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广思：……
苏诺这个蹭法让他觉得好像是一只想挠他却没长全爪子的小野猫，只能靠本能对他采取这种诡异的身体攻击。他只好抚摸着在自己怀中乱拱的小毛团（苏诺的小脑瓜）, 慢慢地顺毛。
但比较奇怪的是, 苏诺这种无理取闹的态度, 倒是让他心里特别受用, 甚至隐隐都有点觉得……自己伤得也挺值的。
看来他还真是中毒了。
不过对于苏诺说他“打不赢”, 他可并不承认。他哪里打不赢了？
于是忍不住要为自己正名的男主大人开口道：“你等下次我打赢给你看。”
“你敢！”
苏诺不假思索愤怒抬起头，以不符合自己瘦小身形的分贝数厉喝一声。
萧广思一时还真的被他震了一下……主要是出于错愕，他万万想不到苏诺也能够这么严厉地教训别人，更万万想不到被苏诺严厉教训的正是他自己。
而且，他突然不由自主就联想起, 在他很小的时候, 曾有一次不小心贪玩伤到自己，一向安静寡言的母妃就是用这样的态度训.诫他，直到他乖乖低头承认了三遍错误并保证决不再犯才罢休。
也许是受了这些遥远记忆的影响, 他不知不觉低下头, 就把认错的话说出了口：“是我不好, 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得到一个坚实的保证，苏诺总算安心了一点点, 而他表达安心的方式就是，又钻进男主大人怀里拼命使劲蹭蹭蹭……
萧广思终于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别蹭了，你的头发全都乱了。”
苏诺这才扒拉着自己乱蓬蓬的脑袋, 呜咽一声，反思起自己都在做什么，糗得恨不得再钻进什么地方躲起来。
萧广思不禁嘴角上扬, 一清嗓子：“后来呢？我的毒是怎么解的？”苏诺怔了怔，半晌才慢腾腾地道：“江太医的医术那么厉害，你当然不会有事了……”
萧广思观察着他，见他眼神躲闪，显然是在隐瞒什么，不禁起疑，是什么事让他需要瞒着自己？
苏诺在说话的同时，大脑中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这样等于是在撒谎，可是他害怕，他不想说……
只差那么一点点，萧广思就会因为他的决定而废掉一条手臂，那时候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但如今，上天垂怜，最坏的结果没有发生，可他当时自以为拥有的勇气也都不知烟消云散到哪里去了。
哪怕他稍用一点理智就能明白，萧广思迟早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迟只会比早更糟糕。
但他仍然徒劳地想推迟那一刻的到来，像个傻瓜一样把头埋进沙里，盼望这样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广思看出他似乎因自己的问题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他愈发感觉不祥，心知这件事必然不简单，可是也不忍心再逼迫苏诺下去，总之不必非让苏诺亲口说出来，他早晚也会有办法知道的。于是便轻描淡写地略了过去：“好了，先不谈这些了，”他淡淡一笑，“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天使’是什么？”
苏诺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中呆呆的，随口便说：“‘天使’就是上天的使者啊。”
萧广思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道：“那你见过天使？”
“见过啊，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不对他不是人。”
萧广思听到“最好看”这三个字，不由得怔了下神，他一向对外在相貌不是很在意，不过毕竟是从苏诺口中说出来，所以他还是暗暗地有点受用。
他戒骄戒躁，保持平常心继续问：“你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没见过？”
苏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那可是天使诶，哪里是人人都能见的？你以为天使不要面子的呀，随便什么人说见就给见。”
所以这跟面子有什么关系？好在萧广思也已经对苏诺稀奇古怪的思维习以为常，他再次努力试图把话题引导到正确的方向：“那要什么人才能见到天使？”
苏诺思索了一阵，道：“那大概就是天选之人吧。”
萧广思：……
他好不容易才清了清嗓子问：“所以你就是‘天选之人’？”
苏诺镇定点头。天使选择见的人 = 天选之人，没毛病。
他的淡定宛如一万匹脱缰的野马从萧广思心头狂奔而过，他知道这场对话注定是不可能导向自己期望的结果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问：“可是为什么是你……？”
苏诺简单回答：“因为那时候我就快死了。”
提到这个“死”字，苏诺眼睛里透出一种淡如琉璃的落寞之色，让萧广思觉得他格外脆弱易碎……
“啊不对，”苏诺纠正道，“我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心里知道反正萧广思也不会相信，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可是我特别特别不想死，也许天使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把我捞了起来，答应再给我一次生命吧。”
萧广思眸色微沉，什么叫做已经死过一次？这种荒诞的说法似乎并不是当真的，但是他从苏诺的眼神中却可以看出，他很认真，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在说的话。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注意到苏诺用了“捞”这个词，说明对当时被从水里救上来是有印象的吧？大抵是那时候年纪太小又神志不清，后来就忘了遇到的是自己？
时隔多年，苏诺不记得本属正常，这些年来他原本也一直以为苏诺是不记得的。如今他也不是盼着苏诺想起来报答他什么，只是当他再次听见苏诺在生死关头提起“天使”这个字眼，他能感觉到“天使”在苏诺心中有特殊的地位，所以才会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提醒苏诺。
不过，要是苏诺真的想不起来，他自己说破就太没意思了……他还想再最后挣扎一下，便道：“我倒是好奇‘天使’，你说的天使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诺听他的口气，是在怀疑自己吹牛？这个认识就让某个小炮灰立马不服气，怀疑他别的可以，但他见过天使这可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他如今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昂然挺胸：“你以为天使是我编出来的？告诉你，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完了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孩子向我游过来，不过他实在是太小只了，所以一开始我没认出来他是天使，还担心他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被淹死。”
