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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微不是第一次和周乐凡睡在一处。
之前他们还住在周乐凡租的那间闽式宅子的小隔间里时，因着空间太小，整个房间不到30平，只能容下一张雕花双人床，因此他们那几个晚上都是挤着睡的。
只不过周乐凡那会儿还拿他当客人，很照拂，特地将大片的空间留给了北微，自己裹着小棉被贴墙缩在角落里。到了红姜阿婆的诊所落脚后，阿婆将那除了主堂之外最好的院落留给他们，可是周乐凡将所有房间都改成医倌病房了，就留了一间朝南偏小的供他俩起居，因此他们依旧一块儿睡。
天渐凉了，红姜阿婆生怕俩孩子受寒，用今年新打下的木棉合了新棉花，弹成两床大棉被，让他俩一人盖一床。
然而，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俩人同被共眠的。更不用说，周乐凡上半身赤裸，乖巧地倚在他臂弯里，北微稍稍不小心就能摸到人光滑的皮肉。北微不禁僵住了。
两只手臂打得笔直，压根碰都不敢碰。
周乐凡想是累了，一沾枕头，不，一沾北微的手臂就睡，过了会儿，模糊地咕哝两声，可能还是觉着冷，又本能地往热处蹭，蹭得北微内衫的盘扣都松开了。怀中的人头偏了偏，舒舒服服地用脸贴着他颈下皮肤。
“周……乐凡。”北微难为情地低声喊了一句。
周乐凡也不知听没听见，重重呼了一口气，好像是回应，他鼻子靠近北微的胸膛，这一下大喘气，暖融融的鼻息就喷在北微颈侧，好似一团绵软撩人的鹅绒，轻飘飘滚过。北微登时整条脊背都绷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周乐凡睡着的时候眉眼舒展，鼻头圆圆的小小的，十分敦厚沉静。他两颊消瘦，却很是紧致。北微想了想，像是女娲殿里精心捏出来的瓷娃娃。只不过长期缺乏营养没什么血色。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些什么，仿佛在跟人赌气一样腮帮子鼓着，嘴巴嘟着。
北微愣愣地盯着看，眨了眨眼。
很怪，他对自己说。看着周乐凡气鼓鼓的睡颜，他从心肺里一个劲儿往嗓子眼里冒的那股子痒意到底是什么？
神仙搞不明白，原本想忽略它让它自行消散的，谁知却越来越重，不光痒，甚至从心底里燥了起来。北微不禁舔了下唇。
周乐凡的腮好像桃子啊，就是西王母蟠桃盛会上，呈上御座的那种！他的嘴好像剥了皮的仙杏果，有些很酸有些却鲜甜如蜜，你根本不晓得会是什么样的味道，总之教人很有食欲，很迫切地想去尝上一口。
他呆愣地看着，心底里痒着乱着，那股子奇怪的馋却比他的脑子反应更快，等他再眨一次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吻上了周乐凡的唇。
北微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松开，嘴里结结巴巴：“对不起对不起……”他额上汗都出了一层，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平下来。当下连看一眼周乐凡都不敢了，索性偏过头，压着心乱持咒：“……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 引用自《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他的嘀咕兴许是把周乐凡搅扰了，怀中人懒洋洋换了个姿势，眼睛却没睁，从外套里伸出一只手盖住了北微的眼睛，嘟囔：“北微，你也睡呀。”
不等北微回答，他一头倚在人肩窝里，又睡过去了。
他的手在怀里捂得暖烘烘的，掌心柔软湿润，盖到北微的眼皮上。
北微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骤然，外侧浓黑的雾重隐约几点闪动，北微转头去看，却见几道鲜亮的闪电划过，粗长而绵延，起码将半边天空都照亮。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另一只手把周乐凡掩在自己怀中，顿时天雷大作，炸响在近旁，仿佛咫尺之间万千天兵擂鼓作作，雷霆滚得似马蹄，又几下闪电仿若天王的银鞭，警告性地在这小小的比亚迪车旁抽甩。
北微直被震得心口欲裂，强运起真气，勉力在周身结了一层灵盾相抗。一低头，在这雷击地面的剧晃中周乐凡兀自酣睡，什么感觉都没有。
北微知道，这是天界给他降下的最后通牒。
算算日子他到凡间已经半个多月了。
七日。北微颤抖着掐指，他的时间，只剩下区区七日。
这一夜，周乐凡睡得饱饱的。到了清晨边，他钻出北微的臂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精神饱满，神清气爽。一回头，北微盯着俩大黑眼圈，幽怨又尴尬地看着他。
