  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妻子王刘氏坐在院落中,缝制着什么东西。

  王五放眼看去,就看见是自己的衣衫。

  大儿子、二儿子、三小子正在院子里来回的疯跑着,几个小孩子就像是疯了一样。

  院子里那颗树的叶子已经黄透了,落在地上,风一吹显得萧瑟。

  王五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袍。

  “我回来了。”

  王五的妻子抬起头,看着王五,脸上虽然有些皱纹,但却依旧笑着。

  “回来了?”

  “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了。”

  “吃饭吧。”

  ..........

  上将军府

  王翦难得的过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冬日,他躺在自家的床榻上,几乎不肯下床。

  王贲看着自家老父亲的样子,无奈的扶额叹气。

  “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屋子里面烧的有火,怎么会冷到您呢?”

  王翦撇了撇嘴,一副老子不听的样子:“我往前总觉着,陈珂那小子是个疲懒的。”

  “如今换做是我自己了,我方才发现一个道理。”

  王翦的神色很严肃。

  王贲也是愣了一下,难道老爷子真的有重要的发现?

  “父亲,什么道理?”

  王翦裂开嘴一笑:“能躺在被子里,为何要出门受冻?”

  “这是什么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说着,再次将床榻上的被子裹紧了身体。

  “老夫如今已经这个年岁了,难道还要跟你们年轻人一样?”

  “去去去,别打扰老夫休息!”

  王贲看着自己父亲的气色,无奈的扶额。

  其实前两年自己父亲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但今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父亲的气色是一日好过一日。

  只要父亲安康,其他的事情,即便父亲在怎么拖延、疲懒,他又能说什么呢?

  .........

  上将军府

  蒙恬替面前坐着的弟弟斟了一杯酒,而后一边抿了一口,一边说道。

  “年后,我大抵上就要去北疆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看着蒙毅说道:“二弟,我走之后,蒙家之事,全然托付给你。”

  “你可能不让大哥失望?”

  蒙毅看着蒙恬,神色中同样带着慎重的神色。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兄长放心就是了!我定然不负兄长所托!”

  看着蒙毅的样子,蒙恬的脸上划过一抹笑意。

  “等到我征讨北疆回来,我便请陛下恩赏。”

  “届时我于咸阳城坐镇,你便可以从军入伍!”

  蒙恬举起手中酒爵:“我蒙家,向来都是万军从中杀出来的!”

  “不可堕此志!”

  .........

  咸阳城外,关中之地

  徐福骑在马背上,望着那连绵巍峨的咸阳城,提着的心终于是松了下来。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他也终于是从外面赶了回来。

  再有三日,就是皇帝祭祀的时候了。

  现在他回来,替换一个祭祀品,换成一年三熟的稻谷,尚且不复杂。

  若是他明日或者后日再回来......

  那可是真的就来不及了。

  这样想着,徐福脸上也是出现了久未出现的笑容。

  他看着左右的人,开口道:“如今已经到了咸阳城外,你我身上风尘仆仆,如何面见陛下?”

  “不如投店,夜宿、沐浴净衣,如此明日进了咸阳城后,便是可以直接面君。”

  “如何?”

  左右的两个壮汉思索了一下,瞬间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已经到了咸阳城,那么便是到了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在这里,谁能够抢了皇帝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现如今在此处投店稍作休息。

  沐浴净衣后,明日在进成面见陛下,便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等听徐先生的。”

  徐福微微颔首,而后带着两人去找店家了。

  他听着先生二字并未有什么心里不平衡。

  始皇帝在让他前去寻找稻谷的时候,他尚且是戴罪之身,所以皇帝没有给他任何的官职。

  这两个人是黑冰台的人,能够称呼他一声「先生」,已经是非常尊敬了。

  是夜。

  徐福沐浴之后,只觉着从自己的身上洗掉了一层皮。

  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徐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幽幽的叹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啊!”

  他的脸上带着感慨和激动。

  明日,面君!

  ...........

  百家宫一角。

  “轰!”

  “碰!”

  深夜,一阵阵恐怖的声音从百家宫的一角响起。

  那声音犹如旱地惊雷,就像是上苍要惩罚什么人一样。

  短暂的平静后,百家宫中瞬间喧嚣一片。

  所有人都是急匆匆的穿好了衣服,朝着那个方向赶过去。

  然而到了那个地方后,却发现那里把守着的人乃是铁鹰卫士!

  萧何三人脸上带着严肃。

  他们对视一眼,小声的说道:“这里是什么人在此?”

  “为何会出现这种事情?”

  “那旱地惊雷一样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远处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墨家的人也是到了。

  左歌看着那漆黑一片的院落,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

  他看了萧何,低声问道:“萧博士,这是怎么了?”

  萧何也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

  百家宫中的这个角落,自从建成之后,就没有什么人进出。

  往日里见到的时候,就只能看到有铁鹰卫士把手,其中出入的也只有铁鹰卫士以及黑冰台的人。

  正儿八经的博士没有见到一个。

  而此时,备受人关注的院子里面。

  卢生的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他的面色漆黑,但不像是晒黑的。

  他的身上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了,似乎是正面被天雷噼了一次一样。

  周围的环境乱糟糟的。

  然而这并不能够掩盖卢生的好心情,他看着面前已经毁掉了的炼丹炉,只想哈哈大笑。

  他虽然没有研究出来少府所说的规则,但是他研究出来了另外一种规则!

  天雷!

  他终于明白了,到底什么东西搭配在一起,能够产生剧烈的爆炸。

  他的几次炸炉到底是因为哪几种材料!

  “咳咳。”

  卢生咳嗽了几声,咽了口唾沫。

  “这位兄弟。”

  他看着身旁的铁鹰卫士嘿嘿一笑:“明日烦请去禀明陛下此事,就说卢生在规则之道上,前进了一大步!”

  “另外,请告诉我老师,就说我卢生研究出来了,完成了当日老师布置下的考验!”

  卢生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纸张上面不知道记载了什么东西。

  他喜悦无比的说道:“对了,将其拿给我老师!”

  “我老师就明白了。”

  站在那里的铁鹰卫士当即点头,将此物交了出去后,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而卢生则是坐在那里,嘿嘿嘿的笑着。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

  次日,清晨。

  咸阳城外。

  徐福和几个黑冰台的人看着那巍峨耸立的咸阳城,眼睛中带着激动的神色。

  “入宫!”

  ........

  陈府

  陈珂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发呆多大一会儿,外面就来了人。

  说是始皇帝宣召他入宫,而且要迅速。

  陈珂脸上带着茫然,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来人说是什么事情了么?”

