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怎么了?”

  “中毒。”

  少年的声线顿时紧绷,“谁下的?”

  “雾。”

  “为什么我没事?”

  “命大呗,谁知道。”

  “……”

  简玉酌皱眉想睁开眼,眼前却总是被一层白蒙蒙的光挡住。

  紫离啧了一声,“别动了。”

  简玉酌听话的闭上眼。

  “你现在会短暂的视觉受损,可能是三五天,可能是三五年。”紫离打了个哈欠,“这药要等到失明好了才能停。”

  失明?

  简玉酌好不容易放松的肌肉又紧绷起来。

  他明天必须上山,这个节骨眼上失明,不是玩命吗?

  “有没有什么能短暂恢复的方法?”他有点焦急的凭感觉拽住紫离的袖子,“比如特效药什么的?”

  “你想干什么?”紫离轻飘飘的道,“有是有,但是副作用是病情重十倍,你愿意吗?”

  本来喝药最多三五年就好的病情,会翻倍成三五十年。

  简玉酌沉默了。

  半晌,他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仿佛猜到他的答案,容墨竹迅猛地打断,“不行!”

  他反握住简玉酌瘦削的手,“如果你为了采药喝加重病情的药,我不会接受洗髓的。”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简玉酌不喝这种药,他会接受洗髓。

  简玉酌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刚才拽着的竟然是容墨竹的袖子,不动声色的想抽回来,却被少年握得更紧。

  “啧啧。”紫离咂摸了会儿,“药搁桌子上了。”

  说罢,他腾出房间给这两人谈心。

  容墨竹所有的硬气早在简玉酌呕出那口血的时候就散得不能更干净了,他跪在地上,近乎虔诚的把自己的脸贴在简玉酌的掌心,轻轻的说:“哥哥,我错了,我一定会洗髓的。除了你身边,我哪也不去。”

  他没提北境二字,简玉酌却已经开始心口发胀。

  “……算了。”简玉酌放弃把手抽回,两人一躺一坐,倒也和谐。

  片刻后,容墨竹从简玉酌的手掌里抬起脸,低声道:“哥哥,该喝药了。”

  简玉酌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冒出“大郎,该喝药了”,轻咳了一声,还没接过药碗就嗅到了极其难闻的药味。

  “等会儿,”简玉酌被扑面而来的苦味冲得差点打喷嚏,心中甚至闪过“容墨竹该不会是要报复自己吧”的可怕猜想,颤声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哥哥,这是治眼睛的药。”容墨竹耐心的回答。

  “你确定这是给人喝的吗?”简玉酌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为何古人那么厌恶喝药,语气无比抗拒,“那什么,有点烫,先晾一会儿。”

  “哥哥,药不能喝冷的,这碗的温度刚刚好。”容墨竹温和的道。

  简玉酌头皮阵阵发麻,对天发誓不是他幼稚,而是这药闻起来比浓缩苦瓜汁还可怕,“能冒昧问问中间加了什么药材吗?”

  “不知道,”容墨竹努力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是紫离前辈熬的,他说中了雾气的毒,只有喝这个才能治。”

  不喝就治不了。简玉酌面如土色。

  容墨竹实在没忍住翘起唇角,轻悠悠的道:“哥哥怕苦啊。”

  “……”被小屁孩嘲笑了呢。

  简玉酌有点无能狂怒,郁闷的想撞墙。

  “拿过来吧,我确实不怎么喜欢苦的东西,不过以前还尝过比这个更苦的东西。”个屁。

  为了那么点“兄长”的面子,简玉酌故作淡定的捧起药碗,在容墨竹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大口喝了一口。

  呕——

  他凭借强大的毅力把差点喷出来的药汁咽了下去。

  就这一口,他猛地倒在床上,面子什么的咻一下蹦没了,一双狭长的眸子罕见的瞪得滚圆。

  “我、我好了,”他颤抖着说,“我已经完全能看见了。”

  “这是几?”容墨竹竖起两根手指。

  “一二三四五中的一个,”简玉酌推开少年的手,强硬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少年,“你问问紫离,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我改。”

  “哥哥,这药已经改良了,原本的更苦一点。”

  “什么!?”简玉酌忍不住拔高了嗓音,“他在开什么玩笑!”

  “就算如此,药还是要喝的。一天两次,哥哥,这碗没剩多少了,只要再像刚刚那样来三口就好了……”

  “不行,我会死的。”简玉酌捂着心说,“那一口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他现在满口都是苦味,躺了一会儿就受不住的爬起来,抓瞎似的推推容墨竹的胳膊,道:“乖,你帮哥哥找水来,太苦了。”

  容墨竹把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过来,几乎刚碰到唇,就被简玉酌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番折腾,青年原本苍白的脸也泛上了生机,红唇更是水光淋漓。

  容墨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灼灼的盯着青年的唇,道:“还有半碗没喝完。”

  “兑水。”简玉酌浑然不觉,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个该死的药搞完。

  他只想到药兑水以后没那么苦,完全没想到减轻苦味的同时,量也会变多。

  等意识到的时候,本来只有一碗的药硬生生变成了四碗……

  “唔……我喝不下了……太撑了。”他虚弱的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艰难的抚着鼓起来的肚子。

