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哀求声伴随着哭嚎,在冷寂的城中更显萧瑟。

  简玉酌身体发凉,胳膊被容墨竹紧紧拽住,张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下去,简玉酌意识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等下,是谁对你们下手的?”

  鸟雀扇着翅膀穿过丛林,呜呜的风声里,那道声音只发出了一个“是——”,便再没了声息。

  风更冷了。

  “哥,应该不是百烨山的妖怪,”容墨竹从身后环抱住他,用力的搓着他的背,“别担心。”

  背上的力量让简玉酌终于有种落到实处的感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抱住容墨竹,“不知道是哪路人,下手为何这么狠?”

  “没关系,会有人替他们报仇的,放心吧。”容墨竹眼底划过一道暗光,“白石镇常年无人管,凤帝难辞其咎。这次直接将城楼上的士兵屠了个干净,凤帝必会动怒的。”

  简玉酌回了点神,迟疑道:“这里有律法吗?”

  “当然了。”容墨竹微微一笑,终于显出点这个年纪特有的纯真,只是说出口的话让人听了心惊胆战,“一切的律法归强者所有,凤帝实力最为高强,在他的地盘上动手杀人,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简玉酌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多条人命,尸体堆叠在一起甚至堵住了三米高的甬道,可到头来,追究责任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面子。

  他眼眸低垂,双手合十朝甬道的方向鞠了三个躬。

  “逝者已矣,去吧。”

  伴随着这声轻叹,空气中似乎真有了回应,萦绕在周围的白雾都淡了些。

  容墨竹神色怔忪。

  简玉酌没注意到少年的情绪变化,放松一笑,“走吧,出城了。”

  现在没有工具,等回来再想办法让他们入土为安。

  白石镇落座在百烨山山脚,因为常年飘散浓雾,曾今又被吟诗诵月的才子们戏称为雾都。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湿黄的泥土地里,通往山上的路不知被多少人踩过,硬生生将泥巴道踩得不见杂叶。

  “这里既然有城,想必以前也是住了人的,为何现在却空成这样?”容墨竹低声问。

  简玉酌放慢了脚步,仰头看着暗淡的月光,叹道:“叶绝明为夺他人气运,想尽一切办法屠山,谁料百烨山的妖凶,他没成功。”

  山神陨落,众妖大怒,转而将白石镇屠了个干净。

  恩恩怨怨,生死纠缠,连天道都理不清楚,简玉酌更没资格评价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此次的目的就是拿到月灵花,今天看能不能探探边沿吧。”

  交谈间,他们已然到了上山的道口。

  通往山上的泥巴路在夜色下显出幽静,道旁的草丛中不知是什么飞虫发出的光,黄紫交错,有那么一瞬间,简玉酌甚至被这种静谧蛊惑,把这当成再普通不过的游山。

  “哥哥,我没感受到结界。你呢?”

  “我也没有。”简玉酌神色凝重。

  他的长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腰间被束封紧紧勒住,抬手间,宽大的雪袍里窜出一只灰色的小仓鼠,灵敏的在道口边沿转了一圈,又爬了回来。

  “这是什么!?”容墨竹没克制住音量,惊愕的看着小家伙敏捷的钻进简玉酌的袖子里。

  简玉酌翘起嘴角,眼尾的红痣漂亮得触目惊心,“看这个。”

  他翻开手掌,符纸翩翩,很快化作一些白色的蝴蝶。

  “是符纸变成的?”容墨竹的目光从翻飞的蝴蝶身上移到青年干净的掌心上,“有什么作用吗?”

  “不是什么东西都必须要有用才能存在的,”简玉酌屈指弹了一下容墨竹的额头,心情愉悦,“刚才的小仓鼠可以探探结界,但大多时候是养着玩的。”

  就是他实力还没达到资深的境界,所以小仓鼠存活的时间不长。

  紧绷的情绪被这个小插曲调整得平静许多,确认没有结界,他们才小心翼翼的抬步沿着前人走出来的泥巴路往上走。

  月亮高高的悬在半空,因为手铐的缘故,两人只能紧紧牵着对方。

  容墨竹感受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有一瞬间希望时间就此停住,他能跟身边的人永远这么走下去。

  直到余光瞥见骤然抽动的树藤往青年的身上招呼,他才彻底清醒,毫不犹豫的一把揽住简玉酌的腰,用尽全力扑向一边的草丛。

  “嘶……”

  简玉酌只觉手臂被什么刺了一下,根本等不及看,就被接二连三的树藤吸引了注意力。

  “快走!”

  手铐虽能让他们不分离,但在危机来临时,也会有一定的掣肘。

  容墨竹轻功不错,往上跳的时候却见简玉酌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没动。

  “哥?”他惊异一瞬,反应极快的搂住简玉酌的腰一起往前飞去。

  藤蔓并没有追很远,容墨竹看差不多了,刹住了脚。

  “怎么了?”