  一旁的人一边伺候他,一边说道:“先生,内侍直说是好事。”

  “似乎是什么人从外面回来了,而且带来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先生对于那个东西十分了解,所以陛下才是召您入宫的。”

  什么人回来了?

  这一句话,便让陈珂再也不困了。

  他连忙站起身子来。

  “快快快!我要入宫!”

  .......

  章台宫

  焚香沐浴后的徐福,虽然依旧黝黑,但精神却是十足。

  他入宫后,见到了始皇帝,而始皇帝也是如同他预想的一样十分激动。

  更是着人宣召了陈珂陈少府!

  徐福并没有等待很长时间,很快的,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陈珂到了。

  嬴政看到陈珂,当即笑着招了招手:“陈珂,你来了?”

  他指着徐福说道:“徐福把你说得那个东西,带回来了!”

  说着,又看着徐福道:“速速将东西拿出来,给陈珂瞧一瞧,看看是不是他说的那个一年三熟的稻谷!”

  徐福连忙恭恭敬敬的将稻谷拿了起来,看着一旁的陈珂道:“少府。”

  “此物便是您之前交代学生的东西,学生历尽千辛万苦,终究是没有辜负陛下信任,没有辜负少府之托!”

  徐福的声音中带着些心酸。

  在百越之地受的那些苦,不为外人道也。

  而陈珂只是看着徐福手中的东西,眼睛中带着赞叹。

  “虽暂时不能确定此物便是一年三熟的神物,但我相信,徐先生不至于骗我!”

  “陛下,此乃大秦之幸也!”

  第一百五十章:上祭苍天,下祭先祖

  陈珂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一口大白牙在这透亮的白日,显得更加炫目了。

  徐福看着都觉着有点心慌,好像什么东西戳中了自己的心中一样。

  他当即拍着胸脯说道:“陛下、少府放心就是了!”

  “此物我已经打听过了,当地东越的蛮夷人都说,确实是可以一年三熟!”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只是,弟子当年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对于农事也有些了解。”

  “农务的生长,需要的是雨水、太阳等。”

  “此次前去百越之地,弟子发现那边无论是气候还是环境,都与咸阳城不同。”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弟子不知道此物在北方是否能够同样一年三熟。”

  这话刚说完,陈珂和嬴政都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徐福。

  正当徐福紧张的时候,陈珂和嬴政同时惊讶的说话了。

  “什么?”

  “你竟然想着此物在北方还能够一年三熟?”

  “你竟然想着在北方种植此物?”

  嬴政和陈珂的话一出口,徐福瞬间就是懵了,而陈珂和嬴政则是对视一笑,放声大笑。

  徐福则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不理解的神色。

  什么情况啊?

  难道自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这个东西,不是用来种植的么?

  嬴政指着那稻谷种子大笑道:“陈珂,你给徐福解释解释。”

  “此物的用处到底是什么!”

  陈珂这才笑着看向徐福。

  “徐福,此物并不是用来种植的。”

  “关于农事,难道我不比你更加清楚么?”

  “此物的作用有三。”

  “其一,此物出现后,可以令大秦百姓心安!”

  “一年三熟的粮食,即便只能够在南方的一些地方种植,也可以供应天下其他地方!”

  “且,此物被朝廷控制,价格自然会限制在一定的范畴!”

  陈珂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沉肃。

  “如今乱世方才安定,什么东西最重要?”

  他的眼神中带着灼灼的光芒:“当然是粮食最重要!”

  “大秦有十二粮仓!”

  “但如今连翻劳役、战争过后,大秦十二粮仓不说空了一半,但却没有往年那么富足了。”

  “今岁夏种的时候,因为劳役、徭役的缘故,大秦的土地空置了一半!”

  “恰逢此时,六国之人还在暗中作祟。”

  “天公亦不作美,今年雨水并不充沛。”

  “此时若没有粮食的消息,天下百姓如何想?”

  “若是活不下去,即便有陛下天威不敢谋逆,但心中不满却是堆砌的。”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如何能够一者都无?”

  陈珂摇着头,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让你尽快的去寻找此物,尽量在明年春日之前将东西拿回来!”

  嬴政也是笑的很轻松。

  他看着徐福说道:“你此次立了大功,在岁首祭祀之前,将此物拿了出来。”

  “待到岁首祭祀,便是可以将此物上祭苍生,下祭先祖!”

  “如此一来,天下民心安矣。”

  徐福这才明白,为何陈珂让自己去寻找这一年三熟的稻谷种子。

  原来,此物根本不是为了一年三熟,而是为了这一句「一年三熟」。

  就像人们祭祀的神灵一样。

  难道人们真的见过神灵么?并没有,他们只是见过那些塑造出来的神像而已。

  有时候,象征意义,比其他的意义都要更大。

  陈珂看着徐福,继续说道:“其二则是此物的所在位置。”

  他嘴角挂着一抹笑容。

  “大秦之前要征讨百越,但百越之地多瘴气、没有太多中原百姓,只有当地的蛮夷之人。”

  “加之其他的一些因素,大秦征讨百越的脚步停了下来。”

  “但此时,绝对不能停止大秦征战的脚步!”

  “至少现在不能!”

  徐福听着这话,有些懵懵懂懂。

  为何不能停下?

  而一旁的嬴政神色则是有些阴沉。

  难道他就想要一直征战么?难道他就想要不停地战争、扩张土地么?

  好吧,虽然他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最根本的,还是被时局推着不停地往前走!

  这是他身为始皇帝,觉着最无力的一个地方。

  自百年前商君变法的时候开始,某个制度就成为了一把双刃剑。

  这把剑锋利无比,剑出见血!

  天下之人,莫能抗衡。

  也是因此,大秦一统天下,横扫六合,开创了他这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始皇帝!

  往后众人,即便有皇帝者,亦是邯郸学步!

  可.....

  当天下安定后,那把剑的另外一个作用显现了出来。

  不伤人则伤己!

  朝堂之上,众人反对征讨百越的时候,何曾见到这把剑现在已经将主人的手割破了!?

  陈珂看着嬴政阴沉的神色,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始皇帝在想什么。

  不就是军功制度么?!

  满朝大臣,百官之中,谁能够想到。

  当年让大秦一统天下、令秦人畏怯私斗,而敢于公战的军功制度,在有朝一日会成为伤大秦的武器呢?

  武器刺手!

  若是此时大秦这个征战机器停下自己的脚步,那些下层的秦人、亦或者下层的百姓该如何?

  战争可以停止,没有任何问题。

  但底层百姓的上升渠道不能够封闭!绝对不能!

  否则.....

  真正的大乱,才会埋下祸患。

  思及至此,嬴政与陈珂两人对视一眼,嬴政的眼睛中带着危险和一抹促狭。

  而陈珂则是心中一愣。

  坏了!

