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够听见楼西尘的声音就已经够了, 云星越简短地同楼西尘解释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能够出现在他的脑中，“我很担心你，因为被吸入通道中的人, 就我所知并没有谁能够成功出来。”
楼西尘的语气中带着傲然的自得,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我。放心吧, 让我看看通道把我吸进来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等我看完了这场电影，就出去找你。”
云星越应了一声, 安静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黑色浓雾，虽然着并非是楼西尘眼中的景象, 但是他们目光的落处是同一个地点, 这就能够让他足够安心了。
他在冰凉的社会当中生活了二十二年, 从来没有谁是不可以割舍下的。中央区的公民,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没有能够密切接触的人，所有人都是孤寂的。
所有人都是如此，因而云星越觉得，整个社会都是冰凉的。
但是, 他比起旁人来说要显得更加幸运的是, 他有了一个能够全力去信任、并且能够亲密交往的伴侣。他因此变得有了温度。
云星越无法忍受自己失去楼西尘。
半晌，楼西尘突然喊了一声云星越：“还在吗？”
“嗯？”云星越回应, “我还在，怎么了吗？”
楼西尘道：“没有什么，只是想你陪我多说一会儿话。”
“……嗯, 好。”
明明并不能看见对方的相貌，也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 但是此刻两人都十分心安。
不知不觉，整场“电影”竟然已经就要到了尾声。
楼西尘问云星越道：“你觉得，如果是在一切灾难还未开始时候的自由城，这个地方会不会很热闹、很美？”
“当然会。”
“我不知道通道给我看的这个究竟只是故事，还是曾经真切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事……这个故事的背景似乎是在自由城……”
在一开始，楼西尘进入通道当中看见的就只是一片浓雾当中包裹着的一条通道。
他没有犹豫，就从自己脚边的通道走了进去。
楼西尘早就对于通道之内究竟有着什么好奇不已，现在似乎终于有了找到答案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放弃。他沿着脚下的一条深黑通道一直往里走，不知道走了多深，可能已经深达地下了，眼前才终于出现了一些光亮。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楼西尘所想象当中的，像是图书馆中那样排列整齐的记载着真相如何的资料，而是豁然开朗一样的新天地。
他转头看去，来时候的通道已经不见了。而楼西尘所站着的地方时间飞速流动起来，这个像是并未荒芜之前都自由城的地方也开始了它的故事。
最开始是由于不知道从什么方向刮来的风。
从这座城市当中一点点聚集起来的风凝结成了微红的云，而生活在这座城市当中的人们浑然无知。直到云层越来越厚，终于第一颗雨滴落了下来。
红色的雨水腐蚀着人们的身体，这座繁荣的城市当中人们慌忙奔逃。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城市成为了破败的废墟，倒坍了一半的建筑被留着涎水的阴暗生物霸占，人类不见踪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热闹。
人们没有力量，但是变异生物是可怖的。幸存的人们兢兢战战躲藏在地下的黑暗城市中，所有资源都依靠一只破破烂烂的机器人来到地面上搜寻。
人们在地下的城市当中苟延残喘，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就连地面上令人惧怕的异生物都坚持不住岁月的抹杀，一个个消失了。
当有一天再次出来搜寻物资的机器人探查到这座城市当中不再有一只存活的异生物的时候，有人大着胆子从地下重新走了出来。
这是早已经荒芜了的人类家园，所有的一切都腐败和破旧了。危机从这片经历了疮痍的世界上如同潮水一样褪去，就像未曾有过这样一场灾难一样。
但是，幸存的人类只有不足一万人。
他们没有足够的生命能够支撑重新建立被毁坏的家园和倒坍的文明了。
于是，所有人类又重新回到了地下。
地面上的世界也依旧荒芜。
楼西尘正在脑中同云星越讲述着自己看到的“电影”，眼前的画面却在这里突兀地停止住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骂道：“怎么还烂尾！这个结局结束得太突兀了吧！差评！”
楼西尘起哼哼地同云星越说：“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图书馆中找到的那本叫做《乐园》的小说？现在我看到的这个电影肯定就和《乐园》小说是同一个作者吧！”
