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萧庭煦许是在床上躺得久了饿了，吃得比较多。
元羡也饿，并没有空喂他，于是让人把饭菜端到床头，让他自己吃。
用过晚膳后，时间还早，元羡也不可能说把萧庭煦扔在这儿不陪他，继而自己转头回去。
不过看他脸色太差，精神有些不济的样子，元羡呆坐在凳子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在愣神？”萧庭煦察觉出他不对劲，略微担忧地问。
他再这样追问下去，元羡就真的无处可逃了，于是随口说道，“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问东问西的。”
“我就是担心你。” 萧庭煦语气深沉。
元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语气轻松了一些，“若是你担心我，就赶快养好身子，然后去处理前朝的事情。你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来的吗？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对不起。”萧庭煦态度诚恳。
“道歉有什么用？不是都怪你吗？”
“是，都怪我。”萧庭煦牵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你怪我，说明你在意我，是不是？”
“我……”元羡支支吾吾，一时间没能说得清楚明白，“我本就在意你，你难道感觉不到？非 得我说出来？”
如果自己不在意他，怎么可能会想着要逃？
如果不在意，为何会担惊受怕这么多天？
如果不在意，为何眼睛还是红肿的？
偏偏就是因为自己太在意，所以才一直耿耿于怀，并且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透顶。
萧庭煦瞅见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仿佛是还有些事情瞒着他没说清楚。
可若是再逼问，恐怕他会不高兴，“这些天你也累了，晚上好好休息。”
萧庭煦的视线落在他憔悴的脸庞，也注意到了他眼底似有似无的忧伤。
可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歇着。”
既然听萧庭煦这么说，元羡也不好再坐在这里跟他猜谜似的猜。
省得他真的问出些什么，元羡圆不了这个谎。
见他起身要走，萧庭煦赶紧出声叫住他，“阿羡，你要走？”
“我回寝殿，不打扰你了，我明早再来。”说着，元羡脚底抹油似的，飞快地小跑着出去了。
走到门外，寒风呼啸。
他冷得直打哆嗦，寒风像是锋利的刀子，割地他的脸生疼。
小洛见他实在冷得不行，疑惑地问道，“陛下，您为何不宿在摄政王这儿呢？夜深寒气重， 您的身子禁不起这样折腾，前几日您守在摄政王床前好久，都没能好好睡一觉，这会儿风大，您......”
“好了，没说了。”元羡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你在朕面前说说就行了，别到摄政王面前去说，平白无故惹他清净。”
如果说，萧庭煦对他真的已经无情，这些事情说出来，也是没意思。
萧庭煦若是想知道，他自然会知道，而不是靠他到他面前去诉苦。
可是，从今天他的话语和表情来看，萧庭煦似乎真的待他如从前。
可是，从前的自己是怎么样的？
元羡忽然想不起来了。
是满腔热情爱着他的吗？
好像是的。
只是如今，再不似从前了。
也再难回到从前。
回到寝殿后，元羡捂嘴打了个喷嚏。
小洛见状，赶紧说道，“陛下，奴婢去为您准备姜汤。”
“嗯。”元羡应了一声，觉得呼吸之间，还是冰冷的。
小洛转身离开后，一旁的宫女见元羡冷得脸色发白，赶紧递给他手炉。
元羡伸手接过，这才觉得暖和了一些。
他坐到床上去，宫女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
元羡捂嘴再次打了个喷嚏，刚才手心的温度，似乎又迅速消散开了。
宫女见他实在是冷，担忧道，“陛下，需要叫太医来看看吗？要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元羡摆摆手，不想这么晚了，还被折腾来折腾去，“不用，待会儿你们帮我多灌几个汤捂子就行了。”
“是。”宫女行了礼，赶紧下去准备。
睡前元羡喝了姜汤，洗漱完后，便去睡下了。
许是这几天他一直提心吊胆得太累了，这天晚上，他睡得很沉。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睁开眼，才感觉到头痛 欲裂。
看来昨天的风的确是把他吹得染上风寒了，元羡想。
“小洛。”他扯着沙哑的嗓子朝着门口的方向喊道。
小洛立刻推门进来，“陛下，您醒了？”
元羡打不起精神，试图撑起身子，可是身上疲乏得很，“朕身体不大舒服，去请太医来。”
“是，奴婢这就去。”小洛赶紧退下。
太医很快来了，看过后，说是这几日他忧思太过，再加上这些时日一直没有休息好，昨天吹了风，这才一下子病倒了。
元羡点点头，反正这身体再差也就这样了，不过是寻常的病痛罢了，也不碍事。
不过萧庭煦那边，这几日倒是没力气过去了。
元羡吩咐人去跟萧庭煦说了一声，免得他担心 ，也免得他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跑过来。
喝下药之后 ，他又继续躺回了床上。
在床上躺了不多久，他便有些昏昏欲睡。
听着外面的风声，他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这次的病症，似乎没有元羡想得那么简单。
他在床上躺到第四日时，便突然开始咳血了。
他看着手帕上的血，有些惊讶，觉得只是染上风寒而已，何至于病成这个样子？
小洛见状，吓得惊叫一声，“陛下！奴婢立 刻去请太医！”
“算......”话还没说完，小洛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元羡轻轻叹了口气，将手帕扔在一旁。
口中弥漫着鲜血的气味，令他心慌地厉害。
他十分恐惧这种味道，像是在预示着自己活不长了一样。
但是自己本来就不怕死啊，所以现在是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再也见不到萧庭煦吗？
还是觉得自己太年轻，就这样死了的话，似乎有些可惜？
仔细想想，似乎两者都有。
不过，转头想想，下半辈子被关在深宫中，再也踏入不了市井，才是最可悲、最可怕的事情吧？
太医终于还是来了，这回认真地把了脉，随后赶紧跪地，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陛下的龙体比前几日微臣来看时，还......还......”