  政哥不会让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吧?

  他连忙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所以,此物的存在很有必要。”

  “他可以让天下人、甚至是朝中大臣们都知道,百越之地中,有无数的宝藏!”

  “甚至有可以一年三熟的土地!”

  “为了这个利益,满朝诸公能够把自己变成一把刀!一把杀穿百越的刀!”

  “天下百姓同样会狂热无比!”

  陈珂站在那里,眼眸冷冽。

  “想想吧。”

  “若是朝廷此时说,百越之地有大片无主的土地,且这些土地可以种植一年三熟的粮食........”

  陈珂的声音幽幽的,听起来有些渗人。

  “你觉着,天下百姓会变成什么样子?”

  徐福想了想那个画面,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有大秦的百姓,都会变成疯子!

  他们会强烈要求战争!

  他们会呼吁战争!

  他们会加入战争!变成战争中的机器,也在所不辞!

  再加上不只是一年三熟的土地,还有最根本的军工制度!

  往日里那只有大秦能够享受的军功制度,如今覆盖的可不是往日的秦国,而是如今的大秦!

  土地!爵位!贵族!权力!

  “咕噜。”

  徐福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他似乎看到了大秦所有的百姓疯狂参军,而后化身成一个个的杀人狂魔的场面了。

  他下意识地有些心疼那些蛮夷之人......

  那些蛮夷之辈,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徐福吐了口气,把自己心里的那一抹恐惧全都是给吐了出来。

  他看着嬴政与陈珂道:“陛下、少府深谋,福远不如也。”

  陈珂冷笑一声:“至于此三者么。”

  “待到两日后的祭祀,此物便是压倒六国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藏在暗中的六国贵族,即将再也么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陈珂握紧了自己的手。

  “九州鼎之事,给了六国那群人打击;广发秦律作为铺垫,凋版和造纸术引起读书思潮。”

  “百家宫作为吸引人才的地方。”

  “如今,这一年三熟的稻谷,加上后面的某个消息,便足以让那些人彻底岿然!”

  “而最后,便是要用雷霆手段了!”

  陈珂咧开嘴一笑,他的眼睛中带着杀气。

  昨夜之后,他已经是将大秦看做是自己的第二个故乡!

  既然来到了这里,便是逐渐的融入他!

  他站在那里,身上杀气四溢。

  “到了那个时候,那些阴沟里面的老鼠,就只能够浮出水面,而后被大秦一个个的斩杀!”

  “那一日,我要让六国逆贼的鲜血,洒满大秦的每一处水域!”

  或许是陈珂此时太过于骇人,徐福下意识的,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嬴政看着有些不一样的陈珂,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

  他看向陈珂:“那朕便是等着那一日!”

  陈珂拱手道:“陛下只管等着就是了!臣定然为陛下扫清寰宇,还大秦一个朗朗乾坤!”

  君臣四目相对,都看到对方眼睛中的坚定。

  笑声传遍了整个章台宫。

  .........

  祭祀大典前一天。

  徐福来到了百家宫中。

  始皇帝下令,给了他一个博士的称谓,虽然依旧不算是官职,但以后别人也要称呼他为「徐博士」了。

  这一路上,徐福走的很慢。

  他享受着周围的学子喊他「徐博士」的这一刻。

  在半年之前,他何曾想过这样子的局面?

  这百家宫中多的是儒家学子,多的是读书识字的人,甚至小有才名的人。

  可他们却要恭恭敬敬的喊自己「徐博士」、

  之前,这些人见到自己,只怕都是满脸不屑吧?

  这种近乎于衣锦还乡的感觉,让徐福觉着心中兴奋不已。

  不过他此行也是有任务的,他看向百家宫的某一个角落,砸了咂嘴。

  那个卢生还真的有点本事。

  竟然也混到了一个博士的位置。

  本来徐福还有些心里不平衡,他在百越之地要死要活,九死一生才成了博士,这个卢生何德何能?

  可是当听陈少府说了卢生的事情后.....

  徐福就觉着,给卢生的这个博士,不亏!

  那可是一直研究「炸炉」,研究如何才能够「炸炉」,研究如何才能让「炸炉」的威力更强。

  这可是一不小心也是要了命的事情!

  甚至,他去百越之地,死亡的威胁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于他人,是可以防备的。

  卢生这个么.....

  竟然是自己找死?

  徐福摇了摇头,出示了令牌后,走入了这院落。

  .........

  「夕日」

  不到卯时的时候,所有大臣都是在宫内聚集,准备好了。

  此时,无论是陈珂亦或者其他的百官,都是站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挺直了腰板。

  一年之计在于祀!

  这无关封建迷信的事情,而是一种感情的寄托!

  祭祀祭祀,最重要的是祭祀上苍与先祖!

  而说是如此,说是告诉上苍和先祖自己做了什么,其实是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这一年都做了什么!

  告诉天下人,自己都做了什么!

  “喝!”

  当嬴政身穿玄色的袍子,头带冠冕,象征着天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十二玉旒垂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冬!”

  “冬!”

  “冬!”

  当嬴政的脚步逐渐走向祭坛的时候,周围突兀的响起了一阵阵的鼓声!

  那鼓声似乎从更古传来,沧桑古朴!

  “喝!”

  嬴政的脚步一步步的接近这祭坛,周围的士兵们随着嬴政的脚步暴喝出声!

  当嬴政距离祭坛只剩下百余步的时候,威严肃穆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周围的士兵同样肃穆的唱着!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站在祭坛之下的百官同时迎合!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天地之间彷佛只剩下了这秦风·无衣的歌声!

  歌声回荡天地之间,大秦的「气」正在凝聚!

  这便是大秦!这便是老秦人!

  战不休,战不止!

  血不流干,死战不休!

  嬴政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着,神色中带着微言肃穆。

  他踏上祭坛的那一刹那,周围无数的火焰瞬间升腾!

  “轰!”

  灼热的火焰将周围的干冷全然都是驱赶,只剩下那个身上穿着玄衣的男子站在天地中央!

  此时,周围的士兵口中再次传出歌声!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握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此时,身上穿着铠甲,神色肃穆的王翦上前一步。

  “秦君,秦君!”

  “秦君可记天下安否?”

  嬴政站在祭坛之上,微微地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勿忘!”

  王翦站在那里,右手锤着自己胸口的铠甲。

  “秦君,秦君!”

  “秦君可记平天下之愿否?”

  嬴政再次回答。

  “天下已平,山河已定也!”

  王翦单膝跪在地上,神色肃穆。

  “秦君,秦君!”

  “秦人与尔共进退否?”

