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

  周六早上,晏桉来到医院。

  “不用,带这么多,东西。”温郁看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很着急道:“不缺,不缺的。”

  “要多带一些的,毕竟我第一次来看弟弟。”晏桉喜欢在言语上去掉你我之分,模糊两人的界限,以此拉近和温郁的距离。

  温郁果然没有在意弟弟前面没有加你,只是难为情地看着晏桉的带的东西。

  如果是小孩子吃的零食和水果的话,温郁会大方的接受,可是晏桉拿的都是很昂贵的补品,网上无意间看到,都是以四位数开头的。

  “我本来想给弟弟简单买一些,但是我爸知道我要来,让下属买了很多补品和营养品,这种东西和衣服不一样,退不了,我家里还有很多,拿回去也是浪费。”

  “这也是我爸的心意,你不要拒绝了嘛,小郁。”

  如果是一件温郁不太能接受的事情,晏桉哄他哀求他,很快温郁就会心软地顺着他来了,这次晏桉和以往一样装可怜撒娇,可是温郁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了。

  “叔叔……”温郁惴惴不安。

  “其实这些都是我爸让买的,他看晏桐经常抱着iPad,还专门买一个要送给小怀乐。”晏珩山这样重视盛怀乐,其实还是因为喜爱温郁所以爱屋及乌,这对晏桉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以后他和温郁在一起的话,晏珩山肯定也不会反对。

  “太破费,拿回去,好吗?”温郁指头都绞白了,送这些东西是晏珩山的意思,他有些不明白晏珩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明明应该保持距离的。

  “你知道这些有多重吗?小郁,你还狠心让我拿回去。”晏桉嘴巴微微噘起来,伤心地对温郁说。

  其实东西并不重,他只是想转移温郁关注的点而已,果真温郁因为他的话脸红愧疚起来。

  “好了,先让我进去看看弟弟嘛。”

  他们两个人还站在病房外面,这样确实不太妥当,温郁意识到后,也暂时忘记礼物的事情了,赶紧让晏桉进来。

  盛容出去做工了,盛怀谦去了学校,只有温郁陪着盛怀乐。

  晏桉从礼盒里拿出最新款的电子产品给盛怀乐。

  盛怀乐瘦瘦小小的,病号服很宽大,半躺在床上,知道晏桉是温郁的朋友,有些腼腆地叫着哥哥。

  “你和晏桐一样大,晏桐很喜欢用iPad玩游戏,我在这上面下了几款很简单的小游戏,你可以玩。”

  “还有这个电子手表,如果你想哥哥和爸爸的话,可以用手表给他们打电话,还能听童话故事。”

  盛怀乐眼巴巴地望着电子手表,这个东西可以给爸爸和哥哥打电话。

  可他被盛怀谦教得很好,很有礼貌,“谢谢哥哥,可我不能要。”

  晏桉看出他喜欢电子手表,“这个大的不要,要这个小的好不好,用来和别人打电话。”

  盛怀乐摇头。

  晏桉只好看温郁,“他还这么小,也不能拿手机,这个电子手表很方便,让怀乐收下嘛,这个也不贵。”

  晏桉知道他和温郁家境差别比较大,他很害怕这些东西会被温郁看成是有钱人充满傲慢的施舍。

  晏桉的眼睛很诚恳,过度拒绝别人的好意反而会令对方难堪。

  “要说,谢谢。”温郁对盛怀乐说。

  小孩子的喜欢根本掩藏不住,晏桉帮他戴上之后,他一会举高看看,一会放在阳光底下看,还要一遍一遍地给盛怀谦和温郁拨去电话。

  因为很开心,精神状态看起来都比往常好了一些。

  晏桉下午三点多才离开,还有些不舍得盛怀乐,盛怀乐和晏桐一样的年纪,却比晏桐懂事许多。

  晏桉走后,温郁接着陪盛怀乐,大概是因为经常照顾晏桐的原因,晏桉很容易和小孩子玩成一片儿,盛怀乐明显也是喜欢他的,恋恋不舍地问他什么时候来。

  温郁一边倒水一边回答他,盖上瓶盖后,盛怀谦忽然没有了声音。

  盛怀乐蜷缩在床上,刚才还有些气色的脸,忽然苍白得透明,嘴唇不停地哆嗦,机器滴滴发出刺耳急躁的声音,心率监测仪几乎成为横线,温郁脑子嗡地一声,心逼到了嗓子眼,顾不得碰倒水杯,慌忙按下了护士铃。

