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禹自然是又恢复了以做实验为主的生活, 然而才到第二天,却又发生了让他意想不到的插曲。

  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的通讯,细问之下, 才知道是乾天城监狱长打过来的, 对方说的事情也很简单,已经被转移到监狱进行拘留关押的弗朗斯希望见他一面。

  听闻这个信息, 唐禹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可能是昨天他前往八角大楼跟总统的谈话内容泄露出去了,所以弗朗斯此刻才会要求跟他见上一面。

  且不说弗朗斯在关进监狱之后确实还能驱动残余的势力帮助他达成某些细小的目的, 假若对方真的是因为他昨天做的事而想要见他, 那泄露这件事情的只可能是总统。

  但总统又将利用这件事情达成什么目的,他不得而知, 但也对此略微感到不适就是了。

  但无疑他需要在答应见还是不见之间做出选择,见意味着不得不踏入总统等人安排的新的圈套里,不见可能又会让他感到遗憾。

  事实上, 他确实也有见上弗朗斯一面的想法,在对方被执行死刑之前。

  权衡了大概半个小时,唐禹才拨打了监狱长的通讯进行回复, 说愿意前往监狱见弗朗斯一面。

  监狱长的回复像是早就打好的草稿,他说监狱那边已经为此准备好了单独的会客室。

  这无不说明,即使弗朗斯大厦已倾, 还是能受到特殊的关照, 这也让唐禹更加笃定了,这事情的背后有总统等人的手笔,而弗朗斯自己或许也深知这一点。

  几乎是在挂断通讯之后, 唐禹便收拾起东西来,准备前往远离内城的乾天城监狱, 那里是一个比流浪汉管理所还要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的地方?

  监狱同样限制了人的自由,但他们不仅要付出接受改造时必要的劳动,并禁止利用网络联通外界,还没有任何福利可言,科技之城最穷困潦倒的就是监狱里的人,好歹流浪汉管理所里的社畜们还能自由地登陆购物网站购买自己心仪的东西。

  尽管监狱的环境分外恶劣,但是科技之城的犯罪率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减少多少,社会学家研究表明,可能是巨大的精神重压削减了人类对道德和危险的遵从和感知,从而迈入歧途。

  前往监狱的途中,唐禹假想了许多跟弗朗斯交谈时会发生的对话,也因此回想了不少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但总有一股茫然和虚无之感围绕着他,仿佛一切事情都未发生,或者仅仅才发生在昨天。

  弗朗斯利用钵多哈教会实现欲望,而钵多哈教会这个欲望的结合体又进一步加剧了弗朗斯的灭绝,这一切仅仅围绕的无非是政治和权力两个名词。

  在他还未利用抵抗剂以匪夷所思以及强势的态度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时,他对钵多哈教会其实并不怎么了解,他第一次进入钵多哈教会总部还是接受的弗朗斯的邀请,而总部给他的印象和感受,也确实弥久深远,引人深思。

  假如弗朗斯一心安然世外地去管理钵多哈教会,估计德尔诺家族的荣耀会延续的更加深久长远,但钵多哈教会的权力确实过于巨大,就算弗朗斯忠诚地向超级政府俯首称臣,也必然有一天会招致灭顶之灾,毕竟两个大的势力中心本就不应该集中在同一个人的手中。

  正思索着,光能悬浮车已经缓缓降落在乾天城监狱的地界,唐禹带着军人保镖下了车,前往了在通讯里跟监狱长约好的地点。

  然而在监狱门口等待唐禹的并不是监狱长,而是监狱长的助理,一个身材过分瘦削细长的男人,才见到唐禹他便笑着快步迎了上去,看起来一副像是以为唐禹不会来却最终还是见到了对方的古怪的模样。

  听着对方的寒暄,唐禹只是朝对方略微颔首,目光不经意扫视了一眼这处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地界。

  乾天城的监狱和其他科技之城的监狱一样并不是很大,但也可想而知,里面居住的人有多密集。

  唐禹很快就被带到了那处准备好的单独的会客室,那个细高的男人将他带到门口,指引着他进去,又说会好好地招待他的两位军人保镖。

  不过贺雷安排的人警惕性和他们的素质一样高,不等唐禹开口便拒绝了监狱里的友好相待,只说会一步不离地守在会客室外面。

  如此,那个男人也不好强求,只是打开门推出一条缝隙,让唐禹进去了。

  这处会客室并不靠近关押犯人的地方,而是从监狱的办公区开辟出的一小间屋子,专门用来走VIP通道,毕竟有时候监狱里的探监室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谈话的地方。

  才走进去一步,唐禹一眼便看到了身处在昏暗灯光下那具依旧洋溢着生气的身躯。

  这让他不免感到惊讶,因为此刻弗朗斯应该为自己的败势而感到颓丧萎靡,尽管不是这样,也应该感到焦虑痛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面容上依旧是那副如弥勒佛般笑眯眯的模样,仿若一尊看透俗世红尘超然世外的佛陀。

  不过尽管现实如此,唐禹还是能从对方明显消瘦下去的身躯和面容,看出对方的在之前的几天里有过怎样的难熬和忧虑。

  随着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唐禹也缓步朝正注视着他的弗朗斯走去,并出声道:“弗朗斯先生,午安。”