  嬴政弯腰行礼,一礼上苍,二礼秦人。

  “与朕共进退也!”

  此时,陈珂、李斯、蒙恬上前一步,与王翦并肩。

  以四人为首,百官跪俯。

  同时高呼。

  “意吁嚱!”

  “秦君,秦君!”

  “天下万民安乐否?”

  嬴政站直了身体,眉宇中带着傲然与坚定。

  他张开双臂,黑色的袍子迎风招展!

  “万民安乐矣!”

  陈珂再次开口。

  “秦君,秦君!”

  “尔可记壮志也?”

  一道鼓声随之响起。

  嬴政看着上苍:“记哉!”

  李斯上前一步道:“秦君,秦君!”

  “可记外域蛮夷哉?”

  “此乃礼呼?”

  一声鼓声随之响起。

  嬴政转头,伸出手挥斥方遒:“外域蛮夷,不足道也!”

  “来日,平!”

  蒙恬上前一步,声音同样肃穆。

  “秦君,秦君!”

  “勿忘今日之言!”

  一连三道鼓声响起。

  “冬冬冬!”

  嬴政轻声道:“勿忘也!”

  他转过身子,面对苍天、青铜大鼎。

  满朝诸公站在他的身后,此时,祭坛之上摆放着祭祀之物。

  嬴政再次开口道:“今日,秦国三十七代子嗣,赢姓赵氏政,此祭先祖!”

  “朕一统天下,横扫六合,开万古之先河。”

  “以慰先祖之灵!”

  “先祖之灵,安否?”

  台下站着的秦国宗室此时肃穆答曰:“安矣!”

  嬴政继续说道:“今日,大秦帝国始皇帝,赢姓赵氏政,以祭上苍!”

  “一年三熟之五谷、三牲为祭,昭告天地,朕之功!”

  “朕!”

  “一统华夏,外抗蛮夷。”

  “德高三皇,功盖五帝焉。”

  “故!”

  “朕自号为始皇帝也!”

  “上苍安否?”

  陈珂、李斯、王翦上前一步,沉声跟着一起问道:“上苍安否?”

  巍巍苍天,不曾应答。

  嬴政大笑一声:“今日起,朕为始皇帝!”

  “天下万民为我大秦子民!”

  “即日起,改元始皇!”

  “冬!”

  一道鼓声响起,众多大臣匍匐跪地。

  “臣,拜见始皇帝陛下,始皇帝陛下万年,大秦帝国万年——”

  嬴政将桌案上的诏书拿起,而后直接扔入一旁的炬中,那炬中瞬间燃起气大火!

  此时,秦国宗室族老高呼。

  “礼成!”

  嬴政站在台上,望着那无尽高的苍天,不由的感慨。

  “朕奋六世之余烈,完成了我大秦三十七代、七百余年的壮志!”

  “朕,无愧上苍,无愧先祖!”

  而台下的陈珂同样融入了这祭祀之中,只觉心中热血奔涌......

  第一百五十一章:始皇元年,冬

  祭祀结束之后,群臣散去,各回各家。

  陈珂躺在院落里的躺椅上,眉宇中带着些许的平静和淡淡的喜色。

  此时,天空之上飘落着些许雪花。

  这一年的冬日,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终究是落了下来。

  雪花飘在院落里,落在水上、树上,飘到哪里都是。

  扶苏也是坐在陈珂的身边。

  陈珂手里拿着书,一边看着外面的雪花,一边是笑着。

  “扶苏,你这「夕日」团圆的时候,不与陛下在一起,来我这儿做什么?”

  扶苏躺在那,懒洋洋的,看起来像是没了骨头一样。

  “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与亲父在一起,和与师父在一起,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这话说得差点把陈珂手里的书给吓掉。

  “我说扶苏,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没教过你这个东西。”

  陈珂笑骂道:“你要是想换一个老师,直接与我说就行。”

  “咱们师徒俩好聚好散,可千万别拿着这一套往我身上凑啊?”

  扶苏也是咧开嘴笑着。

  他们都是清楚,淳于越为什么死的最快?

  就是因为淳于越将这杂家的「侍师如父」改变了一下,变成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让嬴政起了杀心。

  扶苏只是感慨的说道:“老师,不必担心。”

  “是父皇让我来的。”

  他看着身旁的陈珂说道:“夕日虽说是一年之计,更是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但这毕竟只是刚刚定下的而已,所有人都还尚且未曾习惯。”

  “父皇也觉着宫中冷清。”

  “便是让我先来了。”

  “等到父皇处理完政务之后,就带着亥弟一同前来了。”

  政哥要来?

  陈珂的心里有些讶异,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过年,过年。

  其实求的就是一个团圆和平安而已,如今他既然都不在原本的世界了,如何能够心安?

  所以,跟谁在一起过年,都是一样的。

  拿起来放在一旁的酒爵,陈珂摇了摇头。

  他已经吩咐下去,让人着手烧制陶瓷杯子了,毕竟常年用青铜酒杯,对身体不好。

  只是现在暂时还没有出现成果而已。

  “扶苏啊,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笑嘻嘻的说道:“陛下能够与我一同过年,这是莫大的荣幸。”

  “天下还有谁能够第一年,就与陛下一同过夕日?”

  “在往后,大秦逐渐昌盛之后,夕日会变得更加热闹,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就会举行宫宴了吧?”

  “可那个时候,是一群人一起。”

  “不像我,能够独得陛下恩宠。”

  陈珂这带着玩笑的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陈珂,你这小子这张嘴还是会说。”

  “休得胡说八道,把朕的大儿子骗的是七荤八素。”

  随着这个声音的落下,远处走来了一个人,正是嬴政。

  嬴政此时身上穿着常服,脸上没有了那么多的威严,而是变成了一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

  他的身边,跟着胡亥。

  胡亥的眼神灵动,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熊孩子一样。

  此时,恰逢东风吹拂,天上的雪花不断地落在两人的袍子上。

  黑与白相映,成了些许趣味。

  “陛下来的如此早?”

  陈珂的脸上带着欣喜:“既然陛下已然来了,那咱们便是提前吃这「年夜饭」吧。”

  “夕日之宴,为一年之尾,当秉持「年年有余」。”

  嬴政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陈珂搓了搓手看着嬴政,脸上带着些许的讨好。

  “臣听闻,陛下的宫中有两个御厨,他们的厨艺臣可是眼馋很久了。”

  “此次,陛下可是将他们也是带了过来?”

  嬴政听了这话,眉眼中都是带着笑意的指着陈珂,大笑说道:“你啊,就是眼馋朕那里的饭食罢了。”

  “日后若是想吃,便是去宫中。”

  “难道朕还能缺了你一顿饭?”

