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沉思是因为, 一路上，直到走出中二十三区，他心里都有一点奇怪的感觉。
——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似的。
直到自由城的最后一个小时的倒计时开始, 【赏金时刻】来临。而这时候他们也终于离开了中二十三区, 进入下一个街区, 中四十区。
但是迎接他们的当然不是整洁的道路、有序的建筑, 安闲的两边种满绿化的小街道，而是低矮的断壁残垣、被腐蚀留下的建筑残肢、晦暗的道路, 还有空气当中飘来的血腥气息。
楼西尘转身看去，不远处的灯光仿佛是同这里隔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使来自中二十三区街道的灯光并不能很清晰地渗透出来。那边的墙角下有一个区域的界标, 也隐藏在隐蔽的绿化之间毫不显眼。
楼西尘重新看向了前方漆黑的道路。心中感觉有些失算。
他只想着和云星越一起“自驾游”的快乐, 但是事实上是, 自由城并不是一个适合度蜜月的地方。
真正的自由城，没有整洁的街道、暖黄的路灯、静谧的可以让两人并肩而行的散步街道；而是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争斗, 充斥着一切被放纵的欲’望。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城。
中四十区要比中二十三区大得多，楼西尘和云星越安静地在这条主干道上行走着，听见近在咫尺的小巷中传来沉重的肉’体击打声。楼西尘蹙起的眉头便没有放松过，看着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残垣和黑暗,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赏金时刻还没有结束, 我们先找一个降临地点绑定吧。”
两人都对这个中四十区不怎么熟悉。
楼西尘则是找到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降临到自由城时候的陌生感觉。尽管在末日当中他早已经对血’腥、暴’力这些东西熟悉得仿若周围的空气，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太过安逸的生活对他的腐蚀, 让他竟然对这些见惯了的景象难以忍受了起来。
两人避着在街道角落进行“狩猎”的暴徒，找到了一个靠着街边的因为酸雨而变得残破的建筑。
建筑带着年久失修的灰尘和锈迹，有残留的酸雨伴随着被腐蚀得土石从还剩一半的屋檐上滑落下来。这里原本莫约是一家玩具商场, 货架上陈旧的洋娃娃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靠窗的是灰扑扑的地毯，地毯上有一个小茶几。楼西尘和云星越在茶几两侧分别坐下了, 一时间看着窗外的街道有些出神。
楼西尘不知道云星越在想什么，但是他自己什么也没想。
过了一会儿，楼西尘听见了云星越翻书的声音。
楼西尘瞬间开心起来，在他心里，云星越看书这件事就等同于在推进两人确立关系倒计时的进度条。
在昏暗的空间中，是云星越先开了口：
“有一个词我不是很明白。‘中二’是什么意思？”
楼西尘心里还有些惋惜，对方竟然不是问他那些少儿不宜的问题。不过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摸着下巴，“这个词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概就是……”
他话音一半，眼神骤然凌厉起来，撑着身侧的地面身体翻转，接着一脚飞踢出去。他撞上谁的肉’体，那人惨叫着飞离了两人所在的建筑，重重地撞在街道对面的墙上。
楼西尘会身继续先前的姿势坐好，垂眸看着自己鞋面沾染上的暗红的血，皱起了眉头。
“看来自由城和中二十三区，是不一样的。”
云星越抬起头看向楼西尘，“是你抵达之后的中二十三区，变得和自由城不一样了。”
楼西尘一顿。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带来了什么、或者改变了什么，但是他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个十分清晰的想法。
“既然自由城和中二十三区是不同的，那么就让整个自由城变成同中二十三区一样。”楼西尘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是终于找到了符合自己心意的好玩的游戏。
