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越将手覆盖在了楼西尘握住栏杆的手背上。
对方的声调仍然是轻淡而缓和的, “我当然没有想要瞒着你。事实上，这是我已经准备了很多年的一个计划。”
楼西尘感觉到了属于云星越掌心的温度传递到自己的手背，仿佛两个人通过手掌在紧密地拥抱。
云星越的声音在夜风当中显得有些飘渺：“原本我想不明白, 自由城为什么能够在海婴的掌控之下将一个又一个执行者拉入进去？为什么它能够准确地知晓每个公民是否存在代表着反叛的思想或者作为来作为筛选条件？除非自由城在现实社会当中的链接, 是一个在现实社会的渗透程度不弱于最高智能海婴的存在, 才能够无声无息地做到这一切。”
“更甚至, 直接是海婴导致了自由城的存在。”
“现在自由城不知道在进行一种什么样的计划，所有被拉入进去的执行者已经少了五分之四……在现实中, 我消失的三天也绝对不是意外。海婴已经没有给我能够安心躲避的时间了，如果不做出变化, 我担心一切会来不及。”
“所以我必须要开始了。”
楼西尘看着云星越, 感觉自己心中也被一种平静的氛围笼罩了。他仿佛看到了深黑夜空当中潜伏着的波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摧毁沙滩上泥土搭建的堡垒。
他也知道如今的和平就像是水中的月亮。
表面上井井有条无可指摘的稳步进行着的社会, 因为自由城的存在而将背后的荆棘暴露出了一丝。
不将这一切弄清楚，他们这些身处沙中堡垒里的泥人, 在浪潮席卷而来的时候没有一个能够幸免。
最终所有人都随着溃破的平静水面而陷入败亡。
“那么，”楼西尘反握住了云星越的手，体温在两人身体接触的部位传递，驱散了夜色中的寒意。“你的打算呢？”
云星越道：“最高智能的存在所有人都无法违背, 所有人都在它的管控之下, 整个国度的运营也都几乎牵系在它身上……一旦它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带来的会是整个社会的动荡。所以我原本并不想要执行它, 但是现在，说是我的私心也好、是我胆小也好，我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 要执行我的这一项计划。”
“计划的名字叫做——【降低智能】。”
楼西尘通过名字立即知道了云星越的这个计划包括了什么。
他不禁自豪于自己喜欢的人是如此有魄力，一旦想要实施计划做出改变就一定会是釜底抽薪。云星越已经继续说道：
“我想了许多天, 终于在今天下午下定了决心。——楼西尘，”云星越转头看向楼西尘，“谢谢你给我这个信心。”
楼西尘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给了对方终于能够下定决心的信念，他只是问道：
“有危险吗？”
话刚刚说出，他便自己补充道：“当然，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云星越微微扬起嘴角，“没关系，只是我要做的是置整个人类联盟于不顾的事情，恐怕会连累你。”
楼西尘便斜眼看向云星越：“难不成你觉得身为小楼超市背后的神秘老板，会惧怕美人的连累？”
云星越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以至于肩膀都在轻微耸动，到后来便干脆将头倚靠在了楼西尘的肩膀上。
“我原本是有些怕的。”他轻声说。他的面前是面积广大的十二等区，仿佛沉寂的森林；在森林尽头可以看到有高高的围墙，围墙那边是被废弃的被称为“垃圾场”的区域。
“但是，现在和你站在这里，就没有恐惧了。”
楼西尘抬手在后面轻轻揽住了云星越的肩膀。
“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如果我手里有一张纸，只要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它能够做什么，那么它就无所不能。”
“这个社会每时每刻都在进步，并且所有人都为之努力，这个不可否认。但是，没有人知道这种一切都已经完备的、由机器而非人类掌控的社会更加进步的尽头是什么。”
“既然没有人知道，那么进步就毫无意义。既然毫无意义，那么只要你去做了，就是在创造意义。”
楼西尘看着远处十二等区的围墙之外的黑暗，那里什么颜色也没有，仿佛围墙之外是望不见尽头的虚空。“人类的意义并不掌握在连意义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手里，‘智能’是什么？兴许是让人类社会进步的管理者，兴许是浪费燃烧人类生命的机器，也兴许，只是遮挡真相的一片水雾呢。”
