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从小以来都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听话的孩子。
有妈妈的时候,听妈妈的话。没有妈妈的时候,听阿婆的话。
在学校里听老师的话,在工作里听师父的话。
但阮秋也听霍扬的话。
虽然阮秋很想对这段关系进行一个定义,但现在看来,他这样做,只能是“听朋友的话”。
不过也不错。
一辈子的朋友,怎么就不能也是一辈子的恋人。
虽然没有被大家承认。
阮秋默默地加上这个前提,然后推掉了杨骁晚上喊他出去撸串的邀请。
“你他妈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杨骁狐疑道,“现在都有门禁了?”
阮秋的脸一红。他嗫嚅道:“我最近、有点累。”
“你一天天在店里坐着累个什么劲儿。”杨骁说道,“我去帮你看店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
阮秋被杨骁这突如其来的体贴给震到了。
他愣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你这刚高考完,不和朋友们、出去玩玩吗?”
“有啥可玩的。”杨骁不屑道,“一群小屁孩,我瞧不上他们。”
“……”阮秋一时间真有点恍惚了,他发现也许自己真的是老了,现在都赶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那你们、现在什么是潮流啊?”
阮秋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几个词,“你们现在都玩什么?呃、还是——”
“现在当然是学习啊。”杨骁理直气壮地说,“学习,这才是最主要的。”
“啊?”阮秋被杨骁这一出搞得一愣一愣的。他实在想不到像杨骁这样一个有些叛逆的小孩,现在会在这里和自己聊学习。
“我把卷子都搬到店里去。”
杨骁说道,“你不是打算准备高考吗,我勉为其难,可以帮你看看。”
阮秋有些惊讶,也有点惊喜。杨骁成绩虽然说不上有多么优秀,但是指导自己却是足够的了。他正发愁,没想到杨骁却愿意帮自己的忙,还来店里看店。
两人一言为定,阮秋放下手机,正准备睡觉,却听到传来几声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过来?
阮秋踩着拖鞋走出来,阿婆还在外面的走廊上拿着塑料喷壶浇花,阮秋从猫眼里一看,来人居然是段樾。
“小段啊,好久不见你了。”阿婆一脸慈祥地看着段樾,“吃晚饭了吗?进屋里坐坐吧。”
“我吃过晚饭了。”
段樾非常礼貌地开口,“我过来是找阮秋的。”
阿婆耳背,段樾便不厌其烦地一次一次给她重复,她终于听清,颤颤巍巍地拿出钥匙要开门。
这里的隔音一般,阮秋站在门口就已经把阿婆和段樾两人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
他知道门外的是段樾,便直接开了门走出来。
“阮秋。”
段樾神情温柔地看向眼前的人,“晚上好。”
“晚上好。”
阮秋看着段樾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学长,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段樾看向阮秋的神情依然是和从前一般无二的温柔,昏暗橘黄的走廊灯落在他俊美的脸上,更是平添了一些暖色的温和。
但不知怎的,阮秋看着段樾那张面容,却突如其来地感受到一丝不寒而栗。
“出了点事。”
段樾的神情有些落寞,他抬起头,像是恳求一般看向阮秋,“小秋,你可以帮帮我吗?”
段樾带阮秋去了他们常去的一家咖啡店。
时间虽然有些晚了,店里的人却不少,多的是工作的白领抱着电脑工作。
店里放着一首舒缓的轻音乐,时间有些晚了,段樾在前台点了两杯饮料,便坐下来和阮秋说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阮秋紧张地看向段樾,“段学长,你慢慢地和我说——”
段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
他看上去比平常脆弱,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这种陌生的感觉更让阮秋感到陌生。
阮秋看不太清段樾脸上的表情,但是从段樾的描述中,阮秋这才得知,段樾家中的生意破产了。
“原来、学长家里是做生意的吗。”
阮秋茫然地看着段樾,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手足无措,最后从桌上拿起张纸巾递给他,轻声安慰道,“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段樾接了过来,抬起头,对着阮秋笑了笑:“我没事。”
阮秋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想了想又说道:“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段樾看着阮秋,先是沉默没有说话。很快他勾起一个很浅淡的笑容来,声音带着一点微乎及微的蛊惑性:“你可以陪我回家里坐坐吗?”
阮秋没想到段樾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来。他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想起来的是霍扬给自己的“约法三章”。
阮秋犹豫了,他缩回自己的手,低声很委婉地拒绝道:“学长,这恐怕、不行。天太晚了,我得、照顾阿婆。”
段樾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对着阮秋说道:“那好吧。”
他端起桌上那杯饮料,朝着阮秋的方向推了一下,“给你点的牛奶,喝了早点睡觉。”
阮秋端起来那杯饮料来,才发现居然是杯冰饮。
他闻了闻,味道和正常自己喝的牛奶无异,小心抿了一口,淡淡的甜和带着薄荷的清凉口感从唇齿间弥漫开来,味道惊喜得让阮秋瞪大了眼睛:“好喝。”
“是他们这里新上的新品。”
段樾微笑着,“不过,这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喝东西了。”
阮秋立刻慌张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拿出手机,找到段樾的微信,想也没想先转了一千过去。
段樾表情淡淡地看着他,听到手机响的时候,随意地看了一眼,但身体很快就僵硬住了。
他皱着眉头,拿起手机,语气古怪复杂:“你……你给我转账做什么?”