  说着,嬴政看着身边的韩谈说道:“你去将宫中厨子带出来,之后你便回去吧。”

  “不必在身边伺候。”

  韩谈低头,微微应道:“喏。”

  待到韩谈离去了之后,嬴政往前走了几步,解下来了身上穿着的披风。

  随手的将披风放在了一旁。

  “陈珂,听说你这有个新奇的东西可以吃,叫什么「火锅」?”

  “今日为「夕日」,何不将那个东西拿出来?”

  陈珂当即抚掌大笑,他本身也是喜欢吃火锅的,既然今日嬴政都是提出来了,自然是要吃的。

  “陛下有旨,臣怎能不同?”

  “臣现在就让厨子准备着锅底,待到等会年夜饭开始了,便是可以一同食用。”

  一边说着,陈珂一边吩咐了一声。

  而此时,扶苏也是站在一旁,看着嬴政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躺椅上、

  嬴政望着陈珂说道:“坐吧。”

  陈珂坐下之后,扶苏和胡亥很有颜色的站在一旁。

  四个人望着窗外飘着的雪花,心中无限的思绪。

  良久,嬴政开口了。

  “陈珂啊,这半年的事情,你为大秦做了不少的事情。”

  “先是提出了郡县制的弊端,后又是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虽然现如今郡县制还未施行,但朕却已经是安心了不少。”

  “其次拿出了凋版印刷与造纸术,打击了儒家的势力,开创了百家宫,为朕澄清了些许恶名。”

  “你写出「千字文」,支持李斯写出「法学」。”

  “朕之前听闻你与李斯商议着,要定什么印刷书籍的事情?”

  陈珂开口道:“是的陛下。”

  “此事臣本来是打算等到年后,在于陛下商议的。”

  “现如今既然陛下知道了,那臣就提前斗胆说了。”

  “印刷书籍这个事情,咱们其实是不能够完全禁绝的,若是禁绝了,那天下之人的思想便是会变成朽木。”

  “陛下,臣担心的恰恰正是这一点。”

  “若天下之人的思想都变成了朽木,那么谁来有奇思妙想,推动社会的发展和变革呢?”

  “如冶铁之法等,这些都是在不断地实践和试探中,发现的。”

  “若思想如朽木,他们如何去思考,怎么改进冶铁之法?”

  嬴政坐在那里,默默地听着。

  陈珂长叹一口气:“但,我们又不能够不管这个事情、”

  “如今六国之人隐藏在大秦之中,虽然表面上看风平浪静,但暗中实则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而且,这天下总有些自认为是自己是读书人、文人的假清高,总觉着自己写的东西是上苍赐予之文字。”

  “觉着自己厉害的要命,可以挑衅大秦之威严!”

  “若是不加以管制,等到凋版印刷这个东西传出去之后。”

  “这些东西就会成为砍向我们的利刃。”

  陈珂冷笑一声:“那我们应当怎么控制呢?”

  “最好的办法,便是成立「出版署」,未曾经过允许的书籍,不许印刷!”

  “未曾经过审查的书籍,不得印刷!”

  “但有发现者,罪同谋逆!”

  “首恶凌迟处死。”

  “且诛九族!”

  如今的嬴政,已经能够很淡然的听着陈珂说出诛九族这样子的话语。

  似乎这个非常恐怖,轻易不能够用出的刑法,陈珂提议了很多次,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如此.....

  他想到这里,摇头失笑。

  天下人都说自己是暴秦,是暴君,他倒是觉着,这陈珂是比自己还要残忍一万倍的酷吏。

  动不动就诛杀人九族,这谁能受得了?

  看着嬴政不以为意的神色,陈珂严肃的说道:“陛下,此事绝对不能够有任何的松懈。”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一个人若是思想歪了,那么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会是歪的。”

  “思想之危险,猛于六国之兵卒!”

  听着陈珂的话,嬴政挑了挑眉头。

  陈珂向来不会说谎,如今这么严肃的说这个事情,看来事情果然是如同陈珂所说的一样了。

  他微微点头说道:“朕知道了。”

  “等到年后,交予丞相署拟定,而后放在朝堂之上讨论下巴。”

  嬴政微微的叹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今天是夕日,本来是休息的时候,怎么你这个家伙又是说起来了政务?”

  “你这个人,看着是喜欢偷懒的,但没有想到,竟然会拉着朕,在夕日还在讨论公务啊。”

  陈珂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想反驳但是没敢说出口。

  这不是嬴政先提的么?

  他只是说了一嘴,然后就想到了这个事情而已。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说了?”

  嬴政却是摇了摇头:“既然都说了,还是继续说吧。”

  “出版署的事情,是其中一件。”

  “年后还有其他的事情。”

  他将双手放在躺椅上,而后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徐福那边的事情,该继续交代下去了。”

  “船只如今已经造好了,等到年后你与朕一同去看一看,看看那船只如何了。”

  陈珂微微点头:“若是可以的话,便让徐福先前往扶桑试一试。”

  “假若没有发生意外,我们便是可以令当地的蛮夷之人挖掘金矿、银矿。”

  嬴政按了按眉头。

  “那里的人懂得怎么挖掘么?”

  “可若是千里迢迢带着大秦的百姓去,就有些困难了。”

  “此事危险,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便是客死他乡。”

  他沉默了会,继续说道:“如今,朕已经将劳役暂时停止了。”

  “在发动大规模的徭役.....”

  陈珂却是微微摇头,脸上带着笑意。

  “陛下何必担心?”

  “什么技术不技术的,咱们去那里些许士兵,加上知道怎么采取金银的工匠监工就可以了。”

  “至于死亡率么.....”

  “左右那个岛上有蛮夷之人的存在,大不了用他们的命去填就可以了。”

  “左右也不是我们大秦的百姓,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没有安全措施,死在矿下就死在下面呗。”

  “死了之后,让扶桑人自己下矿去把尸体捞上来,还能喂狗、饲养牲畜。”

  “死一个打不出来矿井,那就死十个,十个不行,就死一百个。”

  “死一百个不行,那就死一千个。”

  “用命去填,总归是能把矿井打好,而后开始采集金银的。”

  说这话的时候,陈珂的神色是一种淡淡的,漠然的神色,完全不将扶桑人的死活放在眼里。

  陈珂打着哈欠。

  “再说了,即便是扶桑人不够,再往北边、西边一点,不是还有个高夷族么?”

  “扶桑人死完了,就去高夷族抓。”

  陈珂撇了撇嘴:“再者说了,既然有人在,为何能让扶桑人死绝?”