“咦，你怎么啦？认床吗？”
北微：“……没有。”
“那你怎么没睡？”
北微看着他，抿嘴微笑，却不答话。
“哦对了！”周乐凡想了起来，忙往车后面去：“我看看那窝小猫怎么样了。”说着，他戴起医用手套揭开罩着纸箱子的外套，将小猫挨个儿抱起来检查。
“嗯，不错……这只也恢复的挺好……嗯，都好！”周乐凡仔细地看着小猫，却没发觉，北微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两只眼睛仿佛是烹煮了的糖浆一样，热络又黏糊地粘在他身上。
周乐凡抬起头，亮晶晶的眼中尽是兴奋：“都活了，救过来了，北微！”冷不丁与北微炽热的目光相触，周乐凡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蓦地耳根热了起来。“你……这样看我干嘛？”
北微没说话，周乐凡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咽了咽：“那个……这些小猫体内的毒基本清干净了。我们……我们喂些水，过几天就能正常进食了。”
“嗯，好。”北微说。
周乐凡挠了挠头，抬起来，与北微对视。两人停了片时，又同时开口。
“我——”
“我……”
话头撞到了一起。周乐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车外忽然吵闹起来。
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再浓的雾气也给驱散了。天明时分，又是一派清朗，小小的海岛仿佛湾中的明珠。
“哎这是谁家车啊？”乡民们注意到了这辆比亚迪，都围了上来。
周乐凡降下车窗，不好意思地打招呼：“对不起啊，阿嫲，昨天雾太大我迷路了，所以才在这里睡了一晚上，不是故意停你家门口的。我们马上就走！”
“还走什么啦，你车轮子陷在泥坑里了啦！”
蟳蜅女装扮的老阿婆叹着气，又弯下腰去看比亚迪轮胎，摇头啧啧：“不行啦肯定要叫警官来了！”
周乐凡一听，慌忙把猫一放，打开车门跳下来。
一下地他两只脚就陷进了烂泥里，忍不住“嘶”了一声，这才发现他停在了离玉顺江大桥不远的地方，这里靠近耕地，左边高粱右边水稻，河道需水量很大，长期被泡着，泥土松软，几乎后面的两只车轮子完完全全陷到里面去了。
“糟糕！”周乐凡一拍手，忙喊北微帮忙。
身边热心的乡民已经帮忙打电话给警署了，得到的回复是昨天暴雨，玉顺江涨水太厉害，很多路都被淹掉了，他们一时过不来。
“没事，我们来。”北微将袖子挽了挽，就开始和周乐凡一起推车。旁人或许以为这就是昨晚的暴雨导致的，可是北微知道，多半是昨夜的天雷，打烂了周遭的土地，才给周乐凡招来这等无妄之灾。
“噢哟两个年轻人起笑哦！”阿嫲跺着脚：“这么大一辆车你们两个人怎么推的起来啦！”
北微看了看周乐凡，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可以。”
这神仙别的本事没有，神力倒是很大，拿着车轴往上尽力抬起，黏糊糊的车轮晃了一晃，慢慢升了起来。北微适时喊了一句：“推！”
两人同时发力，比亚迪猛地往前拱了半米，轮子搁到了路面上来。
周乐凡往前迈步时一脚踩到了刚才车轮子的坑，猛地滑了一跤，连带着北微也栽了下去。
生猛的一阵晃动，半掩着的车门弹开了，装小猫的箱子掉了下来，六只刚睡醒的猫咪滚到地上，半睁惺忪眼，“喵喵”地直骂人。
三花猫妈生的一窝崽子颜值都高，掉出来后乡民们都忙围上来看猫，你摸一下他撸一下，快活极了，竟然鲜少有人问烂泥里的俩人怎么样。
周乐凡揉了揉摔疼的膝盖，说要是喜欢这窝猫咪的可以领养，当下就被抱走了好几只。
剩下一只，长得比较特立独行，浑身黑黢黢的，唯独下巴上面有块黄斑，使得它看起来总是一副惊讶的表情。这只没人要，它蹲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被一个接一个地领走，想了一阵，回头又跳进了破纸皮箱里。
没猫拣了，没热闹看了，人群一哄而散。
留着两人一猫在原地面面相觑。
天气转好，街坊邻居就开门揭板做生意。转眼一条街又恢复了往日热闹。
身边的音响碟片店也支起了门楣，播放起当地流行歌曲来。周乐凡听过这是一首古早的闽语歌，叫《金包银》。
“别人的性命，是镶金又包银，俺的性命不值钱。
别人若开口，是金言玉语。俺若是多讲话，顿时就出事故。”
周乐凡：“……”
北微从泥里爬起来，帮周乐凡拍了拍土。
俩人身上泥点子黑乎乎的，还偶尔沾了几粒人家收剩下的高粱粒儿和麦皮。活像两只那个仙草蜜。
周乐凡看了看，忽然笑出声，“北微，你想不想吃烧仙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