  没一会儿,盛怀乐就被送到了抢救室。

  盛容最先赶回来的,接着是盛怀谦,吴鑫和他一起来的。

  盛怀谦看见温郁坐在长椅上,脑袋深深垂下,手不停颤抖,盛怀谦还以为温郁被吓哭了,快步走过去安抚他。

  温郁抬起头,双眼通红,却是没有眼泪,脸庞被走廊里的白炽灯照得惨白惨白的,是透明的,带着很深的恐惧。

  “没事的,怀乐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温郁说不出话,盛怀乐生了很久的病,不论是盛怀谦还是盛容都对他说,盛怀乐一定会痊愈的,可是这次他亲眼看见了濒死的盛怀乐。

  盛怀谦见他颤个不停,忽然有些悔恨,盛怀乐的病情反复,进入抢救室不是一次两次,盛怀谦和盛容都经历过,因此有心理准备,但温郁年纪小,性格脆弱,他们对温郁讲的时候,一般都是挑好的部分讲,坚定不移地告诉他盛怀乐会好的。

  所以他在看到盛怀乐病情恶化的时候才会那么恐惧。

  手术室灯很久才灭,出来的医生让盛容跟他去一趟。

  每一次从手术室出来,盛怀乐都会更加孱弱一些,供养存活的血肉所剩无几,只剩下一节一节的骨头,躺在那里,细细小小的。

  温郁发着怔,望着身子插着管子的盛怀乐。

  盛怀谦悄悄地出去,找到盛容。

  “医生说什么?”

  “怀乐的病情已经恶化的很严重,要尽快手术……”盛容声音极低,眼珠上满是血丝。

  长年在户外工作让盛容的脸很沧桑,皱纹深刻,眼皮褶子耷拉着,是一种很经典的,被生活重担压着,生活不如意的中年男子形象。

  吴鑫也在一旁,不忍心道:“做手术就做,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钱我可以帮着出一些。”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接下来我们就准备盛怀乐的准备,钱吗,不够就借,我马上也会参加工作。”

  吴鑫复杂地看着盛怀谦,“李老师昨天和我说你保研的事情,你真的打算放弃了。”

  “嗯。”盛怀谦低头。

  吴鑫难掩可惜,不过是理解的。

  “嘭”地一声,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他们站在病房走廊的拐角,声音是从侧边传过来的,盛怀谦先出去看,一个清薄的背影仓皇地跑远了。

  是温郁。

  能看得出来肩膀在隐隐约约地颤抖,估计是把他们刚才的话都听进去了。

  盛怀谦轻轻叹息一声,不像以往一样追过去,说一些话安抚温郁,他现在开始后悔,因为总是担心温郁会伤心,所以粉饰太平,把温郁保护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球里,可这样做,反而让温郁更痛苦。

  穷人的病房拥挤,盛怀乐不可能会像李炜那样,单独一个病房,他的病房里还有一位老人,也是得了癌症,痛的时候会喊叫,此刻大概身体又不舒服了,在病床上翻来覆去,低低地喊叫着。

  而盛怀乐躺在那里,身子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纤薄的眼皮闭着,安静,衰弱,呼吸轻微到可以看出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温郁站在病房门口,指甲深深地掐住掌心,呆滞地望着盛怀乐。

  护士路过,看他脸色灰青,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关心地问了一句。

  温郁摇摇头,走了。

  他出了病房楼,来到绿化区,坐在花坛上,庞大的榕树将整个太阳遮挡,绿荫下是森冷的,灰暗的,让他骨子渗出死亡的寒意,他拿出手机,翻找着联系人。

  看到晏字时,停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颤抖地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