  “强迫他们生子就是了。”

  “这样就有取之不尽的资源来用了。”

  嬴政也是微微点头:“你说的有理,既然如此,那等到徐福勘察完了之后,就令人过去。”

  “若是能够开采出大量的金银,对大秦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按了按额头:“如今的秦半两,虽然好用,但所代表的价值并不是很高。”

  “朕心中隐隐有一个想法,用金银来代替秦半两。”

  陈珂也是说道:“陛下的想法没错,但现在暂时用不了。”

  “锻造钱币的技术,墨家那边还没有研究出来,所以先用秦半两凑合吧。”

  “至于秦币的事情暂时等一等,先放在那就是了。”

  这就像是开新书,第一步是要起一个书名,然后建一个文件夹在那。

  如今的「秦币」就是这个文件夹的名字。

  嬴政微微点头,片刻后却又是叹了口气。

  “唉。”

  “年前留下的事情太多了,年尾都是还没有弄完。”

  “会稽郡那边的事情、百家宫那边的事情、船只的事情、儒家的事情、孔贤的事情、孔家的事情。”

  “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有些处理的差不多了,有些还留了一个尾巴。”

  嬴政无奈的扶额:“另外,你看见卢生给你送的东西了么?”

  陈珂听到这里,脸上带着些许的严肃。

  “陛下,臣看见了。”

  “炸炉的威力十分强大,若是能够将这个「炉」换做是小巧的东西呢?”

  “到了那个时候,我大秦就能够拥有如同天威一般强大的武器了!”

  这个武器陈珂并不陌生。

  热武器。

  至少也是火药。

  原本火药这个东西在唐末的时候才出现,并且在宋元时期才广泛的用于战争,且出现了火铳。

  可陈珂听到之前卢生说炸炉一事的时候,就有了灵感。

  虽然他不知道火药是怎么制造的,但是他可以找专业的人啊。

  比如那群经常炼丹的方士。

  这群货色不就是所谓的「化学家」?

  嬴政听着陈珂的话,脸上也是划过一抹惊讶。

  “陈珂,我们真的能够做出来那种东西么?”

  “若是做出来那种东西,上苍会震怒么?”

  陈珂微微摇头,他知道,这个时候要将皇帝的心给安下来。

  “陛下放心就是了,此物符合「规则」之道,是人对于「规则」的一种运用。”

  “所以,上苍不会震怒的。”

  陈珂想了想,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就像是调遣兵马一样。”

  “如果一个将领莫名其妙的调动兵马,且不符合大秦的规矩,没有向上有任何的禀告,那这个人就罪该万死。”

  “陛下也会震怒。”

  “可若是这个人按照秦律,一点点的上报,陛下便是不会生气。”

  “规则就在那里,能够利用规则,就如同遵循了秦律一样。”

  嬴政微微点头,脸上带着期待:“朕很期待那一天。”

  他站起身子来,脸上带着洒脱的神色。

  “算了算了。”

  “咱们明年再说吧,明年再说!”

  “准备吃饭!”

  ...........

  丞相府

  即便是夕日的时候,李斯依旧在书房中忙着处理政务。

  李阳、李由两个人在一边守着。

  “父亲,马上就要用膳了。”

  “不如用完膳在处理?”

  李斯冷哼一声:“一直往后退,成什么样子?”

  “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觉着你们像是陈珂的儿子?”

  李阳一脸无奈。

  “父亲,今日本就是休沐日不是么?”

  “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李斯微微摇头:“政务这么多,为何要休息?”

  “人怎么能够一直想着假期呢?”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难道处理政务、忙着工作不好么?”

  “为什么竟然有人愿意一连休息九天呢?”

  “如果不是陈珂他提议了,我是绝对不会附和这个事情的。”

  “原本我以为,陛下也是如我一样的想法,谁知道竟然是错付了!”

  李阳、李由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无奈的神色。

  自己父亲这可真的是.....

  唉。

  自己的亲爹,能怎么办呢?

  等着吧!

  ........

  上将军,王府

  王翦手持长剑挥舞,院落里王贲以及他的妻子、女儿、儿子都坐在那里。

  一家人的气氛无比热烈,显得很是热闹。

  桌上的饭菜也都是按照陈珂之前给的菜方子做出来的,美味无比,香味传遍了整个府邸。

  ..........

  冯府

  冯去疾与冯劫、一众家人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

  虽然今年官职被罢免了,但总归没有出现更多的祸患,也算是好事。

  ..........

  整个大秦,都充斥着年味。

  所有人都在于自己的家人欢聚一堂。

  而随着夜晚的到来,星辰的闪烁,秦王政二十七年的冬天,就这样子结束了。

  紧接着而来的。

  是始皇元年的冬日,以及即将到来的,始皇元年的春日。

  第一百五十二章:遥望昔日、念念不可追

  秦王政二十七年的最后一天,夜晚。

  陈珂送走了嬴政后,自己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上的月亮。

  在华夏,月亮向来被赋予了超乎寻常的意义。

  望月大多代表着思乡的情绪。

  如今的陈珂同样如此。

  他望着天空上的月亮,眼睛中闪烁着常人不理解的思绪。

  陈珂默默地放下些许的感慨。

  旁边的酒已经放在那里,似乎随时等候着他端起来,而后一口饮尽。

  天空上,依旧飘落着雪花。

  整个大地都被装扮成了银色的样子,令人看一眼就觉着心中凄冷。

  此情此景此地,向来是能引人思绪的。

  陈珂不知道怎么的,心中的思绪一直往外飘着,手中的酒一杯一杯的喝着。

  不过一会儿,他就醉了。

  也不知道是人醉了,还是故意的。

  突然,陈珂心中有些想法,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所幸的是还能够站稳身体。

  他朝着外面走去,小厮和仆人在身后跟着,但也不敢说什么。

  一路走,长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但路过街道人家的时候,还能听到人家屋子里面的喧嚣和热闹。

  长街清冷,陈珂继续往前走着。

  他的目的地,是廷尉的大狱。

  秦王政二十七年的这个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陈珂觉着自己不能把一些事情留在这个冬天,至少在跨入新年的时候,不能够带着旧的东西。

  他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可以说是从他来到这里后,到此时为止,可以令他的人生画一个界限的人。

  孔贤。

  过往的半年时间里面,似乎所有的争端都是因为孔贤而起的。

  陈珂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因为孔贤。

  他停下脚步,随意的吩咐身后的仆人说道:“去,令府中的厨子准备几样东西。”

  陈珂说了几样菜肴后,继续往前走着。

  长街虽然冷冷清清的,但偶尔却有路过的人,是打更的更夫。

  一些看不见的地方,也藏着一个个的人,是黑冰台的。

  黑冰台的人被始皇帝派遣来保护他,自然是不会跟丢,也不会放弃的。

  陈珂心中不由得吐槽了自己几句,这么晚了还折腾别人黑冰台,怕是黑冰台跟着的人要骂了。

  不过他在乎么?