  他紧张的看着简玉酌并不太妙的脸色。

  “没事……”简玉酌扶着额头,忍住眩晕,“我有点恐高。”

  这是自从他被简凝从山崖上推下去以后就有的毛病。

  这也是为何在幻境中,设置的是必须要御剑才能逃的原因了。

  “哥,你的手臂好像受伤了。”容墨竹轻手轻脚的把割出裂痕的衣袍往上撩,露出一道一指宽的伤口。

  也不知是被什么草割伤,短短半刻钟不到,伤口竟然已经发黑溃烂。

  容墨竹倒吸一口冷气,拧眉抽出匕首。

  简玉酌看着迟迟没下来的刀,咬牙道:“你动手吧,时间越久毒性越大。”

  “嗯。哥,你忍忍。”

  刀尖抖了一下,最终还是稳稳地落在光洁有力的手臂上。

  毒性将简玉酌的手臂快速腐蚀,刀子将伤口划出十字时,他竟然没有知觉。

  随着大力的挤压,割出十字的伤口里涌出黑红色的毒血,和白皙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对比。

  容墨竹眼眶通红,反复挤压几次后,陡然俯身用力的将唇覆在简玉酌的伤口上。

  “你疯了?快停下!”简玉酌心头突突直跳,明明连刀子割划都没有知觉的手臂,却能清晰感知到少年湿热的唇舌。

  容墨竹偏头用力吐出黑红色的血,目光亮得惊人,“不吸出来,毒性可能会有残留。”

  说罢,他再次俯下身。

  酥麻的触感沿着手臂往上攀爬,一直蔓延到心脏。

  简玉酌胸口涨热,想推开,可手都抬了起来,却怎么也没落下去。

  等到容墨竹仰起头时,只对上一双水润的眸子。

  他从来没见过简玉酌这样的眼神。

  “好了。”简玉酌躲闪般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用手帕将手臂包住。

  容墨竹心跳骤快。

  他刚刚似乎有一瞬间触到简玉酌心脏柔软的内里。

  “哥,敷点药吧。”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悸动,但嘴角还是禁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一边敷一边走吧。”

  简玉酌强作镇定的先一步走在前面。

  [宿主,你的体温好像在升高。]

  “你感觉错了。”

  [不可能。根据上次更新,本系统还能换单位计量温度。比如用摄氏度的话,宿主你现在的体温是38.6,不符合正常人的温度……]

  简玉酌磨了磨牙,“你想表达什么?”

  [本系统是怀疑毒没排干净啊!等等,宿主你的耳根还红了,是不是你走得太快,导致血液循环加快,毒素遍布全身了?]

  简玉酌:“……你能不能不要放屁?”

  “哥。”

  简玉酌脚步一顿,差点摔着。

  容墨竹满脸关切的扶着他的肩膀,问:“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咳咳咳……”简玉酌猛然呛住,瞥见容墨竹勾起的嘴角,恼羞成怒地扒开他的手,“因为毒没排干净!”

  “哦。”容墨竹见好就收,眼睛弯成两道弯月。

  简玉酌猛地转过身,只留给少年一个后脑勺。

  上山的路到这就不再平坦了,两人开始缄默保存体力。

  山道越来越窄,道旁的枝丫也愈发诡异,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布,月光无法透入,只能看见黑漆漆的深林。

  “中间到底是什么?”简玉酌微微喘着气,往中间看了一眼。

  “不清楚,感觉很危险。”

  容墨竹也有些气喘,怕惊动一些东西,他们甚至没有动用灵力,全程是靠体力爬上来的。

  百烨山算小型山脉,由好几座大山连在一起,现在虽还没爬到五分之一,但一直没遇到危险也太不正常了。

  “你上次来的时候遇到什么了吗?”简玉酌拧眉问。

  “遇到很多,跟现在的东西都不一样。”容墨竹摇了摇头。

  这也是为何他对藤蔓没有一点防备。

  “上次我们进来的时候还有结界,这次不知为什么也没有了。”

  太奇怪了。

  简玉酌再次忍不住往黑漆漆的深林里望了一眼。

  月光落在最靠近山道的树干上,竟有种亮面的光感。

  简玉酌看了一会儿,隐约看见里面浮动着点点黄绿色的光亮,正有规律的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

  “那里是不是有东西?!”他猛地扯住容墨竹的胳膊,转向了光亮的方向。

  容墨竹瞳孔骤缩,急促道:“快走!”

  这种时候就不用问为什么了。

  两人同时蓄力,飞一般的往山上狂奔,事实证明,话少是对的,即便他们反应极快的跑了起来,不出半分钟,简玉酌就听到脑后嗡嗡的翅膀扇动声。

  “这是什么玩意儿!?”简玉酌崩溃的提速。

  “尸蝗,食人肉,活死人的天敌。”容墨竹嘴唇发白,余光往后瞄了一眼,咬咬牙。

  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泪目了,感谢千居宝贝和拒色宝贝的红包!!!这几天运气不好,情绪也很低落,点进寒武看到两个宝子的红包,瞬间感动真的很开心感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