“你、你先拿着用。”
阮秋局促道,“我现在身上也没多少钱,等我有了、我再给你。”
段樾用一种阮秋看不懂的神情盯着他:“阮秋。”
“啊?”阮秋正捧着玻璃杯啜饮着杯中的牛奶,听到段樾的话,不解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哦、没事的,你手头紧的话,不还也没什么、我最近、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你的店不是正在装修吗?”
“其实还好啦。”阮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之前困难的时候,你也不是没有帮助过我嘛。”
段樾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盯着阮秋,想阻拦阮秋的手又慢慢地放了下去。
他看着阮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谢谢你了。”
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阮秋决定从咖啡店里离开。
带着薄荷味道的冰牛奶口感除了比他之前喝过的牛奶更香醇,甚至还带着一点微微的辣意。
阮秋没想太多,只是出门的时候发现晚风吹得脸上有些凉,迈出门槛的时候也是一个踉跄。
“你小心一点。”
段樾轻轻地捏住阮秋的手臂,将他稳稳地扶起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暧昧的动作,段樾比阮秋高不少,这样一个来回,几乎是把阮秋整个都圈在自己的怀抱里。
阮秋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抬头看见咖啡店整片的单面玻璃窗上,自己的脸在冷白的白炽灯下,映出一片不太正常的潮红。
有些晕……
阮秋下意识地想去扶墙,手却在这时被段樾自然而然地牵住了。
“你怎么了?”段樾担忧的声音在阮秋耳边响起,“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阮秋摇了摇头,他挣开段樾的手,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只感受到天翻地转的晕眩。
咖啡店的店员瞧见这一幕,从屋里追出来,刚想上前去搀扶阮秋,却被段樾拦下了。
“您是这位客人的朋友吧,不知道吧台的工作人员有没有和您说过,他的那杯薄荷蛋奶酒里用的是度数偏高的白兰地——”
店员的话说到一半便被人打断了,从店里追出来的经理拽了拽店员,向他使了个眼色。
店员不解地看向经理,刚想说什么,便看着经理对着段樾谄媚地鞠躬:“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妥了。”
“嗯。”
段樾没有理会一旁神情震惊的店员,而是笑容温和地走上前搀扶住意识混沌不清的阮秋,向他们微微颔首,“我先走了。”
阮秋只感受到热。很热。头炸裂般地疼痛,眼前有许多晃来晃去的影。
段樾的手温柔而强硬地架着自己的胳膊,似乎是往角落里走去。
阮秋感到很不舒服。他挣了一下:“放、放开我。”
段樾微微一笑,果然很听阮秋的话,松开了手。
阮秋失去了搀扶,一瞬间天地倒转,平衡丧失,歪扭着走了两步便跌在地上。
段樾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过去。
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眼底却是一片不做掩饰的冰冷。
段樾站在摔倒的阮秋面前,像是小朋友对着自己好奇的糖果,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发问道:“你把钱给了我,那你又打算去找谁要钱呢?”
阮秋说不出话来,他在地上难受地蜷缩着,眼眸已经有些湿润,此时无助而茫然地睁着,像是听不懂段樾在说什么。
“你是打算去找霍扬要钱吧。”
段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在阮秋面前蹲下身。
他用手指轻轻抚过阮秋滚烫的脸颊,手轻而易举地探入阮秋单薄的衣领,抚弄着那处脆弱敏感的锁骨,轻声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交易呢?”
阮秋不适地挣扎起来,他踉跄着向后躲,却只对上段樾一双冰冷的眼。
“是因为觉得霍扬更厉害,能给你你想要的吗?”
段樾继续说着阮秋听不懂的话,手却是抓住阮秋的脚踝,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把他抓了回来。他望着阮秋,垂着眼,似乎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状况外的阮秋还没意识到即将来临的危险。他抓着自己的衣领,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推搡着段樾,“学长,别闹了,快、快送我回去。”
“可惜他再也不会得到你了。”
段樾轻笑着回答了阮秋,他轻而易举地抓住阮秋的手,两人双手交缠,极尽暧昧地贴在一起,段樾满意地笑了笑,拿出手机,对着拍了一张。
“霍扬不是去C城集训了吗。”段樾欣赏着自己拍摄下的照片,“小秋,地上太凉,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家吧。”
阮秋颤抖着打开段樾的手,哆嗦着问:“你、你拍了什么?”
“你想看?”
段樾把手机拿到阮秋面前,将上面那张两人双手交缠、动作暧昧的姿态放在他的眼前,然后点了一下,当着阮秋的面,将图片以彩信的方式发给了霍扬。
阮秋不敢置信地看着段樾:“你、你……”
“在地上这样坐着会感冒的。”
段樾依然像从前一样温柔体贴,但阮秋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他垂眸笑笑,像是撒娇,语气却同样让人感受到不寒而栗,“你能陪他上床,那为什么不能陪我?”
“阮秋,明明是我更早地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