“只是赶路才没意思，就是要一路舒舒服服地抵达中心城才对。在‘领主权限’中，有没有限制的传输通道，无论身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立即回到自己的领地内，所以——如果我们把去中心城路上的所有经过的区域都变成我们的领地，那么想必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楼西尘说着忍不住站起来看着窗外，心中豪情万丈：
“我会将‘小楼超市’的连锁超市，开遍整个自由城！”
云星越看着楼西尘，沉默。
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知道“中二”是什么意思了。
*
白日的工作还在一如既往地继续，但也仍然发生了超出惯常之外的事情。
而让楼西尘感觉到今日不同以往的，是与自己同一个办公区域的石头。
——当然，他并不叫做石头，这只是对方在自由城当中为自己取的一个代称而已，实际上楼西尘这么称呼对方的原因是他压根就没能准确的记住对方的编号。
——如果是名字，通常是可以并不是很难地将它与其对应的主人联系起来。比如某个漂亮的女孩子，叫做某薇，你便能够将某薇这个名字与美丽对应起来；比如一个中二的男子叫做某尘，那么也能够将某尘这个名字与中二的青年对应起来。
但是用数字来称呼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下班经常要问好的隔壁部门叫做三三四一，旁边办公桌戴眼镜的青年叫做二四六零，对面的壮汉叫做二四一三，便利了智能和机器的记录，但这却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朋友。
石头是楼西尘在这个部门当中唯一称得上是认识的人，在白日的工作时间里，员工们不被允许有偷懒或者任何不专于工作的行为，楼西尘甚至连同自己同一个办公处的同事的脸有哪些张都不记得。在白日里他不免会将自己仅有的一点无聊时候的注意力放到唯一认识的石头身上。
但是就是这一点点注意力，就让他在对方身上发现了不同。
——不能说是不同，而是和别人太相同了。
八星区域、而且是有资格同中央区交接任务的八星区的居民，进入自由城却同时能够维持在现实社会当中的安全工作、从始至终没有被发现过，石头无疑是十分谨慎并且懂得隐藏的人。
但是再怎么隐藏，也都会在某些时候有情绪泄露出来。
比如执法者到部门之内巡查时候对方面上的拘谨、不小心碰撞到同时脸上的抱歉表情、看到在自由城中见到过的楼西尘的面孔时眼中飞速划过的惊愕情绪、在自由城酸雨开始之后对方在工作时不可免的惶惶情绪。
但是这些，在现在的石头脸上都没有了。
对方甚至能够一整天在监控粒子之下认真工作，就连一分钟的走神都没有。楼西尘看着对方抬起的手臂在空中虚拟屏幕上快速地处理文件，仿佛不知疲倦。
甚至在倒水经过楼西尘、不小心踩到楼西尘刻意伸出来的脚之后，平淡地颔首并且说了句抱歉，眼中是全然的陌生。
楼西尘微微皱起眉。
直到下班之后，坐在去往中央区的公共悬浮大巴上的时候，楼西尘仍然在思考这件事。他仔细回忆着对方的这种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到站下车，楼西尘远望着离去的悬浮大巴的尾部，终于想起石头似乎是从自由城的酸雨开始之后的第三天开始变化的。
回到庄园内，他问坐在沙发上办公的云星越：
“你说，自由城当中死亡的人，在现实当中怎样了呢？”
*
在离开中二十三区的第二天，这个对于楼西尘来说有些陌生的中四十区显得很是新鲜。
可能是末日生活的后遗症，楼西尘最喜欢的就是搜罗那些废旧无人的店铺，总能够找到一些好东西据为己有。然而经历过酸雨的中四十区的街道两侧的店铺全都变成了残破的废墟，放眼望去没有一栋较高的建筑。
他甚至可以望见很远那边的天际。
昨天两人绑定的便是他们暂驻的废旧玩具店，里面隐蔽处放置着一张从系统面板当中兑换出来的小床，绑定的降临点便是这张小床上。在夜晚的自由城醒来，不出意外身旁便是云星越身体的温度。
楼西尘按耐住自己想要搂上近在咫尺的对方的腰的手，对上云星越睁开的眼睛。
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对方的睫毛，带来一种痒意。
楼西尘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今天的计划，就是——敛财？”
他在等第一个赏金时刻的来临。
系统的第一条任务是杀一人可得一百积分，但即使是在赏金时刻之内积分翻倍，也才不过两百积分。
如今的楼西尘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这小小一点积分。
所以他打算抢……不，是没收积分。
没收了人家的积分，肯定算是狠狠得罪了，正好还能够得到翻倍的仇恨值积分。一举两得。