“还差了些？”元羡接了话去，听他支支吾吾半天，真是心累。
太医恐惧地连忙磕头，“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医治陛下！”
“不必了。”元羡摆摆手，自己这一副样子，吃再名贵的药材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让别人多费心罢了。
如果注定命不久矣，那便顺其自然吧。
“陛下，您这话说……”
太医颤颤巍巍地想要问些什么，却立刻被元羡打断了。
“此事切莫声张，若是让朕知晓此事你与别人透露，仔细你的脑袋。”元羡并不想恐吓他，只不过此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不能让萧庭煦知道。
不论他在不在意他，元羡都不想让他知道。
“陛下，微臣定会守口如瓶！”太医磕头道。
元羡扫了一眼一旁的小洛，似是警告，“你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
“是，奴婢遵旨。”小洛跪地应道。
“都起来吧。”说了这么些话，元羡有些气喘，于是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朕累了。”
太医行礼告退，小洛却站在原地，神色忧虑。
元羡没空跟她打哑谜，也没兴趣猜来猜去的，因为现在他只想躺着睡会儿，“有事就赶紧说。”
“陛下，摄政王这几日，时常问起您的情况。”
“就说朕这些时日在处理公务，改日得空再去看他。”话音未落，元羡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洛赶紧拿着干净的手帕上前，元羡接过，随后吐出一口鲜血。
元羡也没想到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居然一招将他击垮。
他无力地躺回床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缓了好久之后，他拿着手帕擦掉嘴角的血迹，眼前像是突然黑了一阵，令他看不清任何的景象。
罢了，元羡已经不做挣扎。
和萧庭煦在一起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何其珍贵。
他放缓了呼吸，想着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他该去将军府看一看萧庭煦为他种下的红枫。
现在这时候去看，一定能看到火红的一片，很是好看。
要不然，改日天晴了的话，让萧庭煦陪他出宫去将军府看看也不错。
不过，不尽人意的是，元羡在寝殿内一呆就是整整十天，早就察觉出不对劲的萧庭煦急吼吼地过来，一进来就看到正在喝药的他。
才十日不见，他整个人消瘦得可怕。
萧庭煦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元羡，他几乎是愣了一下，才开口叫出他的名字，“阿羡……”
元羡立刻将碗中的药喝干净，随后把空碗递给小洛，示意她赶紧端出去。
萧庭煦死死盯着他，压根没在意小洛手上端着什么。
“你怎么来了？进来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元羡自然地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擦嘴，尽量让自己的脸色变得好看一些。
萧庭煦走到床前，走进才闻到有一股很重的苦涩的药味，“你病了？怎么在喝药？”
“没什么，太医开的强身健体的汤药。”元羡说道。
萧庭煦在床沿边坐下，担忧的目光将他全身上下笼罩住，像是要把他看穿，“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没事。”
“你呢？伤好了吗？怎么就下床走动了？”元羡岔开话题，声音中带着无力和疲惫。
萧庭煦伸手抚向他的脸颊，元羡脑袋一偏，躲开了。
他的指尖擦过他的耳朵，随后，动作停滞了。
他似乎是不相信元羡会躲开，可是他的动作明显，萧庭煦微微皱眉。
“我担心你。”萧庭煦说道。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元羡笑笑，可是苍白的脸上出现笑容，只显得突兀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