云星越轻轻笑了一下，“别生气，也许是通道想要告诉你什么呢？或许——许久之前的自由城，就是你所看见的那样呢？”
楼西尘哼道：“我看到的这样？难道现实社会的这些建造，就是来源于这几千个幸存者吗？要我相信是他们建造了飞船、找到了人类的新家园，然后重建了一个精密又和平的拥有几十亿公民的国度？我看到的分明就是一群失去了家园之后仍然选择回到地下继续若无其事的懦夫而已。就算是回到地下装作看不见又怎么样？没有人生产，资源总会耗尽，他们的结果也不外乎就是在地下长眠而已。”
云星越感觉有什么飞快划过了他的脑海，但是并没能被抓住。
下一刻，他被强行断开了同楼西尘的联系，使得他很快便忘记了这一丝想法。
而在楼西尘那边，他眼前的所有景象已经消失不见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在黑暗的通道当中一扇闭合着的银色的门。
除了这一扇门，其他方向都是昏黑的，楼西尘于是只好将目光投到这一扇门的上面。然后意外地发现，在门上竟然逐渐出现了一行字。
他走近过去，发现那一行字是【如果你是他们，你会选择怎样做？】
楼西尘疑惑，“所以，这是刚才的电影还有续集的意思？”
他只是自言自语，却没想到面前的这扇门像是能够听到他说的话似的，竟然给出了回答。
原本门上面的一行字消失，浮现了另一行字：
【如果有续集，那么一切选择都在你们。】
楼西尘尝试同它继续对话，“如果我选择离开地下、回到地面，重建新的生活呢？”
【幸存者太少了，所有文明也已久倒坍，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是总要有人做不是么？不是这一代，就是下一代。”
【如果放弃这些，会生存得容易的多。】
“但是如果连这些都放弃了，人类的意义又来源于哪里呢？”
楼西尘在末日中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对于失去原本幸福的家园、无助流亡的幸存者有着一种别样的同理心。
他远离人群，尚且已经孤独得快要坚持不住。
更何况连生养自己的家园都抛弃呢？
如果是他处在影像当中幸存者的境地……纵使是没有异能、手无寸铁、站在荒芜寂寥的土地上，独行直至死亡，也好过躺在暗无天日的地面之下，永远不见阳光，与孤寂沉眠。
半晌，门扉上再次出现了一行字。
【如果你的选择是这样，那么所有被埋藏真相的答案，都将奉送到你眼前。】
楼西尘还没来得及能够读懂这句话，面前的银色的门便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周围的黑色浓雾也慢慢淡去，下一秒，楼西尘重新出现在了这条与中二十三区一模一样的街道上。
他在那片黑雾凝结成的空间当中度过了几句聊天的时间，然而事实上他的系统面板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今夜的自由城，就这样安稳地过去了。
*
这场排查轰轰烈烈。每一个工作大楼、每一个区域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楼西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公民因为被探查出同自由城的联系而被逮捕，但是能够感受到的是整个人类联盟仿佛都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了。
下班时间所有人依旧没有被允许立即离开，而是再次去到顶层的大厅当中接受检查。
幸运的是，这一次仍然没有叫到楼西尘的编号。
而他的同事，石头则因为被检测到同自由城的联系而被带走了。
同昨天一样，今天也是小十二来接楼西尘下班。
在等候悬浮车的时候，楼西尘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小豆丁不止一次疑惑地扭头看他，终于在等到悬浮车之后问楼西尘道：
“你不开心吗？”
楼西尘斜看他一眼，“每天都晚下班一个小时，当然不开心喽。”
“你是在担心会被抓走吗？”小豆丁一针见血。
楼西尘轻轻敲了一下小孩儿的额头，“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没用的。”
小豆丁“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
“先生们在排查的‘自由城’是一个什么地方？”
楼西尘轻轻哼了哼，“什么地方？我也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到达庄园的时候，云星越已经等候在客厅里。因为昨天进入通道之后的时间紊乱，导致昨晚竟然都没能同云星越待在一起多少时间，甫一从通道当中出来，便回到了现实当中；早晨又起晚了些，去上班之前亦没能同云星越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