“但是忽然！他展开巨大洁白的翅膀在水面上一扫！我这才发现他不是普通的小孩，整个人就被他卷了起来。他带着我越飞越高、越飞越高，我怕高就拼命抓住他的翅膀不放，这时候他特别温柔地对我说‘放手，我救你’，真的特别特别温柔……”
“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丢下我的，所以我就放手了。他继续带着我往上飞，他头上顶的光环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圣洁的光辉都洒在我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比开空调——我是说比冬天烤火的时候还要暖和……”
他从美好的回忆中稍微回过一点神来，只见萧广思直愣愣地盯着他，那模样就像刚喝了一瓶过期的酸奶，他顿时感到被冒犯了，于是不满地“哼”了一声：“跟你说也没用，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明白的。”萧广思沉默了好半天，扶额长叹一声。他还真是不太明白啊……他原本只当苏诺是忘了当初的事，想不到忘是没忘，倒是记忆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
他瞧了瞧自己显然无望变成翅膀的双手，觉得这事基本可以放弃了。
苏诺见他失落，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他本来就知道，一般人都不会相信这些离奇的事情，要不是他亲眼见过，他恐怕也不相信世上真的有天使存在。
于是他试图找补道：“不过我也就见过一次天使，这种机缘本来就是非常难得的，你不信也没关系。反正天使宽宏大量，他还是会保佑你的，这次他就保佑你了啊。”
保佑？萧·自顾不暇的“天使”·广思苦笑一声，干巴巴道：“想不到他还有闲心保佑我……”
他无意的这句话，顿时触发了苏诺的记忆，梦里的那个山興“剧情君”是怎么说的？
“天使很忙的，你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那么天使究竟有没有抽空保佑萧广思呢？还有……他还记得他在梦里发过誓，只要天使肯救萧广思，他就永远给天使打工……
那虽然只是梦，但苏诺清楚自己当时绝对是真心真意，所以到底会不会应验？
去给天使打工当然也是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就算没有工钱拿，苏诺也并不排斥，只是……这是不是就意味他该离开这个世界了呢？
尽管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一世也是活不长的，想到这里忍不住还是有些难过。虽然这本来也不是他自己的世界，但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太多的不舍，舍不得把他宠到心坎里的皇帝陛下，舍不得所有好吃好玩的东西，还有，舍不得——
舍不得这个动不动就把自己弄伤的缺心眼男主大人。
更可怕的是，如果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死了，剧情是否又会恢复原状？他想到原书中萧广思和永昭帝父子之间拼得你死我活的血腥画面，心头一紧，不！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算他死了，他也不允许！
他在心中暗自向天使祈祷，再给他一点时间，给他一个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到时候他一定会兑现承诺的……
“诺诺，哪里不舒服？”
萧广思立刻顾不上自己的小失落了，明明诺诺方才还沉浸在对“天使”的憧憬中，一脸痴色，怎么突然又在难过了？
苏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低声道：“是陛下救你的。”
也许是因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萧广思倒是笑了笑：“你说什么？”
于是苏诺原原本本一字一句地解释给他听，没有对他隐瞒任何一个细节，包括自己那个残忍的决定。
全部说完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竭。
他不敢看萧广思的眼睛，但他并不后悔。他想让萧广思知道真相，何况这是改善他们父子关系最好的契机，他必须要抓住。
所以，他终归还是把勇气找了回来，选择坦白。
只是，至于萧广思会不会恨他？他的勇气还不足以去思考这些……总之在这一点上，他也只能接受命运。
萧广思全程安静在听，也没有说一句话打断他。
苏诺最后道：“我知道陛下这些年来对你并不好，你心里肯定也对陛下有怨，这怪不得你。以前我没法多说什么，但这次真的是陛下救了你，说明陛下还是关心你的。你们毕竟是父子，不该弄得像仇人一样。”
萧广思缓缓道：“所以你对我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苏诺坦然点头。
萧广思忍不住揉了揉苏诺已经凌乱不堪的脑袋，把它揉得更乱，轻声嗤笑：“傻瓜。”
他温热的指尖穿过头发抚摸过来，苏诺头皮微麻，整个人都不禁颤栗了一下。
“不过傻瓜也该知道，父皇肯救我，只有一个原因。”萧广思淡淡地、不容置疑地道。
苏诺避开他的眼睛小声道：“可是我并没有求陛下——”
“所以，”萧广思一阵见血地发问，“你害怕我会为了这个怨你？”
“我……”苏诺睁大眼睛，一时无言。萧广思透过他眼眸中的哀伤失措，仿佛能看见当自己重伤昏迷之时，苏诺面对难以承受的两难抉择，该是何等痛苦无助。
他只恨自己竟会一时失手，致使诺诺落到那般境地，甚至事后还要担心被他无理怨恨。
以前他也多少反思过，为什么诺诺在他身边时常就会莫名其妙就害怕起来，好像自己会吃了他一样？只是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过，毕竟诺诺大部分时候还是依赖他的……
但如今看来，这种依赖并不代表信赖，他到底还是让诺诺觉得不安全。
也许，有些话真的是该说了吧……
尽管未来还有太多说不准，可至少也该让诺诺定定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萧·折翼的天使·广思：掉个马甲怎么就这么难…
一点小补丁：诺诺说当时感觉自己在飞，其实是濒死体验，所以这本来是一个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