  陈珂随性的笑了笑,他不在乎。

  ..........

  章台宫

  嬴政方才躺下,还没有睡的时候,大殿外韩谈就是低声道:“陛下,陛下可否安寝?”

  这声音很小,若是不仔细听便听不到。

  嬴政随即起身,眯着眼睛:“何事?”

  韩谈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嬴政愣了一下。

  “陛下,黑冰台的人回禀,说少府此时出了宫,朝着廷尉大牢一路去了,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往廷尉大牢去了?

  嬴政坐起身来,眯着眼睛,脑子里却在想着什么事情。

  “廷尉大牢?”

  他滴咕道:“陈珂去那做什么?难道是见那个谁?”

  嬴政嗤笑一声:“这小子心眼难道就这么小,知道孔贤要死了,专门去看一看他?”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说道:“既然如此,去传令,让廷尉的人配合陈珂就是了。”

  大殿外的韩谈听到这话,心里对陈珂的受宠程度有多了点认知。

  当即便应声答道:“喏。”

  说完,便急匆匆的朝着宫外走去,准备去传令廷尉了。

  听到韩谈离去的脚步声,嬴政却也有些睡不着了,他下了床,走出大殿,看着外面的月光,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

  “明日便是始皇元年的第一日了,朕怎么觉着有些睡不着的感觉?”

  他抬起头望着月亮,而月亮默默地照耀着咸阳宫的每一处。

  月光洒落下,扶苏同样站在宜春宫外,抬着头望着月亮。

  “也不知道此时老师在做什么呢?”

  他有些惆怅。

  不知道为甚么,今日与陈珂一同用年夜饭的时候,总感觉陈珂的身上缠绕着一股忧伤的气息。

  这股气息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才能泯灭。

  他总觉着,那一刻的陈珂很悲伤。

  “老师啊老师,你在想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扶苏在思考,胡亥同样也在思考。

  他坐在大殿中,烛火照耀着他的面庞,以及他面前的课业。

  今日他随着父皇一同去向陈珂道新年喜的时候,陈珂说要送给他一个新年礼物。

  胡亥看着面前摊着的作业,一时之间就有些崩溃。

  老师说,过年的时候,小孩子的身体魂魄比较轻,怕有邪祟入侵,所以要给他一个压祟礼。

  那个时候,无知而又天真的胡亥还在期待着。

  谁能够想到,陈珂转手送了他制造署刚刚印制出来的「法学」「千字文」「文选集」等等书籍、

  说这是送他的「压祟礼」。

  谁家压祟礼送课业啊?而且还是大过年的!

  胡亥仰着头,脸上带着满满的疲惫。

  他又想到给他课业的时候,他老师说的话了。

  「我也不着急要,你自己找个时间写就行」

  「等到明年给我就行」

  明年?!

  那个时候,胡亥很想问问他的老师,知不知道明天就是明年了?

  这不就是让他通宵写的意思么?

  胡亥唉声叹气后,有些绝望的继续翻阅着自己的课业。

  忽而,一张纸飘落。

  「这才是为师给你的压祟礼,拿着他,可以向为师索要三次不想写课业的机会」

  ?

  胡亥猛地坐了起来,眼睛中闪着亮光。

  三次不写课业的机会?

  他收回刚刚说的话!这真的是他收到的最好的压祟礼了!

  ...........

  廷尉大牢

  陈珂走到这里的时候,宫里面的人早已经是奔袭到了这里,通知过廷尉的人了。

  所以,陈珂刚一走进这里,就看到了廷尉大牢门口站着的人。

  见到陈珂,那人连忙是走了过来。

  “见过少府。”

  “陛下令我等在这里恭候少府,少府可有何吩咐?”

  陈珂也不惊讶,直接说道:“我想见一见孔贤。”

  孔贤?

  那个孔家的家主,儒家的大儒?

  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您随我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今夕非他日,往事何必追

  陈珂跟着这狱卒的脚步往前走着,随意的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廷尉的大牢并不干净,尤其是进入了这大牢后,一股子味道迎面而来,差点把陈珂熏晕了。

  陈珂皱了皱眉头,屏住呼吸往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是缓缓地反应了过来,对这环境和空气质量的反应好多了。

  人的适应能力是强大的。

  如他能够适应一个全新的大秦一样,他很快就适应了这大牢里面的环境。

  大牢越往里面走,越是干净整洁。

  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孔贤。

  直到他们走到了最后的几间牢房,陈珂才是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孔贤。

  孔贤此时坐在稻草上,稻草上干干净净的。

  这是陈珂之前吩咐的。

  始皇帝也没有介意。

  这是孔贤应该得到的尊重。

  “孔先生,一眨眼数十天过去了。”

  “别来无恙?”

  看着站在那里的陈珂,孔贤略微的眯了眯眼睛。

  在大牢里面的这些日子,他把眼睛给熬坏了,现在见人都是有些模湖的。

  看清陈珂的样子后,孔贤才是哑然一笑。

  “原来是陈少府。”

  “陈少府今日来做什么?难道是来嘲笑老夫的?”

  陈珂并不作答,只是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身边的狱卒立刻便是退下了。

  这几间牢房现在只关着一个孔贤,所以倒也是个清净的地方。

  陈珂随意的看着对面的孔贤,直接走入了这牢房中,脸上的神色平静。

  他并没有嫌弃眼前的脏污,随意的坐在地上。

  “孔老先生这话说得,难道我是这种人么?”

  陈珂说道:“只是,我的平静日子终究是被你打破的,所以来看看你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让旁边的小厮将东西都是放好。

  之前吩咐小厮让厨房准备的饭菜,此时已经准备好了。

  “用膳吧,孔老先生。”

  “今日乃是陛下钦定的「夕日」,乃是一年之中,最为隆重的节日。”

  “天下百姓在此日与家人团聚,享受片刻的安宁。”

  “这是陛下对于天下人的恩典。”

  “天下人之中,自然也包括你。”

  孔贤毫不在意,也不推却,只是拿起箸(快子),慢慢的吃着面前的饭食。

  “这是陈少府为老夫准备的断头饭?”