  弗朗斯略一颔首,停在桌面上交叉的双手微微松开,向唐禹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个座位,“你坐吧,其实直到你走进门来的那一刻,我都在担忧你会不会应约而来,因为你时刻有反悔的机会。”

  唐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淡漠的蔚蓝色眼眸流露出一丝严肃,他注视着弗朗斯回道:“您多虑了。”

  弗朗斯不由一笑,道:“确实,你是个守信的人,这也是亚撒十分喜欢你的原因。”

  唐禹微微沉默,还是把了解到的事情传达给了对方,“总统先生说,亚撒并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听到唐禹提起亚撒,弗朗斯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同时也流露出一丝骄傲,说道:“换做任何一个胜者,都无法罔顾亚撒身上所带有的智慧的光环,在这一点上我从来没有过怀疑。”

  唐禹也跟着嗯了一声。

  不过弗朗斯突然又变幻了脸色,变得严肃而沉重起来,他紧紧地注视着唐禹,说道:“我邀约你而来,为的正是亚撒。”

  闻言唐禹微微垂下眼眸避开了跟弗朗斯的对视,也没有立刻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但是弗朗斯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吧,我之前邀约你加入钵多哈教会和德尔诺家族,为的就是给亚撒找一个能继续庇护他的人,如今我势败,权力的泡沫散去,已是毫无筹码,但是我也依旧希望你能看在跟亚撒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庇护。”

  听着弗朗斯这犹如临终托孤一般的话语,唐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多少有些感叹对方的命运。

  他沉默了良久,才抬起眼眸来缓缓回道:“我接受你的请求。”

  即使知道唐禹必定会答应,但是当听到对方仿若承诺一般的话语,弗朗斯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然后是惊喜。

  然而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真诚的笑意注视着唐禹。

  两人之间就这么静静地陷入了沉默中去。

  不过多久,唐禹便有了起身告辞的想法,因为他现在可以确认,弗朗斯请求跟他见上一面不是为了感谢他曾为对方向总统说情,或者是说一些别的事情,仅仅只是为了亚撒,这一个他最开始跟弗朗斯和钵多哈教会牵连起来的很普通的原因。

  这倒是让他不禁多想,亚撒身上是否存在着什么秘密,才致使弗朗斯对他如此维护,或者也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父亲应该有的表现?

  弗朗斯并不挽留唐禹想要离开的意图,不过在对方站起身来时,他又开口说了最后一句话:“请帮我带一句道歉给勒蒙斯吧,他曾是钵多哈教会虔诚的信仰者,我很抱歉因为政治野心包庇了杀害他母亲的罪魁祸首。”

  这话略微让唐禹感到震撼,因为像弗朗斯这样身居高位许久的人,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卸下身段说出一句抱歉之语,那是多么稀有的一件事情。

  但这也不禁让唐禹感到一丝微凉,这意味着属于弗朗斯和钵多哈教会的辉煌时代,彻底落幕了。

  “好。”唐禹依言回答道,他也没多说什么,便收回依旧淡漠的目光转身离去。

  唐禹又紧锣密鼓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不过他正准备实施一件筹备许久的事情,而第一件事就是见弗雷斯顿上将。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实践,便听到了一个让他久久沉默的消息,弗朗斯未到死刑执行时间便因绝食导致心衰猝死,于2253年春辞世。

  这个消息无疑冲击到了唐禹,因为就在昨天,他才跟状态不错的弗朗斯进行了一场谈话。

  弗朗斯猝然离世的消息也同样冲击了科技之城民众的思想和心灵,他被判处死刑的事情确实让民众渐渐接受了他终将走向死亡的事实,但从没预想过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

  本以为网络会因为这件事情掀起轩然大波,没想到却是一片寂静。

  明明政府没有将弗朗斯这个名字列为禁词,但网络上却鲜少提及他,这估计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闻信者尚处在茫然中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弗朗斯在钵多哈教会游曳了半个世纪之久,又怎么可能会以悄无声息的方式离开人世,这不符合大众的一贯认知。

  唐禹为此沉思了许久,他以为是超级政府和军部对弗朗斯动手进行了秘密处死,然而他拜托贺雷帮忙打探消息后,得到的真相却是让他完全地匪夷所思,心情复杂。

  监狱长是一个隐藏得较深的钵多哈教会的信徒,在他的帮助下,弗朗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毒药,自杀身亡,而超级政府和军部也默认了这一完全违背科技之城法律的行径。

  弗朗斯无疑是骄傲的,以致于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既定的命运,他明知道钵多哈不收留自杀的灵魂,却还是选择的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不免让人惊叹。

  但毫无疑问,他的死跟阿那一样决绝。

  不多久唐禹又听到了一个比较让人欢快的消息,亚撒被毫发无伤地放了出来。

  不过亚撒出来之后就立刻返回了秘密研究基地,至于弗朗斯的死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唐禹暂时无法得知。

  由于突发了弗朗斯的事情,唐禹不得不把要做的事情推迟了一天,到第二天下午才去找了弗雷斯顿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