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萧庭煦陪元羡用了早膳后,便往城墙上去了。
和亲的队伍已经从皇宫里缓缓出发,元珍坐在马车内,风吹得帷幔飘扬,元羡看着元珍的背影,眼眶有些发酸。
微风静静地吹,元羡眨了眨逐渐湿润的眼睛,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身在帝王家,这样的结果是难免的。
可是正在经历时,居然还是觉得很难过。
和亲的队伍很长,走了好久还没走出皇宫,但是,元珍所乘坐的马车已经行驶出去很远了。
他和萧庭煦站在城墙上很久,直到太阳的温度晒在身上,让他感觉到了灼热,他才转过身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萧庭煦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安慰道,“没事的,以后会有机会再见面。”
元羡知道这话是安慰他的。
如果他不是帝王也就罢了,总能想到办法去见一面。
但偏偏他是,所以他要怎么离开北海国,前往巫国去看她呢?
又或者,前去和亲的元珍,怎么可能回得来呢?
元羡看着一座一座金黄色的琉璃瓦屋顶,在被那样的高墙围起来的地方,自己难不成会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秋叶园中的红枫树,他甚至还没看到红叶满枝头的样子。
也算是一个遗憾吧。
往后,他能自由出入皇宫吗?
元羡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萧庭煦。
在自己宣布萧庭煦为摄政王之后,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会遭遇什么?
他不敢想。
甚至,回到宫里之后,连亲笔写的圣旨,都是萧庭煦念一句,他写一句。
圣旨写好之后,元羡盖了章,看都没再看一遍,便交给了萧庭煦。
萧庭煦不假思索地接过,说道,“明日早朝,我会宣读圣旨,不需要你出面。”
“我还要装病多久?”元羡问,他并不想被囚于这一方天地之中,他想念之前去往江南的日子。
“再过几日。”萧庭煦摸摸他的头,像是由于他听话而得到的奖赏似的。
元羡伸手抱住他,头靠在他肩上。
他也不是想要做什么,就是想感受一下专属于萧庭煦的温度而已。
说不定在这之后,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
萧庭煦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言语。
——
次日早晨,元羡被殿外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吵醒。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猜想是因为那一道圣旨的缘故,惹得众人不满。
那他们现在在外头叫嚷什么?
难不成,是要让他亲自出去宣布一遍?
但是,目前还是不出去为好。
元羡根本招架不住那些个大臣们的言语攻击。
“小洛!”元羡朝殿外叫了一声。
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小洛连忙走进来,“陛下,您醒了?”
“嗯,被吵醒了。”元羡揉揉眼睛,嗓音沙哑地问,“是哪些人在外面吵?”
“回陛下的话,为首的是吏部郭侍郎,还有其他一些大臣们。”小洛顿了顿,继续说,“煜王方才派人来说,他想见您一面。”
元樟找他干什么?
不过仔细想想,肯定没好事。
“小洛,你就跟他们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外人,他们若是有要紧事,让他们去找萧庭煦。”说着,元羡挥了挥手,示意小洛出去。
“是。”小洛行礼退了出去。
今天一整天,元羡都听见殿外有人在说话,吵得他是心烦意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直到晚膳时分,好歹才是安静了下来。
元羡咽下一口米饭之后,问小洛,“萧庭煦晚上在哪儿用膳?怎么方才派人来传话今晚上不来了?”
“回陛下的话,大将军今天一直在文华殿,这会儿还没出来。”小洛回答道。
“那现在是他一个人在吗?还是跟哪个大臣在议事?”
“方才听传话的人说,似乎是二公主与大将军在文华殿里。”
“哦。”元羡点点头,并不想再问其他的。
问来问去也没意思了,反正萧庭煦不来。
这天晚上,元羡毒发了,吐了很多血,身上难受得很。
喝了药之后,脸色苍白如纸的他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小洛见他实在难受,问他要不要请大将军过来。
元羡虚弱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不用。
告诉他也无济于事,萧庭煦过不过来也不要紧。
反正,若是他真的在意他,怎么会需要他主动去找他呢?