  容墨竹眸色晦暗不明,哑声道:“哥哥再多喝一口,没多少了。”

  秉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简玉酌咬咬牙一口闷。

  些许药从嘴角滑下,他丝毫不知此时自己的模样究竟有多诱人,只用手背将药擦去。

  过了一会儿,简玉酌才隐约意识到不对,拧眉扭头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虽然他现在不全能看见,但来自对方的目光还是能感受到的。

  “没什么。”容墨竹垂下视线,拿出一颗梅子塞进简玉酌的嘴里。

  口腔炸开的酸甜安抚了味蕾,简玉酌满腹的狐疑顿时烟消云散,只想闭着眼睛静静享受梅子的酸甜。

  白石镇只有紫离一个活人开的客栈,是以,简玉酌灵戒里的那些“存货”早就吃完了。倒没想到容墨竹这里竟然还有。

  药效上来的快,简玉酌很快昏昏欲睡,不过伴随着困意席卷而来的,还有一点不太能憋住的尿意……

  容墨竹还守在床边,一副简玉酌不好起来就不走的架势。

  “……竹儿,”简玉酌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你先睡吧,明天还要上山,养好精力要紧。”

  “我睡着的。”容墨竹不明所以地趴在床头,认真的道,“反正之前也是睡床边,现在这样趴着还挺舒服。”

  简玉酌顿时有种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霸占床的内疚,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内疚的时候,他绞尽脑汁的想支开少年,“要不你上床睡,我先出去透口气?”

  没想到刚才还好好说话的少年语气陡然严厉,“不行,哥哥,你既然是因为雾气中的毒,现在就更应该避开雾气了。”

  刚才喝了那么多,简玉酌实在是憋不住了,磨了磨牙根,说了实话,“我要上厕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翠漾黏糊的梦喃和飞鱼幼崽含糊的呼噜声愈发清晰。

  “我自己去。”简玉酌耳根发烫,他现在的视野里是一片雪白,能绕过容墨竹已是艰难,等会儿上厕所的难度恐怕更大。

  容墨竹没吭声,气氛更加焦灼。

  简玉酌只想快点逃离这种气氛,一不留神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身体歪倒一边。

  关键时刻,还是容墨竹及时出手捞住了他的腰,把他带进了怀里。

  “哥哥,我送你去吧,”少年暗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少年扶着他进了如厕的房间,在简玉酌的记忆中,这里放着能挡的屏风。

  “你在屏风后就好了,我很快。”他故作平静的说出这句话,殊不知,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少年也没有点破,一双黑亮的眸子像着了火,而火舌舔舐着肩披藤纹古香缎圆领袍的简玉酌。

  容墨竹一直把简玉酌领到了如厕的地方前,才停下脚步。

  低沉磁性的声音几乎贴着简玉酌的耳根,“哥哥,等会儿你对着这个方向就好。”

  “……我、我知道了,你就按我刚刚说的,站在屏风后等我吧。”简玉酌紧张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

  他自己也觉得丢脸,可心跳快得将要撞出胸腔,根本控制不住。

  确认少年已经站在屏风后了,他才深吸一口气缓解过快的心跳,哆嗦着解开腰带。

  真够憋的。

  明天最多只能兑成两碗……!

  稀里哗啦的水声让简玉酌恨不得穿梭进平行时空,丢脸,太丢脸了。

  “统子,你有没有什么特效药能让我眼睛快点好。”

  如果视觉单单只影响到走路,他还算能忍受。

  可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单是如厕,他后面该怎么沐浴?还有上山带来的各种危机,如果看不见,本就吃力的任务会难上加难。

  可惜,这次系统也束手无策。

  [这次白雾的毒性不是很强,但这种毒很罕见。一般人不会中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宿主的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缘故,所以中招了。]

  “……”简玉酌无声的叹了口气,笨拙的把衣物整理好,茫然的扭过头,“竹儿?”

  “哥哥。”

  茫茫白雾中,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他。

  无措的畏缩感消失了,简玉酌安心了一些,又很快感觉到一点不对,“你的手怎么温度这么高?”

  少年诡异的沉默了。

  简玉酌心下有不好的联想,“你不会……”

  “没有!”少年声线紧绷,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坚决否认了。

  这反而让简玉酌更笃定了心中所想,拧眉按住少年的后脑勺,准确无误的额头对额头。

  刹那间,两个人的气息几乎融在一块儿。

  容墨竹屏住呼吸,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简玉酌,偏偏某人一无所觉,短暂的碰了一下额头以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视线受阻让简玉酌根本意识不到两人的距离并不安全,他奇怪的道:“你没有发烧啊,为什么手那么烫。”

  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容墨竹滑动了一下喉结,嘴上却道:“我体热。”

  简玉酌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转了个方向,“走吧。”

  “哥哥,”少年在身后无奈的叹息,“如果看不见的话,就不要随便带路了。”

  看着向来稳重的哥哥对着墙往前冲的感觉挺奇妙的。

  他从身后想掰着简玉酌的肩膀换个方向,谁承想简玉酌听到他方才那话,正往后退了两步想牵住他的手,谁也没料到对方的动作,竟直接撞在了一起。

  触碰间,简玉酌隐约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脸色霎时一变!

  【作者有话说】:咳咳……俺是清水选手,热爱打擦边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