  陈珂不做声,算是默认了这话。

  孔贤也不在意,只是一边说,一边感慨。

  “其实我进大牢的这些时日,就一直在思虑一个事情,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败给了那个暴君。”

  他嘴角带着嗤笑。

  “然而,我算计来算计去,却发现在你出现的那一天,我就失败了。”

  “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送淳于越进了大牢,并且成了扶苏的老师。”

  “从这里开始,一切就不在我们的掌控中了。”

  “之后,你为了报复儒家,拿出了「造纸术」,一方面让「纸」流传,使得「竹简」书籍不受到所有人的喜爱。”

  “另外一方面,你也是用这个东西安定了大秦有些浮躁的人心。”

  “这便是你说「纸」是天赐神物的原因。”

  “在之后,就是凋版印刷的事情了。”

  “你用凋版印刷为引子,引出了文选赛。”

  “又用文选赛,引出了「文选集」以及你自己的「千字文」、李斯的「法学」。”

  “你用文选集和法学绑定了李斯和文选学子,让他们成为了你这一阵营的人。”

  “用此,与我们博士宫为敌对。”

  “到了最后,撤销了博士宫,改为百家宫,你进一步的削弱了儒家的势力。”

  “往后,你就看着我狗急跳墙,布置下来了南巡中会稽郡的事情。”

  “你是故意的。”

  “你在会稽郡将计就计,让我陷入了你的陷阱。”

  “而后你掀翻了我的陷阱,看着我死无葬身之地。”

  “你彻底的打击了儒家,同时也稳固了你在始皇帝心中的地位。”

  说到这里,孔贤的声音中带着钦佩。

  “我真的很佩服你。”

  “这一切的一切,一环接着一环,若是少了任何的一个地方,你都无法完成这一切。”

  “你的疲懒、懒散都是伪装的,你的两袖清风、不爱慕权力、游离世间也是装的。”

  孔贤的身体前倾,他的声音沙哑,伴随着大狱里面阴森的风声。

  “你就是为了权力!”

  “你将李斯绑在了你的阵营,这是以名诱之!”

  “你将王翦绑在了你的阵营,这是以王翦心中所忧虑的「兵卒」为诱饵!”

  “你将扶苏绑在了你的阵营,将胡亥绑在了你的阵营,这是师徒之恩!”

  孔贤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他死死地盯着陈珂。

  “你布置下来了一个惊天巨网,你就像是那盘踞在蛛网上的蜘蛛,满意的看着我这个猎物陷入网中无法自拔、”

  孔贤微微的闭着眼睛,脸上带着些许懊悔。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在文选赛的时候,落入了你的圈套。”

  “但现在想来,你这么聪明、这么阴狠的人,怎么可能被淳于越三言两语就是给蛊惑成功,跟着扶苏一起上奏?”

  “若你真的那么愚笨,你怎么可能突然在转瞬之间就想到了那么完美的办法解决皇帝的猜忌、群臣的斥责?”

  孔贤脸上带着悲哀。

  “只是可惜,这满朝诸公都跟淳于越一样,被你给骗了!”

  孔贤的语气中带着阴森:“但你现在骗不了我了!”

  他的眼睛中带着仇恨,死死地盯着陈珂,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

  陈珂淡淡的叹了口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能够一环扣一环的做下这些事情。

  “孔老先生,你多虑了。”

  “这些并不是我的本意。”

  陈珂的神色十分坦然,今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与孔贤了断,与旧年的自己了断。

  “我确实是在生死之间,才领悟到了大恐怖,想到了解决郡县的办法。”

  “并不是故意引诱淳于越先生,也不是想铲除你们儒家。”

  “至于之后的造纸和印刷,他们的确是天赐神物,这一点不会有假。”

  陈珂睁着眼说瞎话。

  为什么要跟孔贤说实话?难道就因为孔贤要死了?

  死人能保守秘密?

  不,最能保守秘密的不是死人,而是自己!

  他要把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陈珂淡淡的笑了笑,感慨的说道:“至于之后的?”

  “之后的事情也不是我企划的,而是你们威胁之下,不得已而坐下的事情而已。”

  陈珂摊了摊手:“那个时候,你们想要杀我,但我总能任由你们动手吧?”

  “赵高本来想要讨好我,但却是暗地里散播关于我的留言。”

  “佞星起东方,祖龙崩而地分这话,是你们弄出来的吧?联合着赵高和六国之人一起?”

  陈珂嘲讽的说道:“为了不被你们杀死,我当然要反击。”

  “可即便是反击了,如何能够保证你们不会继续想要杀了我呢?”

  “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杀了你们。”

  “只要毁了儒家,杀了你们,斩草除根,你们就不会想要杀了我,也不会有能力杀了我了。”

  “所以之后的一切都是反击。”

  陈珂说出了今晚最让孔贤心神俱颤的话。

  “若是你们当初没有招惹我,无论是神物也好,还是其他的东西也好。”

  “都不会出世。”

  “我也不会去破坏你们的计划。”

  “因为我懒得去破坏。”

  陈珂站直了身躯,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孔贤:“孔先生,所以一切都是你们儒家的自作自受而已。”

  “与我无关。”

  “今日,我陈珂为你送行,是你和儒家让我被迫的反击,而后做了一些事情。”

  “正是因为这些事情,我才能够走到今日的地位。”

  “才能够在我想通了一些事情后,有充足的力量、机会去完成我内心所想。”

  陈珂冲着孔贤,微微的一弯腰。

  “此礼多谢孔先生——”

  “虽然我知道,孔先生不是故意如此的。”

  陈珂嘴角带着些嘲讽的笑容,而后转身便离去了,这一刻的他没有丝毫的留恋。

  孔贤坐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着些许惊诧,些许不可思议。

  他怒目圆睁,浑身微颤。

  “是我?是我?”

  “是我害了儒家?”

  三声惊呼长叹,语气中带着悲痛和不可思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孔贤的残笑声回荡在这大牢里,他看到了陈珂说这话时候的眼神。

  那眼神清澈见底。

  他知道,陈珂没有说谎,即便还要隐瞒,但却真的没有说谎。

  所以假如他没有唆使淳于越挑拨陈珂,那么陈珂是否就会在一旁看戏?

  那是否儒家就不会有今日了?

  想到这里,孔贤整个人都有些崩溃,他大笑着,摇摇晃晃的身躯站都站不稳了。

  “我是罪人啊,我是罪人啊!”

  “先祖,我对不起先祖!”

  ..........

  长街上

  陈珂幽幽的叹了口气,没在说什么。

  他只是往家里走去。

  ........

  章台宫中

  嬴政叹了口气,还是睡不着。

  “陈珂会和孔贤说什么呢?”

  他在陈珂去探视孔贤的时候,就让黑冰台的人走了,没有继续探听。

  这是嬴政给陈珂的尊重和自由。

  只是此时,他依旧会好奇就是了。

  ..........

  始皇元年,元月元日。

  晨

  陈珂从睡梦中苏醒,只觉着浑身上下都很疲惫。

  但无论如何,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而他的期待已久的休沐日,也来了。

  始皇元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