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难得之货【完结】>第19章 千刀万剐

  海水很冷,他一直往下沉。

  任意被华舒光揽在怀里的场景在脑海中闪回,傅言归用了几秒钟,才消化掉这幅画面。随后是漫天血光、海水冰凉,还有他从船上翻落时小五尚还温热的面庞。

  他没再看任意一眼,一眼也没有。

  19岁生日时许的愿望,偶尔离开第四区行踪神秘,还有分别前那句对不起。

  有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细思,那些背叛的蛛丝马迹渐渐露头。作为爱人和背叛者的双重身份,任意已经成为傅言归走向败局的一个必然要素,也将是他人生中永远的污点。

  后来他抱着一块残片漂了很久,被开快艇赶来的何迟救起。他躺在快艇上看了一会儿夜空,似乎很快就振作起来。

  小五死了,他们开着快艇在海上转了很久,没有找到同样落海的梁都。

  后来的事和小报上说的一样。

  他艰难从海上逃生,华舒光没有抓到他。但傅家在第四区大势已去,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傅言归深耕了十年的地方,最终以华舒光成为绝对控制人收场。

  唯一的好事是梁都在失踪半年后回来了。

  傅言归回到新联盟国,随即卷入争斗旋涡。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沉默更决绝,除掉了许多障碍,最终在五年后成为傅家掌权人,成为天新会会长,入职新联盟国军委会。

  在大众眼中,他永远戴着面具,树起坚固的堡垒,没人进得去他的视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的傅言归也深藏不漏,但毕竟年轻,怀有雄心和热忱,真情流露总会有迹可循。而如今,他就像一个执行精准程序的AI,做事从不出错,做人从不放纵,他给所有的事划好范围、标上价值,然后计算得失。他再不信人心。

  他的事迹总是备受小报喜爱,常常写一些擦边球的问题,把他在第四区的经历写得比狗血电视剧还精彩。但那都是臆测,他从没提过第四区,偶尔新联盟国和第四区有来往,他也不会参与。

  很多人以为他掌权傅家之后,一定会一雪前耻,华舒光也这么以为,甚至一度很紧张。但很奇怪,他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把第四区的事已经忘了。

  但其实梁都跟何迟都知道他没有。收拾第四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梁都回来之后,曾调查过任意和华舒光的关系,发现对方是华舒光的养子,不仅如此,外界还传闻这位养父对养子觊觎已久。在任意消失的那五年里,甚至有传言说对方做了华舒光的秘密情人。

  这些消息真假难辨,梁都说完,傅言归神情没变,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提起任意,之后再没提过。

  ***

  凌晨一点半,得月台。

  睡在二楼的林医生被楼上动静弄醒。他来不及坐电梯,顺着楼梯往上跑,拖鞋掉了都来不及捡。

  傅言归的房间外面有一层特质的安全门。等林医生冲过来的时候,发现安全门已经关闭,严丝合缝罩住原本的实木门,连一丝信息素都没有泄出来。

  这门当初就是为了傅言归信息素失控特意安装的,要从里面和外面同时启动才能打开,外力无法爆破。信息素失控和alpha的易感期差不多,情绪难以控制,会疯狂想要发泄,如果有自己标记过的omega更好,如果没有,正常情况下可以用抑制剂。

  但傅言归已经不算正常情况。3S级alpha的信息素浓度爆表,没人愿意靠近,况且失控状态下会比易感期更可怕。好在每次傅言归都不至于完全失智,但这次受了枪伤和刺激,就未必不会。

  林医生在门外徒劳地转了几圈,用门上的通话器向里面喊话:“任意,给会长打抑制剂!”

