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泰塔很快便又联系了丹,将尸检报告的信息以及对阿那真是自杀的分析都发给了对方。

  了解到阿那有可能真是自杀后,想了许多阴谋可能性的丹多少松了一口气, 不过阿那既然是自杀, 那就必须切切实实确定她是自杀的才能让他安心。

  他发信息吩咐泰塔道:“你去买通一下负责案件的警备队负责人,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定性好阿那的死亡。”

  泰塔连连应声, 又回道:“贺雷少将和唐教授在我之前知道了尸检报告, 倒是不知道他们怀有什么目的。”他没有直接说贺雷要求见勒蒙斯的请求,毕竟他以弗朗斯先生的名义对他们撒了一个谎。

  看到泰塔回复的这条信息, 丹因伤势略微昏沉的脑袋顿时清醒起来。

  贺雷和唐禹出现在钵多哈教会总部能有什么目的, 无非是为了勒蒙斯,只是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带走勒蒙斯, 并且会给钵多哈教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让他暂时无法确定,也为之头疼。

  正琢磨着, 丹灵光一闪,一个算计慢慢在脑海里成型,能够帮助他解决好关于阿那的事情。

  他打了一串计划安排的文字发给了泰塔, 让对方先去找勒蒙斯。

  泰塔收到丹的信息后,稍作一番整理便往关押勒蒙斯的地下室走去。

  勒蒙斯被关在地下室最尽头的那间与众不同的小黑屋子里,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 极致的黑暗和母亲突然死亡带来的悲痛欲绝就把他侵蚀的多少有些狼狈不堪。

  他隐没在黑色中的面容呈现一种紧绷状态下的灰败, 猩红的眼睛泛着湿润,就连气色红润的嘴唇也因为愤怒被咬出暗淡无力的苍白。

  就在他思维活跃到巅峰把母亲被陷害到自杀的种种可能性复盘了一遍快要得出一个结果的时候,小黑屋外突然传来清晰缓慢的脚步声。

  身为一名军人, 对敌人体貌特征的速记也是一项考核,才几秒钟的时间, 勒蒙斯便确定了过来的人。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门口的位置,像一只充满戒备的野狼。

  突然间,只听外面啪嗒一声,小黑屋里面的灯全亮了。

  勒蒙斯被刺疼了眼睛,下意识抬手捂住脸颊,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向门口,门锁打开,只见熟识的微胖身形推门走了进来。

  门再次被关上。

  勒蒙斯渐渐适应了几小时不见的光明,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面前离他只有三步远的泰塔,他猩红的眼中一片冰寒,早已不见了往昔的憨厚老实。

  泰塔完全意料到了将会面对犹如霜雪的勒蒙斯,而且对方身形高大,体魄强劲,并且没被进行任何束缚,只要对方站起来就能以俯视的姿态战胜他,但是他浑然不怕。

  甚至,只要勒蒙斯冲动对他动手,便会创造出更有利于他们的局面。

  泰塔此刻少了几分谄媚,多了几分严肃,他看向对他十足防备和敌意的勒蒙斯,率先开口说道:“负责尸检的法医告诉我一个消息。”

  听到这话,勒蒙斯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哑着声音颇有压迫感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勒蒙斯完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泰塔,因为身高的缘故,泰塔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勒蒙斯,可只是一眼,他便感受到了那种来自军人才会有的威严和震慑,刚刚做好心理建设的心脏顿时又忐忑起来。

  泰塔假装镇定,双手合十着说道:“经法医鉴定,你母亲确实是自杀。”顿了顿,他又重申道,“是没有任何阴谋的自杀。”

  听到自杀二字,勒蒙斯瞬间捏紧了掌心,而泰塔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突然愤怒起来。

  他厉声道:“泰塔,你是钵多哈教会的□□,是一名经过多年教义思想洗礼的僧人,不应该满口胡言!”

  泰塔被勒蒙斯的低喝吓了一跳,但是他不敢做出任何明显的反应,导致丹交代的事情功亏一篑。

  他憋着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待得觉得状态稳定不再害怕,才道:“我说的切切实实是真的,阿那就是自杀,你知道警备队的初步判断是什么吗?”

  勒蒙斯却是逼近泰塔一步,狠狠地瞪着他,如果不是不能再加剧麻烦,他此刻已经将泰塔这个小人提溜起来,狠狠地砸在密不透风的铁墙上。

  泰塔被勒蒙斯高大的身影遮住光线,更加紧张起来,甚至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

  但他还是选择继续激怒勒蒙斯,道:“警备队初步判定,阿那是畏罪自杀。”

  “你!”勒蒙斯直接一把将泰塔抓了起来,饶是早有预料,泰塔也被对方快如闪电的行动吓得僵住了身体。

  可下一刻他依旧不怕死地继续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阿那毒害主教罪大恶极,科技之城的民众都在声讨她,事情的影响越闹越大,而她为了不牵连你这个身为军人的儿子,只好用死亡屏蔽掉一切众说纷纭和口诛笔伐,她是为了保全你!”

