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期是不可能有的, 一身叛逆骨头的小孩唯独在裴乔面前仿佛没有脾气。

  当你见到一个人就欢喜时,任你对外有天大的冷眼疏离, 也化成笑意盈盈。

  亲子鉴定出来后, 对安家而言无异于深水炸弹。

  安母的眼泪在反复确定过报告的真实性后就没停过,看着报告她似乎还能回忆起十几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三人约在安家名下的酒店见面。

  安修明从上次的见面中不难感觉出儿子对于安家的抵触。于是在见面地点的选择上并没有急切的放在安家。

  看着安母泪眼婆娑,小六说没有感触是假的, 在很久之前,他也曾幻想过有一个很爱他的母亲。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而这就足够让安母高兴起来。

  安父安母全部的心都放在大儿子身上,但即使他们分神,也看不到包间空着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个人。

  裴乔多了解小六啊, 听他嘴上说的再凶,也知道他这会心里是装着爱的,只是他们分别的实在太久, 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这份爱发酵。

  他朝小六笑了笑, 小孩也抿着嘴笑回来。

  安父安母见儿子脸上有了笑模样,一颗心才飘飘悠悠的落回去。

  安母小心的推过去一叠照片,明知道一岁的孩子不能有什么记忆,还是想着儿子看看过去的照片,兴许能勾起感情。

  小六垂头翻看几张照片, 照片上胖嘟嘟的娃娃很可爱,在不同的场景里,有他抱着奶瓶呼噜呼噜,有他抓着玩具笑的很开心的,也有不同的人出现在照片里, 最多的是年轻时候的安父安母。

  在看到一张照片上和安父有几分像的女人时,小六手顿了一下。

  安母立刻察觉到了, 连忙轻声介绍:“这是你小姑姑,你小时候,她可喜欢你了。”

  “她呀,那会儿还说以后要生个跟你一样可爱的孩子。”安父也笑着补充,听得出他和唯一的妹妹感情很好。

  “这里面还有你爷爷奶奶...”

  安父正要说下去,却看到儿子把手里的照片单独放在桌子上,神色冷凝默然,他扫向照片的眼神好似不是在看一个亲人,更不是在看生父的妹妹,而是在看着讨厌的东西。

  “康康。”安父不忍责怪孩子,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这样,他犹疑着唤儿子的小名。

  小六没了继续看照片的心情,他提起一个不容忽视的话题:

  “当年,我是怎么丢的?”

  安父安母浅笑的神色陡然沉下去。

  偷安家的孩子做什么?

  赎金?有过,但当安家准备好赎金并按照要求放置好钱后,却没有人去取钱,并且之后再也没接到过要求赎金的电话。于是就有警、察提出,偷走孩子的人目的很可能不是钱,之所以打这个电话,或许是在混淆视听,将警方引向错误的侦查方向。

  为仇?安家想不出有什么深仇大恨,能恨他们到报复在一个孩子身上。

  最后警方的结论 ,这件事大概率是内外勾结。

  但就是找不到犯人,那时候的安家风声鹤唳,每个人都背着嫌疑。

  安父将当年的事情说了:“我和你妈妈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我们都能感觉到你肯定还活着,你肯定就在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里等着我们。”

  小六问题的目的不是煽情,能再一遍确认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就可以了,他指尖轻轻点击桌面,讲述自己知道的内容。当年那个坐在车里,脸上有疤的男人,只有裴乔看到了,但小六信任对方如同信任自己:

  “我从那个山村被带出来,他们拍照说要拿给什么人看,那会儿我趁他们不注意溜出去过。”

  溜没溜出去过自然是他自己说了算,小六继续说:“我躲在巷子里,巷子外面停着辆黑色的车,我看到车里坐着个男人,给我拍照的人很恭敬的和那个男人说着什么。”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安父猛地坐直身体,时隔多年,他第一次清晰的得到犯人的消息。

  “那个男人很可能就是偷走你的人,即使不是,他也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安父安母情绪激动,他们紧紧盯着儿子,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害得他们骨肉分离的凶手是谁。

  小六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奇异的注视着安父,那目光让安父从激动中慢慢平复下来,他逐渐察觉到有什么脱离掌控的事情即将发生。

  “康康,你说啊,说给妈妈听,不管那个人是谁,妈妈绝对不会放过他!”安母什么都不想理会,她恨呢,她实在太恨了,恨到想亲手杀了那个偷走她孩子的人。

  包间里响起一声细不可闻的嗤笑:“我当然记得他的长相,他长的很容易辨认。”

  小六手指在自己左脸颊边划了划:“这里,那个人这里有一道长长的疤,一直从眉梢延续到嘴边。”

  安父听着儿子描述,他眼睛渐渐睁大,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嘴唇张张合合,发不出声音,陡然他手臂一阵刺痛,他机械的转头过去,他的妻子正用可怖的神情盯着他。

  安母眼珠转动,同为女人的她瞬间就生出了明悟。

  “是她,是她!她不说,但她一直在恨你,所以她偷走康康,也都是在报复你!”

  “不会的,不会的,她为什么要恨我!”

  安父惊呆了,他和妹妹从小感情就很好,那种感情是装不出来的,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亲妹子恨他恨的偷走他儿子,冷眼看他痛苦还假惺惺的凑过来安慰。

  “冯棱干的事,不一定就和心心有干系,也许是他瞒着心心干的!”安父近乎央求的看着妻子。

  “冯棱对安心言听计从,安心让他往北他连西都不敢偏。”

  这个温婉的女人如同被激怒的狮子,她猛地把手抽回来,没有继续往下说,只冷冷的看了安父一眼,然后拿出手机。

  安父看到妻子按下了报警电话,他下意识要去拦,转头间却看到儿子默然的旁观着他们的行为。

  伸出去的手一僵,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那边安母的手机已经接通了。

  十七年前的陈年旧案重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