  他喊了两遍,不知道里面的人听见没。他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动静——那扇安全门放下来,几乎能隔绝一切声音和气味。他想了想,叹口气,便下了楼。楼梯上碰到同样闻讯而来的梁都,两人交换个眼神。相比于林医生的焦虑,梁都并不显得着急。

  “方才动静挺大的,我怕……”

  “怕什么?”梁都往栏杆上一靠,事不关己地说,“安全门一关,就当听不见。”

  梁都说完转身往下走,林医生跟在后面,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去跟会长通个话吧?你说话他应该能听得进去,别真出了人命,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梁都停下脚步,斜眼看林医生,有些可笑地说:“我说他就听?你是不是对特殊时期的alpha有什么误解?就会长这种情况,天塌了他也不会听。”

  “可是……”

  “你不是给了任意两针抑制剂?打上了不就没事了。只要会长还有一点理智,就不会弄死他的。他现在可不能死,日子还长着呢!”

  “对,打上了就能好一点。”林医生擦擦额角的汗,安慰自己。这时候梁都已经走远了,所以林医生也就没听见他后面说的那句话。

  “不然将来拿谁泄愤。”

  **

  得月台再次安静下来。傅言归卧室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任意完全瘫软着。他躺在地板上,衣服被撕碎了,挂在身上,和没穿区别不大。傅言归半跪在他身边,左臂的伤口崩开了,白色绷带上洇出血迹。

  傅言归没再动手,方才林医生的喊话让他理智稍稍回笼。他停下来,冷眼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意。

  任意太瘦了,比刚来的时候看起来还要孱弱,惨白惨白的肌肤上遍布着淤痕青紫,肋骨的形状根根可见,实在算不上一具好看的身体。

  那些痕迹太刺眼,傅言归移开视线。

  任意身上的抑制剂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傅言归房间里是有的,他一点点忍下汹涌的情绪,踉跄着站起来去翻床头柜。

  冰凉的针剂刺入静脉血管,要杀人的躁动渐渐停歇,但欲望依然高昂,傅言归扔了空掉的针管,转身又走到任意身边。

  任意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意识渐渐恢复。他睁开眼,看着面前去而复返的人,然后视线停在洇出血迹的绷带上。

  任意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才慢慢伸向傅言归缠着绷带的手臂。手在距离伤口一厘米的位置停下,他眼珠转了转,嘴唇也跟着开合:“……重新……包一下。”

  “啪!”

  一声脆响,傅言归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手拍开。

  任意原本就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猛地被傅言归打开,整条手臂都摔到地板上,传来第二声脆响。

  卧室里铺装着深色实木地板,质地坚硬,瘦成秸秆一样的手臂摔下来,感觉比地板缝粗不了多少。任意瞬间疼地蜷起身体,本能地将整根手臂护在身下。

  这幅画面再次刺激到傅言归,将他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你知道小五死的时候说什么吗?啊?他到死都在叫你的名字!”

  傅言归仿佛又回到那片染满鲜血的海面上,或者他一直没有走出来过。他斥责的声音像低吼,从喉腔里挤出来,带着火烧火燎的愤怒,从地狱深处裹挟着风雨而来。

  “他说,他很疼!”

  小五至死都在护着傅言归,都在念着任意。可他和任意一起,害死了小五。是他执意要让船回头,是他明明知道小五的心意却无视,是他一手将小五带来第四区。

  回到新联盟国之后,足足五年,傅言归都生活在对小五的愧疚和对任意的恨中。不说不代表不记得,平静不代表没哭过。而现在这些愧疚和恨被无限放大,轻易就让傅言归立于崩溃之地。

  “你呢,你会疼吗?你他妈不会!”

  傅言归一字一句地说着天底下最恶毒的诅咒。

  “任意,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面对着傅言归迟到了五年的崩溃和质问,任意双手捂着脸,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他只知道流眼泪,嗓子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如果可以将小五的命换回来,这一刻他真的愿意被千刀万剐。

  “我不管你这次来是什么目的,既然来了,你就得受着。”傅言归抓住任意的头发,将他拽到自己跟前,“我先收拾你,再收拾你那个养父。”

  傅言归吐出的话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将任意钉死在刑台上。

  “你不是不疼吗?那咱们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