  这段话听的勒蒙斯顿时呼吸一滞,他更加愤怒起来,一把将泰塔推开,嘶吼道:“你在瞎说什么?!”

  泰塔被推的踉跄几步,见勒蒙斯情绪有些失控,强自压下害怕继续添油加火,道:“你以为你能救你母亲,但却是自寻死路,阿那毒害主教是不争的事实,你就算觉得她是被人指使,但她也终究是凶手之一,而你身为杀人犯的儿子竟然想把恶魔放出来,你不觉得有悖你军人的操守和素养吗?更或者,你其实知道阿那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而你的所作所为也仅仅只是其中一环……”

  “够了!”

  勒蒙斯突然暴喝一声,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被吓得满面惶恐的泰塔。

  直到泰塔顶不住压力再次后退半步,勒蒙斯才冷笑一声,阴沉道:“泰塔,钵多哈教会讲究因果报应,你们如此卑鄙无耻,迟早要遭报应的。”

  听到勒蒙斯这番近乎直白的警告,泰塔赶紧双手合十地拜了一下,说道:“我等问心无愧,倒是勒蒙斯你,该如何替你母亲向钵多哈神赎罪?主教是科技之城一道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如果你现在能顺畅地接进网络,就会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了。”

  这话让勒蒙斯更加捏紧了拳头,愤怒甚至要化作实质从眼里迸射出来刺向泰塔,面对泰塔泼过来的一瓢又一瓢的脏水,他的理智也一步步被挑衅到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一瞬间,勒蒙斯忽然冷静了下来,之前思索时呼之欲出的答案也慢慢在脑海里成型。

  泰塔是钵多哈教会资历久远的一名□□,也是丹.潘迪特得用的助理,此刻故意来他面前歪曲事实激怒他,不被授意很难说得过去,且恰恰是他过分多余的倾轧让他产生了怀疑。

  如果丹是因为他打了对方而铁了心要将毒害主教的罪名按在他母亲的头上,那多少有些肆意妄为有失公正,他依旧坚持他的母亲不会是杀害主教的凶手,那这种前提下,就是他母亲不得不背下这个罪名,而真正的凶手可能就是最先发现主教中毒并将他母亲抓起来的丹护法。

  从他来到钵多哈教会总部开始,丹护法就一直阻止他见他的母亲,假若他母亲真是凶手,对方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而且现在还派了泰塔来对他进行洗脑蛊惑,说他可能知道他母亲的阴谋,这实在是不正常,而他母亲自杀,甚至会是被杀人灭口。

  想至此,勒蒙斯的怒意顿时消散了一大半,他紧盯着泰塔,缓缓道:“你跟我母亲熟识一场,却这么对待她。”

  泰塔没想到勒蒙斯会这么说,顿时愣了一愣,不过他很快恢复了神情,立刻道貌岸然地说道:“阿那对待钵多哈教会的虔诚众人皆知,可恰恰是这样,我才难以置信她竟然会毒害主教。”

  听到这话,勒蒙斯深深看了泰塔一眼,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言。

  泰塔见他这模样,顿时有些猜不透对方的所思所想,心中更加忐忑害怕。

  但他继续说道:“你身为军人且是钵多哈教会的信徒殴打了教会重要的成员之一,将会面临受害者的起诉,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甚至你的军旅生涯将到此结束,不过这件事情弗朗斯先生说应该有转圜的余地,只看你怎么配合。”

  这番话让勒蒙斯更加醍醐灌顶,他冷冷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泰塔顿了顿,才道:“承认你母亲就是凶手。”

  勒蒙斯目光顿时变得狠厉起来,“泰塔,你侍奉钵多哈神的心竟然如此肮脏。”

  泰塔突然笑了笑,似乎在讽刺,“这都什么时候了,谈论我的人品对你现在的处境毫无用处,你这脑子跟你的面相一样憨厚实诚。”

  勒蒙斯重重道:“我母亲不是凶手,也不可能在你们的操控下成为替罪羊。”

  泰塔却是不再接下这个话题,只道:“随你,就看后果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还有就是——军部在这件事情上会选择保你还是敌对钵多哈教会,这真是一个让人期待的选择题。”

  这一段话却是让勒蒙斯心脏猛地停跳了一下。

  他突然醒悟过来,这几个小时来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打伤了丹护法的事情,确确实实给军部惹了麻烦。

  这是一件完全违背军人准则的事情。

  想至此,勒蒙斯瞬间陷入到了自责中去,对能洗刷掉母亲冤屈的事情甚至失去了为数不多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