他突然低头微哂，仿佛是为自己能够说出这样一番严肃的话而感到好笑似的。他侧头看向云星越，轻轻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如果你决定了什么，那么就只管去做。”
“我永远与你同往。”
*
时间仿佛从这一夜开始就变得更加紧迫起来，楼西尘甚至都无暇在工作时间瞒着监控眼睛去做一些小动作。
他更加期待的反而是夜晚自由城的到来。
因为由他主场的游戏，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
“所有参加了选拔的执行者，已经都被驱赶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西六十区。”鹰臭着一张脸同楼西尘汇报，“所有选拔名单之内的存活执行者人数，还有三十六人。”
鹰脸色不好的原因可绝对不是因为属于自己组织的人只剩下了不到四十。
而是因为这仅剩的三十多人之所以能够被驱赶到西六十区来，全都是归功于他自己“友情贡献”出来的定位。
没有人知道其余参与选拔的执行者被传送到了哪一个区域，鹰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他发现楼西尘竟然手握有一种很不简单的权限，这种权限让他的系统脱离了“通道”的控制，让他即使在选拔进行当中也依然能够恢复了系统对外的交流。
——还有与他共同隶属于“浮屠”的同僚们的定位。
至于才重逢的许久不见的上级……不说也罢。
他的上级刘先生作为绑定了中二十三区的楼西尘的属民，已经被分配好了任务，就是带领零零一以及其他几个已经被驱赶来西六十区的执行者去围堵其他区域的参与选拔的执行者来到西六十区。
终于在今天，所有的执行者汇聚一堂。
鹰有预感，今天可能会是很热闹的一天。
“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会过问‘浮屠’的事，你倒是可以不必对我这样如临大敌。”
鹰当然不可能不忌惮。
“浮屠”的存在一直都没有光明正大地拿到明面上来，因为就算他们的组织势力几乎遍布整个自由城，却这么多年连“通道”的一点确切消息都不知道。
换一种说法，就是因为丢脸。
而在自由城之内也完全不会有给人们相互传递消息的机会，除非能够有关于系统面板的权限。所以除了组织之内，外人很少有知道“浮屠”究竟是什么的。
楼西尘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完全不像是他们所查到的那样，是一个进入自由城甚至不到半年的新人。
但是忌惮是无用的，鹰看着一脸睥睨的楼西尘，不知怎么突然说道：
“……你要不要考虑加入‘浮屠’？”
楼西尘立刻就看了过来。
鹰看对方那一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对方对与他的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不禁在心中懊悔自己方才说出的话，不过转念一想，楼西尘几乎是他见过最强的人了，现在的这场选拔对方也极有可能是会活到最后的人之一，如果对方真的愿意加入“浮屠”，反而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才思考完这些，便听楼西尘很有兴趣地问道：
“那多不好意思，是你们‘浮屠’的老大就要退休了？还是见才心喜直接让位给我？或者是还要挑战一下，挑战成功整个‘浮屠’就可以归顺？”
鹰：“……你想多了。”
楼西尘不屑地“嘁”了一声，“不给首领啊？不给首领谁去啊。”
“我可是要当王的男人！”
鹰：“……”
不管怎么样，所有参加了选拔的执行者，在异生物的威胁之下幸存的三十六人还是成功聚集在了西六十区的一个生活广场上。
整个西六十区的建筑都已经被连续的灾难摧毁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堆残垣。三十多个面容狼狈的执行者等来了从入口处款步走来的楼西尘和鹰。
即使是被三十多双眼睛盯着，楼西尘也丝毫没有不自在，甚至走到众人前方的空地上，施施然从系统面板当中拿出来了一只金灿灿华贵无比的椅子，然后坐了上去。
唔，也只有这样霸气的椅子才配得上如此霸气的自己。
楼西尘手肘支在扶手上，摸着下巴，斜睨向众人：
“不要用这种警惕的目光看着我，我对你们的性命并没有什么所图。”
楼西尘这一次并没有戴面具，不过在现实社会当中也并没有什么八卦娱乐，否则就只是他以十二等区的身份被匹配成为中央区精英公民的伴侣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扬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