或许,萧庭煦如今已经达成目的,便不会在意他的生死了。
这一回毒发比以往都难受,元羡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期间,萧庭煦没来过。
第三日,却是蒋月悟来了。
那会儿元羡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便睁开了眼睛。
小洛把蒋月悟带进来,随后退下了。
见他来了,元羡反倒是有些惊讶。
不过想起前几日元樟派人来找他,被自己拒之门外了。
难不成这一次,是让蒋月悟来请他去?
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居然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
“陛下。”蒋月悟穿着官袍,行了个极为规矩的礼。
元羡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蒋侍郎请坐。今日因何事前来?可是煜王有事?”
蒋月悟坐下,回答道,“王爷确实有事想找陛下相商,奈何陛下这几日,都将登门拜访的人拒之门外了。”
元羡似是无力支撑沉重的眼皮,在接话之前,把眼睛闭上了,“朕身体不适,以后凡是大小事,去找摄政王即可。”
蒋月悟闻言,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他的面色很差,穿着一身淡雅素净的白色广袖长袍,墨色的发丝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白色发带松松散散半绾着发。
似乎是由于在病着,所以无心讲究这些。
“既如此,微臣便如实告知煜王爷。”
“嗯。”元羡应了一声,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去深究蒋月悟到底因何事前来。
他想说就说,不说的话,元羡也不想多问。
过了好一会儿,元羡都没听见耳边传来声响,纳闷他有没有离开,于是睁开眼睛,发现他竟然还在。
“蒋侍郎还有何事?”
蒋月悟垂下眸子,说道,“微臣……微臣与其他同僚在猜测陛下的病因。”
“蒋侍郎是礼部的人,难不成,对医术也颇有研究?”
“陛下请恕罪!”蒋月悟连忙跪下,“臣等实在关心陛下,所以才妄自揣测,请陛下责罚!”
元羡摆摆手,并没有因为蒋月悟说的话或是举动而生气,“起来吧,朕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谢陛下。”蒋月悟起了身。
见蒋月悟并不离开,元羡眉头微蹙,“蒋侍郎有话不妨直说,你知道朕的脾性,纵然说错什么,朕也不会责备于你。”
闻言,蒋月悟行了个礼,谨慎小心地问,“陛下,萧大将军监国一事,是您点头了的?”
元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把蒋月悟打量了一番。
这话应该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既然他是元樟的人,那么这个问题,想必定是元樟让他问的。
“是朕点了头的。”元羡回答道。
就算说出实情,又有何意义?
要是透露出实情,难免保证元樟不会造反。
萧庭煦才拿到实权,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元樟有异动,朝中一众大臣难免不会倒戈。
到时候,他们做过的所有努力,岂不白费?
“请陛下恕微臣唐突。”蒋月悟跪地磕头。
元羡合上沉重的眼皮,开门见山地问,“你是煜王的人?”
“微臣……微臣是北海国子民,是陛下的臣子。”
听到蒋月悟的回答,元羡却笑了笑,“罢了,你下去吧,朕乏得很。”
蒋月悟起身,在出去之前,注意到了元羡嘴角的笑意,却并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元羡并不再在意朝中谁是谁的人。
只不过,以前他还以为,蒋月悟是太子的人。
看来是那时候的自己太笨,没有早早看清局势。
蒋月悟离开后不久,又接连有人来问安。
元羡被吵得头疼,但是也不好不见他们,免得他们还以为,自己另眼相待蒋月悟,唯独见了蒋月悟,却不见他们。
看来,是萧庭煦下令撤掉了他殿外的守卫,所以现在那些大臣们一听到消息,才会接二连三地跑来,像是来看他死没死似的。
又或者,是确认他到底病得重不重,到底能不能理事。
好不容易午膳前后清净了些,他刚想去床上躺着睡个午觉,外面的小太监急匆匆走进来,说大理寺卿张大人求见。
“张涵之?”元羡喃喃道,心想的确是很久没见他了。
之前在华清山庄,倒是见过,但都没来得及说过话。
不过现下,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难道,也是问关于摄政王的事情?
但是张涵之和其他人比起来,可不好糊弄,看来自己得打起精神了。
“让他进来吧。”元羡还是觉得身上没力,遂走到摇椅边躺下。
这摇椅,是前些天他让人做了送来的。
本来是觉得,自己总躺在床上不好,人都躺着懒惰了许多。
不想,这摇椅送来后,他也是这样懒懒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